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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假传

作者:诗无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钟离四窝在榻上不睁眼。


    阮玉山背着手,站在床头走来走去。


    走了会儿,到底是看不下去,俯身对着钟离四一顿搓揉:“起来起来!要睡回去睡,外头床脏!”


    钟离四懒懒掀开半只眼睛瞟他,很快又合上,睡意浓浓,翻了个身背过去,一头埋进被子里,连带着嗓音也给瓮住了似的:“我不嫌脏。”


    反正阮玉山说了床上东西一应皆新,更何况再脏的地儿他也睡了十八年了。


    阮玉山无可奈何,看了看窗外的天,眼见着是要黑了。


    他来这儿是给钟离四找些管小毛病的偏方——这方面的事儿,求医问药不一定有用,钟离四又不是身子上的毛病,床上没兴致,那病根在心上。去医馆不如来青楼,这地方最知道怎么替男人提兴。


    哪晓得半路来了个程咬金,毛病治好了不肯走,吃饱还要睡足,偏偏阮玉山拿他没办法。


    阮玉山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过夜。


    他负在后背的手一下接一下漫不经心地打着响指,乜斜着床上那一窝找不着人的被子若有所思,忽然走过去,干脆就着被褥把钟离四往床里一裹,裹成个长条花卷,抗在肩上就往门外走。


    “赖皮蛇。”阮玉山单手开了门,迈步出去,又隔着厚厚的被褥往钟离四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赖皮蛇!”


    钟离四睡得迷糊,从卷成卷儿的被子里探出头来往外看了一眼,瞧见自己挂在阮玉山身上,又把头缩回去接着睡了。


    顺便还把被子裹紧了些,免得待会儿风大,把他吹醒。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甚至想翻个身仰面朝天地继续睡。


    外头招徕客人的老板一见阮玉山下来了,想着这位大主顾今儿来了一天,一口肉没吃着,光关起门来跟不速之客对峙了,完了二话不说就要走,生怕自己没招待好,赶忙上前招呼道:“老爷这就走了?”


    “走了。”阮玉山从怀中取出两片金叶子,往老板头上一飞,正好飞到人家发髻上插着,又转头似笑非笑道,“招待得不错。”


    老板原本有些惴惴,听阮玉山这话,又摸摸自己发髻边上两片沉甸甸的金叶子,当即心里石头落了地,先是示意后院口的小厮去给阮玉山把马牵来,再做出热心肠的模样指着楼上解释道:“那当时冲进厢房的客人,不是我们不想拦,是他说您有邀约!底下人做事马虎,我那会儿又不在,不然我指定先来问过您的意思再放人……”


    “无碍。家里弟弟不懂事,来找我胡闹,已经打过了。”阮玉山把架在自己肩上的一床被子颠了颠,又扶了扶,仿佛很怕这东西滚下来,“回去接着打。”


    被子里搭出一只白瓷似的滑溜溜的细长胳膊。


    阮玉山眉毛一跳,忙不迭给塞回去,生怕外头风大给手吹凉了。


    老板面色微变,明白里头是裹着个人,又联想阮玉山方才的话,只当这人是在自己店里被打死了,阮玉山这是要给收拾出去毁尸灭迹。当即惊出一身冷汗,是半点也不想再留阮玉山,利利索索地给人送出门,直等到阮玉山的马在大雪中绝尘离开,才松了口气。


    现下正是傍晚,外头雪没停过,天灰蒙蒙的,山上一片呆白。


    阮玉山的马驰骋在山间积雪中,像一粒快速冲刺在丛林里的飞沙走石,行过之处只留下两行交错的马蹄印子,那两行痕迹留不了多久,很快又被大雪填埋。


    林烟才吃毕了饭,听下头人说今儿别院不知怎么回事,没一个人给那罗迦喂食,饿得那罗迦闯出别院满山跑,见到个人就追,只为了给自己求口吃的。


    这东西虽然不伤人,但到底是半人高的凶兽,长得就其貌不扬,又饿很了,伸出舌头都有人的巴掌长,谁见了不躲?


    是以闹了半天,那罗迦没求到饭,反吓得洞府里的一众下人们不敢出门,山上几乎乱成一锅粥了。


    有几个胆大的想跑去找钟离善夜,路上碰到林烟,跟见了如来佛似的求爹爹告奶奶让林烟哥哥想想办法。


    林烟倒是不怕那罗迦的。


    要说刚上山那几天,才见了那罗迦他倒也怕,因那罗迦长得像狼,甚至比狼更凶恶几分,而林烟自来就怕狼。


    阮玉山也了解,因此刚开始,只要那罗迦靠近林烟三丈以内,就会被阮玉山的眼神呵退。


    但耐不住那罗迦到了阮玉山跟前就表现得十分温和,一被呵退,它便原地坐下,对着林烟眯眼咧嘴吐舌头,活脱脱一副傻笑样儿。


    林烟又必须住在别院跟随阮玉山左右,见多了,心里渐渐卸下防备。


    加之钟离四对他又很亲和,没多久林烟便发现那罗迦不像狼,更神似狗了。


    钟离四对谁有好脸色,那罗迦就对谁有好脸色。


    林烟不怕那罗迦了,那罗迦一见着他就翘着尾巴围着他转。


    再没多久,他就能跟阮铃一块儿和那罗迦在院子里丢雪球玩了。


    这会儿那罗迦在外头到处乱跑,林烟得了消息,二话不说先是去厨房拿了三只鸡,又抓了十几斤牛肉并一个半条人腿长的生猪腿,放到背篓里,背着出去,在众人的希冀之下领着那罗迦回到别院去了。


    那罗迦也有自己的窝。就在假山旁边。


    先前阮玉山闲来无事,拿给钟离四做摇椅剩下的木头给那罗迦搭了个舒舒服服的木房子,只要那罗迦不去隔壁院子陪阮铃,就会往这儿钻。


    眼下它饿极,半个屁股坐在窝里,望着林烟的背篓口水流了一地。


    那背篓都还没完全放到地上,那罗迦就跳起来钻进去,再一仰脑袋,硬生生把背篓盖在了自己头上。


    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它胃口大开,打着圈地在院子里乱转,任由背篓套住脑袋,只管张嘴吃。


    林烟正要给它把背篓取下来,就听不远处阮玉山的声音:“林烟!”


    这一声音量不大,却饱含威严。


    给林烟吓一大跳。


    他抬起头,左右看看,只见阮玉山从二门院子里的厢房出来,轻手轻脚关上门,再回过头靠在门边,抱着胳膊皮笑肉不笑地看他:“过来。”


    林烟瞧着阮玉山脸色不对劲。


    他左思右想,没想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脚倒是先挪过去,临走时还不忘把那罗迦脑袋上套着的背篓取下来。


    走到阮玉山跟前,站在台阶下,林烟试试探探:“老爷……”


    阮玉山往后边屋子里看了一眼,先走下去,再慢慢悠悠背着手往三进院子的卧房走。


    平日他和钟离四便是睡在最里边的院子,今儿才把人从青楼里扛回来,浑身没来得及梳洗,便先在二门院子将就将就,等钟离四睡醒再说。


    林烟跟在阮玉山后头,心情谈不上惴惴不安——因着阮玉山的神色分明不是真动了怒,他也便不胆战心惊,只是好奇,自己又犯了什么不大不小的错给阮玉山拿住。


    他心里正做许多猜想,便听阮玉山问:“我去青楼,你通风报信?”


    林烟心里咯噔一下,这才知道为何钟离四也不在院子里——阮铃早上说去解手,竟是告状去了!


    那罗迦没饭吃,是主子捉奸去了!


    “世子也真是的……”林烟反应过来,没顾着第一时间跟阮玉山解释,先低头嘀嘀咕咕抱怨了再说,“就没考虑考虑我么……”


    阮玉山朝后侧脸:“嗯?”


    “不是我!”林烟跑上去,愤愤解释,“我只是告诉了云岫——不,不是告诉,我以为他也知道您要去……那儿的事,便去问他,哪晓得被旁边的世子听见,叫他找借口溜进宅子去四公子那儿告了状。”


    阮玉山听了来龙去脉,倒是跟自己心里想的大差不差——林烟虽跳脱,却很听话,关乎他行动的事,不得命令的情况下不会随便与人议论;云岫更是个闷葫芦,什么消息到了他那都传不出去;唯一能去钟离四那儿传信的,不是老爷子就是阮铃。


    府里的人除了林烟以外没人对他下山一事知情,老爷子一上午没见过林烟,也没见过阮玉山,对于他外出的事,钟离善夜不可能知晓。


    那么便只有阮铃了。


    只是他之前暂时没想明白阮铃是怎么得了信儿去告状的,这会子一问方知,原来是林烟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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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岫时走漏了风声。


    阮玉山走到门口,把这事按下不提,推门进了屋子,从房中拿出一把伞,和一个古朴的木盒。


    接着他回到林烟跟前,又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封信:“云岫还没出门半日,就打发人送了封信回山上,要你一个人的时候,下雪记得打伞——多大的人了?这点小事还要他专程写信来叮嘱?长不大了?”


    说完就把伞递过去:“拿着,下次别忘。”


    林烟为没为走漏消息一事挨骂,反倒为着云岫一封信挨了数落,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接过伞,暗自决定一回去就把这伞丢屋子里坚决不打。


    随后又见阮玉山把那个朴素的木盒递过来。


    “云岫有事前往州西骑虎营,你也别闲着。”阮玉山说,“把这东西带回阮府,亲自交到老太太手上,就说我死了。”


    林烟仍旧是闷闷不乐地接过再“哦”一声,“哦”到一半,阮玉山的话在他脑子里才过了一圈。


    “啊?!”他猛地抬头。


    阮玉山见他听进去了,才面不改色接着说:“告诉老太太,我死在幽北。临死前替她取了老太爷的骨珠,交到你手上,自己没逃出山崩,只让你骑着我的马回去了。”


    林烟迟疑地望着阮玉山递来的盒子,出于本能和服从,他还是立马接了,拿到手却皱起眉:“可是……”


    他抿了抿嘴,清楚阮玉山做事都有自己的打算,没告诉他的部分,他也不该问。


    可生死关天,这事儿告知老太太,便等同于昭告整个阮府,林烟实在不明白为何阮玉山要对满府邸上下撒如此大的谎,还是没忍住道:“老爷为什么这么做?”


    阮玉山像是料到他有这一问,伸出手擦了擦木盒上飘下的雪花:“接下来我说的每个字,你都记清楚。”


    “山崩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待在矿洞,见到了老太爷遗留在洞中的元神。”他的手放在盒子上,平稳地、缓慢地说着,“老太爷领我二人去取他残骸中的骨珠时,对我下了遗命,要我带着他的骨珠回去,完成他生前还没来得及实施的计划。”


    林烟问:“什么计划?”


    “烧毁鬼头林,免除阮氏每年的人头祭祀。”阮玉山收回手,“我当着他的面发誓,一定把话带到,并且会完成他的遗命。但不成想,动了骨珠,就触碰了山中阵法,引起了山崩。临危关头,我将你推出洞内,要你带着骨珠和遗命回到阮府,请老太太替太爷完成当年未竟之事。”


    他每说一个字,林烟的嘴就张圆一分。


    张到最后,林烟语无伦次:“我……”


    “至于你。”阮玉山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你回了阮府,替我把重关带来,就说要拿它回到矿山下,给我陪葬。”


    重关便是阮玉山的那把红缨枪。


    林烟站在台阶下,一手握着伞,一手捧着木盒,脑中思绪混乱许久,望着阮玉山瞠目结舌。


    阮玉山就这样耐心等着林烟缓过神来。


    他知道林烟一定有话要问的。


    与其等林烟走到半路又跑回来拿些不清不楚的话问他,不如就现在帮林烟把思绪理清楚。


    果不其然,林烟木了半晌,犹犹豫豫地开口:“他们会信吗?”


    阮玉山微扬下巴:“老太爷的骨珠在你手里,谁敢不信?”


    林烟闷头沉思半晌,又问:“您不写点手信给我带回去?”


    阮玉山反问:“我一个死在山崩里的人,哪来的空给你写手信?”


    “可您就这么死了……老太太她……”


    “你就带回去吧。”见林烟始终愁眉不展,阮玉山宽慰道:“带到老太太面前,她会明白的。”


    林烟问无可问,眉头皱成一个八字:“还不如让我送世子去骑虎营……”


    这活儿可比假传家书简单多了。


    阮玉山哂笑,一听就听出他在想什么:“云岫跟那小子打交道,可比你的活儿难多了。”


    林烟抬头,不解道:“什么?”


    “没什么。”阮玉山拍拍他,“走吧!去牵我的马,即刻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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