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安无恙到了,他换下戎装,一身暗紫广袖华服,更衬得身姿挺拔,贵气逼人。步入殿门,他的目光便牢牢锁在叶倾华身上,再无他人。
三步并作两步,安无恙径直来到叶倾华的身边,腰间的锦鲤玉佩随着他的步伐摇晃,待他站定,那温润的玉鱼恰好与咫尺之遥、悬于叶倾华腰间的另一尾相对而望,双鱼相映,情意宛然。
“夜明珠,明日让师父师娘莫出门,我与祖父前来拜访。”安无恙微微俯身,满目温柔笑意。
“嗯?”叶倾华不明所以。
“婚书我已写好,大雁也于日前猎了,养在府里。明日是个好日子,我与祖父前来纳采。”
叶倾华闻言,双颊瞬间染上红霞,赧然低头,唇边却抑制不住地漾开甜笑。
她还未说话,旁边的其他宾客先笑开来,纷纷打趣,“小侯爷这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安无恙坦然回首,笑答:“等不了,若非礼数所拘,恨不得即刻拜堂。”
“哈哈哈哈~”他这毫不掩饰的急切与直白,引得满堂哄笑,“那我等先恭喜小侯爷,恭喜郡主了。”
“多谢多谢!”安无恙也笑着团团拱手,“待我们大婚之日,请诸位务必赏光,好酒管够。”
殿内欢声再起。而临安公主的脸色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强忍怒火,一甩广袖,径直入席。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随着帝后銮驾及太后凤辇驾临,南征庆功盛宴,于钟鼓礼乐声中,正式拉开帷幕。
宴会伊始,自是论功行赏。礼官高声宣唱:镇远侯安无恙、武南侯赵玉聪,爵位世袭罔替,赏黄金万两,良田千顷;副将吴钢、梁岩擢升两级,封三品将军,赐黄金千两、良田五百亩;其余将士亦各依功勋,厚赏有差。
待礼毕,受封将士叩谢天恩之声刚落,一道娇音便迫不及待地响起,打破了短暂的肃穆。
“父皇,”临安公主盈盈起身,脸上晕开恰到好处的红霞,“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伟岸英雄,淑女亦是倾慕。儿臣心悦镇远侯这等英雄,恳请父皇......为儿臣与镇远侯赐婚!”
说罢,她含羞带怯地朝安无恙方向投去一瞥。随即又挑衅地看向叶倾华。叶倾华,你拿什么和我争?白日里我本已意冷,是父皇授意我当众提亲。此乃圣意,你敢违逆?
叶倾华早已预料到雍和帝会为难安无恙。虽说雍和帝未必真的会让安无恙当驸马,但安无恙为以防万一,调用民意对抗圣意,这是帝王大忌,必遭借机发难,只是未曾想竟还是用临安作筏。
大殿之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心思玲珑者,已窥透其中含义,暗道帝王心术确实可怖。
云舒端坐席间,宽大袍袖下的手骤然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心口为叶倾华即将嫁与他人而泛起的苦涩尚未散去,一股更为汹涌的怒焰已轰然腾起!凭什么?凭什么每一次,受伤害的都是她?
当年默许太后为杜远昇与旁人赐婚,将她弃如敝履;后来又默许蓝思容对他下药,虽未成功,却迫他成婚,不得已与她分开;此刻,竟还要纵容临安,去抢夺她心之所系!难道,就这般见不得她好,容不得她半分圆满?!
云舒缓缓垂下眼睫,浓密的阴影掩盖了他眸底翻涌的寒光与破碎的信念。这样的帝王,当真还值得他忠诚吗?
邻座的蓝思容见他手臂难以抑制的微颤,轻扯他的袖子欲关环询问,却被他投过来的目光钉在原地,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云舒,冰冷、阴鸷,恍若来自九幽地狱。
“别碰我。”云舒无声地吐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带着厌恶。扯回袖子,他收回那令人胆寒的目光,仿佛她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再未多看她一眼。
仿佛过了亘古,又似只一息须臾。雍和帝终于悠然开口,那声音听不出喜怒,“长生以为如何?”
安无恙上前一步,先是对临安公主方向深深一揖,姿态恭敬,“公主殿下厚爱,臣惶恐万分,感激于心。然,臣早已心有所属,此生非她不可。”
言罢,他转向御座上的帝王,朗声恳求,“陛下,臣今日已在京城万人前,向明珠郡主求婚。臣与郡主两情相悦,生死相许。恳请陛下为臣与明珠郡主赐婚。”
雍和帝却是不答,只看向叶倾华,道:“明珠,你与临安皆是朕的女儿。如今,你们姐妹二人竟倾心于同一男子,这叫朕如何是好?”
“皇上......”皇后心有不忍,欲出言缓和,却被雍和帝一个抬手制止。
叶倾华并未直接硬抗,而是将难题反推回去,起身恭敬答道:“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雍和帝声音陡然沉下,“若朕,赐婚临安与长生呢?”
叶倾华唇边缓缓绽开一抹惨淡至极的笑意,一步一步走到殿中央,与安无恙并肩而立。她抬起头,望向那至高无上的帝王,眼神清澈却带着破碎的哀伤,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大殿:
“若如此,那大抵是我命不好,得罪了月老,姻缘不顺。”
“父亲舍命救了定国公父子,杜家感念,主动结下儿臣与杜世子的婚约,庚帖换了,婚书写了,最后还是被抢了。”
“抢了也就抢了吧。我姓叶,叶家讲究的是情投意合,我与杜世子也无甚感情,无所谓了。”
她语气一转,哀婉中透出锥心之痛,“再后来有了情投意合之人,原以为苦尽甘来,未曾想,竟又要被抢了。这一次,几乎要了我半条性命。”
叶倾华微微侧首,望向身旁的安无恙,泪光在眼中倔强地凝聚,悬于长睫,将落未落,“碎了一半的心脏被长生一点一点捡起,拼好,再仔细养全,然后终于又有了爱人的勇气,没想到啊......”未尽之言,满是绝望与嘲讽。
安无恙虽知她在做戏,以退为进,可那强忍泪水的破碎模样,依旧让他心如刀绞,“不哭啊,夜明珠,我在呢,不哭。”
众人闻言一惊,目光齐刷刷向老定国公和定国公看去,因杜家有意隐瞒,她也不想张扬,她与杜远昇的婚约鲜有人知。见二人点头,众人心中顿时了然,看向叶倾华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与不平,事不过三,怎能如此欺人?
雍和帝目光锐利地看向叶倾华,又转向坚定站在她身畔的安无恙,沉声问:“长生要选谁?”
安无恙肯定回答:“在臣这里,永远只有一个选项,那便是明珠郡主。”
雍和帝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一股无形的怒火在殿中弥漫。“朕的女儿就如此不堪,难合你心意?”
在场之人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一个送命题。
安无恙再次躬身,姿态放低,言辞却依旧寸步不让:“陛下息怒!臣不敢!绝非公主殿下不好。是臣天生犟种,认定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好!好一个犟种!”雍和帝怒极反笑,“若朕今日非要为你和临安赐婚呢?”
“那陛下杀了臣吧。”
“宁死?”
“宁死!”
气氛紧绷欲裂。晋王一党交换着看好戏的兴奋眼神,其他人则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唯恐引火烧身。
云舒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若他当时也这般决绝......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雍和帝终究不可能在庆功宴上斩杀刚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盯着安无恙许久,问道:“你到底喜欢明珠什么?”
这软下来的语气令殿内凝滞的气氛悄然流动起来。
“所有。”安无恙眼中泛起追忆的神采,笑道,“她初来京城之时,我尚在福州戍边。未见其人,先闻其事,事事都透着股与众不同的鲜活劲儿。当时我便在想,这姑娘怎么如此有趣?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夜明珠’。后来啊,我忍不住想见见这有趣的姑娘,于是便请调回京了。”
“等等!”席间的安成猛地瞪眼,“臭小子,你当初回京,不是说专程为给老头子我贺寿的吗?”
安无恙摸了摸鼻子,笑得坦荡又带点狡黠:“哦,给您过寿啊?那是我请调的由头而已。”
“你个混账东西!不孝孙!”安成气得胡子一翘,佯怒道。
这祖孙俩一唱一和,插科打诨,瞬间将那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氛围彻底打破,殿内甚至响起了几声压抑的轻笑。
安无恙收敛了玩笑之色,转向雍和帝,“陛下,您知道吗?我无数次庆幸我回来了。”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后怕:“第一次见她,她浑身都是血,面白如纸,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就像我给她取的外号。就那么一下,狠狠撞进了我心里,再也拔不出来。我又无数次懊悔,为何不能稍微再走快一些些,半盏茶就好,那样她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安无恙接着道:“可惜,那时我尚不知自己已然心动,只觉着这姑娘有趣得紧,便总寻些借口去逗她。把她惹恼了又备礼去哄。”
“那你是何时知晓自己心意的?”雍和帝被他的叙述吸引,不禁追问。
“西征庆功宴,她于高台之上,光芒四射,耀眼夺目。那一刻,我捂着狂跳不止、几乎要撞出胸膛的心脏,我知道,我完了。秋猎时她惊马遇险,救下她后,我甚至卑劣地想过,拖延时间,让救援之人第二日再找到我们,如此她便只能嫁我了。”
“为什么没有这样做?”雍和帝又问。
“舍不得啊。”安无恙叹道,“她这颗明珠,岂能因为我染上污浊。”
雍和帝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一直沉默的云舒,抛出一个更为尖锐的问题,“她曾对子谦情深意重,人尽皆知。你不介意?”
叶倾华眼睛微眯,雍和帝这是要彻底毁了她的名声啊。她下意识看向安无恙,心中也浮起一丝忐忑,想听他的答案。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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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恙立刻察觉她的不安,自然地牵起她微凉的手,紧紧握住,“有何可介怀的?虽说我确实看不大惯云舒那副君子端方的样子,但不可否认,他是真君子。”
他看似在夸云舒,实则是在为叶倾华挽回清誉,毕竟谁也不相信云舒会做出僭越之事来。“我更多的是后悔和心疼,后悔自己没早些回京,不然有他云舒什么事?”
云舒闻言,几欲气笑,若非他当年被逼放手。如今,又岂有你安无恙在此侃侃而谈的份?
安无恙的嗓音饱含疼惜,“心疼她遭受那剜心之痛。那时,她心灰意冷,决绝地将我赶走。可我如何放心得下。最初那几日,我和云舒就这么不分昼夜,守在她院墙外的角落里。不敢靠近,又不敢远离,就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直到确认她不会伤害自己,悬着的心才落下一半。可我还是忧心啊,她每日过得如行尸走肉一般。所以我每天雷打不动跑四趟叶府,就为了远远地、偷偷地看她一眼。看她有没有按时吃饭,看她屋里的灯有没有按时熄灭。因为每次都躲一棵树,还闹了笑话,她家小丫鬟以为闹鬼了。”
“噗嗤!”对席的霍深忍不住笑出声,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就说那个月怎么死活约你喝酒都约不上!原来你是去当‘护花鬼’了!”
“那会儿哪有心思理你。”安无恙冲霍深摆摆手,目光温柔地锁在叶倾华身上,继续道:“后来她终于从宅子里走出来,终于能像以前一样惹急了会踹我一脚。我这颗悬着的心才真真正正落了地。我的夜明珠,总算是挺过来了。”
“再后来,她在我心里扎得根越发深,直至融入骨血。”他语气深沉,带着由衷的敬佩,“还记得赈灾那时,她拖着病体与粮商周旋,不知付出了多大代价才筹到救命粮!只因为她亲眼见了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状,就敢砸钱建船队去寻找那传说中高产的粮种。那时我就在想,我的夜明珠,莫不是九天仙女下凡吧。”
最后,他收敛笑意,无比郑重地看向雍和帝,“陛下,遇见她之前,我从未想过成亲,还和慧敏、及渊说过,到时他们过继一个孩子给我养老。遇见她之后,我此生唯一的念想,便是与她携手白头,共度余生。万望陛下,成全臣这点痴心!”
“哈哈哈哈~”雍和帝突然爆出一阵洪亮的笑声,方才的剑拔弩张仿佛从未存在,“方才吓坏了吧?”
他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众人,带着几分戏谑,又似语重心长,“婚姻乃人生大事!十安已不在,叶家又最是重情重义,朕不得不多费些心思,替他好好掌掌眼,看看这求娶之人,究竟值不值得托付终身啊?”
他话锋一转,看向临安公主,语气不容置喙,“临安,你的任务完成了,快坐下吧。”
临安公主虽然心有不甘,却不敢违抗圣令,面上却迅速调整,绽开甜笑,“恭喜明珠姐姐觅得佳婿,姐夫,你通过考验了。”
雍和帝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回安无恙身上,带着深意:“长生,明珠虽非朕亲生骨肉,然朕视她,与亲生女儿无异。你,可懂?”
“臣懂。”安无恙起誓,“臣以性命起誓,此生绝不负明珠!若违此誓,天地共弃,不得善终!”说罢,又嬉皮笑脸道:“陛下,臣实在不想与她分离太久,内河水路的战事,您看是不是再寻个能臣干将接手?让臣专心筹备婚事?”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安无恙这是要把水师一半的兵权交出去?随即又恍然,原来陛下之意竟在兵权,无论是驸马还是郡马,只要安无恙交出来,他想做何马便做何马。
雍和帝假意推辞,“哦?朕看你管得甚好,井井有条。能者多劳嘛,你继续担着便是。”
安无恙耍赖般恳求,“陛下,之前出征八月见不着她,那滋味臣真是受够了。义女婿也是女婿,您心疼心疼臣。”
雍和帝捻起一颗葡萄作势砸他,笑骂:“婚还没成呢,少在这儿攀亲占便宜!朕问你,若让你交出来,可有合适人选举荐?”
“及渊。这下子仗打得不错,不用可惜了,不能让他天天在家啃爹娘兄长,他还要养老婆孩子呢。”
雍和帝挑眉,似笑非笑,“朕看你是见不得人家清闲吧?”
“嘿嘿,”安无恙咧嘴一笑,坦然承认,“陛下圣明!您猜对了!”
“行了,朕考虑考虑。”雍和帝见目的已达,且安无恙识趣主动,便也见好就收,“镇远侯安无恙,明珠郡主叶倾华,上前听旨。”
安无恙与叶倾华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尘埃落定的欣喜与郑重。两人携手上前,恭敬跪于殿中。
“朕今日为你二人赐婚,望你二人今后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嗣。克勤克俭,永绥家室之祥;宜室宜家,共享升平之福。”
“臣安无恙,接旨!谢陛下隆恩!”
“儿臣叶倾华,接旨!谢父皇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