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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一三五下 诉衷肠反受鄙夷伤

作者:两面金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薛蟠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文施不计回报地替自己做了那许多事,一定是在心里对自己存着情意。


    可他是读书的人,又是好人家的出身,抹不开面子将话挑明,便只能拼了命地对自己好。


    一定是这样。


    自从“醒悟”了之后,每一次被那双褐色眼珠定定看着的时候,薛蟠都感觉心头热热的。


    文施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带给薛蟠一种从未有过的“交往”的感觉。


    他说,这是一种“平等”的关系。薛蟠从不知道什么是“平等”,可在这段关系里,他不需要抛洒重金,也不需要汲汲谋求,不需要故意装腔作势来博取任何人的注意,对方总是安静、沉着地等在那里,他们一起写字,文施会给他讲书,又耐心地教给他做生意的事。


    这种感觉太新奇了,薛蟠总是盼望与文施见面。


    相处愈久,薛蟠陷得愈深。


    他不愿意让文施有一丝不快,不忍心看到文施失望皱眉,所以薛蟠努力地要将自己往日的习气拼命地改掉。


    他推掉了大多数的酒局,学着尽量文雅地说话行事,也努力去应付学里和铺子里的烦人事,许久不曾去霰珠楼光顾碧玉妆姊妹的生意,更不再缠着薛姨妈要香菱。


    薛蟠在心里暗笑。


    呵,什么“事业未立、何以家为”,明明是小文施在心里介意香菱,偏有这样堂皇的话说出来堵别人的嘴,这些读书的人啊,就是嘴上的花样多。罢了,一个丫头而已,纵使再生得好,仍是个丫头,要不要她,又打什么紧?文施不喜欢,那就一定不要。


    薛蟠打定主意要做个好人,为了文施。


    可他方才说什么,肮脏、龌龊?


    薛蟠揉了揉眼睛,文施的脸仍然是扭曲的,从他口里正说出那些冷厉无情的话,字字句句都插在自己心里。


    薛蟠一直以为于文施是不同的,可原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原来他和所有其他的那些人一样,觉得自己是脏的、臭的、粗鄙的、恶心的。


    薛蟠是怎么离开的那间食肆,他完全没印象了。


    他只知道文施那双褐色眼睛再也不是见惯了的、令人安心的肯定、鼓励和包容,而改换了是一种令人完全陌生的鄙夷之情。


    那种嫌弃的眼神他一刻也忍受不了。


    往日里仗着家里的财势、舅舅家里的权位,谁若逆了他的意,保管要叫人来给打得如烂猪头一般才觉稍稍解气,当年对那个不识抬举的冯渊就是如此,他薛大爷怕过谁?可如今面对这个气急败坏、让他下不来台的于文施,他却失去了力气和手段。


    呆霸王的凶霸之气偃旗息鼓了,他只想逃跑。


    他神思不属地在街上走着,他的两个小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遣退了马车,提上主人半日前买的、大包小包的礼物在后面慌忙地跟着。


    一路上薛蟠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拧着胯猛猛地往家里冲。


    他想,原来这就是文施讲过的“心事重重”。


    那时文施讲李后主的词,“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这又是那群穷酸嚼的什么闲屁,他听不懂,却只一味地觉得由文施念来格外的好听。


    这词用在此时此刻并不切合,薛蟠却终于好像有些明白了。


    回家的路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


    像薛蟠这样性子粗犷却实在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人,从一出生起到现在,恐怕从未走过这么久的路,直将他走出浑身的大汗,却也丝毫不觉,便如有什么人在后面撵他一般,脚下走得如同生了风。


    这会子已点上灯笼,里头早传罢了晚饭,荣国府侧门上的小厮们以为没人进出了,正凑在一起打尜作耍,旁边更有着一群不当值的小孩子,都坐在台阶上拍手嬉笑。


    薛蟠就如一头失控的野猪一般撞过来,呼哧呼哧就上了台阶。


    贾家的小厮们看见他这个形容,更不敢拦,连请安问好都忘了,纷纷让开道路,就让他一路撞进家里去。


    薛蟠一路闯进屋里,把正在灯下看着香菱挑线、分珠子的薛姨妈吓了一大跳。


    待看清是薛蟠,薛姨妈以为这个混账儿子是又吃醉了酒来闹了,恼道:“又在哪里灌了黄汤回来,闹到这个时候不着家。瞪着眼作甚么,还不往后头挺尸去呢,专为吓你娘来!”


    薛蟠不说话,站在那里握着拳、喷着粗气。


    薛蟠闹酒疯的时候也多,薛姨妈却少见他这样,又看他目光直直的、眼角有些发红,也有些担心起来,将盛珠子的笸箩往前一推,走过来拉了儿子的手,一面细看他脸上,道:“这一头汗又是怎样说,上哪里胡闹去了?你倒是好人家的公子,说出去谁信呢,怎么倒弄得像个做苦力的行脚夫了。唔,转眼也是这样大的人了,怎么还是一日日地不能让人少操心。”


    她一面絮絮地埋怨着,一面就拿自己的手帕子替儿子擦汗,又吩咐香菱打水来。


    香菱忙答应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收拾了,快步往外去。


    她一掀竹帘,不防外头站着两个狼狈的小厮,都正向屋里探头探脑的,两边互相都被吓了一跳。


    香菱按着心口,低声道:“作甚么站在这里,也不说话,骇死人了。”


    那两个小孩子一样也赶了这许多路,一路上又要担心这位莫名其妙的大爷,手上还比薛蟠多提着好些东西,又不敢给碰坏了,一路都要小心护持着,更是累上加累,此时不仅是一头一脸的汗,连头上的青色小帽也早歪了,都苦着脸,此时都告饶道:“好姐姐,对不住,是我们不当心。”


    薛姨妈仍在里面拉着薛蟠问东问西,听见外面仿佛有些响动,扬声问:“外头什么事?”


    香菱忙回头答应道:“没什么,出门时不当心,险些儿踢到太太的猫了,我这就去打水来了。”一面就低声嘱咐小厮:“你们杵在这里也不像的,把东西先放在那边堂屋里,等着大爷明儿酒醒了再处置,你们也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来。”


    两个小孩子如蒙大赦,谢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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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菱,忙一路跑着去了。


    大爷今日不知又闹的什么故事,连带跟着出去的人也奇奇怪怪的,香菱心里好奇,却不敢怠慢,忙去端了水来,搭了两条手巾子、拿了一件干净衣裳来预备要替换,又交待了同喜两个去拿醒酒石、解酒茶,待走回正屋里时,薛姨妈已将薛蟠的外衫除了放在旁边,拉着他的手正问他话。


    任凭薛姨妈怎么问,薛蟠都只是红胀着脸、愣愣地不答。


    看他这样,薛姨妈的心里更是着急,宝钗不在身边,她常常觉得少了主心骨一般,见香菱进来了,忙道:“好孩子,你来瞧一眼,我问他什么都不答应,只管直着眼睛坐着,这怕不是在外头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罢?跟他的人在哪里,叫进来我问一问。”


    香菱一怔,忙将水盆等物放下,一路走过来瞧,不料才刚走到薛蟠眼前,薛蟠瞥见她,突然“嗷”地一嗓子叫了起来,站起来抓着香菱的手不放,把薛姨妈两人唬得了不得。


    香菱手腕吃痛,她素日却柔婉惯了,并不挣脱,反过来劝道:“大爷有什么事,只管慢慢地吩咐我们就好,像这般捉着我,我也做不得事,大爷仍旧心急。”薛姨妈也忙拉扯薛蟠,命他放手。


    薛蟠却仿佛听不见人同他说话一样,只顾恶狠狠地盯着香菱。


    香菱的容色本来就是极美的,这两年逐渐长开了,更增艳色,眉间一颗天然的胭脂红记极为出众,即便是穿一身寻常的丫头服色也不能稍减其丽质,可这样一个难得的美人,此时看在薛蟠的眼里却无甚波澜。


    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文施心里那样地厌弃他、决意不跟他好了,那他往日为文施做的那些事,也都成了笑话。


    他为了文施心里喜欢,就只做文施喜欢的事,把自己的旧朋友、旧喜好全都抛在脑后。


    他薛大爷已变得不像自己了,可文施竟然不喜欢。


    好吧,既然这样,那些文施喜欢的事,他如今统统都不要做了。


    薛蟠死死箍着香菱的手腕,扭头对薛姨妈道:“妈,我要香菱!”说着就将香菱使劲儿拖着往自己卧房去。


    香菱吓坏了,可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反抗”两个字,就这么被他拖着向门口踉跄了好几步,总算有薛姨妈拦住了,骂薛蟠道:“你这孽障,我问了你半夜的话,你一个字都不答,白害人担心。如今才醒过神来,什么话也不解释,开口就要做没脸的事,我不知这是什么规矩,你眼里还有你娘么?”


    到底薛姨妈在薛蟠心里分量极重,他便是再混不吝、再混账,也不敢就在母亲面前造次,顺势将香菱的手撒开了,念头却不断绝,仍腆着脸道:“妈就应承了我罢,香菱丫头本来也是我买来的,前头只说暂给妈使,到底还算是我的人,妈就赏了我罢。”


    这个糊涂孽障啊!这一程子好容易多少像个人了,肯用功学着些上进,也少往外头瞎胡闹了,本以为他终于长大了、往后可让人省心了,不想都是装相儿,装不了多少时日,终于还是原形毕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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