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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灾祸年来何太频,山鬼暗啼弄风雨

作者:五醍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事不宜迟,两房夫人连夜收拾细软杂物。翌日又分别派人与王家、郭家等姻亲告辞。


    王氏还特地让家老裴参去了东海王府和凉州刺史府,代她向王妃、世子还有张大郎道谢,顺便打探消息。


    然而,东海王府却对裴家的事讳莫如深,一点信息没透。倒是张寔把手头搜罗来的线索都告知了王夫人。


    裴参回禀后,王夫人两相对照,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原是裴绰父子!这家人在族里素来名不见经传,要不是与东海王府关亲,怕也攀不上赵王这座靠山。没想到自家竟是毁在这样的蝼蚁手里!又想到司马毗对这事的前后态度,猜测东海王或也不清白。


    王夫人恨得银牙暗咬,却又无可奈何。


    裴妍则趁着间隙先去了趟薛五郎家。


    裴娴落草时间将近,肚子大得和灶上的铁锅似的。听说裴妍一家要回闻喜去,她虽有些失落,却万分支持:“有我阿耶在,断无人敢欺辱你们!”又道:“正巧我有手书要给阿母,你顺路帮我捎回去。”


    裴妍知道这是裴娴要帮自家说话呢。这个时候,能多点助力也是好的,于是欣然答应。


    从裴娴处出来,她又顺道去了趟胡饼店,拜托张茂的手下帮忙看顾些府里。而后又让容秋将张茂安排进府的那三十名部曲集中叫到跟前来当了个面。


    特殊时候,她也不怕王夫人发现,尽数将他们编到了还乡的部曲中去——不是不给三哥和公主留人,而是公主府自有府兵护卫,有百人之多,都是当年公主下降时,贾后留给女儿的心腹,且大多是贾家部曲出身。如今贾家湮灭,这些部曲的家人也多有波及。他们与赵王本就有灭门之仇,护卫起公主来只会更加卖力。


    而王夫人也不知是哀毁过度,还是如今家门尚需仰赖张家之故,对裴妍安排部曲的事不闻不问,任她施为。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


    下晚,裴妍本来编了一肚子的话来应对二婶的诘问,结果二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心虚地捏着花名册在院门口徘徊犹豫半晌,到底没有勇气去找王夫人陈情。


    一旁的容秋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解释反倒多余。


    隔日一早,连日来的阴云终于散去,久违的艳阳热辣辣地照耀着钜鹿郡公府高大的仪门。


    裴憬和裴崇热孝在身,在裴该夫妇的目送下,骑上高头大马,护着家主裴頠的棺椁,以及两房的女眷孩童,并一众护卫,默默踏上了回乡的路。


    为了不耽搁行程,车队没有带多少资帛,除了裴该夫妻俩外,也没有亲友前来相送,曾经热闹的府门前,冷落得好似寒门。


    裴妡忍不住撩帘看向车后。眼见着哥哥嫂嫂挥手的身影越来越远,到最后,只隐约瞧见孤零零的仪门,上头黑白的挽联在东风的吹拂下高低起伏,好似衣服上勾破的线头,丝丝缕缕地牵挂在身上,让人不忍前行。


    裴妍狠心地将帘子抽放下来,硬生生地割断了那根线。


    裴妡这几日哭的时候比她前半生加起来都多,连声音都喑哑得很。她抱着膝盖,幽幽地问堂姐:“阿姊,你当年离京时,一定也不好受吧?”


    裴妍没有说话。她转头看向随风飘荡的车帘。离京那年,她尚且年少,只记得阖府的人来送她。她似乎除了委屈与不舍,没有太多其他情绪。又有张茂牢牢地护在身侧,即便有什么难过的,只消见到他,似乎又充满了希望。


    哪像如今,家门不复,人事已非。再回首,心头好似被戳了千疮百孔,岂是昔时能比!


    往返司州的路裴憬行了不下三回。长房的其他人也都是走过的。但是对二房的诸人而言,这一路却陌生得很。


    裴崇虽早早入仕,却是文官出身,又常年在中枢供值,到过的最远处不过京郊而已。王夫人和崔华堂亦是如此。


    长途跋涉不是易事,何况队中老弱妇孺皆有,裴崇审慎起见,不敢行的太快。三日过去,才将将行出百里,刚入轵县境内。


    眼见着恶月到来,天气也越来越热。裴頠的棺椁里渐渐传出腐臭的味道。即便撒了草木灰也无法掩盖。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这日晚间,众人于轵县驿站休整。


    郭、王二位夫人与裴崇商议后,决定兵分两路——由裴崇带领一部分护卫扶灵先行,其余妇孺则随裴憬押后。


    只是如此一来,拱卫妇孺的部曲又少了半数。


    如今五胡动乱,盗匪横行,队中又有金银细软,若无强兵护卫,易遭横灾。


    王夫人沉吟道:“河内郡守郭祁与家里关亲。或可向他借兵。”


    郭祁是小郭氏的堂叔父,也是王夫人的远房堂舅,向他借点人手,当是不难。


    裴崇于是又连夜拿着王夫人的手书与信物赶往郡守府,向这位舅公搬救兵。


    郭祁为人豪爽,又素来仰慕裴頠,这次赵王上位,郭家本家也元气大伤。他虽暂未被波及,但颇同情钜鹿郡公府。见裴頠长子向自己求助,二话没说,就借出五十名精壮府兵,供裴崇差遣。


    大恩不言谢,裴崇立马带着人手赶回。


    于是众人在轵县又休整半日,将部曲和府兵重新编排,分成两路人马。


    事不宜迟,裴崇就此与诸人暂别,先行赶路。


    小儿体弱,虽有仆婢精心照料,又雇有郎中同行,但一路上车马劳顿多有不便,若染上风寒,更易夭折。


    故而裴崇先走后,郭、王二位夫人行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轵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裴憬领着众人行了两日才出了县域,到了沁水。


    渡船是在驿站便提前遣役卒来订好的。


    然而不知是初夏雨水颇多之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偌大的渡口竟一搜船也没有。


    裴憬赶紧派家老去问官渡的津吏。部曲则趁机放马饮水,稍作修整。


    刚入恶月,金乌渐热。


    女眷们在车里闷了半晌,也正好在这个间隙,带孩子们出来透透气。


    若说这群人里,唯一带着喜意的,便是柳蕙了。因小郭氏常年卧病需人侍奉,她自嫁到巨鹿郡公府后,已经三年没有回过娘家。她看着粼粼的沁水,心思早飞到了闻喜家里。


    “咿咿呀!”身边传来小儿的叫唤。她低头,见儿子从乳媪手里挣脱,飞奔着向自己跑来。


    她赶紧蹲下身,张开手臂,接过一岁半的孩子,护着他在草地上磕磕绊绊地跑跳。


    裴妍和裴妡服侍各自母亲在河边的大树下小憩,听到柳蕙和孩子的笑声,也跟着过来逗弄小侄子。


    裴妡本是愁眉不展,在看到自家侄子白嫩柔软的小脸后,多少露出点笑容。


    “过河后再行百里就到阿公家了。”裴妍温声逗孩子道,“阿瑀可欢喜?”


    “丫丫!”一岁半的小儿,哪里能听懂这些。白白胖胖的裴瑀没有回答她,而是从嘴里抽出两根带着湿漉漉的口水的手指头,垫着脚往弓着腰的裴妍脸上轻轻地拍了拍,又雨露均沾地摸了摸裴妡的鼻子,而后得意地咧着只有几颗牙的小嘴笑了起来。


    柳蕙怕两个小姑子嫌弃,赶紧自袖管里掏出一方丝帕,歉意地给姊妹俩边擦脸边解释:“阿瑀这几日格外淘气,总喜欢往漂亮女郎脸上拍口水。”


    裴瑀似乎为印证母亲的话,还笑着朝母亲脸上也拍了拍,同样留下了亮晶晶的水印子。


    裴妡笑道:“可见我们阿瑀自小就聪明,分得清美丑贤愚!”


    这就是恭维了。这么小的孩童,哪里看得出聪明与否?


    不过谁不喜欢听好话呢?何况裴瑀有个痴顽的阿耶,柳蕙最怕别人说自己儿子也是傻子。


    “借阿妡吉言。”柳蕙笑盈盈地道。


    然而,平静不过一刻,就见容秋突然跑过来,警觉地对她们道:“女郎快上车,周边怕不太平!”


    容秋是女中骁将,警觉远超常人。她的话众人都是信服的。


    女眷们登时紧张起来,纷纷疾步往车上行去。


    裴妍边跑边回头寻母亲和哥哥,见郭、王二夫人正在定春的护卫下,匆忙往最近的车上赶,不远处的裴憬和崔氏她们也被裴池牢牢护在部曲中间。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河边的树林里突然蹿出许多黑衣的蒙面甲士。外围的部曲赶紧上去迎敌,周围立时响起短兵相接的乒乓声。


    裴妍几个加快了步伐,将到车边时,就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容秋赶紧将一旁的柳蕙母子扑倒在地。


    柳蕙怕孩子受伤,抱孩子的姿势不变,硬是咬牙承受住肩膀落地的疼痛,怀里的孩子却还是被突如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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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变故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跑在前面的裴妍和裴妡立时停下来,回头搀扶起柳蕙和孩子。


    柳蕙的肩膀许是脱臼了,疼得半分不能动弹,更无力再抱孩子。


    容秋本想将裴瑀接过来。没想,这小奶娃却认生的很,竟一把推开了她,哭闹着要往母亲怀里钻。


    柳蕙无法,左手抱着僵住的胳膊急得直哭。


    事态紧急,裴妍只好试着自己去抱孩子——她以前也经常这么做的。


    许是姑侄连心,阿瑀到她怀里后立时安稳下来,不再挣扎,乖乖的将小脑袋靠在姑姑的肩上。


    众人来不及喘口气,急慌慌地往身后的车上赶。


    小郭氏和王夫人也上了车,撩帘急声喊她们。


    裴妍让裴妡和容秋扶着受伤的柳蕙先行,自己抱着孩子紧紧跟在她们后面。


    然而,箭矢似长了眼般,不要命地向裴妍和容秋所在的空隙射来。生生将抱着孩子的裴妍与前面的人隔开。


    容秋见状,欲回头救人,就见几骑蒙面甲士突破层层部曲,持枪而来!


    容秋赶紧挥剑格挡,奈何她势单力孤,将将斩落一个骑马的刺客,就听身后传来裴妍的惊呼,原是孩子被挑飞了出去。


    那是长房唯一的子嗣!


    容秋赶紧飞身去接,堪堪将孩子抱着在地上滚了一圈。


    然而下一瞬,就听小郭氏惊恐地喊了声:“阿妍!”


    容秋转头,就见裴妍被身后的一骑飞速掳走,待容秋站定时,那一人一马已经遥遥远去了!


    容秋大骇,回头就要找马去追,却有更多的甲士杀将过来,生生将她困住!


    小郭氏不顾定春阻拦,欲跳车去追女儿,却被一旁的王夫人死死拽住,就听她道:“你下去,除了添乱,于事无补!”于是转头命还在激战的裴池:“勿恋战,速分兵去救元娘!”


    裴池咬牙应是。


    只是,围上来的甲士愈来愈多,别说突围救人,就是他们现有的这些人都快抵挡不住了!


    就在诸人快撑不下去时,就听一阵尖锐的哨声,这些甲士仿若得令般,突然如潮水般退了回去。


    裴池还要去追,定春着急地指着相反的方向,叫道:“元娘被掳去了那边!”


    这……


    裴池一时呆愣,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追。


    容秋跺脚:“笨死了,找元娘要紧啊!”她顾不上其他人,先行拽过一匹大马,跑了出去。


    裴池立刻回过神来,赶紧朝自己身后的那队部曲大喊:“儿郎们,随我去救元娘!”言罢,也往那单骑的方向追去。


    柳蕙忍着剧痛,一手揽着哇哇大哭的孩儿,一手任郎中正骨,还不忘战战兢兢地看向婆母,生怕被她迁怒——裴妍是为了救她才被掳的。


    却见小郭氏喘了两口气,两眼一闭,竟是晕了过去。


    添乱!


    王夫人腹诽,赶紧让定春给她找药,又和大儿媳崔氏一起,给她喂水推拿,这才把人晃醒。


    小郭氏人虽醒了,却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揽着孙儿哭。


    裴憬此时也赶了过来,看到妻儿没事,但妹妹却被掳了。一时五味杂陈,和妻子一样,讷讷地站在车边,不敢看嫡母的眼睛。


    却说另一头,容秋和裴池一行顺着马蹄痕迹沿河疾驰数里,却在一处河湾时失了踪迹。


    裴池看到岸边湿滑的泥土上有泊船的痕迹,和身后的容秋对视一眼,沉声道:“不好,他们怕是带元娘过了河!”


    容秋蹙眉,看向对岸郁郁葱葱的树林,心下一沉。这波甲士虽黑衣蒙面,但一招一式皆训练有素,排兵布阵亦有章法,明显不是一般的山匪盗贼。且他们目标明确,那么多妇孺财帛皆不要,只单单分兵掳走元娘。


    这是早有预谋啊!


    究竟是何人,敢动凉州刺史府定下的新妇?但看这兵力与胆魄,必不是无名之辈!


    容秋心乱如麻——元娘再次被掳!


    她不敢想张茂得知这消息时会作何反应。她只知道,若当真找不到裴妍,她这条小命也得跟着休矣!


    容秋不敢耽搁,赶紧随裴池回去复命——既然贼人已然过河,他们也得赶紧找到船追过去才行!


    恶月多落雨,再晚些,只怕连一点踪迹也寻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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