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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雪夜来客

作者:长老的女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长安城的雪粒子正簌簌扑在锦童斋的窗纸上,将‘锦童斋’的木牌以及草圃上的人偶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银装。


    沈知微执起炭笔在宣纸上勾画,笔尖忽地顿住——画样上那件橘色经典款大衣跃然纸上。不过基于材质不是羊绒,而是狐裘,在臃肿程度上和沈知微心中的‘完美’还有一定距离,因此她必须把设计进行大量调整。


    她懊恼地以掌抚额,这大唐最上等的银狐裘虽轻软,终究不及羊绒垂顺,若要做出后世大衣那般优雅的廓形,非得把腰身收得极紧,可毕竟略差一筹。哎!可惜这大唐没有看到质地精良的羊绒!


    “娘子去瞧瞧吧,巧儿把羊肉腌成胭脂色了!”阿锦去库房拿存货给客人时,冲沈知微说了一嗓子。沈知微起身转到庖屋,只见巧儿和绣儿正围着陶甑忙活。巧儿举着木勺得意道:“用安息茴香配茱萸熬的红汤,羊肉焯水时还加了老黄酒!”灶上陶甑咕嘟作响,红汤里浮着八角桂皮,茱萸的辛辣香气混着羊肉的鲜甜,把窗外风雪都熏暖了三分。


    “你们这是要把西市香料铺搬空啊?”沈知微笑着拈起片薄如蝉翼的羊腱肉,对着日光竟能透出淡粉色纹路,“这刀工快赶上东市斫鲙的刘五郎了。”阳光下巧儿腕上新打的银镯叮当响,錾着‘招财进宝’的小字儿泛着柔光——这是用上月奖金在西市银铺打的,小丫头日日戴着,连和面时都不舍得摘。


    巧儿往红泥炉里添了块竹炭,火星子噼啪溅在铁网上:“对街那‘醉春风''新进了个‘转机'',婢子认识他家伙计,就去试了试。”她比划着机关巧器,眉飞色舞的模样像在说西域幻术,“把咱剩下的羊肉冻硬了往铁片里一推,咔嗒咔嗒转上几圈......"


    众人正说笑,忽闻前院传来铃铛脆响。阿锦片刻捧了个青布包裹回来:“江南来的急递,说是给娘子的。”


    沈知微拆开包裹,里头竟是卷《苏绣之双面绣鉴赏大全》,另附张洒金笺上墨迹遒劲:‘绣法甚妙,附赠古籍,聊表心意’。落款处"若安"小印朱砂未褪,似是把江南的梅香也钤在了纸上。


    暮色降临时,锦童斋后院飘起红汤锅子的辛香。沈知微执银箸搅动汤底,看薄如纸的羊肉片在红浪里翻腾。三个小丫头围坐在木案旁,绣儿正眉飞色舞地讲着西市见闻:“...那大胡子举着个毛球说骆驼绒比羊绒还软和,娘子您说可笑不可笑?骆驼那般粗笨...”


    “慢着!”沈知微忽地搁下莲花纹瓷碗,釉色青白的碗底还晃着半勺酱料,“你方才说羊绒?”


    绣儿被问得一愣,沾着辣酱的箸悬在半空:“就、就是胡商兜售的什么...绒毯...说是什么驼绒比他们的羊绒更好…”


    沈知微直起腰身,陷入思索中。莫非大唐最能搞羊绒、羊毛制品的其实是番邦外族?那么改天她得去胡商处寻觅一翻,尤其什么党项、吐谷浑,都擅长养羊…


    "娘子魔怔了?”巧儿捧着芝麻胡饼进来,见沈知微筷子上夹着片羊肉却停在半空,既不扔进锅里涮,也不放回去。目光凝视着虚空发愣。


    “这几天我们去各坊制售皮毛的胡商处转转。”沈知微对阿锦说这话时,目光已穿过雕花窗棂,落在西市方向。


    “之后再有碰到人谈皮毛料子,都记下来说与我听。”片刻,她又对三个人交待。


    那边阿锦刚要应声答应沈知微,传来绣儿起身拿帕子的动静,接着是巧儿惊天动地的咳嗽。


    沈知微探身过去看,只见巧儿满脸通红地指着喉咙,绣儿又手忙脚乱地倒酪浆。案上红汤锅子仍咕嘟冒泡,映着琉璃灯暖黄的光,倒像‘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现实版。


    红汤锅子渐熄了火,巧儿抱着绣绷打盹,阿锦在收拾碗碟。沈知微独坐案前,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后罩间确实逼仄了些,晾晒的绸缎总要折三叠才挂得下,新出的玩偶挤在耳房,做饭的庖屋过于简陋,冬日呼呼漏风。司衣房的布料她一次也不敢带回来太多,生怕因场地不够精良,放置不够精细而污损了。


    她忽而轻笑出声。一年前借烛火绣帕子,苦苦思考自己能做点什么谋生时,何曾想过能有自己的铺面?那时还曾想着若不然去东市摆个摊位,卖点绣帕之类的小物件。如今不过刚站稳脚跟,竟又贪心起三进院落来。人心,真是欲壑难填啊!


    指尖抚过《苏绣之双面绣鉴赏大全》的绢面,忽觉那‘若安’小印的轮廓灼烧着掌心。


    窗外雪粒子扑簌簌落着,沈知微将炭笔收入青瓷笔筒,心里盘算明日去西市寻胡商——欲壑虽难填,但若真能寻得羊绒,给大衣变做个大唐版本,也许有朝一日一间小院,一栋小楼,也未必是遥远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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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童斋后院的红泥炉刚刚撤下,檐角的灯笼在夜雪中散发出温暖的光晕。巧儿正踮起脚,挂上“打烊”木牌,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她回头一瞧,只见一位身着银狐裘的娘子站在阶前,石榴红撒花裙裾下露出鎏金翘头履,发间金步摇缀着的珍珠在灯笼的光照下闪烁,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你们沈娘子可还在?”孙五娘捏着帕子掩住口鼻,柳眉微蹙,“好重的膻气,莫不是把西市胡商的羊圈搬来了?”


    沈知微从屏风后转出来时,正瞧见孙五娘用两根玉指拈着湘妃帘,仿佛那帘子上沾了八百年的油垢。她今日梳着惊鹄髻,鬓边斜插的鎏金花钿倒是新样式——正是‘瑞祥阁’上月推出的‘蝶恋花’系列。话说那‘瑞祥阁’从东家到掌柜还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沈知微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个念头:他们家的事儿这么久还没解决?


    “孙娘子稀客,这个时辰来铺里,可是急需什么玩偶?”沈知微笑着,示意阿锦上茶,“前日新得的‘小岘春'',孙娘子尝尝。"


    “不用麻烦了...我说两句话就走。”孙五娘伸手拦住阿锦,目光一扫,便落在临街格窗下的展架上。那上面新摆的《童趣仙记》系列玩偶,一只‘游仙图’章节里的书生偶,衣袂飘飘的模样倒真像从话本里走出来的。


    沈知微顺着她视线望去,唇角微翘:“这是用越州轻容纱裁的,娘子若喜欢...”


    “做得倒是挺像样的。”孙五娘的目光继续游移,最终停在一只抱着酒坛的女仙偶上,那女仙的绯色襦裙上染出了流霞般的纹理,正是她最爱的书本角色。她纤纤素指朝着仙女方向轻点,低声道:“这女仙的披帛...”


    "用的是波斯传来的月光纱。"沈知微会意笑道,"白日里瞧着寻常,夜间烛火一照,能泛出银河似的流光。"


    孙五娘慢慢收回目光,开口道:“我今日来是还人情的——郑娘子及笄礼上,你替我修饰襦裙的情分。”


    沈知微愣了愣,眉目间闪过一丝诧异,心中一阵错愕。她想过无数个孙五娘来“锦童斋”的理由,却从未料到她是来‘还人情’的。


    “许家那位小娘子,”孙五娘忽然压低声音,执着帕子半掩朱唇,“就是你那表妹,近日好似总往朱雀门南曲的‘云裳阁’跑。按理说,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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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去看看衣饰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巧了,我也常去那家铺子,其中有两回都见着她与武威伯家那个庶子...”她故意拖长尾音,指尖在案几上画出‘裴三’两字。


    沈知微心头一跳,武威伯裴家三郎... 她想起那日西市香料铺前,那举着‘岭南道’来的珊瑚串炫耀的婢子。她当时说得什么?


    “我们三郎君赏得…”


    那珊瑚串…倒确是岭南道的贡品样式。只是正经高门怎会拿如此珍贵之物赏婢子?


    “那裴三郎瞧着人模狗样,实则风流浪荡的很。”孙五娘面露不屑之色,“上月他赠周家二娘的诗笺还熏着沉水香,转头又给永嘉郡主写了什么‘月下逢''——这种货色,也就骗骗许灵初那没见过风月的傻丫头。哦,对,他还喜欢送女郎珊瑚珠串,号称岭南道独有,你可回去看看你妹妹有没有,就那破玩意儿…”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言辞不雅,住了嘴…,脸上泛起一丝尴尬。


    嗯。连他的婢子都有的珊瑚串… 沈知微暗想,心中一阵恶寒。那裴三郎竟将同一批珠串分赠贵女与婢子,当真是把长安城的小娘子都当平康坊的姐儿哄,真正轻浮得令人作呕。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孙娘子” 沈知微站起身,郑重地对孙五娘行了一个礼。


    孙五娘霍然起身,金步摇撞出串清响:“就当抵了你的那会儿不和我计较的人情!”说罢,她又瞥向展台,“那个...仙人偶...多少钱?”


    沈知微忍住笑意,捧来整套《童趣仙记》玩偶,最上头那个抱着酒葫芦的,碰巧又是孙五娘的心头好 ---‘醉仙’。眼见对方眼睛倏地亮起又强装镇定,状似无意地叹道:“我那幺妹最是喜爱这些有的没的,没办法,小儿难哄,我给她买一套回去吧!”


    “不必买,我送给令妹!”沈知微掩唇笑,顺着孙五娘话道。又拿起一个镇店之宝,礼部侍郎小玩偶,“顺带附赠一个它,给你家小郎君。”


    “我可不要这个。”已经接过《童趣仙记》玩偶的孙五娘,看到沈知微又递过来一个‘崔怀瑾’,一把挡住。


    “这个我不要。”她又重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那个崔怀瑾...你别看他好似清风明月,实则是长安城没有高门敢将女儿嫁与他...”她猛地收声,拉了拉披帛,“你自己留心在坊间打听打听,我再说下去回家得挨阿耶的尺板!总之,高门郎君都复杂的很!没几个干净的。”


    就在此时,檐下灯笼忽地爆了个灯花,孙五娘看看沙漏,意识到自己该回府了。


    “哎呀!这么晚了,我该走了。”未待沈知微开口,她忙说。话音未落,便抱起玩偶旋风般冲到门口。石榴红裙裾扫过门槛时,忽又扭头扔下句:“门第是道天堑,我跨不过,你也别妄想了!”说罢金丝履重重踩在雪地上,向着自家马车快步走去。


    阿锦见沈知微立在铺门边送贵人娘子,她刚从后房出来,并不清楚二人谈了什么,只看见结账的案台边躺着只进士玩偶,想是贵人付款后遗落在此。遂赶紧捧着玩偶追出来:“娘子,这个...”


    “谁要那劳什子!”孙五娘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满长安谁不知崔怀瑾是你们‘锦童斋’的财神!”


    马车帘子被她一甩,惊得拉车的青海骢扬蹄嘶鸣。车夫慌忙勒缰绳,雪地上顿时拖出几道凌乱痕迹。


    檐下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沈知微望着雪地上那串小巧的履痕,忽地笑出声。这孙五娘倒像颗裹了椒盐的糖渍梅子,外皮呛人,内里却藏着酸甜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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