红杏能预感到周灵会来找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后来几个人东聊西聊了一些别的,高大的譬如未来理想,小小的譬如明天和后天吃什么。
林姝道:“想那么多干什么,一天吃三顿过去不就到以后了?”
三个人哈哈大笑。
但她总觉得肯定不像看起来这样,至少林姝自己笑完了起身,盯着井边愣神了一瞬。
她们分开住,到了晚上她却死活睡不着。翻来覆去,连屋子里有几根木架子,多少抽屉都数清楚的时候,周灵来了。她来得大大方方,很直白地敲门,只说一个“是我”,就像平常一样。
“你来做什么?”红杏嗫嚅道。
“不做什么,来看看你。”周灵穿的还是从丰州带出来的斗篷。
“好晚了。”
“你不也没睡么?”
周灵微微一笑,先一步进屋,顺便道:“关门吧,冷风要进来了。”
京城比丰州冷得多,风又重又厚,所以这里的屋子也又厚又重,门一关,便什么都听不见感觉不到了。
红杏一回头,周灵弯着身子点蜡烛,一时间,短短的火光照亮她的脸。四周一片黑暗,蜡烛几尺之内唯一的光源,她听周灵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顺着光亮传过来,都好像更清晰了些。
周灵道:“找你来,是有话想与你说。”
她一直觉得红杏不简单,她与“黄玉良”有旧仇,知道郢城知县的事情,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前经历了怎样的事?
红杏沉默了会,问:“你之前说过不问的。”
“不是问,是说。”
“有什么区别。”
周灵揽着她坐下:“那我只问这一次好么?”
红杏弱弱道:“你不能这样...”
周灵沉默,半晌站起身:“好,既然你不愿,我也不问了,你早些休息。”
然而跨出不到半步,便感觉一双手拉住了自己的斗篷一角,红杏低垂着头,从周灵的视角只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
红杏吸了吸鼻子:“没说不可以。”
两个人就这样回去,一坐下,红杏直勾勾问:“你想问什么?”
话到嘴边周灵改了口:“跟着我来这边,怕不怕?”
红杏点点头,又摇摇头,思索了下:“有一点。”末了又补充:“只有一点点。”
“为什么?”
“想着你还在,我就不怕。”
可周灵眼前突然闪过一幅画面,没来由的一场大火,红杏就在火中与她渐行渐远。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周灵便倒吸一口冷气,不知为何,但又莫名笃定,她讨厌这样没来由的悲观。勉强摒去不适后,听红杏道:“你呢,你又为什么要来这边,怕不怕?”
周灵道:“没人预知得到以后,没做成,那就怕;就不怕。”
“什么呀,我听不明白——没做成你会有危险吗,做成了你要回去吗?我们可以一起回。”
周灵忍不住笑:“你这哪里是听不明白,就差把我心里想的全都说出来了。小柳儿告诉你的?”
“你怎么又忘了?”红杏生气:“当时茶馆,明明我也在啊,你为什么总是忘记我?”
“你?”周灵回想,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我应该是把你救出去了。”
“难怪你会觉得是小柳儿告诉我。”红杏也笑,而后郑重道:“我没走,我在门外,你们当时讲的,我都知道。”
周灵立即反问:“萧怀远问我的时候,你从未出声,就是因为你什么都知道。”
她很痛快地点头:“知道是真的,小柳儿后来还对我说过一些;不过当时难受也是真,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你。”
周灵哑然:“挺厉害的。”
“你才厉害,真的。”她这样说,周灵竟然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讽刺她手段了得,她好像也没办法为自己辩解;真心说好,那副自嘲的神情,却怎么看怎么不像。
“你知道什么?”周灵问。
“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儿,但是。”红杏顿了下,道:“但我总觉得,你好像不大喜欢我。”
周灵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小柳儿下船,那时候我就在你后面,我看到了。我以为如果你知道我要走,应该也是那样不舍。但是后来,我又不敢赌了,好像知道你不会为我伤心,更难过的是我。”
红杏道:“小柳儿与我约定过,她要在永州等你回来,我就等着你回去的那一天。”
周灵:“所以你便一直跟着我。”
红杏讪然,但眼角已经闪烁着泪花:“没有。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周灵不由自主皱眉:“你想做的,会很危险吗?”
红杏声音几乎轻到听不见:“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跟你来,我总想着你不会真的弃我不顾,是你把我带出来的。但是你,灵姐姐,你有时候实在太狠心。”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小柳儿一早就知道你要送她走,期待到最后,你还是没有改变想法;之后她又希望你们一起去永州,结果你转头就去了京城。”
“我呢?我只是希望你多在乎我一点,带我出来是,给我取名字也是,安慰我说都过去了还是你。就算是你把我当扶手,也该觉得称心如意了,你还是不在乎我。”
周灵平静道:“我何时不在乎你?”末了补充:“没有不喜欢。”
红杏缓缓低头,忍住将落不落的眼泪:“我知道你心里第一在乎的人是小柳儿,那你可以不可以,多在乎我一点?”
周灵一瞬间难过到心里发疼,她为什么能这么信任她?
哪怕她的确如她所说,明知小柳儿什么都知道,也要面不改色的把她送上船,明知回来可能就再也不能跟她一起去永州了,还是愿意跟她一起回来。她愧对小柳儿的事情太多,所以,小柳儿一声不吭下船甚至是为了在永州给她们俩谋一个出路的时候,她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好了。”红杏转过身去随意一抹,深吸一口气又转回来问:“你想问什么?”
说罢她笑:“不过我猜和萧衡有关。”
“不,不是。”周灵否定,迟疑道:“是李达,和...”
“萧什么景?我说过他来过。”
“你又提起我的伤心事,但没关系,我不是很在乎了。”
周灵:“那你说的,想做的事情,与他有关吗?”
“嗯,也有。”红杏道,突然换上了一副恳切的表情:“但你等等我好吗,我会解决好的,我不想你看到我这样太久。你已经维护过我了,剩下的也该我自己来。”
“你想怎么做?”
“杀了李达,杀了黄玉良。当然,是假的。我还想在你身边,就像以前你在小柳儿身边那样。”
周灵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按照之前她对李达和黄玉良的态度,大概率是什么血海深仇,忘不掉的。于是道:“京城危机四伏,尤其我们是跟着萧衡回来的,,就算是你想杀了他们,也要小心。”
红杏道:“之前我便想问,你提到萧衡,是因为你已经开始在意他了吗?”
“或许,没有。”周灵摊手:“你既然那天没走,就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他对我有恩,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恩情什么,不是早就还完了吗?你同样对他有恩,怎么不见得他也为你处处考虑?”
“若是他了解你,便不会不顾你的意愿强行带你来京城;若是他感念你,便不会带你去那个破宴会还叫你半夜受了伤回来,他一面都不露;若是他也在乎你,就更不会一走了无音讯,叫我们呆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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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之后呢?林姐姐那么担心,他们两个在一起,竟然连一封信都不传过来。”
“他好,小柳儿跟我说过,但我总觉得,你对他也好,你对谁都好。一想到你对谁都好,他那些好像就算不得什么了。我知道这样说很不对,当时二殿下强硬要我下船的时候,是他先拦住的,我也应该觉得他好。但是为什么呢?一想到这样好像我就会忘记你对我更好的话,我就做不到非要在你们之间想来想去了。二殿下护着萧衡,林姐姐护着二殿下。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站在你这边呢?你因着对他的感情奔波到此,明州太冷京城太干,到了这里,今日还为了他的事情来问我,你为他想的这么多,够了,真的。”
红杏情绪竟然有些激动,讲到最后胸膛有些剧烈的起伏,墙上的阴影也跟着一耸一耸。
周灵的心也跟着一动一动。
“多吗?”她问自己,闭上眼睛好像只能听见自己胸口一阵不平,心每跳一下就带着浑身发颤似的鼓动。
最后周灵道:“我懂。那,可以说说李达与萧义景是什么关系吗?”
红杏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好一会才道:“那时候我还很小,加上头脑愚笨,记人记事总是不太清楚。萧义景,他叫萧义景。我只见过他几次,他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记住了,那种神色,回去之后我做了很久的梦,梦里都是他阴沉着脸色,嘴里念念有词,说着要把我带走,我就吓醒了。”
“萧...二殿下疑心他为什么会与李达有勾结,其实不然,很久很久之前,上一任知县还在时,萧义景便经常出入知州府了,奇怪的是他都是静悄悄的。”
“李达上一个...”周灵思索着:李达上任也不过一年半载,红杏既然知道萧义景在李达之前就与郢城有勾连,那时候她是几岁?
她是这样想,也是这样问,红杏只道:“记不清。”
周灵脑中的萧义景俨然是一个躲在屏风后的老虎,提早布置了许许多多的陷阱,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捕捉住的全都要成为他的腹中食物。
“我恨黄玉良,因为他是黄玉良;我恨李达,因为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李贵,你知道吗?”
周灵耳朵动了动,城市摇摇头:“不知道。”
红杏没有生气,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他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叫李贵,我只是觉得念起来像鬼而已,这名字还是我取的。”
周灵一瞬间汗毛耸立,片刻冷静下来,问:“因此你更不能冲动,你要找他们,总会找到的。”
“所以到现在,跟着你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她这样说,一边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周灵的顾虑却始终下不去。
还漏了一个什么呢?为什么隐隐约约不对劲。萧义景为什么要和李达来往?为什么一停留就是十几年?为什么权力到了他手上?他想做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什么证据。
萧衡的信息也许久没来了。
周灵沉默起身,道:“不早了,你休息吧。”
临走前,周灵披了一身银白色的月光,她的面色也如天上的圆玉。她道:“如果你跟着我,我也想守护你的那一份清白和正义,可以吗?”
红杏的眼泪自那一瞬间留了下来,没有任何准备,争前恐后留出,在脸上也成了一滩银色的小河。
红杏郑重点头;“好。”
“不可以伤害自己。”
“好。”
“不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全。”
“好。”
“不可以因为担心谁,反而把自己置入危险境地,谁都不可以。”
“好。我答应你。”
周灵终于笑了,这是她进门以来第一个笑,紧绷的气氛,萧瑟的寒风,在这一刻仿佛都如木片般被吹走。
周灵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再回头,背影朝她挥了挥手,白色的斗篷在黑夜里亮了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