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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当时明月在(八)

作者:远上邀明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宫里的血腥气还在风里打着旋,裴不澈牵着孟红檐的手往宫外走。北境军的士兵们垂首立在两侧,甲胄上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的细流。


    孟红檐看着裴不澈紧绷的侧脸,伸手抚上他额角的血痕:“疼吗?”


    他捉住她的手,按在唇边轻轻吻了吻:“不疼。”


    “骗人。”她踮起脚尖,用袖口仔细擦着那道血痕,“都流血了。”


    孟红檐的心猛地一跳,指尖顿在他脸颊上。


    他认真地看着她:“阿檐,我不想再让你留在这京城了。这里的算计太多,血也太多,我怕护不住你。”


    从静心苑到太极殿,从淬毒的药碗到穿胸的冷箭,他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直到在宫门口看见她扑过来的身影,他才敢确定,自己赌对了——赌北境军能守住宫门,赌殷寄真能拖住长公主,赌她足够聪明,能在乱局里护住自己。


    可他再也不想赌了。


    宫墙巍峨依旧,只是太极殿广场上的血迹被冲刷干净,龙椅上会重新坐上主人,那些在这场叛乱里死去的人,会慢慢变成史书上的几行字。


    但有些东西会留下来。


    这万里江山,终究要在血与火的洗礼后,重新学着如何温柔地对待它的子民。


    走出朱雀门时,日头已过正午。街面上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家铺子敢掀开半扇门板,怯生生地往宫里望。


    昨夜长公主调兵入宫的动静闹得太大,寻常百姓早躲回了家里。


    “先去将军府。”裴不澈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在孟红檐肩上,“陛下暂时安置在那里,桑宜他们应该在等消息。”


    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孟红檐却觉得莫名安心。


    “长公主到死都觉得,是因为她是女子才输的。”


    裴不澈牵着她穿过空寂的街道,脚步沉稳:“她忘了江山从来不是抢来的。”他侧头看她,眼底的戾气已淡了许多,“当年先帝让她掌盐铁,是念她有才干。不让她触碰龙椅,是知她少了份容人的仁心。”


    长公主倒在丹陛上的模样,那双盯着龙椅的眼睛里满是不甘。或许从十五岁那年被斥“不合体统”开始,她就认定了所有不公都源于性别,却忘了那些真正坐在龙椅上的人,掌心握着的从来不止权力,还有万民生死。


    刚打开将军府的门,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扑了出来,直直撞进裴不澈的怀里。他顺手抱起叶霜,小女娃梳着双丫髻,脸蛋圆圆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看着孟红檐和裴不澈,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小手紧紧攥着裴不澈的衣服。


    “孟姐姐!”叶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抽噎着问:“哥哥呢?哥哥还没回来吗?”


    兵变的动静传到将军府,众人无暇顾及她,叶霜吓得在房中瑟瑟发抖。只听到殷寄真派来照顾她的婢女说叶烬进宫了,再没有别的消息。


    桑宜护送皇帝到将军府,她见桑宜面色不虞,始终坐在旁边没敢开口。见到孟红檐后,积攒的恐惧才终于绷不住。


    孟红檐凑过去,轻轻擦掉她脸颊的眼泪,柔声道:“小霜儿别怕,哥哥很厉害,把坏人都打跑了,很快就会回来找小霜儿的。”


    叶霜眨着湿漉漉的眼睛,不太敢信:“真的吗?可……可外面有好多血。”


    裴不澈在一旁开口,声音沉稳有力:“真的。你哥哥是大邺的勇士,勇士从不会轻易倒下。”


    他的话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叶霜愣了愣,抽噎声渐渐停了,只是小手依旧攥着裴不澈的衣服,怕一松手,连这仅存的安慰也会消失。


    这时桑宜从府内迎出来,见两人平安,脸上露出喜色,又看了看叶霜,低声道:“殿下,夫人,陛下安置在偏院了,卓大夫正在照看。叶将军那边……还没消息传回来。”


    孟红檐心里微沉,想再安慰叶霜几句,却见叶霜抬起头,小脸上露出一丝倔强:“我相信哥哥,他说过要给我带糖葫芦回来,他不会骗我的。”


    说着,她松开裴不澈的衣袖,从他怀里跳下来,往后退了半步,挺直小小的身板:“霜儿就在这里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孟红檐摸了摸她的发顶,哄着:“小霜儿先回房好好睡一觉,醒了哥哥就来了,好不好?”


    她朝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立即会意,牵起叶霜。女孩儿吸吸鼻子,应了声“好”,跟着婢女往院子里走。


    她脚步有些迟疑,时不时回过头看孟红檐。


    将军府后院的厢房里,承明帝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看见裴不澈和孟红檐进来,他缓缓睁开眼,眸子里已没了先前的迷茫,只剩下疲惫的清明。


    “都结束了?”他问。


    “是。”裴不澈躬身行礼:“禁军残部已肃清,北衙六军将领已拿下,正在审。”


    承明帝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孟红檐身上,带着些微复杂:“孟红檐,这次多亏了你。”


    孟红檐垂眸道:“臣妇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承明帝叹了口气,看向裴不澈:“景荣她……终究还是走了这条路。”


    长公主的闺名,自她十五岁掌盐铁后便再无人敢叫,这会儿从皇帝口中说出,竟带着些物是人非的怅然。


    裴不澈沉默着没接话。


    “陛下身子要紧,先歇息吧。”裴不澈道:“朝中事务,臣已让人去通知内阁大臣,晚些时候他们会来将军府议事。”


    承明帝点了点头,道:“裴临安,景荣虽谋逆,但终究是朕的胞妹,厚葬吧。”


    裴不澈应了声“是”,转身带着孟红檐退了出去。


    将军府的回廊上,风卷着几片叶子掠过青石路,在春末的日子里带着些许凉意。裴不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孟红檐。


    “冷?”他低声问,替孟红檐拢了拢领口。


    孟红檐摇摇头,仰头看他。


    “只是觉得,像做了场漫长的梦。”


    从被长公主软禁在静心苑,到裴不澈夜潜入宫,再到太极殿的血色厮杀,不过数日,像是耗尽了半生的力气。


    “不是梦。”裴不澈道:“阿檐,我在,你也在,都好好的。”


    他牵着她的手穿过栽满翠竹的庭院,竹影婆娑间,隐约能听见前院传来说话声,应该是内阁大臣们到了。


    行至月亮门边,裴不澈停下脚步,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阿檐,明日我便请旨驻守边关,等你生辰一过,我们去北境好不好?”


    孟红檐一怔,抬头望进他眼底。那里映着天光云影,还有她从未见过的恳切。


    “北境的雪很大,冬天能没过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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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继续说,像是在描绘一幅早已在心中勾勒过千百遍的图景,“我在那里有处院子,院子很大,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也可以将后院开辟出来,你还能继续开医馆。”


    孟红檐鼻子一酸,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衣襟。


    “好。”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声道:“去北境,去看雪,去煮茶。”


    直到裴觉的轻咳声隔着门洞传过来,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裴不澈道:“阿檐,你先去看看衍之吧,他在王府西院,银儿好生照看着。”


    孟红檐点头,叮嘱道:“你去忙吧,宫里的事要紧,别太累着自己。”


    裴不澈嗯了一声,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朝着前院走去。


    淮陵王府的西院静得能听见风穿过窗棂的呜咽。


    孟红檐推开虚掩的木门,银儿正坐在榻边绞布巾,见她进来,忙站起身来,眼圈红红的:“娘子!您没事吧?”


    她无奈地安慰银儿:“我没事,我真没事,别哭了。”


    “吓死银儿了。”


    孟红檐笑着:“让你担心了,我的好银儿……宁大人怎么样了?”


    银儿抹了把泪,回头看着床榻上的身影:“宁大人这烧时好时坏,刚还呓语着要喝茶呢。”


    孟红檐点点头,快步走到榻前。宁致依旧昏沉着,脸色虽稍缓,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痛楚,断腿处的布条又渗出暗红的血渍。


    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时,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


    “银儿,去拿我药箱来。”她轻声吩咐。


    银儿连忙捧过角落里的木箱,里面的伤药散乱地堆着,显然是慌乱中被翻动过。孟红檐打开箱盖,从底层摸出个小巧的银盒,里面装着半盒乳白药膏,正是她之前交给裴不澈的特效药。


    “去打盆温水来,再备些烈酒和干净的布条。”她一边吩咐,一边解开宁致腿上的包扎。


    布条逐层揭开,化脓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腐肉混着血水凝结成暗紫色,看得银儿倒吸一口凉气。孟红檐却面不改色,用烈酒浸透布巾,按住宁致的膝盖缓缓擦拭。


    “唔……”昏迷中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手指猛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忍一忍,宁大人。”孟红檐的声音放得极柔,指尖的动作却没停,“这药能去腐生肌,只是会疼些。”


    她将银盒里的药膏仔细涂在伤口周围,指尖触到那些外翻的皮肉时,宁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娘子,您看这……”银儿指着宁致的身体,那里布满了细密的鞭痕,新旧交错。


    孟红檐的手顿了顿,她认得这种鞭痕,是诏狱特有的九节鞭留下的,专打皮肉不伤筋骨,却能让人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拿些止痛的药膏来。”她低声道。


    重新包扎好伤口时,窗外的日头已斜斜地挂在檐角。孟红檐直起身,银儿端来茶水,她接过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闷痛。


    “宁大人他……能好起来吗?”银儿怯生生地问,声音里满是担忧。


    那时的宁致眉目清朗,谈笑风生,哪里见过这般狼狈的模样。


    孟红檐看向榻上的人,他的呼吸平稳了些,眉头也舒展了些。


    “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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