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孟红檐正将银簪插在发间,转身走向偏殿。
承明帝的气息比昨日平稳了些,嘴唇的青紫色淡了许多,只是依旧昏迷。
“夫人,该换药了。”绿竹端着药碗进来,脸上挂着恭恭敬敬的笑。
药碗刚凑近皇帝唇边,孟红檐趁她不注意将药泼在地上。
黑色的药汁渗进青砖,竟泛起细密的白沫。绿竹脸色骤变,拔出发间的金簪就往孟红檐心口刺去:“你敢坏殿下的事!”
孟红檐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反手扣住她的脉门。金簪“当啷”落地,孟红檐将人按在地上,绿竹喉咙里发出呜咽的挣扎。
“长公主等不及了?”孟红檐的声音冷得像冰:“她就这么怕陛下醒过来?”
外面夜不收无声落在院里,三十多个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桑宜。
他看孟红檐无事,欣喜道:“夫人!殿下派属下来保护您。”
“拖延时间没用的。”绿竹从地上爬起来:“长公主殿下正在太极殿登基,这宫里,早就不是皇帝的天下了!”
孟红檐没理她,扬手道:“桑宜,你保护好陛下,带着卓元鹤离开皇宫。”
夜不收的长刀衡在绿竹脖颈处,桑宜问道:“夫人,这宫女怎么处置?”
不等孟红檐开口,绿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孟娘子饶命!奴婢也是被逼的,长公主殿下说,若午时前陛下还没驾崩,就让奴婢……就让奴婢给您和陛下陪葬!”
果然如此。
孟红檐深吸一口气,扶起绿竹:“起来吧,我不怪你。你若想活命,就听我一句劝,现在就跟着他们离开静心苑,找个地方躲起来,越远越好。”
绿竹愣住了:“那夫人您……”
“我还有事。”孟红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香囊,塞到她手里:“这是解药,若你被长公主的人抓住,或许能保你一命。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绿竹看着手中的香囊,又看了看孟红檐,重重叩了个头。
孟红檐走到承明帝榻前,轻声道:“陛下,该醒醒了。”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精准地刺入承明帝的几处穴位。片刻后,承明帝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还未完全清醒。
“水……”他虚弱地开口。
绿竹端来温水,孟红檐小心地喂他喝下。
承明帝喝了几口水,精神好了些,看着她:“是你救了朕?”
“陛下吉人天相,自有神明庇佑。”孟红檐道:“长公主兵变,此地不宜久留,您先离开皇宫。”
承明帝眼中有些震惊,一闪而过,随即化为深深的无力:“她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孟红檐扶着他起身,承明帝站起来,桑宜接过手。
承明帝道:“若朕能渡过此劫,必当重赏。”
“陛下安危要紧,赏赐就不必了。”孟红檐对桑宜道:“你们得快些,时间不多了。”
桑宜扒着门框不肯走,“夫人,这宫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万一您出了事,属下如何向殿下交代啊?”
孟红檐扒开他的手,催促他:“你护送陛下先走,我要去太极殿那边。”
桑宜依依不舍:“可是……”
“快去!”
桑宜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领着人走了。
孟红檐目送几人离开,立马提着裙子往太极殿的方向跑。桑宜来时将院周围的人全解决了,孟红檐一路上还算通畅。
宫道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偶有溃散的禁军提着刀奔逃,见她是个素衣女子,只当是宫里的宫人,竟也懒得理会。
孟红檐贴着宫墙根疾行,青砖上的血渍黏住了鞋底,她听见远处金铁交鸣的脆响,夹杂着隐约的嘶吼,那声音从太极殿的方向涌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勒得人喘不过气。
转过一道角门时,迎面撞见两个提着弓箭的禁军。
孟红檐矮身躲进旁边的花丛,银簪在掌心转了个圈。
那两人正低声议论着什么,语气里满是惶急:“……北衙六军怎么还没来?方才看见虎贲军杀进来了,长公主怕是要输……”
另一个人啐了口唾沫:“输了才好!老子早就看那妖女不顺眼,逼着咱们杀同僚,这差事谁爱干谁干!”
脚步声渐远,孟红檐才从花丛里钻出来,鬓角沾着草屑。
她心头一紧,虎贲军从朔州赶回来,叶烬既然带着人入宫,说明裴不澈的计划已经成了。可裴不澈本人呢?他为何没有亲自进来?
孟红檐没有多做停留,弓着身子穿过御花园,几个小太监正拖着一具尸体往假山后藏,那尸体穿着禁军的铠甲,胸口插着一支箭。
孟红檐别过脸,加快了脚步。
她认得那箭羽,之前去泉陵军营,殷寄真曾笑着给她看过,说这是泉陵军独有的记号,箭出必见血,见血必封喉。
孟红檐迎面撞见几个溃散的禁军拖着刀奔逃,她躲闪不及,为首的看见她,狞笑着扑上来:“这是淮陵王的王妃,抓回去说不定能换条活路!”
孟红檐侧身避开劈来的长刀,腕间的针囊骤然飞出,三枚银针精准地钉在那人膝弯。禁军闷哼着跪倒,她顺势夺过刀,反手劈在另一个人的颈后。
风从宫墙内吹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也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太极殿广场的厮杀声弱了下去,只剩下零星的呻吟和甲叶摩擦的钝响。
孟红檐躲在盘龙柱后,探头望去时,心脏骤然缩紧——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骸,禁军的玄甲与泉陵军的银甲交叠在一起。
而丹陛之上,一抹刺目的玄色倒在明黄的龙椅前,十二章纹的衮龙袍被血浸透,日月星辰的绣纹都晕成了暗红色。
是长公主。
她终究还是败了。
孟红檐深吸一口气,踩着石阶上的血渍往前走。有虎贲军发现了她,刚要拔刀,却见她掏出袖中的玉佩。
那兵卒看清玉佩上“淮陵王”三个字,愣了愣,收了刀退到一旁。
“殷将军在哪?”孟红檐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别的。
兵卒往丹墀下指了指。
孟红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殷寄真正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人。那人穿着白衣,胸口的血迹像开败的花,铺了满满一片。
殷寄真的银甲上全是血,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血,只是一动不动地抱着。
孟红檐的脚步顿住了。
她认得那身白衣,认得那人发间的玉簪。
“闻瑛姐……”孟红檐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但怎么也迈不开腿。
殷寄真缓缓抬起头,唤了声:“小阿檐……”
她的眼眶红得吓人,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像淬了火的铁。
见是孟红檐,松了口气,又被浓重的悲恸覆盖。
“你没事吧?”殷寄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孟红檐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花闻瑛的脸上。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闭着,唇边还凝着一丝未干的血迹,看起来只是睡着了。可那冰冷的体温,那僵硬的指尖,都在无声地诉说这场战争的结局。
“裴不澈呢?”孟红檐的声音很轻。
殷寄真低下头,用衣袖轻轻擦着花闻瑛脸上的血污,动作温柔:“他没死,他在宫门外。北境军还在守着,怕有漏网之鱼。”
“是谁……”孟红檐想问是谁射的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还能是谁呢?长公主的人,或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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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为了保命不择手段的禁军。可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殷寄真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苦笑了一声:“小阿檐,别问了,都过去了。”
她抬起头,看向孟红檐,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你去找不澈吧,他肯定在等你。这里……这里有我。”
孟红檐看着殷寄真怀里的花闻瑛,又看了看殷寄真布满血丝的眼睛,殷寄真不想让她在这里多待,不想让她看见这惨烈的结局,不想让她染上这血腥气。
她吸了吸鼻子,将眼眶里的湿意逼回去。孟红檐蹲下身,轻轻碰了碰花闻瑛的手,冰凉刺骨。
“闻瑛姐姐。”她轻声说:“你说好了要来找我学医的,你别反悔。”
地上的人没有回应。
殷寄真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她死死咬着牙,没让自己哭出声。
孟红檐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花闻瑛,转身往宫门外走。她的脚步很快,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看见花闻瑛的尸体和殷寄真再也忍不住的眼泪。
广场上的风很大,卷起地上的血渍,扑在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她远远就看见那道玄色身影。裴不澈背对着宫门站在桥头,手里还提着那柄染血的长刀,刀刃上的血珠顺着锋利的边缘往下淌,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暗红。
他身上的铠甲沾着斑驳的血痕,有些已经凝固成深褐,有些还泛着新鲜的光泽,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北境军的士兵们肃立在两侧,没人敢出声,只有风卷着血腥味掠过耳畔的呼啸。
孟红檐的心跳变得很重,擂鼓般撞着胸腔。
裴不澈站在那里,周身的戾气几乎要将日光都染成血色。
“裴临安。”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那道身影猛地一震,裴不澈缓缓转过身,脸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污,一道血痕从额角划过下颌,衬得那双眼睛格外幽深。
当他确定来人是孟红檐时,握着刀柄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阿檐?”许久未开口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安排桑宜护送你出去吗?”
孟红檐没回答,只是朝着他小跑过去。
宫门前的石板上积着水,混着血渍变得湿滑,她几次险些摔倒,却只顾着往前冲。裴不澈见状,慌忙扔了刀,大步迎上来。
还没等他伸出手,孟红檐已经扑进了他怀里。
铠甲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可这怀抱坚实得让人心安。
她死死攥着他背后的披风,将脸埋在他沾满血污的甲胄间,鼻尖萦绕着铁锈的气息,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你怎么才来……”她哽咽着,声音闷闷的:“我怕你出事了。”
裴不澈的身体僵了僵,随即用尽全力将她抱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裴不澈感受得到怀里人在微微发抖,那是劫后余生的后怕,也是压抑许久的惊惧。
“我没事。”他抬手抚上她的发,低下头下巴抵在她发顶:“我这不是在等你吗?”
孟红檐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脸上的血痕,抬手想替他擦掉,指尖却在触到那温热的液体时顿住了。
她想起太极殿广场上的尸骸,想起丹陛上那抹染血的玄色,想起花闻瑛苍白的脸,眼泪掉得更凶了。
他握住她悬在半空的手,将那微凉的指尖按在自己胸口,那里是温热的心跳,是活生生的证明。
“都过去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阿檐,陛下安全了,叛乱也平了。”
“都结束了吗?”她问。
裴不澈望着宫门内的方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