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头柳丝如烟,风里裹着熟透了的花香与暮时余阳的香气。
安兴坊南街的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对着街对面的一处宅院。朱门深掩,青瓦覆顶,一棵老槐树斜斜探出墙头,枝干盘虬,微风拂动槐叶,婆娑如梦。宅院临街一侧另设门面,窗格敞亮,铺首待漆,正是沈知微为未来“锦云斋”所觅的店铺选址。
沈知微坐在临窗的桌边,神色有些许恍惚,手中茶盏中的茶已微凉,却未抿一口。
崔怀瑾将她的失神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蜜炙鸽脯,轻轻放入她碗中,又添了盏温热茶换下她手中旧茶,才慢声问道:“神色如此不定,是在想那回纥人之事?还是被灵昌公主所扰?若是灵昌,我与圣人…”
沈知微一愣,眼看崔怀瑾要因这点男女小事上升到皇帝级别,回过神来,赶紧摇头:“并非因为公主之事,郎君莫要误会。”说到此,眼神又不自觉飘向窗外:“是关于那宅子,郎君也知道三娘和我想买下此宅院做铺子,本该几日内就能签契,只等那宅主回来……可等了这些时日,中人仍说宅主外出未归,杳无音讯。”
“宅子价格不低,三娘和我计划动用不少现银,因此我二人想将开张之事一举做响,”她声音轻轻的,像在与自己低语,“大理寺卿家的周娘子要做婚服。我已与她见过一面,她很满意我的设计图样,还带了她最喜欢的饰品来参考。”
“本想着做‘锦云斋’的开张代表作,这铺子这么拖下去恐怕不行,周娘子的婚期已然赶不上了。这样就只能以‘锦绣斋’的名义出创意,浪费了一个宣传‘锦云斋’的好机会。”
她微皱着眉,眼神却并不沮丧,而是迎难而上的思索。崔怀瑾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一软,唇角泛起几不可察的笑意。他将手中酒盏轻轻放下,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她面前:“若是这样,放心尽早便开工吧。”
沈知微一怔,低头看去,那是一卷整整齐齐的纸卷,外包锦缎,封条上赫然是那熟悉的宅院名号和她的名讳。
“这……”她睁大眼,语带迟疑,“这是……”
“你看中的宅子。”崔怀瑾笑得眉眼微弯,难得带点青年人的喜意,“前几日我已将它买下,这拣日不如撞日。”
他将纸卷轻轻推到她面前,“这里面除了房契,还有一卷是我请人画的装修草图,依着你那些点子设计得风格,你若不满意,我再改。”
沈知微彻底愣住。
这铺子价格颇高,他竟暗暗替她买下,又备好装修图稿……她脑子嗡嗡的,忽觉手中茶盏沉甸甸起来。
“崔…郎君,”她试图开口,嗓音却发紧,“这铺契这般贵重,如何能随意就……就这样送我?这……这简直是……私相授受,暗通款曲…,我绝对不能收下。”
“暗通款曲?”崔怀瑾笑着反问,语气里并无不悦,反倒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面红耳赤。
沈知微瞪了他一眼,扭头别开视线,耳根却红得不像话。她沉默须臾,心里却又觉得那铺子环境着实不错,放弃有些可惜。憋了片刻,看看崔怀瑾那含笑的眼神,终于忍不住试探道:“崔郎君…”
“在。”崔怀瑾老神在在替沈知微和自己又满上茶,轻呷一口,做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个,铺子我肯定不能这样收下,但是你看,这铺子也是三娘和我先看上,先和房主谈的。你虽然是好意,但也是劫胡不是…”沈知微硬着头皮道,因为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要求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微微垂下了眼睑,红着脸说:“你看你,能不能原价卖给我?”
“不能!”耳边悠悠的一声断然拒绝,迫使沈知微抬眼盯向崔怀瑾,眼神里是一丝被拒绝的窘迫和两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崔怀瑾眸色微沉,忽地压低声音,道:“熙熙,关于我俩的亲事,我已禀明圣人,圣人这两天便要下旨封你为‘宁安县君’。不日我便循礼上门提亲——到那时,我们不是暗通款曲,而是明通。因此,这房契…”
话音未落,沈知微猛地抬头,眸中一时盛满惊诧与慌乱。
“你……何时……”
“昨日。”他神色温柔,压下实则早有筹谋的事实真相,往它处引导沈知微,“熙熙,我知你能力强,性格坚忍,因此我本是想等你慢慢想清楚,”他趁她一脸懵圈,悄悄握过她的手,“然则,近来朝局不稳,我统管户部,颇有些风雨。若只我一人,一切好说,然而现在却不可不管不顾,因为我有了你。”
言及此,他将她的手拉到唇边,在手背轻轻一吻。
“你心中或尚需思量,可这朝堂之下诡谲多变,很多人已将你当成我的软肋,我不欲你身边再有风浪。那宅子后院通我府中后园,若真有事,我一步便到。”他垂眼看她,眉眼如画,语气却认真极了。
沈知微心头说不出的滋味,说不悸动是假的,可心下矛盾却也并未消失,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你若执意不收铺契,那便算我借你。”他忽地笑了笑,眼中闪着调皮光芒,“你开了‘锦云斋’,生意好时分我三成,若亏了……我再想办法补上。”
沈知微被他逗得忍不住轻笑,刚欲开口说什么,忽听楼下传来阿论的声音:“郎君,章内监求见。”
崔怀瑾略一蹙眉,对沈知微歉意一笑:“怕是宫中有信。”
沈知微点头。知道崔怀瑾入宫耽误不得,她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裙。崔怀瑾待她整理完毕,牵起她的手,往楼下走去。
饭店外夜色如墨,长安的街巷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两人一路无言,沈知微脚步轻缓,倒也没有挣脱那只温热有力的手。她仰头看了他一眼,夜风吹得他袍摆簌簌,但他神情却格外沉静。
乌檀马车早已等候多时,通体毛色黑漆油亮的高头大马看见崔怀瑾亲昵的打了个响鼻。崔怀瑾将沈知微引入车内,正要上车,却忽地一顿,侧头朝一旁黑影中望了一眼,低声唤道:“阿策。”
那人应声而出。
沈知微透过车窗看见阿策身影,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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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她记得今日跟随崔怀瑾的是阿论,阿策并未随侍,没察觉此人何时已悄然而至。
崔怀瑾返身替沈知微拉拢车帘,轻抚一下她手道:“稍等我一下。”
沈知微轻轻点了点头。
崔怀瑾招手将阿策唤到身侧,低声吩咐:“‘锦云斋’的设计图,你再去盯一遍,记得分别在铺子、后宅和书房之间那道转角墙里,设计隐蔽的暗格机关,藏匿可触发的暗器。动作要顺、布局要巧,小娘子一人也能轻易触发,切记,机关必须隐蔽,不可外露形迹。”
阿策垂首应下,语气恭敬:“是,郎君。”
崔怀瑾想了想又补充:“但暗器的触发要有讲究,既要方便小娘子操作,又要确保日常安全,不会出什么岔子。”
阿策肃容应道:“属下会亲自盯着。”
一旁的沈知微听得不真切,只见两人交头低语,姿态肃穆,似在交代什么要紧事。
崔怀瑾与阿策低声交谈片刻,又交代几句人手调配,才转身上车。马车轻晃着驶入街道,窗外的灯火倒映在帘上,一明一灭间,仿佛谁的眼神正默然守望。
沈知微轻声问他:“你吩咐阿策什么,好似和‘锦云斋’有关?”
崔怀瑾侧头看她,眸色深邃,语气温和:“我让他在‘锦云斋’设计些暗器,以防万一。”
沈知微闻言抬眸看他,脸上漏出诧异的表情。心道:这武侠小说里的东西还真存在?好好奇!
见她睁圆了眼,唇微张,像是被他的话惊诧了,崔怀瑾忍不住轻笑。她这副怔怔的模样,唇色红润,像是春日里刚绽的花,带着点不自知的可爱,和往日里镇定自持甚有反差。他眸光一深,心头一动,几乎想俯身亲吻过去。
崔怀瑾强自按捺,只是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替她拨开鬓侧的发丝,动作温柔至极。低声道:
“只是为了让我更安心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藏在暗处的机关,不会吓着旁人,却能护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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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崔怀瑾所说,第二日一早,宫中便有内监亲自来宣旨。
沈知微起身整衣,由仆从引着下楼至堂中正厅,厅中已铺陈红毯香案,香烟袅袅,气氛庄重。内监许公公身着织金团花补子,执金节立于案前,见沈知微行至,略一点头,清了清嗓,尖亮而威严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衣沈知微,筹办牡丹节礼制得宜,条理精详,功绩可嘉。今予嘉赏,特封为“宁安县君”,仍令原职,以旌其勤勉称职之功。欽此!”
沈知微跪地接旨,行三跪九叩大礼,后接过圣旨,将一应礼仪行得极是得体稳重。随后命人奉茶递谢礼于许公,又遣人备薄礼以表心意,许公捻须笑纳,颔首称善。
内监辞去后,沈知微这才携圣旨缓缓回到楼上,阳光映照下,那烫金封角流光溢彩,封面笔力遒劲。
她指腹摩挲着封角细致的雕纹。
她知道,这一纸诏书,是那人用尽心思铺就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