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巷口,忽而停下。前头的小厮高声喝道:“这是韩大人的车驾,无关人等速速让道!”
话音未落,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从另一辆马车上缓步而下,步态从容,气度不凡。随从立刻低声介绍道:“此乃文川王。”
穆安闻言神色一变,当即下车,快步迎上前去,行礼道:“下官参见王爷,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文川王乃先帝之弟,素日长驻北疆封地,她与之素未谋面,此番还是首次得见。
文川王略一颔首,摆了摆手。他虽面带笑意,却掩不住身上久历沙场的肃杀之气,眉宇间自带寒意。
穆安只好低声问道:“敢问王爷此行是……”
文川王神色微敛,做了个“请”的手势。
“本王奉诏赴端门赴宴,途中偶遇,不若韩大人与本王同乘一驾,也好说说这京中朝局。”
穆安略一迟疑,还是恭敬点头,命随从将车驾折返,自己则登上了文川王的马车。
二人相对而坐,文川王鬓发虽有霜白,气势却丝毫不减,穆安心神微敛,只觉此人不好应对。
“听闻王爷在北楚前线大胜。”她恭敬开口。
文川王淡淡一笑,“是大人灭了辽安,本王才能收拾一些区区亡国溃兵。”
穆安拱拱手,不太明白文川王的刻意恭维。
文川王继续道:“韩大人年纪轻轻,如今在朝中已是文臣领首,实属难得。”
穆安谦辞道:“王爷谬赞,下官不过承蒙陛下信任,竭力而为。”
“不过……”文川王话锋一转,“高子成那被革职流放的儿子,原先的户部尚书,已经被秘密召回京城了。”
文川王说完瞥向穆安,穆安的背脊微僵,高家的倒台是韩秋明和她一手策划的,若此人回朝……莫不是出了岔子?
她低头请示道:“还请王爷明示。”
穆安拱手行礼,一时间有些局促。
文川王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袖,语气淡然:“本王与这位皇侄来往不多,实难猜透他如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顿了顿,目光犀利地望向穆安,“韩大人仕途顺遂,皆仰仗先皇后之恩。如今局势不同,由奢入俭恐非易事。早做打算,方为上策。”
穆安的唇抿成一条线,对方这是在提醒她,宣璨可能不会再信任她。
文川王重新睁眼,盯着她看了一瞬,随即闭目养神,再不言语。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马车缓缓驶进宫门,穆安才换了一副面孔。
宴设于端门大殿,金灯高挂,红毯铺地。
穆安来得晚了些,一路上都忍不住回想自己上一次来参加皇子的百日宴,正是她与宣璨初见那日。
一晃经年,昔日的广王已然成了九武至尊,她却兜兜转转换了一个新身份,入得朝堂,大权在握。
穆安与文川王错了半个身子,二人行至长廊,文川王却忽然转身。
他从腰间解下一柄短刀,递到穆安面前,“入宫不得佩戴兵器,亲王除外。”
“此刀是本王在北地缴获之物,削铁如泥。”文川王语气不重,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韩大人入京多年,日日行于刀锋之上,总不能手中连柄自保之物都无。”
穆安只瞥了一眼短刀,道:“此物贵重,下官受之有愧。”
文川王抬眼盯着她,“你若连一柄短刀都不敢收,如何挡得住如今这局势中四面藏刃?”
穆安抿了抿唇,终是收下了,轻声答道:“谢王爷厚赠。”
文川王笑了笑,却不似方才那般亲切,“我军中将士都有佩刀,要杀人、护身,或是自尽,都不失为个干净的选择。”
穆安握住刀身,再抬头,文川王已经先行一步了,她顿了顿,看向对方的背影。
文川王先是提醒她皇帝对她起了疑心,又以短刀相赠,穆安的眼神暗了暗,对方说话点到为止,她一时间有点摸不清文川王的意思。
一瞬间穆安突然觉得心神不宁,掌心渐渐被冷汗浸湿。
眼下春光正好,是赏春的好时节,宫道两侧花木郁郁,春色正盛。
一阵晕眩自脚底升起,穆安停了停,轻咳一声,低声对引路的内侍道:“本官方才头晕眼花,许是近日操劳过甚。烦请前去通传,就说身体不适,不便出席,望陛下恕罪。”
内侍一怔,小声道:“大人,此番皇宴是为庆贺皇子百日,又有文川王和诸臣在侧,若贸然离席,恐惹人非议……”
她垂眸思忖片刻,又缓缓道:“不必惊动陛下,只说我突有旧疾复发,避席小憩,稍后再入。”
穆安在凉亭停下,心绪越来越乱。
“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随行的侍从忍不住问道。
穆安这才回过神来,忙道:“你不必随我入殿了,即刻回府,告诉管家,就说快通知周将军事已成,让他即刻回京。”
她又叮嘱道:“事不宜迟,你快去。”
侍从匆匆跑开。
眼下只能先赌一把了。
穆安刚一入席,便被内监高声唱名,引来满堂注目。
宣璨早已在席,着一袭绯衣,笑容温润。
襁褓中的婴儿裹于锦被之中,安然熟睡。
一轮敬酒刚毕,宣璨站起半步,面露笑意:“皇叔多年镇守北境,久未归朝,今得百日之喜,皇儿有幸得皇叔一观,实乃宗室之福。”
文川王拱手还礼,语调淡然,“陛下爱民如子,百废待兴,如今社稷安稳,小王方得归京。”
宣璨亲自从襁褓中接过婴孩,交至文川王手中,言道:“今日百日之庆,还需皇叔点朱砂开慧,赐福于吾儿。”
文川王低头看了看怀中婴儿,孩子正熟睡,唇角微张,鼻翼轻轻翕动,他手指蘸了朱砂,在婴儿额心一点。
算是礼成了。
今日的主角是大皇子,穆安在宴席上端坐,听着满堂官员阿谀奉承,心中却波澜不兴,手中酒盏至始至终未曾真正饮尽。
她破国归来,功高位显,又是皇长子名义上的舅舅,数道视线隐隐落在身上,有审视,有忌惮,叫她心里发毛。
宣璨目光从穆安扫过,继而朗声道:“朕自即位以来,边患未息。韩大人献计三月破辽安,一战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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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乃我朝之柱。”
文川王与穆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穆安上前行礼,神色不卑不亢,“破辽安首功乃是周文合将军,臣不敢独居其誉。”
宣璨举杯,遥遥向穆安致意,“韩大人远赴西境,功在社稷,今朝得以归来,朕亦深感欣慰,特敬大人一杯。”
众目睽睽之下,穆安只能起身回礼,举杯一饮而尽。
席间琵琶声起,舞女翻袖。
穆安一路舟车劳顿,被丝竹声吵得有些头疼。
好不容易熬到散席,她随着人群缓步而行,身后金殿门扉缓缓合拢,宛若一口森冷巨兽,将一切光影吞噬其中。
就在她以为是自己多虑了时,殿门将阖之际,一名内侍匆匆奔来,低声道:“韩大人留步,陛下有请。”
穆安心中诧异,可只得跟着内侍原路而返。
内侍领着她到了一处她并不熟悉的宫殿,穆安抬眼望去,只见殿额上书“含章”二字,墨迹沉稳,金边斑驳。含章宫,乃是先帝旧时寝宫。宣璨为何要在此召见她?
穆安心下一沉,脚步僵住,却不能后退。
片刻后,她深呼一口气,入得殿内。只见宣璨仍端坐在金阶之上,手中玉盏未放,眸中含笑不语,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意味。
“臣参加陛下,望陛下圣体恭安。”穆安跪地行了个大礼。
“韩大人。”宣璨放下酒盏,语气温润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我上次单独说话,是何时?”
穆安抬眸,神色平静:“是臣请封参军,向陛下请辞。”
“朕……”宣璨的眸光一暗,随即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朕怎么好像觉得自宫廷一别,我与穆太妃便一别两宽了。”
“穆安,朕昏沉了许久,如今……倒也醒得差不多了。”
怀中婴儿适时放声大哭,啼哭声刺耳凄厉,宛如破碎的鼓点。
穆安心头猛地一紧,身子僵在原地,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宣璨却不为所动,冷冷一笑,竟将婴儿随手放在冰冷的案几上。
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中满是审视与讥讽,仿佛正欣赏着她此刻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缓缓走下台阶,一步步逼近,直至站在穆安面前。
穆安闭了闭眼,唇角颤了颤,缓缓吐出一口气,极力维持镇定。
“朕放你离开,许你自由,待你不薄!”宣璨语气骤然一冷,下一瞬,猛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撞上身后的红漆木柱。
他下手极重,穆安脸色瞬间涨红,喉头哽咽,只能徒劳地掰着那只死死扣住她脖颈的手。
直到体力一点点流逝,她慌张地想要抓住些什么,随即摸到了文川王赠给她的那把短刀。
她在心中冷笑,杀人或是自尽?文川王原来是这个意思。
穆安的眼前泛白,宣璨的神情却越发冰冷,力道稍稍松了些,却又用另一只手重重地抚上她的脸颊。
他指尖粗粝、带着狠劲,一点点擦拭她脸上那层精心描绘的伪装。
直至假容褪去,真实面目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