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房内只余自己和赵姨娘两个,贾政便道:“这个袭人的事,到底是怎样?”
赵姨娘半低着头,一张小瓜子脸露出一个精致的弧度。
这些年来,府里分给她的脂粉、头油等物虽是不曾短缺,却也并没有什么好的给她使,她又不像家里的姑娘奶奶们一样,有余钱自己另买好的来用,只好将就着。可她的皮肤却仍然白皙,头发也乌油油的,到底是不必再操劳的缘故,虽已生过两个孩子,也只见成熟、不见老态。
赵姨娘在心中拿捏着分寸,仍旧怯怯地道:“妾身总也不出门,并没听见什么话……许是环儿乱听了哪个小子的闲话呢?他小,不知道分辨,话赶着话、便学了来,老爷就拿他作小孩儿家的胡说、听一听就罢了,别往心里去才是。”
贾政皱眉道:“无风怎得起浪?宝玉若是己身行得正,旁人又哪里能编排了他去。如今既有这样的话传了出来,到底是他素日糊涂轻狂的缘故。”
他皱眉又道:“那个丫头,你看着如何?”
赵姨娘答道:“袭人姑娘原是在老太太屋里的,自然是不错的。她倒是个难得的齐全人儿,老太太最疼二爷,早几年便给了他的。”
贾政听说这丫头是老太太给的,眉心一拧,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问:“依你瞧着,可有露出什么行迹来么?”
赵姨娘心里早有一整篇的话预备下了,却仍是故意想了一想,这才为难地道:“那是老太太亲自调教出来的人,便是真有什么,如何能在我们这些人跟前儿露出行迹来……嗳,说到底,哥儿也渐渐大了,便是真有什么,也是自然的事,并没有坏了规矩。老爷您想,老太太放这样一个人在哥儿的屋里,是不是也有属意这丫头的意思呢?连太太在内,说不定俱是知道的。老爷且听妾身一句劝,何苦拗了老太太和太太的意思,您就不要管了罢。”
贾政忙问:“怎么,太太也知道?”
赵姨娘惊慌掩口道:“妾身不知道太太知不知道,是妾身的错,实在不该议论太太……老爷,今儿妾身和环儿可是说错了话了,若是叫太太知道了,这可怎样活呢!”
贾政看她慌乱的样子,不觉将语气放柔道:“与你们无干。”
贾政仍在沉吟,却见小鹊又进屋来,低着头回道:“老爷,外头赖管家使人传话来请您过去,说是‘忠顺王府’来人了。”
贾政听了这话,因为宁荣两府同忠顺王府向来关系疏远、无甚交情,此番王府突然来访,倒是叫人不可捉摸,不由一怔,他却也不敢怠慢,嘱咐了赵姨娘几句保养身子的话,便起身出去。
赵姨娘殷殷切切地一直将人送到门口,瞧着贾政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里了,这才得意地笑了。
她从袖里将帕子拿出来一抖,拭了拭细汗,跟着便一手抚着小腹、歪歪地倚在门框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流云,一面看,一面将脚踩在门槛上“嗒嗒”地敲着,十分自在。
小鹊看着赵姨娘的笑脸,有些瘆得慌。
她不知道这位姨奶奶后面又同老爷说了什么,只盼自己派去给宝玉递消息的小丫头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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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带着人出去,在二门上同候着他的管家赖大会合,一路往会客的厅堂走去,心里却还在想宝玉的事情。
像贾家这样的贵族门第,家里的公子正式娶亲前,在房里蓄几个通房丫头,这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贾政自己也是打那个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但他总觉得两个儿子年纪还小,当务之急总应以读书为第一,不可为这些可有可无的事分心,所以这选房里人的事总未提上日程。
贾政本来想着,再过上几年,自己会亲自挑了好的给他们。
但看如今这光景,自己还未过目、做主,宝玉倒是自己先“暗度陈仓”了。
虽然不知他跟那些丫头究竟到了如何地步,但观他日常之言行,显见心思荒疏,他又专爱往女孩儿丛中胡闹,这样的性子,做下什么事情来也正常,环儿的话恐怕不是冤枉了他。
方才听环儿和赵氏所言,只怕知道宝玉这事的人还不在少数,连母亲和太太两个大抵也是默许的。
原来这事竟是只背着自己一个人呢。
贾政心里这样想着,眉心便越皱越紧。
当年这个孩子衔玉而生,这是谁也没听见过的,众人当然宝贝他,连自己也一度以为是天可怜见,族中终于有了一个有福气的孩子,生而异相,未来定然是要成大器的。
可惜这孩子的模样儿生得太好,也很有几分聪明,众人对他是一味的溺爱,便是自己对他寄予厚望、有心管束,可面对母亲和太太的百般回护,便有千般手段,也苦于施展不开。
惯子如杀子,如今他只有十几岁,尚可在长辈羽翼下悠哉游哉地过他逍遥的富贵日子,可等他将来大了,若还是这个荒唐的样子,又怎么安身立命?
家族又要去指望谁呢?
观夫人这两年的态度、行动,似乎大有将其妹薛门王氏所出之外甥女儿许配宝玉的心思。
薛家那个孩子自己看过,当真是不错的,但薛家是否是良配,总该从长计议。
王夫人总是明明暗暗地在贾政面前夸赞宝钗,贾政却不给明确的态度。
他以为这样夫人总可以理解自己“从长计议”的意思,可夫人竟是毫不顾忌自己,不知下来又在悄悄做什么手段,势要一力促成。上回娘娘赏赐端午节礼的时候,怎么单让宝玉和薛家那孩子的礼是一样,这可不是胡闹。
这本就是自己一块心病,只是不好发作罢了。
如今论及宝玉的正配总是还早,可夫人竟然越发先将宝玉房内人的事情定下了。
凡此种种,再二再三,叫自己如何能不在意?
贾政一面默默想着,一面却已到了外面正房。
门口守着的下人忙迎上来,手里递上帖儿,低声道:“老爷,来人是忠顺王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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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史官’。”
贾政接了帖子,点点头,又命快换茶来,自己则微整衣冠,快步进到厅中。
那位长史官一身肃整的官服,正直直坐在厅内,面目严肃、目不旁视。
贾政进来,调整了一个笑容,刚要见礼叙谈,那人却先站起来,一拱手,直言道:“政公,下官此来乃奉‘王爷’之命,便有‘叨扰’,还望政公原宥则个。若政公能解王爷之急,我忠顺王府上下皆——感、激、不、尽。”
他虽是言语恭敬,口称“叨扰”“感激”等话,却眼神漠然,显然仅是客套,言不随心。
他所说的话又因为奇怪的重音和停顿显得极具讽刺意味,贾政虽然听得明白,却也不敢追究,只在心里起疑。
忠顺王府与贾家绝少往来,如何会突然登门、口出讥刺之语?
贾政忙拱手问道:“大人言重了。王爷有何急难之事需要学生效劳,学生愚鲁,还望大人明谕。大人放心,既是王爷之命,便有那难办之事,学生也再没有不遵的。”
长史官拿眼斜睨贾政,冷笑道:“政公谦逊。于他人许是难办,于政公——却仅是一句话的工夫儿罢了。”
贾政忙道:“愿闻其详。”
长史官轻哼一声,便道:“我们王府里有一个善作小旦的‘琪官’,颇受王爷赏识,他往日里也一向是好好的在府里听宣,可从前段日子以来,他竟隔三岔五便要往外头逛去,近来更是接连三五日不见回来,又不曾留下言语,无人知道他的去向。王府里虽然没有禁制他的自由,却也自有一套规矩,不是任人随意往来的。若是别人,那也罢了,我们王府若要戏子,一时便要一百个、一千个也有,但王爷说了‘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成,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王爷既已发下话来,我们说不得只好硬要将他寻出来了。”
这长史官说到关键处,将一双眼睛抬起来、炯炯地看着贾政,道:“我们上他常去之地细细访察才知,各处的人都说,他近日是同贵府上那一位衔玉的公子相与甚厚,形容是极亲密的。尊府上不比别家,下官等原是不该打扰,可下官身负王爷嘱命,也是无法可施,这才冒昧登门。但求政公转谕令郎,将琪官放回,以解王爷之忧、免下官等之厄。”
长史官说罢,霍然站起身,对着贾政就长躬到地。
贾政听了长史官这一番说话,是说宝玉将忠顺王养的一个戏子给藏起来了,被人家找上门来。
他如同被一个炸雷轰在当胸,眼睛仍旧眨着,脑中却一片空白。
贾政来不及细思,只见长史官双手前伸,长躬不起,忙上前要搀扶。
但那人只是一味长揖,任贾政苦劝、搀扶,执意不肯起身。
这是什么套路,要把自己累死?
贾政百般拉扯长史官不起,眼见他因躬着时间长了,一张脸渐渐憋得红了起来,也是无法,只得扬声向外道:“来人,速带宝玉来,不许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