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格局大抵如此。
然又有两位天子近臣,游离于五行规制之外,其一便是庆王。
庆王作为皇帝的侄儿,天家贵胄亲王之尊,享正三品——与司徒阁老同等待遇。
近来更有拥立其为储君的风声传出,身份自然非比寻常。
他自有派系,往常亦无甚高论,每日便与司徒阁老、焕游笙等人针锋相对。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庆王振袖而奏,“突厥蛇心狼性,私毁契约。司徒大人不问缘由,便急于为突厥可汗辩白,不知是何居心?”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不动声色,显是习以为常。
司徒阁老更是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声若沉钟:“庆王殿下既笃定突厥心怀异志,想必握有实据,可否为老臣解惑?”
庆王语塞,却仍梗着脖颈,理不直气也壮:“本王如何知晓?”
“既不知情,却又言之凿凿。”司徒阁老眼观鼻,鼻观心,再问,“莫非……殿下有意接手此案?”
此言正中要害。
边疆苦寒,案情复杂,庆王岂愿涉险?
他闻言为掩心虚,登时跳脚:“你!”
御座之上,皇帝眼皮轻抬,语气算不得呵斥:“元忠……”
二字如冰水浇顶,庆王立时收敛,垂首屏息,状极恭顺。
皇帝轻叩御案,目光转向:“焕爱卿,依卿之见?”
方才提及两位近臣与旁人不同,其一为庆王夏元忠,另一人便是焕游笙。
不同于庆王之张扬,焕游笙素来非必要不启齿。
闻天子垂询,方上前一步奏道:“微臣以为,诸位大人既觉此事蹊跷,便不可明知故昧。”
“臣犹记两年前与突厥缔约,司徒阁老不仅亲赴突厥斡旋三月有余,更因精通突厥语、熟谙草原部落世系,为金帐可汗青眼相待。彼时,可汗赐予狼头佩刀时曾言‘见此刀如见本汗’。”
她略作停顿,以示此事非比寻常,继而道:“归朝后,阁老更献上亲手绘制的《漠北舆情图》,各部势力纤毫毕现。以臣愚见,若要查明突厥异动,满朝文武无出司徒阁老之右者。”
焕游笙在朝堂建言自有章法——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不免奸佞,她亦不能全然分辨,却知晓尚有三方势力相对可靠:
一则以司徒玄明为首,多为出身寒门的直臣,心系民生;二则已故太傅慕容赤恒之子弟门生,这些人不似寒门激进,处事尤为沉稳持重;其三乃故中书令房至清门生,他们深谙官场中庸之道,明察时势。
她每次建言时,便择此三方中立场最合者,偶尔结合如霍红玉、严北峥等早年建立了些许信任的武将之言,巧加润色重新措辞了道出。
这般行事,正是当初慕容遥所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虽略显圆滑取巧,倒也不偏不倚,常能收实效。
焕游笙知道,司徒玄明主和已久,且与金帐可汗可谓挚友。
今日他既然率先提出异议,便是意在请缨。
而无论是出于对他能力的考量,抑或昔日渊源,皇帝心中也定然最属意于他。
她不过顺势而为。
更甚者,焕游笙此番力荐既成全了司徒阁老,也是对其此前反击庆王有意接手此案的回应,可谓两不得罪。
果不其然,闻此提议,庆王复又仰首,神色间颇见幸灾乐祸,似喜见这烫手山芋又落于司徒玄明之手。
皇帝略一沉吟:“司徒爱卿。”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满殿为之一静,“你素谙边务,当年与突厥周旋,卿之功朕犹记于心。今命卿即刻密赴边关查其动向,调精锐斥候,详探虚实。凡有所获,八百里加急直递御前。”
说着,抬眼示意内侍捧出金鱼符:“持此符可调沿边诸镇兵马,见符如朕躬亲,务须全力配合。此事关乎社稷安危,望卿慎之再慎。”
司徒阁老闻言,深揖一礼,神情肃然:“臣定当竭忠尽力,不负天恩。”
突厥之事既定,余下朝议,焕游笙恢复沉默,垂首静立宛若泥塑,皇帝亦未召问。
直至群臣鱼贯退出,她才被内侍拦下:“焕大人,陛下有请。”
……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入仙居殿,在金砖地上流淌出琥珀色的波纹。
殿内沉水香的青烟在光束中蜿蜒升腾,缠绕着去年安南进贡的珍品——十二扇紫檀屏风,那精雕的蓬莱仙山图上,山峦间镶嵌的螺钿在暗处泛着幽蓝的微光。
东面整墙的琉璃花窗将上午的日头滤成七彩光斑,正落在御座后那幅《飞天神女图》上,画中仙娥的飘带仿佛随着光影浮动。
皇帝已褪去沉重的十二章纹冕服,换上一袭月白绫纱常服,正背对殿门立于青铜仙鹤灯台前。
衣襟处以银线绣着细密折枝牡丹,腰间束藕荷色丝绦,末端缀两枚青玉双鱼佩——此乃三年前万寿节世安公主所献。
她身旁那盏三丈高的灯树缀满南海明珠,此刻却未点燃,使得御案上摊开的奏折朦胧成一片。
左侧的鎏金博山炉旁,半卷《臣轨》竹简随意搁置,绢绳散开如垂落的蛛丝。
焕游笙皂靴踏过织金地毯,殿角铜漏的滴水声骤然清晰,应和着檐角铁马被北风吹动的泠泠清响。
皇帝回眸看她,袖口三层蝉翼纱随动作漾开涟漪,腕间仍戴着朝会用的金镶七宝镯,暗红玛瑙在素净衣料间格外醒目。
发间除一支素银簪,还斜插一支花房反季培育的丹桂,花枝上晨露未干,滴落肩头织金披帛的缠枝纹上,洇开一小片深痕。
这十年,她老得很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眉目不似年轻时那般锐利逼人,姿态却更显从容。
就像此刻她未戴护甲的手指,正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那是独处时才会显露的松弛姿态。
皇帝见焕游笙行礼,虚抬手腕免了礼数,方道:“游笙如今在朝堂上,倒是愈发爱躲清闲了。”
焕游笙心领神会,亦不局促:“诸位大人皆十年寒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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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重重遴选正途出身,论学识见地,多半在臣之上。臣自知才疏学浅,岂敢在军国大事上妄言?不过是记得陛下曾盛赞司徒阁老为治世能臣社稷栋梁,故而见贤思齐罢了。”
“不必拘礼,坐吧。”言罢,皇帝先行落座,“今日留你,实为世安一事。”
焕游笙刚落座,便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公主殿下?”
皇帝微微颔首:“正是。世安性素惫懒,今日却难得起了个大早,寅时(凌晨3时至5时)就候在殿外。一见朕,二话不说便跪求与驸马和离。你与世安是手帕交,此事你如何看?”
焕游笙略带尴尬却不失分寸:“这婚姻之事,臣实属生疏。然公主乃天家血脉金枝玉叶,自不可受委屈。无论如何,驸马惹公主不快,总须惩戒。陛下大可召其入宫,责打一顿再送回府去。”
皇帝闻言失笑,连连摇头:“倒是朕糊涂了,竟忘了游笙尚未成家,问你可真是问错了人。若依你所言,世安还不知要骄纵到何地步。朕还是自行斟酌为妙。”
焕游笙也不赔笑,仍是一本正经,反令皇帝更觉有趣。
半晌,皇帝笑罢,忽又提起:“说起来,游笙年岁也不小了,可曾想过何时成亲?可要朕为你赐婚?”
焕游笙与慕容遥是魂灵相契合,对成亲只觉婚仪繁琐,何况二人如今皆无高堂敦促,所以根本没有这个计划。
当然,这些不便向皇帝明言,倒另有个十足的理由。
“扶南尚需为父守孝两年,这事急不得。”焕游笙语气格外诚恳。
大启以孝治国,高祖《旌表孝友诏》明言“士有百行,孝敬为先”,将孝道列为立国根本;圣上亦强调“奉国奉家,事君事父”之忠孝一体;律法更明文规定,守丧期间宴乐嫁娶者论刑。
如此,皇帝自然无话可说。
但又有一点,服丧的是慕容遥,而非焕游笙。
“即便如此,游笙既在朝为官,府中庶务也需有人打理。不若先择几位侍君入府?”皇帝道。
大启男子可三妻四妾,受皇帝影响,女官亦多纳三夫四侍。
焕游笙不便直言什么专一。
她答道:“臣本有此意,亦不乏想往将军府送人的。但臣担忧其别有所图,臣又实在直性,恐不能及时察觉,反为陛下增添烦扰。再者,扶南官居七品,亦不同于寻常男子。好在赤佩很机灵的,做事也妥帖,府中这些年也不见纰漏。”
皇帝思及焕游笙作为羽林大将军的特殊性,又想到赤佩是自己安排进去的人,便彻底歇了心思:“罢了,你总有你的一番道理,婚嫁之事终须你情我愿,朕就不越俎代庖了。”
“谢陛下体恤。”焕游笙心中一松,起身作揖。
“时候不早了,你也退下吧。”皇帝道。
“是。”焕游笙行礼退出殿外,攥了攥濡湿的掌心。
她回去时路过明堂与天堂之间的回廊,恰见庆王正在训斥宫人。
小剧场:
慕容遥: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