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是很难互相理解的,这一点,席素倒是一直都很清楚。
但席素没想通的另一点是,明明他都已经决定把遗骨烧制成手串珠子了,为什么这帮脑回路神奇的同院室友,现在却在拉着他选墓地?
不是土葬或者买骨灰盒才需要选墓地的吗?
几人丝毫没有考虑到墓地的具体作用,反正离开乱葬岗后,就一直在药青城郊外乱转。
等找到了一处有水源的稀疏森林后,几人就开始商量,墓碑摆在哪个位置比较好。
虽然席素满头问号,但并不妨碍另外几人在煞有其事地讨论风水,甚至还在讨论墓碑用什么材质。
席素弱弱地提出质疑,“不是直接烧就可以了吗?你们讨论这个做什么?”
江若南坚定摇头,“红白喜事在凡间可是很重要的大事,自然要把流程走完才可以,这一套已经是简化版了,怎么可以直接烧呢?”
“就是啊,就算是告别,也得有仪式感才行!”苗赢给席素递上纸笔,“你还是赶紧想想,一会要在墓碑上刻什么字吧。”
席素迟疑地接过纸笔,“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这里连块大一点的石头都没有,我们去哪儿找墓碑材料?砍树做木牌碑吗?”
林风远笑眯眯地拍拍席素的肩膀,[材料你就别担心了,一会有人送过来,保证齐全。]
听到这里,席素先想了想这次一起来的弟子名单,虽然其他人也有很大概率会帮忙,但百分百会答应林风远要求的,好像还真是渡泽云?
林风远不会真让渡泽云去买墓碑了吧?
席素很快就在心中否决了这个细想只会觉得荒诞的想法。
渡泽云可是跟着孟听安去他家上门查访了,而且两人还有晋升材料要买。
对于高阶修士来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晋升更重要?
再怎么偏爱林风远,也不可能放着自己急需的晋升材料不买,去给一个前段时间才闹过矛盾的低阶弟子买墓碑这种不算吉利的东西吧?
渡泽云再怎么离谱,也不可能离谱到这种程度才对!
很快,席素就知道自己有多低估渡泽云的离谱程度了。
渡泽云不仅真去买了,甚至还把孟听安也一块儿带过来了。
见到那块扔到自己面前的黑色小石碑,席素满脸都写着呆滞。
您之前还不是恨不得把我赶出小院吗?怎么现在还能冷着点帮忙买墓碑啊?
见席素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写满了匪夷所思四个大字,渡泽云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
“看什么看?一边去,赶紧刻你的碑文,别指望我帮你刻。”
把席素一个人打发去了角落后,渡泽云才把林风远拉到另一个角落,打开了他提的另一个布包。
“以防万一,我确定一下,你们确定丧事要用这些玩意儿?这不是喜事才用的吗?”
江若南探头看了一下布包里的东西,“没错,尤其是唢呐这个灵魂乐器,红白喜事通用,可以从出生吹到送终。”
渡泽云更疑惑了,“你们会演奏这几个玩意?我怎么从来没听你们在小院里学习过乐器啊?哦,除了林风远会偶尔吹吹萧以外。”
[乐器这种东西,通一则通百。]林风远将唢呐挑了出来。
“虽然我不会,但没事,我可以选择敲锣!”苗赢立刻做出了选择。
“那二胡就我来吧,我小时候跟着学过一点,拉响不是问题。”江若南也紧随其后,“不过谱子我可能就一点印象没有。”
“那这个鼓呢?”渡泽云疑惑道。
林风远表示她可以用灵力分心控制。
[最后放炮的事情,就交给师尊了,点火可是您的专长。]
渡泽云难得对林风远的马屁不感兴趣,好心提醒了一句。
“你们知不知道这几个玩意有多闹腾?”
虽然他就看到林风远从储物手环中摸出了一盒静音的隔音耳塞,开始分发。
[这个拿着,我觉得我们会很需要。]
孟听安那皱起的眉头,从见到几人开始,就没有舒展过。
尤其是听到几人压根就不会乐器,还硬要搞这一套流程时,孟听安那假笑的表情,直接扭曲了。
“你们脑子有坑吧?不会演奏为什么还要让我们买?买香烛这些东西不就可以了?要是是香烛太单调,带点鲜花和贡品不是更好吗?”
林风远摆摆手,[白事不一定非得是哭丧啊,我们对这件白事的定义可是喜丧。会不会演奏乐器,这一点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就是就是。”苗赢赞同地点点头,“这件事情已经很让人压抑了,丧事再搞得那么悲凉,对情绪一点也不好,热闹一点才好嘛!”
渡泽云和孟听安看着她们嘴上赞同,但双手却非常自觉地从林风远手中领取了耳塞,两个人打定主意,一会席素开始上香的时候,他们一定要离这几个小鬼远一点。
席素的妹妹会不会喜欢这个热闹的“喜丧”,他们是不知道。
但他们知道,自己反正是理解不了这个所谓的“喜丧”,到底是在准备搞什么名堂的。
还不知道那几个人在背地里准备搞什么大事的席素,好不容易才磕完了墓碑,手指被坚硬的碑石反震得隐隐作痛不说,心里也五味杂陈。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场迟来的白事。
悔恨?悲伤?惆怅?还是释怀?
过去了这么多年,不管当时的情绪有多么强烈,在时间的冲刷之下,现在也很难再拥有当时的感情了。
就算是那强烈的恐惧,现在也不算多少了。
他将石碑面朝小湖,立在了一棵还在抽条的树旁边,中间放上小香炉,插上三炷香后,又在一左一右各自放了一个烛台。
做完这一步,席素看着烛苗,陷入了呆滞,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然后林风远笑眯眯地拍了拍席素的肩膀,[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后退几步。]
席素愣愣地照做,“后退做什么?”
然后他就听到苗赢大喊一声,“小蛇,上!”
一声令下,一条蟒蛇直接从席素背后来了个偷袭,直接用身体把席素捆住。
席素刚急着挣扎,蛇就越发收紧了。
几人在蛇扑过去的时候,就带好了隔音耳塞。
林风远和江若南已经在石碑旁边就为了,苗赢则是在席素惊悚的眼神下,从身后掏出了锣。
趁着苗赢奏响第一声之前,林风远笑眯眯地跟他解释。
[席素,小姨说过,当你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怀的场景时,最好的办法不是强行让自己遗忘,而是创造一个更有冲击力、让你更加难以忘怀的新记忆。所以你可要听好啦,这既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也可以是你妹妹希望你能记住的新回忆。]
没等席素彻底反应过来,苗赢就“哐”的一声,开场了。
而渡泽云和孟听安已经飞速地逃离了现场,他们已经预感到,对于耳朵来说,这是一场多么灾难的演奏了。
从那个比指甲抓黑板还难听的二胡声响起时,席素就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脏东西从左耳直接侵入到了全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毫无节奏和配合可言的锣鼓喧天,也让他眉头紧锁,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让人忍不住咬紧牙关。
在那个最要命的唢呐吹响时,席素直接把脖子缩进了肩颈窝,只恨自己不能像乌龟一样,将脑袋收进身体里,让耳朵紧急避难。
“啊啊啊啊!受不了了!好难听!停停下来啊!你们能不能别吹了!”
席素绝望的喊叫声虽大,但在各响各的奇妙混响下,连他自己都没有听清楚,自己究竟喊出了什么东西。
听不到声音的几个人,演奏起来那可是一点都没收力,在那仿佛能抽走人的灵魂的聒噪中,那个无比要命的唢呐声,伴随着毫无音律可言的刺耳二胡音,让席素深切感受到一种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被送去见妹妹的痛苦回响。
就在他的耳朵都要被震聋时,远处居然还有人在放鞭炮!
而那个鞭炮声居然还越来越大了?!
席素眯着眼抬头,正巧看到了几串正在噼里啪啦的鞭炮,直接被渡泽云准确扔到了他的附近,让席素本就不堪重负的耳膜,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而蟒蛇看到那些火光也没觉得害怕,甚至还很兴奋地收紧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0241|1628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体。
席素感觉自己好像不能呼吸了。
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对这件事情落泪的席素,此时深刻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他的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十分不争气地哗啦啦往外泄。
席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流泪。
可能是这个沉重的蟒蛇,让本就怕蛇的他,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身躯僵硬难移;
也有可能是因为苗赢那嘈杂难听又透露着欢快的锣声,在他耳边哐当哐当;
又或许是因为这个断断续续读好比锯木头还没节奏感的二胡声实在是太过难听,耳朵表示了强烈的抗议;
亦有可能是这个中气十足很有节奏感,但就是魔性的难听的唢呐,仿佛刺激了他的灵魂,给予了他的泪闸致命一击……
受不了了,这帮精神病耳朵到底是怎么做的?这么难听的哀乐,到底哪里有奏响的必要啊!
哀乐不应该是催人泪下的吗?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是短人寿命了?!
草台班子也不带这么演的啊!
可惜席素的崩溃怪叫,直接淹没在呕哑嘲哳里面。
席素死命地捂住耳朵,自己也没有听清自己到底在鬼哭狼嚎些什么,身边的人更是充耳不闻。
唯独在远处看戏的渡泽云和孟听安,默契地摇摇头,发出“啧啧啧”的同情声。
渡泽云嘴都快笑裂了,“哈哈,今天应该会成为席素新的噩梦吧,别说是他了,我隔着这么远,听着都觉得折磨。那个唢呐真是太猛了,我们离这么远居然都能够听到,不枉费我跑了好多家才买到。”
孟听安的表情也笑得很微妙,“每次到了这种我们觉得没招的时候,这几个小王八蛋总能给捣鼓出新的惊喜。在这方面,我必须承认风字辈们比我们其他字辈有创意得多了。我们那会儿的创意还是指物品或者方法的创新,风字辈倒好,直接创人。”
“创人怎么了?只要有效果,别管是上策还是下策,有效就是好招!我保管他以后想起这件事,第一反应绝对不是被分尸,而是这个他想跑都跑不掉的狂野哀歌。服了,真的好野,我真的越来越欣赏他们了。”
孟听安虽然没有回应渡泽云的欣赏,但她那经常维持着嘲弄假笑的脸上,也换上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真笑。
此时此刻,无论是人是鬼都在笑,只有席素在哀嚎。
虽然他没有参加过凡间的白事活动,但他就是能凭直觉猜到,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当时听到“喜丧”这个说法时,就觉得颇为费解,这个丧事怎么还能跟“喜”字挂钩呢?
通过亲身的痛苦体会后,席素终于领悟了。
原来是人是鬼都在“喜”,只有他一个人在“丧”啊!
不对!这个场面,无论是谁看到都要被逗笑了吧!
难怪几人要特地选在一个没人的风水宝地,最开始席素还天真的以为,这几个人的重点是风水宝地。
在被迫接受了这个难听听到头颅炸裂的哀乐后,席素终于明白了几人的重点,原来是“没人”啊!
那一刻,席素感觉有什么东西死在了几人精心挑选的墓地,并被这恐怖的哀乐,给反复超度了。
以至于很多年后,他每每想起分尸时,脑子里都会立马蹦出这个更加狂野的哀歌。
原来“哀”这个字,并不是只有哀伤这一个意思。
事物都有其两面性,不仅爱和欺骗不止一面,哀也不止。
即使当时的他,内心还没有强大到自如面对这份哀伤,但却有人帮他找到了伤口的缝合办法,甚至还在上面纹了个让他哭笑不得的独特花纹。
年幼时,他总以为痛苦是不可改变的印记,殊不知这世间的一切都有尽头,没有什么会永远不变。
改变不一定意味着旧事物的彻底湮灭,但一定意味着有什么在逐渐诞生。
事物的发展需要时间,重新埋下的种子,也需要等待时间的洗礼,生根发芽。
等到可控的新痛苦,打败不可逆的旧哀痛。
等到温柔的新谎言,掩盖惶惶不可终日的旧欺骗。
被偏爱所伤害的人,最终也会被偏爱所治愈,直到走出阴霾迎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