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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相见难

作者:团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长公主府内。


    刚收到裕王府的帖子,长公主便听到外面沸沸扬扬的声音,不多时,却是陆徽之来了。


    他一身暗色袍子,犹带着满身的水汽,面上还带着些许病气的苍白,进到前厅时一眼便看见等在廊下的长公主。


    “表姐。”


    长公主坐在椅子上,笑着吩咐下人端上姜汤,“冒雨赶来,所为何事?”


    陆徽之细细打量长公主两眼,朝着她深深一拜。


    等到侍女退下之后,才道:“今日外边忽传内廷帷幔事,陛下此时焦头烂额正需一事转移满朝视线,我想问表姐一句,是否愿意驸马随我远赴北疆一年,一年之后,必定能为表姐挣得荣耀,重入禁廷。”


    长公主闻言一愣,从未想过陆徽之会说出这番话来。


    “驸马那个人,你不是不知,”长公主眉心蹙紧,“他做做生意便罢了,哪里懂得边关民生之事?你要去北疆,家中是何意见,陛下是有旨意下来了?”


    私心来说她是最想让驸马滚远的人,可若是坏了陆徽之的正事,那便是得不偿失。


    “并非民政事。”陆徽之沉声道,“陛下欲和亲北疆,我意请愿出使,若以驸马为副......届时血贱边疆也未可知。”


    长公主闻言一颤,陡然明白过来。


    他这是要用许廉的命为自己铺一条康庄大道。


    她不禁心中一暖,眼中瞬间蓄满泪意。


    “你在门下省做的好好的,如今又兼着督造先蚕坛之事,待祭天事了,必定能更上一阶,何须冒着性命之忧去那苦寒边疆?天子近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位置......”


    更何况,“崔二姑娘年已及笄,你这一去,若崔二姑娘婚约在此期间定下,岂不心痛?”


    陆徽之闻言捏住茶盏的手倏地收紧。


    半晌之后,他才轻轻将那盏姜汤放在桌上,苦笑道:“我承诺家中一年之内升至四品,陆氏认她为宗妇。”


    四品!


    这分明是刁难!


    长公主再是温良脾气,也不免动了怒气,“你如今八品,如何能在一年连升数阶!从前你姐姐便是被他们送入宫中,如今又拿了你的婚事做文章!你也休替我做打算,我再如何也是长公主,荣华一途更非我所求,你只管想好自己想要的日子,姨母那儿,我去替你说!”


    她一席话掷地有声,陆徽之心中惭愧愈盛,他对着长公主轻轻一笑,道:“表姐,并非全然为你,西沙城沦陷异族百年,如今收复回来不过十余载,陛下一旦和亲,更涨蛮夷狼子野心,却再无西沙顾氏。边关百姓未闻大夏之音却又沦为奴隶,北辕适楚,俯仰由人,我不愿见。”


    他眼底透着深深的决心,“出使北疆,使者亡而战鼓擂,驱除鞑虏之日,百姓再无外族欺辱之恙,表姐能安,她......我方敢上门提亲。”


    长公主抿唇不语。


    雨珠顺着瓦檐流下,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帘子,她的心思有些乱,忧虑有之,希冀有之,更多的却是惶恐。


    “北疆沦落在异族铁骑之下那么久,如何是个安生地方?便如你这般轻描淡写就可打退敌人去,陛下又何必动和亲的念头?咱们且等一等,难道就没有那稳妥些的法子?”


    她说着就要起身去拿墙上挂着的那把横刀,岂料脚下一崴,跌坐地上。


    “表姐!”陆徽之瞳孔一缩,敏锐地察觉出什么,“他又打你了是不是!”


    他搀扶着她坐下,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小腿膝弯处,沉声问:“伤了还是断了?”


    这声音太过冷静也太过压抑,便如暴雨前的乌云,沉沉地压进人心。


    长公主听得心惊,摸了摸伤腿,急忙安慰他,“没断没断,太医看过了,无碍的。”


    陆徽之抿唇不语。


    “我何必骗你?”长公主说着,忽而侧过头去看着墙上那把颜色暗沉的横刀,“许廉若死,我高兴还来不及。”


    “那把刀,来自海南战场,是真正杀过人饮过血的,护了我许多年——”


    心底的悲伤忽如潮水涌来,那个城墙上长身玉立的身影在心中浮现,她的声音也变得哽咽,只得勉强笑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子德,既然你立此志向,我恐怕难改,便让它来护着你罢。”


    陆徽之不再推拒,取下横刀握在手中,下一刻,他家中的小厮却匆匆赶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陆徽之面上一怔,整个人竟呆愣了一瞬,苍白的脸上也恍然多了几分气血。


    长公主瞧在眼里,还未及出言问,便见他起身将桌上那盏姜汤一饮而尽,急急请辞。


    竟是不顾脚下的雨水溅湿衣裳,一路快步疾行。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长公主才唤来侍女,嘱咐道:“断腿之事,莫要让人知晓,尤其是陆郎君。”


    侍女点头,含泪道:“宫中无人替您做主,就剩陆郎君和娴妃娘娘能替您说说话,您何苦瞒着......”


    长公主闻言摇摇头。


    没有绝对的权力,他们知道越多,便越是难受。


    那张裕王府的帖子还在房内案头搁着......总有办法的。


    正想着,却是门房来报,崔黛归来了。


    长公主听过之后,却是让侍女快快追出去,然而等崔黛归站在她面前时,侍女才一脸失望的回来。


    子德终究是错过了。


    长公主暗叹一声,笑着招待起这位娇客。


    只见她穿着一身淡蓝薄裙,裙摆上绣着大朵的玉兰花,外罩一件月白色大袖衫,质地轻盈颜色素雅,头上梳着飞仙髻,只斜插两支素色蝴蝶簪,整个人清新淡雅,偏生眉目精致,被水汽一氲,缥缈美丽恍如雾中仙子。


    却是一副家常打扮。


    长公主便知她是临时起意来此。


    “殿下。”崔黛归躬身一福,起身时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腿上。


    “您的腿,能好么?”


    竟是开门见山。


    长公主听她语气,也不再遮掩,如实道:“有太医在,能好个七八分罢。”


    七八分?那不是从此走路都要艰难!


    崔黛归忽而生恨,“竖子安敢!”


    她骂着许廉,却是在恨自己无能。


    重来一世,毫无寸进,累人至此。


    “子德将将才走,若是瞧见你这模样,”长公主捂唇笑道,“不知是稀奇还是稀罕?”


    “他来过?”


    崔黛归惊呼出声,反应过来时蓦地红了脸,“殿下何意?”


    长公主却是自觉失言。


    虽然陆徽之曾拜托她照看眼前这个姑娘,可到底两人关系如何,她也不甚清楚。


    反而是这崔二姑娘,她抬眸盯着崔黛归瞬间染红的两颊,笑问:“崔二姑娘这是......不打自招了?”


    “殿下!”崔黛归跺了跺脚,被问得十分不自在。


    眼瞧着桌上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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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盏,她提了壶倒茶,而后一饮而尽。


    茶水入口的瞬间却觉不对,她略微皱眉,抬头就看到长公主在笑。


    “茶是好茶,只是这盏,一刻之前盛过姜汤。”


    长公主言简意赅,崔黛归听完心中一下烧了起来。


    再看那盏,却是觉着哪哪都透着非比寻常。


    “殿下......”她不是扭捏的性子,当下便道,“芝兰玉树在庭,心生向往很正常!”


    竟堂而皇之问道:“殿下可知他这是往哪去?”


    饶是长公主年长许多,也不由侧目,“你这坦诚的性子我实在喜欢,以后唤你黛归可好?”


    崔黛归歪头眨了眨眼,笑道:“我也喜欢殿下。”


    “他似乎是急着去见什么人?”长公主也纳闷,“许是朝堂上的事罢。”


    崔黛归只得暗自叹息一声。


    到底是宫内见一面难,宫外亦难。


    看她这幅失望模样,长公主心中却仿佛吃了颗蜜糖般,甜滋滋的溢满心口,从眼角眉梢中流淌出来。


    她看崔黛归的眼神透着春风般温柔,“说来先蚕礼过后,你便要归家,可想好如何玩耍?”


    “拘在宫中月余,出宫了我要好好撸一把家中的猫儿、喝一大盏东街林铺的香引子,还要去吃巷子口的豆腐脑儿,还要趁着春日不热去城外爬山,还要去约上张乐容和关边月一起逛东市、吃百味楼,当然还要来叨扰殿下啦......”


    崔黛归细细数着,一条一条说过时,那双晶莹明亮的杏眼中盛满了快乐,直到说到长公主才微微暗淡下来。


    她要去找医者,要治好长公主,也治好珠珠儿。


    “殿下,今日一早便有人在市井之中传遍陛下丑闻,已是人尽皆知,陛下眼下还被大臣堵在紫宸殿不能出来,我想借此时机助殿下夺回荣华,今日贸然拜访即是为此。”


    长公主听完微微一愣,继而笑道:“竟是想到一处去了。”


    “殿下也正有此意?”崔黛归惊讶,“那正好,我居宫中,殿下在宫外,里应外合此事必成。”


    “你们啊,一个两个的都觉得愧对于我。实则不然,我所做所为皆出自本心,既无强求,又何来亏欠?”长公主探出身子握住崔黛归的手,“要挨的打始终会挨,要遭的祸始终也躲不过,就看谁命长。你们若想报答,便将自己过好了,我既无儿女更无爹娘,往后可还指着往你们府上养老呢。”


    崔黛归听完反握住长公主的手,目光紧紧凝视她,郑重道:“没人活该受人打,没人应该遭遇他人降下的厄难。您是长公主,您心怀慈悲和善待人,您不比那位置上坐着的人差!公义既然求不到,那就别求!我们自己去找,自己去谋!”


    话音刚落,殿外一道惊雷乍响,天地彻亮。


    崔黛归的侧脸在这短暂的炽亮中如白玉雕塑般凛然坚毅,长公主的手被她握得有些疼,然而未及那话中的惊天森寒。


    逆水之寒,可以洄天。


    长公主瞥过头去,闭了眼。


    谁都可以去反,去抗争。年轻时,她亦抗争过,然时至今日,她早已是一潭死水,并非不想活得更好,而是......不想活。


    她的心早已死去,但她的人,却不能死。


    她点了点头,逼退眼中泪意,怅然笑道:“黛归呀,你这一辈子,可得为自己而活哦。”


    “好呀。”崔黛归点头笑道,“殿下,我有一计,当能使您恩典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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