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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献策

作者:长老的女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崔怀瑾久未露面,再次现身时是在一个午后。


    感觉有人缓步而来,沈知微伏案核对账册的手指微钝,还未抬头,就听见熟悉的嗓音带着笑意:“熙熙。”


    他唤得轻巧,尾音却带着沙哑的颤。


    她起身相迎,目光触及那人,心头微顿。崔怀瑾身上裹着风尘,显然是马不停蹄赶来的。可他神色温润,像从容的春日,只是眼下青影深重,掩不住连日操劳的疲惫。


    “崔郎君?”她取过茶杯,给他递上一盏温热的清茶。


    崔怀瑾坐到沈知微对面,轻咳一声,接过茶盏,难得不顾仪态一饮而尽,道:“兵部几个老头子把我围得快喘不过气来,官廨屋顶都要吵翻了,北地十万将士的冬衣还没个章法。我就想着,不如把我的熙熙请去救场。”


    沈知微注意到‘我的’二字,但见他眼中的血丝,到底心痛他没较真儿,只瞥他一眼:“莫要夸张,我一介商女,如何救得朝廷的场,别忘了,那梳理车还是工部精进的呢。”


    崔怀瑾笑着弯腰凑近些,玉冠垂下的丝绦扫过她腕间翡翠镯:“司衣大人,别忘了您品阶可比好些围着我的老头儿都要高呢。熙熙,帮我一回。”


    茶汤腾起的热雾里,沈知微看见他袖口织金云纹上的墨渍。这人在朝堂日夜斡旋,怕是连件干净的袍服都来不及换。她忽地起身,笑着对他说:“尽我所能,但愿不负所望。”


    他一如既往,未多言谢,只抬手替她理了理衣襟上的一粒细尘,指尖带着隐隐薄凉。二人并肩出门,默契无声。


    当户部青砖地上投下两道交错的影,议事厅内正翻涌着焦灼的浪潮。长案两侧或坐或站着不少兵部与户部的官员,纸墨翻阅的窸窣和官员间的私语、间或争论充斥耳畔。案几上堆满样本、草图与羊毛布料,茶水凉了三巡,却无人顾得上续。众人大概是议得久了,人人脸上都挂着肉眼可见的疲惫之态。


    “……可现下羊毛梳理车数量有限,即便加班赶制,也来不及供整片西北。”户部一位年长郎中皱着眉揉额。


    一兵部郎中攥着舆图的手背青筋暴起:"从西羌运皮料至长安,再送成衣往安西和北庭——这他娘是等着让将士们后年穿上?!"


    有官员沉声点头:“且途中难保不遇山贼盗匪,稍有耽搁,时间更要延误。”


    众人言语间疲态尽显,声音低沉,眼神游移,仿佛所有方案都已探尽,却仍困守在一条走不出的死胡同里。有人反复纠结于“梳理车不足”、“运输太慢”、“时令难赶”,但始终未能推演出真正的解法。


    沈知微坐在一旁,起初还耐着性子听,但听着听着却愈发觉得这些人似乎是被困意和惯性裹挟,思路绕来绕去,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角度原地打转。


    她本不便贸然开口,终究不过初来乍到、挂个协助之名,但此刻终于按捺不住,轻轻举声道:“敢问诸位——既然梳理车数量有限,运送羊皮与成衣的路又远又难,为何不将车调往产地附近,就地梳理、缝制,再送往边地?”


    她话音落下,室内微顿,有人怔住,下意识反驳:“长安这边有工匠、有织坊,有制度规程……迁设备过去,不太合常例。”


    但语气已不像方才那样笃定,而更像是本能地抓住一根快要浮起的旧木桩,在茫然之中寻找一丝秩序。


    有人开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可没有时间。”她声音平静,“何不择一处既临近羊皮主产区,又相对安全的府县,建立临时羊毛梳理与制衣工坊?分流长安之压,不也可解燃眉之急?后续工部可往工坊源源不断输送新制成的坊车即可。”


    闻言兵部左侍郎最先点头,手指轻点地图,目光略过河西诸郡,最后停在瓜州上。


    “瓜州通西羌商路,又离凉州近,转送至安西、北庭较长安省一半路程,且属陇右节度使掌管,军政体系健全,边市有商贾往来,不失为权宜之地。”


    室内一时静了。


    崔怀瑾低头沉吟片刻,轻叩桌案,唇角微动道一句:“极是。”


    众人一时哗然,议案终于找到一个被困良久的突破口——恍若方才不过是思维疲惫,才将众人困在死胡同里。此刻豁然开朗,反倒觉得先前绞尽脑汁的沉闷都有些可笑。


    一名年长的绯袍官员捋着胡须,朗声笑道:“我看啊,是大家这几日都太累了,心思打了结,才想不出个章法来。”说着,他转头看向自己一名年轻主事,语气宽和,“章主事,去,着人买些吃食茶水来,大家边吃边议,放松放松,指不定还能蹦出几句好法子。”


    那位章主事应声而起:“是,属下这就去。”脚步匆匆,出了门便唤人张罗去了。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茶汤、几碟香酥点心陆续送入厅中。随着几口茶下肚、几块饼入口,原本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屋中气氛也随之暖了起来。几位官员低声闲谈,有人笑谈家中小儿秋衣做早了些,有人调侃谁先吃光了蜜枣糕,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兵部老郎中也破天荒轻咳一声,笑了起来。


    思路也仿佛被茶香点醒,话题从闲聊中自然过渡回正事,只是再无早先的那般板滞,倒像是初春小溪解冻,水声潺潺,新意渐生。


    沈知微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几上的羊皮样册,转头对崔怀瑾说:“安西都护府是否也有很多好羊皮料采购?照庞世子上次来长安时的说法,那边的羊皮价廉物美,数目也不少。”


    崔怀瑾微微挑眉,嘴角噙着笑意:“确实。离草原近,互市便捷,很多回纥来的羊皮贩子就在那一带驻扎,转手快,价格自然压得下来。”


    “回鹘人有这么多在大唐做羊皮生意?”沈知微问,眼中浮起一丝探究。


    崔怀瑾点点头,低声道,“他们放牧羊群本就是日常,皮毛一项收益不小。互市开启以来,入唐的羊皮年年递增,有些精贵的料子甚至专门供给长安的皮货行。”


    “那眼下呢?这些羊皮贩子还还在境内吗?”


    “还在。”他略一停顿,语气也沉了几分,“商人逐利。只要局势尚未彻底撕破,他们便不会轻易撤走。毕竟,北地诸部还得依赖互市换粮、换绢、换铁器,少了这些,日子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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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要难过得多。”


    他语气一转,又道:“不过,商人的嗅觉是最灵的。若哪日风向真变了,他们动得比谁都快,转眼就能缩回草原,再不留半点痕迹。”


    “也就是说,”沈知微目光微动,语气不急不缓,“趁他们尚未大批回流,大可以冻结其在唐资产,设置皮毛价格上限。控制市场预期,顺势打压成本,兵部便能腾出银两调度他用。”


    此言一出,屋中一静。本还在吃吃喝喝说些有的没的诸人,突然都将目光调转过来紧盯沈知微。


    一位兵部员外郎下意识想说“言而无信”,眼角余光瞥到崔怀瑾并未有阻止之意,只好改口:“这未免……太强硬了些?若将来局势回稳,谁还敢来大唐互市?人心散了,可不好再聚。”


    沈知微将茶盏搁下,轻声道:“只要我们足够强大,强大到他们别无选择——哪怕雷霆手段再狠,等尘埃落定,形势归于平静,他们还是会回来做生意。商人图的是利,不是面子。”


    她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理了理袖口,似笑非笑地续道:“何况,假使外族商贾割肉还不够,还可以割咱本地的狗大户。”


    “养羊千日,用在一时。北庭将士在饮雪啖冰,这些吸着民脂民膏的蠹虫,该放放血了。谁家金银堆满仓,却不肯为朝廷出一分力?那就找点由头,哪怕是一桩旧案、一纸账目,都能让他们吐点血出来。”


    一屋子人悄然无声。沈知微语调不疾不徐,神情却清醒得刺人。


    “至于那些被地方养肥了的地头蛇,”她扫了眼几位面色复杂的户部文吏,话锋再转,“若别驾惧怕本地根深,不敢动他们,或干脆和他们同穿一条裤子,那就换人处理——派与之无牵扯、甚至有利益冲突的州府去动手,必要时,调军士协办,也不是不能考虑。”


    她顿了顿,语调淡淡补上一句:“巨贾之于朝廷,不过一波圈养的羊,平日养着,用时割毛。”


    这番话一落地,屋内忽而静得出奇。


    几位须发斑白的官员相互对视了一眼,神色里满是“这也能说出来…”。有一人甚至手中茶盏一歪,险些洒出汤水,忙不迭按住。一位青袍年轻官吏捏着笔杆,一动不动地盯着案几前方,半晌低声道:“……还真是没想过的思路。”语气里分明夹着几分震动。


    靠窗那位向来稳重的绯袍郎中喉结滚了滚,低声嘟囔一句:“……这是把朝廷财政真当羊场在管了。”


    众人脑中已然浮现出“远洋捕捞”“割本地狗大户”的操作画面,一时间仿佛真有金银翻涌之声在耳畔回响,鼻尖都隐约嗅到了铜钱的腥甜味。


    一位年长官员欲言又止,目光复杂地看了沈知微一眼,又下意识望向崔怀瑾。只见他低垂着头,唇角却明显扬起了一丝笑意,仿佛对眼前这场“斩伐富户”的论战兴致盎然。


    屋外一阵风起,卷起门帘一角,轻轻颤了颤。堂中朱碧流光映照下,各人神色不一,却莫不在心中喟叹:这位年轻的准户部尚书,口味还真够特别——偏爱那种看着温婉无害,实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凶残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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