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宝玉焦急要寻人报讯的当儿上,贾政却在荣国府门前目送忠顺王府长史官打马离开。
看着那身石青色的官服消失在街角,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长史官方才纠缠不休、咄咄逼人,这会子却脚底抹油一般,丝毫不恋战,走得实在匆忙。
似乎担心若晚了一时半刻,便又要叫琪官走脱了一般。
如此说,难不成忠顺王府此番劳动,还真只是为了寻那戏子?
贾政极目望着街尾,只盼王府此去能寻到那人,好生看管起来,让此事就此揭过罢。
想起方才长史官说的什么“汗巾子”,贾政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宝玉没有否认,且在那人说出汗巾子后,他便不再抵赖,老老实实地便招了。
那条看不见的汗巾子似乎正在贾政的眼前晃,耀目的红色刺得他眼睛生疼。
这个逆子!
背地里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都做下了些什么勾当,什么清白人,竟要将腰带也解了、与人换着系呢!
贾家与忠顺王府虽然无甚交情,但也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因为这个逆子荒唐妄为,惹出祸来,叫人找上门来,这事可大可小,等闲便要带累家门。
猛然间他只觉耳鸣嗡嗡、头晕目眩,身子不觉摇了几摇,一旁陪着送客的大管家赖大忙抢上几步扶住了。
贾政在他手上借了一把力,稳住身形,一手挤按着眉心,定了定神,向赖大道:“不妨事。”
他摆了摆手,不用人搀,自己慢慢进到大门内,向正厅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沉重,赖大在旁跟着,也有些心惊胆战。
刚走到廊子角上,远远就瞧见几个仆人弓着身子来来去去,似乎在搬运东西。
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混在其中,甚是突兀,正是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
这会子虽然要紧的是去发落宝玉,可家里的事仍然要顾。
贾政一手轻按着太阳穴,一面皱眉向赖大道:“这一边靠着出入的门近,白日里常要备着有外客进出的,总以肃静整齐为佳。叫他们不拘做什么,总要移到后廊子上,背着些人,如此这般,叫人看见像什么。”
赖大垂手应道:“是,老爷。素日便是这样的规矩。今日他们这样,必是有个缘故,待奴才去问着他们。”
贾政点头,赖大果然上前,将一众下人打量一遍,看见都是些低等的仆役,也没个主事的人,眉头便皱了皱。
众人见了他两人,忙停下手里的活,都垂下手问老爷好,又问赖管家好。
赖大便问着打头的一人道:“你们不在前面听差,怎么统统聚到这里来了,这里搬的是什么?乱哄哄的。今日有客来,没得叫人笑话!”
那人将手擦了擦,忙道:“回赖管家的话,这一片的青砖坏了几块,琏二爷叫趁空儿早早修补了,吴大叔便派了咱们几个的事。可若单换那几块坏的,颜色新旧对不上,仍旧不像的,所以必得将这一片都换了才是,很需得个半日工夫儿。奴才们瞧着这几日不下雨,这才好换的。请您放一百个心,咱们晓得轻重,刚才来人时咱们都是避着的,见贵客走了,这才出来。”
吴新登向来领的是银库房的事,怎么又管起营缮来了?
此刻有老爷在旁等着回话,赖大便不深究,又仔细看了他们所搬的青砖、沙石、泥灰等物,回身请贾政的示下,贾政点点头。
赖大家的向贾政一躬身,转头又嘱咐道:“手脚麻利些,外头围上幔子,别弄出灰来。”
那人恭敬道:“自然、自然。”又忙与其余人继续干活去了。
贾政背着手,正要继续往前走,却见赵国基俯身将重重的一摞青砖放下时,不慎从前襟中滑出一个四四方方的蓝布包来,“啪嗒”一下落在地上。
东西掉了,他若是大大方方地捡起来收好、继续做他的事情,那倒也是寻常的事情,并不叫人注意。但赵国基偏偏是十分紧张,也顾不得手脏,忙不迭地就将布包抓起来,胡乱向怀中一塞,又飞快地打量了贾政一眼,马上又看向别处。
赖大暗叹,怎么偏偏是老爷气头儿上又来添事,他那布包里若没有鬼,我把地上青砖吃两块下去也罢了。
赵国基转身欲接着再去搬运,贾政却早已起疑,看了赖大一眼,赖大会意,喝道:“站住!怀里藏的是什么,拿出来与我看看。”
赵国基忙笑道:“赖大叔,不是要紧的东西。”
赖大皱眉道:“糊涂东西,老爷在这里呢,要不要紧是你说了算么?还不快拿出来!”
赵国基无法,只好慢吞吞地从怀中将那一个小蓝布包取出,赖大接过来、打开看时,见是两本袖珍小书。
赖大是荣国府的大管家,日常管家理事,也很识得几个字,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书名,心中暗道不妙,又再看了一眼赵国基,这才用方才包裹的蓝布将书恭恭敬敬托了,举到老爷跟前。
贾政眯着眼看清书上的字,眉头紧皱,面上现出嫌恶之色,跟着又伸出两指、拈着书角翻了翻,一时怒气更盛,又向赖大看了一眼。
赖大立即转向众人道:“都退下,过会子再来。”
众仆人早察觉这边气氛不对,此时听说,连忙放下东西,在腰上胡乱擦着手,一面小跑着四散避开了。
霎时间此处只余贾政、赖大并赵国基三人。
赖大肃然道:“老爷问你话,还不跪下呢。”
赵国基挤挤眼睛,似乎在心里努力想着对策,听见赖管家指点他,忙跪下了。
贾政喝道:“这是拿给谁的,快些招来。”
赵国基低头道:“并……并不为给人,这是奴才自己看的。”
这话听得赖大眉头一皱,这个蠢东西。
只听贾政冷笑一声,道:“好个忠心的奴才。”将手一扬,便将其中一本小书扔到赵国基身前,道:“既是‘自己看’,这本是什么,你念来我听。”
这赵国基本是下等仆役,只因为沾赵姨娘的光,才免了他的粗重使役,让他充了长随,专送贾环上下学,就如宝玉那边的李贵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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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送人上学,又不是自己上学,哪里有机会认得什么字,这会子叫他念个书名也念不来,更别提里面的内容了。
可老爷吩咐了,他不敢不从,便将书捡起来,捧着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好低头不言语了。
贾政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将这些脏东西弄了来,要给谁看?你现在说出来,免一顿好打。”
赖大在旁边抄着手,心中不禁一声叹息。
老爷今日也真是气得糊涂了,府里谁不知道赵国基是赵姨娘的兄弟,他这东西除了送给贾环,还能送给谁?难不成送给老太太解闷子?
但既然贾政在问话,自己自然不敢乱说话,只好等着赵国基自己答。
赵国基同赵姨娘两个是一母所生的亲手足,都是荣国府的家生子。
依着贾府的规矩,赵姨娘虽是从丫头抬了姨娘,身份不同了、算得半个主子,但她兄弟赵国基却依旧是奴才,该做什么依旧还是得做什么,并没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
因为王夫人、王熙凤等实权人物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赵姨娘,所以赵国基也并未得其他人高看一眼,在下人堆儿里不上不下的,也颇有些尴尬。
待到后面赵姨娘生下探春和贾环两个,迫于封建家庭的“规矩”,他也不配听哥儿姐儿叫一声“舅舅”,反倒是要做个领班的长随,环哥儿外出时便由他带着一班小子点头哈腰地跟着。
他的人虽生的高大粗壮,但头脑一概全无,毫无主见,打从小时候起就只听赵姨娘的调遣。及至后面到了岁数,得主子开恩,照惯例也指了一个媳妇,这便在赵姨娘的基础上又添了他媳妇的调遣,以至于全然是这两个女人的马前卒了。
赵国基今日本是请了半日假,从外头办了事回来,才走到角门上,要应一个卯便回去,谁知却被管家吴新登为换修地面之事抓了壮丁。
如今他是贾环的长随,按理不该他来做这些粗活,可他一家子既然无甚体面,便少不了旁人的磋磨,做什么、不做什么,还不是由着管事的一句话,哪里容得他说一个“不”字。
平常日子也罢了,他总是不缺力气,这些事也不费什么工夫,但今日他怀里揣着好容易给贾环寻来的书,这是不好见人的,他便很不情愿在这里耽搁,但又不敢驳管事的回,就想着赶紧做完了了事,可没成想却被老爷撞个正着,那书还偏偏掉了出来。
方才随口扯了一句谎,立时就被老爷识破,这时自己的答话就很关键了。
赵国基在心里想了想,低头答道:“回老爷的话,这是给三爷寻的书。这原是二爷常看的,三爷见了,也想看。但三爷不比二爷,寻常没那些人可调遣,这才托给了奴才。奴才是粗人,买吃买喝就使得,三爷要买书,奴才可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寻了,这便去问了跟二爷的小子茗烟儿,亏得了他告诉,这才找了来。奴才虽不识得字,但也知道书本子是好东西,三爷要书看,真正是大好事。老爷若是生气,奴才以后就不干这营生了,您单罚奴才一个罢,可不敢带累了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