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业坊粮仓的地道里,油灯的光晕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潮湿的石壁上。
宁致躺在草榻上,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高热让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偶尔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这里是病理意义上的发烧了,没别的意思)
裴不澈坐在榻边,指尖搭在宁致的腕脉上,脉象虚浮散乱,如同风中摇曳的蛛网,稍一用力便可能挣断。
他沉默地看着宁致缠满布条的断腿,布条上很快渗出暗红的血渍,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得找些冰块来降温。”裴不澈开口,声音在狭小的地道里有些发闷:“他这烧再不退,就算熬过今夜,也会烧坏脑子。”
殷寄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去想办法。粮仓附近有家冰窖,是吏部侍郎家的私产,我去‘借’些来。”
她说着便要往外走,段连贺连忙跟上:“将军,我陪您去。”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地道里只剩下裴不澈和昏迷的宁致。
裴不澈拿起旁边的粗布巾,蘸了些微凉的井水,轻轻擦拭着宁致的额头。布巾刚触到皮肤,宁致便瑟缩了一下,眉头紧紧蹙起。
“别乱动。”裴不澈的声音放得极柔:“衍之,撑住。”
宁致的睫毛颤了颤,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呻吟,像是听到了他的话。
裴不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想起年少时在春瓯书院,宁致总是抱着一卷《春秋》坐在槐树下,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身上,连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时的宁致,眼里有光,谈起经世济民的抱负时,眉梢都带着飞扬的意气。
可现在,这个人却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道里,断了双腿,满身伤痕,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裴不澈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明明手握兵权,却要看着挚友在诏狱里受尽折磨。明明知道孟红檐身陷囹圄,却只能隔着宫墙束手无策。
不知过了多久,地道入口传来轻微的响动,裴不澈立刻警觉地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待看清是裴觉提着灯笼进来,他才松了口气。
“殿下,查到了。”裴觉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眼底布满血丝,显然是彻夜未眠:“夫人被关押在宫中的静心苑,周围有三十名禁军把守,都是长公主的心腹,昼夜轮值,防卫极严。”
裴不澈的心猛地一沉:“静心苑?那不是靠近冷宫的地方吗?”
“是。”裴觉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绘制粗糙的地图,摊在地上,“属下买通了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太监,他说静心苑原本是废弃的宫殿,上个月长公主才命人重新修葺,里面除了夫人,还有几个太监和宫女,都是给陛下‘侍疾’的人。”
裴不澈盯着地图上静心苑的位置,眉头紧锁。
那里地处皇城西北角,偏僻荒凉,四周都是高墙,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外界,易守难攻。想要在三十名精锐禁军眼皮底下潜入,难如登天。
“卓元鹤呢?”他想起与孟红檐一同入宫的人,又问:“有没有他的消息?”
“小太监说,那日长公主确实抓来了一位公子,单独关在静心苑的偏院,派人看着,倒是没受什么苦。”裴觉补充道:“想来长公主是想用他牵制夫人。”
裴不澈沉默片刻,指尖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着:“我今晚入宫。”
“殿下不可!”裴觉急忙劝阻:“您昨日才劫了诏狱,长公主现在对您盯得正紧,宫中禁军比往日多了一倍,您这时候入宫,无异于自投罗网。”
“阿檐在里面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裴不澈道:“长公主既然敢动宁致,就敢对阿檐下手,我不能等。”
他俯身将宁致盖在身上的薄毯掖了掖,目光落在宁致烧得通红的脸上:“你留在这里照顾宁致,若殷寄真回来,让她立刻带人去安业坊外的粮仓埋伏,等我的消息。”
“殿下……”
“快去。”裴不澈打断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原本染血的夜行衣已换成了普通的青布衫,看起来像个不起眼的杂役。
裴觉知道劝不动他,只能躬身应道:“属下遵命,殿下务必小心。”
裴不澈看了一眼宁致,转身快步走出地道。
外面的天色尽暗,夜色笼罩着安业坊。
他混在人群中,沿着城墙根一路向西,很快便到了皇城西北角的浣衣局。
这里是宫中最低等的宫女劳作的地方,防卫相对松懈。
裴不澈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这是他多年前安插在宫中的暗线留下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守门的禁军接过腰牌看了看,见是浣衣局的杂役,挥挥手便放他进去了。
裴不澈低着头,快步穿过回廊,借着廊柱和假山的掩护,朝着静心苑的方向潜行。
宫墙高耸,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巡逻的禁军一队接着一队,甲胄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清晰。
裴不澈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着时机。
待巡逻队走过,他纵身一跃,抓住墙头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翻了过去,落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
静心苑就在竹林尽头,朱漆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禁军,腰间别着长刀。
裴不澈隐在竹林深处,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院墙东南角有一棵老槐树,树枝几乎要探到墙内,是个绝佳的潜入点。
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换班的禁军经过,门口的守卫注意力稍有分散,裴不澈像箭一样窜了出去,几个起落便到了槐树下,借着树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静心苑。
苑内倒是打理得干净,只是处处透着萧索,廊下的石凳上积着薄薄一层灰,看起来许久没人来过。
裴不澈贴着墙根往前走,绕过正厅,来到后院。后院有几间厢房,其中一间的窗纸上透着昏黄的灯光,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那间厢房,透过窗纸的缝隙往里看。
只见孟红檐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发呆,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没休息好。
她身上还穿着入宫时的素锦外衫,只是袖口沾了些灰尘,看起来有些憔悴。
裴不澈的心猛地一揪,正想敲门,外面传来脚步声,他只能先连忙闪身躲到门后的阴影里。
“孟娘子,该歇息了。”
是个宫女的声音,裴不澈猜测应该是长公主派来监视她的人。
孟红檐转过身,声音有些沙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宫女应了声,等脚步声远去,孟红檐才起身吹灭了桌上的烛火,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她走到床边坐下,望着窗外的月光。
裴不澈趁着这个机会,轻轻推开门,闪身走了进去。
孟红檐听到动静,猛地转过身,刚要呼救,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月麟香的气息,是裴不澈身上独有的味道。
她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眼前的人。
“裴不澈?”
裴不澈的脸上沾着些灰尘,左臂的衣袖隐隐渗出血渍。
“是我。”他松开手,眼神里满是急切和担忧:“阿檐,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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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红檐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抓住裴不澈的手,指尖冰凉:“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
“我再不来,你就要被长公主困死在这里了。”裴不澈的声音压得极低:“听话,快跟我走,外面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
他拉着孟红檐就要往外走,孟红檐却站在原地没动,摇了摇头:“不行,我们不能走。”
裴不澈看着她:“阿檐,怎么了?”
“卓元鹤还在偏院。”孟红檐低声道:“长公主把他关在那里,派人看着。我们若是走了,他必死无疑。而且这里防卫森严,我们三个人一起走,目标太大,肯定会被发现的。”
裴不澈皱眉:“那我先去救卓元鹤,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
“别去。”孟红檐拉住他:“偏院的守卫比这里还严,你现在过去就是自投罗网。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素来有主意,裴不澈道:“阿檐,你想怎么做?”
孟红檐点了点头,拉着他走到窗边,压低声音道:“长公主给陛下下的毒,我已经找到解药了。这几日我借着侍疾的名义,偷偷给陛下用了药,他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再过几日,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她又问:“外面怎么样了?”
裴不澈摇了摇头:“长公主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就算陛下醒了,她也未必会束手就擒。且长公主早就准备好了后手,一旦事情败露,她很可能会狗急跳墙,挟持陛下,甚至会发动宫变。”
“所以这个时候我更不能走!”
裴不澈的脸色凝重起来:“那你想怎么办?”
“里应外合。”孟红檐道:“我会守好陛下,不让长公主对陛下下手。外面的事只能靠你了。”
“好。”裴不澈点了点头,握紧她的手道:“我听你的。你在里面一定要小心,凡事以自身安全为重,不要逞强。”
“我知道。”孟红檐笑了笑,眼角的泪痕还未干:“你也要小心,外面不比宫里安全。对了,宁大人怎么样了?我听禁军的人说他被关进了诏狱么?”
提到宁致,裴不澈的脸色变得不太好:“他受了重伤,断了双腿,现在还在昏迷,发着高烧。”
“怎么会这样……”她急得眼圈又红了:“我这里有瓶特效伤药,你带回去给他用上,或许能有些用。”
她转身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小巧的瓷瓶,塞到裴不澈手里:“这药是我特制的,能止血消炎,对伤口感染很有效。你告诉他,一定要撑住,等事情结束了,我亲自给他治伤。”
裴不澈握紧瓷瓶,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我会告诉他的。”
孟红檐目光落在他渗血的左臂上,伸手便去掀他的衣服:“这里怎么了?”
裴不澈轻描淡写地说:“昨日去劫狱时箭划伤了,小伤。”
“小伤能渗那么多血?”孟红檐不依不饶,将他的衣服扒了下来:“还有后背的伤,我看看怎么样了。”
孟红檐飞快地给他上好药,用干净的绷带缠紧,动作一气呵成。
裴不澈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淡淡的药草香,心头那片因焦虑而起的焦灼竟慢慢平复下来。
“外面天还黑,再歇会儿。”裴不澈的声音闷闷地从她头顶上里传来:“你这几日定是没合眼。”
孟红檐没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两人并肩躺在窄窄的木板床上,中间只隔着薄薄的衣料,孟红檐能清晰地感受到裴不澈的心跳。
孟红檐很快便有了睡意,连日来的紧绷在他身边终于松了下来,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她再醒来时,身边的被窝已经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