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主子每次到这凤仪宫时,都不笑也不说话,更不用那些人跟着,只顾自己独个儿慢慢走着,心里也不知想些什么。
小庆子想,这样自己伺候虽然省事,到底也是有些无聊。
没成想今夜倒有这两个大胆的宫娥犯禁。
有这样好戏瞧,倒让这差事变得有趣起来了。
只是不知万岁爷会怎生发落她两个呢?
延嘉帝并不说话,只是微微皱起眉头,负手打量着跪着的元春。
此时的她将头压得极低,只看见一头黑鸦鸦的好头发,发间只有一朵素净的、用珍珠串成的垂丝菊样式的簪子。
刚才她转过头来同宫女笑语的那一瞬间,延嘉帝已看到她容貌姣好,眉目间颇有贵气,不似寻常宫人。
此时见她双手叠放在一起,一双手白净小巧,指甲上却不饰蔻丹,手上也没有戒指、护甲等繁奢之物,顿生清丽之感,令人一见忘俗,平生几分好感。
延嘉帝背着手,沉声道:“朕今日未着黄袍,你怎知道我是皇上?”
元春仍旧低着头,口里却既恭敬又清楚地答道:“您虽素衣简从、未着黄袍,但气质天成;且这一身也不是侍卫服色。既不是侍卫、入夜之后却仍可在内宫之中自由行走的男子,这宫里也唯有皇上一人了。况且……奴婢在选秀时也有幸面见过一回天颜,陛下丰姿轩昂,奴婢虽然愚钝,却不敢认错。”
延嘉帝听她前面答得甚是聪明,有理有据,颇见心思细腻。谁知后面话锋一转,原来认出自己竟是因为曾见过自己。
听她如此老实坦诚,延嘉帝也不禁一笑。
如今是二月,天气寒凉,想她跪在这冰冷的青石砖上恐怕不好受。
延嘉帝便道:“起来回话罢。”
元春却不起身,仍然跪着道:“奴婢两个虽是无心犯驾,却也实在是冒犯了天颜。圣上一向仁厚宽和,定然不肯治奴婢们的罪,奴婢们却有自知之明,故而不敢起来。”
延嘉帝拊掌笑道:“好个伶俐的丫头,朕还不曾说要赦你两个的罪,你倒很懂得先拿话来堵朕的嘴。罢了,朕就恕你两人无罪。朕金口玉言,不会反悔,都起来罢。”
还好小庆子的头垂得够低,旁人才瞧不到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万岁主子就这样将她两个轻轻放过了?
小庆子抿了抿嘴,悄悄打量着元春,看来……有人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那人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睡不着了。
元春又恭恭敬敬磕下一个头去,这才施施然起身,垂首侍立在一旁。
延嘉帝指着那碟点心,示意小庆子端过来,一面问道:“此处向来有宫禁,难道教引嬷嬷们没有告诉你么?你们又在此做什么?”
元春垂目答道:“奴婢听教引嬷嬷们说过不少先圣皇后娘娘的故事,娘娘是天下女子之典范,奴婢心向往之。但奴婢福薄,无缘得见。今日既是娘娘的周年,奴婢想着,不论如何总也要来尽尽心才好。奴婢打听了,圣上虽也会来凭吊,却惯常不会来得这么早,奴婢想着悄悄祭拜过便躲出去,谁知却仍是冲撞了圣上,实在是惶恐之至。”
延嘉帝沉吟道:“看来你的消息并不灵通。”
元春垂下头,赧然道:“奴婢人微力薄,妄自想要打探皇上的行止,自然是贻笑大方,闹了这样一出笑话儿来。”
她似乎又想了起什么一般,又道:“奴婢还有一句话,斗胆想求圣上一个恩典。”
延嘉帝“嗯”了一声,鼻音上挑,示意她说下去。
元春一排细白的牙齿咬了咬唇,道:“奴婢两人特地要躲开了凤仪宫巡查的宫人,实在也颇费了一番心思,并不是那样容易进来的。圣上既已赦了奴婢两个的罪,奴婢斗胆,想求圣上也不要责罚今日当值的宫人罢。”
小庆子心想,巧舌如簧。
好个顺竿儿爬的大胆奴婢,自己的一条命已是饶来的,不见好儿就收,还想管别人的闲事呢。
延嘉帝却只是微微一笑,道:“你自身尚且难保,倒还顾及旁人,也算得心地纯良了。罢了,今儿日子特殊,本来朕也不想责罚谁,留着他们的脑袋罢。”
他侧头吩咐小庆子道:“罚就免了,去告诉他们,以后办差再加几分小心,不是次次都有人替他们求情讨恩典的。”
小庆子应了一声,延嘉帝便就着小庆子手里端着的碟子拈了一块乳饼,看了一看,便放入口中。
小庆子慌忙道:“哎哟,主子,这如何使得,不如先赏奴才吃一块,您再用罢。”
元春也是一惊,这里摆明是预备给先皇后的供品,圣上怎么也没个忌讳……
延嘉帝却向小庆子一摆手道:“紧张什么。”
他咬了一小口,在口中细细品味一回,怅然道:“旁人多嫌乳饼品味不高,皇后却是极爱此物。皇后的族人几代镇守边关,这乳饼的做法也是从边境百姓处习来,再依着京中的习惯加以改良。自她这一去,朕倒是许久不曾吃过这个了,你有心了。”
延嘉帝将吃剩的半只乳饼随手搁下,小庆子双手将盘子托高接了。
延嘉帝拿帕子随意揩抹了手,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儿?”
元春答道:“奴婢是金陵贾氏,是延嘉十六年的秀女。”
延嘉帝微微闭眼,想了想,道:“金陵贾氏,金陵贾氏,嗯,宁、荣两位老国公是你什么人?”
元春恭敬答道:“荣老国公正是奴婢的曾祖父。”
延嘉帝点点头,称许道:“原来是忠良之后,不错。延嘉十六年入宫,到如今已有三年,倒是朕冷落了你了。”
元春忙道:“圣上日理万机,天恩浩荡,准许奴婢在后宫侍奉,已是奴婢和族人几世修来的福气,能每日为圣上与太后娘娘祈福,奴婢已心满意足,不敢奢望什么。”
延嘉帝听她如此说,忽道:“朕记得太后曾与朕提起过,宫中有位贾选侍甚有孝心,日日抄经送到慈宁宫供奉,无论寒暑从不间断。朕无暇多顾,所以并未深究,如今想来,太后说的想必就是你了。”
元春似乎有些诧异,依旧恭恭敬敬地答道:“奴婢身份低微、举止粗疏,不敢到太后眼前扰娘娘清净。好在奴婢虽身无长处,万幸曾蒙父兄教导,还略识些读写,总算有些用处。太后娘娘素来慈德爱民,敬佛修心,奴婢抄经供奉,原是分内之事。”
延嘉帝点头道:“你很好。罢了,今夜你既也是为了皇后而来,便陪朕一起走走罢。”
他一面说着,又吩咐小庆子:“你在此候着。”
抱琴望着元春的背影,虽然身上还控制不住地在发抖,心内却升起一丝希望——
今夜竟比姑娘当初设想的还要顺利些。
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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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跟自己说明此番的计划安排时,抱琴可当真是骇极了。
她随元春在宫里三年,对宫里的规矩十分熟稔,自然知道此计失败后自己主仆两人的下场。
可她从懂事起就一直跟着元春伺候,现在又是元春身边唯一一个从家里带来的丫头,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不仅有情,更是有义。
自家姑娘的脾气抱琴最是知道,她从来不是那等行险淘气之人。
此番既然这样打算,定然有姑娘的道理。
抱琴虽然惴惴,却也按元春所说的尽心准备起来。
凤仪宫的守卫本来严密,但在先皇后忌日之时,因为圣上要来凭吊,宫人都会提前两刻钟的时间尽数退避。
元春主仆两个就趁这一个空隙进得殿去,摆开祭祝的架势,只等圣上到来。
这番如此冒险,竟然真的让自己主仆两个见到了皇上。
皇上果然也没有责罚姑娘,似乎还很喜欢姑娘。
抱琴心里稍微放心了些。
皇上的气势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虽然话不多,却让人忍不住就要发抖。
皇上身边那个小公公瞧着也不好相与,虽然低着头,却总是拿眼睛一下一下地瞟着自己。
那眼神可实在说不上友善。
但这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经过这一遭儿,抱琴觉得,皇上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虽然气势吓人,可为人倒是十分和气呢,愿意好好地听姑娘说话,顺顺当当地就免了一干人等的责罚。
元春心里此时也正打鼓,脸上却一丝也不露,只是安静地跟随在延嘉帝身后。
延嘉帝似乎无心说话,只是默默地、慢慢地走过凤仪宫的各个角落。
似乎在找寻和拼凑先皇后在这里生活过的一切痕迹。
元春默默随着延嘉帝在凤仪宫中走着。
她偷眼望着延嘉帝的背影。
元春只觉这背影十分傲岸挺拔,清贵却不骄矜。
世上竟真有这样尊贵的人,仿佛他天生便是要让人仰望追随的。
在这个时代,世间女子皆以丈夫为天。
元春愿意奉他为天。
可自己却永远不能称眼前这个人为自己的丈夫。
他是天子。
所有人都是他的奴才、奴婢,包括自己。
哦,也许曾经有一个人不同。
她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延嘉帝的身侧,不仅是陛下名分上的正妻,只怕也是陛下心里唯一承认的妻子。
元春很羡慕这位传说中的女子。
她的命运虽然引人叹息,但她在与圣上感情最笃的时候去世,便永远不用去考验宠爱是否会因为色衰而散弛,也不必忧心漫长岁月中可能发生的一切龃龉和摩擦。
如今的她,仅凭一幅画像就可以打败在她之后出现的所有女人,无一例外。
她成就了自己的贤明,也保全了家族的荣宠。
她薄命么?
元春觉得先皇后实在是个命很好的人。
元春叹了口气,看着被宫灯投下的、自己和皇上两个人的影子。
一前,一后。
一个舒展自信,一个垂首谦恭。
果然像极了主仆而非爱侣,而自己永远是要苦苦追随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