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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自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出什么事了,章弥真似乎不打算解释,秦梓需、刘雪莹和宋辙都带着一肚子疑问。


    待到车子停到数媒中心楼下,章弥真道一句:“你们赶紧办案去吧,我自己的事不能麻烦到你们。等我这边处理好了,我会主动联系你们的。”


    说完,她就下车,快跑着消失在了大楼门口。


    “到底出了啥事啊?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宋辙迷惑地问。


    “秦老师,我们就这么不管了吗?”刘雪莹问秦梓需。


    秦梓需想了想,道:“办案要紧,现在是拉网的关键阶段,掉链子可不能从我们这里掉。我们先去把我们该查的查明白了,相信弥真能处理好。”


    说完,她最后看了一眼数媒中心大楼,便驾车赶赴太平洋移民中介。


    车子快开到目的地门口时,小宋突然道:


    “我好像知道章记者到底出什么事了。”


    “什么?”刘雪莹立刻好奇问。


    宋辙解释道:“咱们最近真是忙昏头了,而且因为信息管制,完全没注意到最近的新闻啊。网上好大的舆情,有内参消息泄露,说是东海省要搞教育改革,要做教育分级,高考要搞省内分档分卷,还要把一些教培机构整合成新的高中,扩大民办高中规模。这消息直接炸锅了,网上全是骂的。”


    “这也太离谱了,假消息吧。”刘雪莹道。


    “对,政府出来辟谣了,是假消息。然后老百姓都说这是东海日报这个官媒传出来的内参消息,都不相信是假消息。现在东海日报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昨晚上主编还出来陈清,说消息不是东海日报放出的,东海日报是被陷害了,要等公安调查清楚。然后就再次被骂的狗血淋头,说他连辟谣都不会,谎话连篇。”宋辙道。


    刘雪莹奇怪问道:“陷害?怎么个陷害法?他们内部有内鬼搞事情吗?”


    “不晓得,我也是刚刚查到的这些新闻。”宋辙摇头。


    “所以……这个事儿难不成是真真姐组里的成员出的纰漏?天哪!”刘雪莹感到震惊。


    “我们快点查案,专心做好我们自己的事。”秦梓需拉开车门,率先下车了。


    两人匆匆忙忙跟上她,刘雪莹觉得秦梓需冷静得可怕,她似乎有着极强的控制情绪的能力。


    太平洋移民中介位于市中心CBD,高档写字楼内金碧辉煌,楼宇内往来皆是衣着光鲜亮丽的人群。她们在前台出示证件,说明来意,很快太平洋中介的负责人便出来接待她们。


    负责人说他们所有的客户都有合约留档,带他们在公司的数据库内检索了一会儿,很快就查到了邵彦华一家人的数据。


    “他们家做的是投资移民,资金很充实的,而且当时这家的男主人在美国已经有了房产和合伙人,所以办理移民手续很顺利。”负责人看着合约资料,对秦梓需等人解释道。


    “那你们这里有对方在美国的地址吗?或者他合伙人的信息。”


    “有的,我这边抄给你们。”负责人非常配合,她将这边掌握的所有关于邵彦华一家的信息资料全部打包发给了小宋。


    秦梓需为以防万一,又手抄了一份。邵家购买的住宅地址是:2000NClarkSt,Chicago,IL60614.合伙人是个美籍华人,名叫葛明桂。这位葛明桂的公司名叫OcuDynamicsLLC,也是一家眼科医疗器材公司。公司注册地在541NFairbanksCt,Chicago,IL60611.这个地址紧邻西北大学纪念医院和芝加哥大学医学院。


    “芝加哥……这么巧,真真姐也是在芝加哥留学的。”刘雪莹道。


    从太平洋留学中介出来,小宋道:


    “到中介这一步为止,还是一切正常,手续齐全,看不出任何问题。而且要搞齐这些资料,可得耗费很长时间,看上去不像是因为犯了事而临时要移民逃难的,更像是本来就要移民。”


    秦梓需道:“小宋、小刘,你们俩带着资料赶紧打车回去,交给负责对接美国的同事,让他们联系美警调查。我先去章弥真那里看看情况。”


    “好,秦老师你快去吧,记得打电话跟我们讲讲怎么样了。”刘雪莹道。


    秦梓需应了一声,就上车,立刻调转车头往回赶。


    在车上,她一边开车,一边拿出内部手机,点了章弥真的快拨键3,打电话给她。


    响了好一阵,没接,秦梓需的心沉了下去。


    章弥真现在遭遇的这件事,最关键的不在于引发的舆情,而在于泄露内参消息。现在的新闻媒体处理舆情有一整套流程,遇到事情不至于连主编都慌成这样。秦梓需推测,这件事可能有纪监委介入了。所谓的“被陷害”,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之前章弥真为了帮秦梓需排查当年的同年级同学,动用了一些非常手段。她让手底下的组员们用教育局的名义,给那些同年级同学打电话,以调查问卷的方式询问对方上过什么教培机构。


    这种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一上秤一千斤也打不住。首先这个就涉及到侵犯公民隐私权的问题,哪怕是为了做刑案调查,也涉及到违规调查取证,若是被举报,一定会被纪委约谈。


    所以秦梓需其实内心很着急,她怕这件事一旦被纪委介入,那么不仅害了章弥真,连她们当前的案件调查都要被拖累。


    她飞快地把车开到了数媒中心楼下,再次给章弥真打电话,这回章弥真终于接了。


    “老秦?什么事啊。”


    “你有没有事?我在你们楼下。”秦梓需开门见山。


    “你来做什么,案子查完了吗?”章弥真反问。


    “暂时查完了,我…我很担心你这里的情况,我能上来吗?”


    “你等一下,我问问。”章弥真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她没挂电话,秦梓需听到了脚步声,她似乎走了几步,随后就听她向某人解释秦梓需的来意,秦梓需随即听到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回道。


    “好,请秦警官上来吧。”


    “你等会儿啊老秦,我马上下来接你。”章弥真的声音重新在听筒旁响起,随即电话就挂断了。


    秦梓需在车子里坐不住了,她下了车,在车头前来回踱步。没走两步,她就注意到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公务车,内心的猜测被印证了。下午三点左右的艳阳,烤得她浑身火辣辣的,一如她内心的焦灼。


    章弥真很快出现在了门口,步伐沉重,眼眶发红,在同样的位置上,上回她笑呵呵地打趣秦梓需开了一辆老气横秋的车,而现在的她似是连喊一声秦梓需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她仍然倔强地整理出一副平静的神色来,让不了解她的人,看到她时觉察不出她的不对劲。


    但秦梓需已不像上回时那样不了解她了。


    “纪委来了?找你谈话了?”秦梓需走到她跟前,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打进了章弥真的心窝。她的伪装霎时间不见了,难堪地撇开头去,喉头动了动,将泪水强行凝在眼眶中,不肯流下。


    秦梓需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受委屈了,我来做解释吧。”


    “不,这事儿是我的错,我认,和你无关,你别跟我抢。”章弥真出口一句话,将秦梓需推开老远。


    “是我要查……”


    “是我查的方式不对,你没有让我这么做!”章弥真立刻打断秦梓需的话。


    “没有你,我们根本没那么快能查出来。”秦梓需温和回道,“你是我拖下水的,你的所有事都有我的份,有什么责任,我跟你一起担。”


    “老秦,你别忘了你这次从北京回来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查案到这个节骨眼上,耽误不起,别感情用事。”章弥真抱起双臂,摇头道。


    “这么严重啊,我会被纪委带走吗?我不能查案了吗?”秦梓需突然笑问。


    “……”章弥真一时间被噎了一下,随后她愠怒道,“你别不当回事,这事儿很严重!带不带走我不知道,反正可能会影响前途。”


    “行,那我一会儿上去全推到你身上,就说都是你的错,我一点不沾边。”秦梓需道。


    “你!”章弥真气得七窍生烟。


    “这件事你想揽责,你背得动吗?我要想把一切都推给你,我推得掉吗?千万别把纪委当傻子,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心里门清。”秦梓需淡淡道,“你应该没怎么跟纪委打过交道吧,还是我来好了。你看,他们能让你下来带我上去,就说明问题不严重。”


    章弥真很无奈,她承认自己完全被秦梓需看穿了,而且也被说服了。她只能提醒道:


    “不论如何,我可能都会被撸掉,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你最好也心里有数。”说完她就带着秦梓需乘坐电梯上楼。


    秦梓需再次故地重游,数媒中心还是那番忙碌的景象。只是这回她跟着章弥真穿过办公区时,迎来了诸多窥视。


    进入章弥真工作组的办公区域,几位组员都在,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孙影坐在沙发上,更是哭得眼睛都肿了,吴岚和朱瑛正坐在她身侧,小声安慰她。周子鹏垂头丧气,刘为朗则显得异常紧张,抖腿不止。


    见到章弥真带着秦梓需来了,众人齐刷刷向她们行注目礼。秦梓需和每个人的目光都对了一下,唇角牵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随即就跟章弥真一起进入了内部会议室。


    章弥真随即被请了出来,纪委要单独询问秦梓需。


    秦梓需进门,一眼看到三名穿行政白衬衫、佩戴党徽的男子,一中年、两青年,一眼就知道是纪委的人。他们身边陪坐着另外两名中年男子,应该是东海日报的高层,秦梓需估计是总编和总经理。


    一名青年男子请她在会议桌对面落座,秦梓需照做。


    “秦警官,幸会,久仰了。”秦梓需刚落座,主座上穿着行政短袖白衬衫、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就开口打招呼道。


    “您认识我?”秦梓需问。


    “张鑫教授编写的《预审心理学》是我们纪委也要读的教材,您是那本书的第二作者。”对方解释道。


    “您客气了,我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工作。”秦梓需淡淡道。


    “好,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市纪监委驻市公安局纪检监察组的胡晨,这一次问询,不算是正式讯问,但我们的对话还是会被记录。”


    秦梓需应了一声,表示明白。


    随即按照一般流程,胡晨先是问了一遍秦梓需的基本情况,例行核实身份,然后才开始正式提问。


    “我们从章弥真那里得知,是您邀请她参与这次的刑案侦查的,对吗?”


    “是。”


    “那么,她冒教育局之名,搜集民众个人信息的事,是您指使的吗?”


    “我事先不知情。”秦梓需如实答道,“我只是把这个侦查任务交给她,她说她有办法可以查到。”


    “那么您事后是知情的?”


    “是的,我知情。我有责任,我事先没有跟她讲明侦查规章纪律,她犯错是我的引导和监督不够。”秦梓需道。


    “嗯,具体情况我们也从刘明城总队长那里知晓了,这件事,章弥真本身并无主观恶意,也没有以此牟利,她的出发点就是为了查案,她的身份是一般群众,并非是公职人员,我们已经对她做了批评教育和提醒,不会进一步追究。


    “我们比较想要了解的是,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位一般群众来参与刑案侦查,这并不合规。”


    秦梓需道:“我和她是初中同学,同年级不同班。我们正在侦查的案子比较特殊,与我们初中时的学校老师、同学有莫大关系,她的存在能帮助我很多。我从北京到胥城来时,旧案尚未重启调查,我一个人查案力有未逮,全靠她帮忙。即便案件重启,她在我身边依旧给了我莫大的助力,这种作用不是其他的公安同志能够替代的。”


    胡晨一时没有继续提问,他看着秦梓需,半晌才道:


    “很遗憾,秦警官,你们这么做已经给章弥真带来了麻烦,我们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此事,让她脱离刑案调查。这件事,我也已经向省厅和市局领导反应过了。”


    秦梓需蹙起眉头,问道:“本次东海日报的舆情,和我们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系吗?”


    “一码归一码,舆情和你们无关,东海日报已经报警了,网警正在侦查,结果还不好说。秦警官,我们是公职人员,在其位谋其政。我们办案可以倚靠群众,但不能给群众带来麻烦,更不能让群众有性命之危,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我希望您能为章记者着想,不能再让她继续冒险了。”胡晨讲话相当直白,并不绕弯子。


    秦梓需双唇紧抿,眸光已然盖下阴翳。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谈话结束,纪委率先离开。但秦梓需还不能离开会议室,因为东海日报的主编和总经理也要找秦梓需谈话,不过他们就显得客气很多。


    而他们的诉求,无非就是让秦梓需尽快让章弥真脱离开刑案调查,让她回归岗位好好工作。


    总编向秦梓需诉苦:“不瞒您说,这一次小章她们工作室出事,也是因为她这个把关的人不在造成的。从前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们工作室,不论什么稿件,最后都是她跟吴岚两道关把着,审核没问题才会发。”


    秦梓需抬手,打断总编道:


    “因为我对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还不是很清楚,我冒昧问一下,究竟怎么会把内参机密文件发出去的?”


    “我们也感到不可思议。”总编摊手道,“就是前天的事,那天赶上了商场大火事故,夜里10点多的事。章弥真小组的刘为朗恰好就住在火灾现场附近,他第一时间到现场取材、写稿,发给孙影做了短视频新闻,然后送到了吴岚那里审核,再传回给孙影来发。因为账号是孙影管理的。前面几个环节都没出错,可不知道孙影怎么搞的,最后发出来的居然不是火灾报道,而是那篇教育厅内参消息,而且还把单位抬头和印章全发出去了。


    “然后就有自媒体用最快的速度把内参消息的内容整理后另外发出,一传十十传百,一发不可收拾。原本的内参消息那张图后来都没人看到了,大家只看那些断章取义、被完全扭曲过后的内容了。”


    “所以内参消息确实存在?”秦梓需确认道。


    总编点头:“存在,这个内参消息,是前段时间教育厅在全省范围内形成的调研报告,我们东海日报一直有编发新闻内参的任务,所以报告我们拿到后,是要编入内参刊物去给特定人群刊发的。”


    “孙影负责内参刊物吗?”


    “问题就在这里,她压根就不负责这部分内容呀,这部分的内容也不在她手里。我们到现在都搞不清楚,怎么会是她误操作,把内参消息给发出去了。网警说,她的设备可能被入侵操控了,这事儿是黑客干的。


    “我真是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黑客要干这种事?这能有什么好处?单纯是为了让教育厅和我们东海日报难堪吗?还是说是我们之前的离职员工,对我们心怀怨恨,要报复,唉……这个世道,真是……”总编唉声叹气。


    总经理在旁补充道:“而且前段时间,小章带着她们几个年轻人冒充教育局搞什么问卷调查,教育局的一个干事,叫什么柳鸣的,也是脑子瓦特了,居然把那么多人的信息就这么给小章了,这是什么性质?简直胡闹!等人家回过味来,立刻就被匿名举报到纪委那里去了,这下真是黄泥巴掉□□了。”


    秦梓需眉头紧锁地听完这一切,缓缓道:


    “二位领导,事情的发生一定有原因,不会是无缘无故的。黑客这件事,包括匿名举报的事,我希望你们心里有一个底。我在这里可以保证,这件事是针对章弥真来的,是谁干的,早晚会查明白,但我想,一定与章弥真最近得罪的人有关。”


    “章弥真最近又得罪谁了?”两人迷惑问道。


    “我们正在查的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是个顶尖黑客,他已经盯上章弥真了。这个人没有底线,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他都会毫不留情地下死手。章弥真现在就算想要退缩,也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出路,就是和我们公安协作,尽快抓捕这个犯罪嫌疑人,这个道理,你们懂吗?”秦梓需乌黑的眼眸里仿佛凝着一团化不开的墨。


    此言一出,屋内的温度似乎骤降了一两度,两位领导半晌哑口无言。到最后,也只是留一下一句再讨论,结束了这次谈话。


    秦梓需终于从会议室里出来了,章弥真立刻迎了上来,把她拽去了楼梯间单独谈话。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她眸光直勾勾地盯着秦梓需。


    “没事。”秦梓需安抚道。


    “老秦,你和我说实话,你接下来会不会有麻烦?”章弥真抓着她的手臂问。


    “麻烦是会有一点,但很快就过去了,你顶多会被停止调查几天,避一避风头。但你现在和我一起住在安全屋,还是能间接参与调查的。”秦梓需道。


    “我问的是你啊。”章弥真道。


    “我没事,他们动不了我。”秦梓需淡淡道。


    “嚯,你倒是硬气。”章弥真颇有些讶异,秦梓需在她眼里一直是一副老实和善的模样,与世无争的,甚至有些软弱。她没想到秦梓需在面对纪委带来的压力时,居然一点不怵。


    “我师傅的学生很多,除了公安,纪委也有很多人是他的学生。在古代,这些人算是记名弟子,而我是唯一的入室大弟子,多多少少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且,我背后不还有校长在嘛。”秦梓需道。


    “那就好,幸亏你有靠山,不然就要被搞倒了。我就怕万一撤换调查负责人,你就没办法继续查案了。”章弥真道。


    “弥真……”秦梓需欲言又止,章弥真有些急了,在她开口催问之前,秦梓需道,“我能想到的最坏的状况是他们逼你强行退出安全屋,把你转移去其他的地方。”


    “我不会同意的,他们强迫不了我!”章弥真立刻道。


    “我们刚查到邵彦华移民在美的地址,就在芝加哥,是你留学时最熟悉的地方。我很需要你跟我们去芝加哥查一下情况。所以……”


    “哦,芝加哥,这么巧啊。”章弥真嘀咕了一句,随即问,“所以什么?”


    “如果我被强行派往芝加哥或者韩国,而你不能去,我们最终还是被迫分开了。一旦分开,他们就不会再让你加入了。这就会正中凶手的下怀,只有在我的身边,你才是最安全的。我知道这么说显得很自恋,但……从逻辑上来看,凶手确实在试图制造麻烦,把我们俩分开,这样他才能达到他的目的。”


    “你也觉得这次的事是凶手在幕后操纵的?果然,真可恶!”章弥真怒叱。


    秦梓需似乎一直想说什么,但表达不出来的样子。章弥真有些累了,道:


    “老秦,你到底要说啥啊?”


    “我是想说……”秦梓需舔了舔唇,脸突然涨得通红,“请你相信我,先委屈几天在安全屋里待着。我会处理好一切,到时候我们再继续一起查案。”


    她这副模样,搞得章弥真也不好意思起来:“你在害羞啥啊?妈耶,老秦……”


    “我觉得我真挺对不起你的,给你惹了不少麻烦。”秦梓需挠头。


    “你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啊。”章弥真指了指她的眉心,她随即转身回去,开楼梯间的门时,她看向秦梓需,道,


    “不就是在安全屋里待着嘛,正好刚买了两桶冰淇淋,我都还没来得及吃呢,这下有时间吃冰淇淋追剧了,多爽啊。你别愣着了,赶紧跟我去安慰一下小影,小姑娘这回可被吓死了。”


    说罢,就走进门里去,把秦梓需丢在了楼梯间里。秦梓需幽幽叹了口气,她最大的短板——不善于表达感情,真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其实她想说的莫过于两个字——“谢谢”。感谢她在这种可能会吃处分、丢工作、履历抹黑的情况下,还想帮秦梓需担责任,帮秦梓需完成这次追凶。秦梓需真的很感动。


    大恩莫言谢,秦梓需总感觉说出来的谢谢就轻了,是以她支吾了半天,绕来绕去,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她推开门,来到孙影的身前。章弥真已经在旁轻声对她说话,见秦梓需来了,她道:


    “小影,你听秦老师说,她说的话算数。”


    孙影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向秦梓需,不止是她,整个章弥真工作室的成员都在看她。


    秦梓需郑重道:“这件事你没有一点错,不要自责。你们放心,没有人会因为这件事丢工作的,我可以保证。”


    ……


    给了保证,就意味着压力全部来到了秦梓需的肩头。她开车带章弥真回安全屋,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打电话,做协调。


    章弥真洗完澡,开了一罐冰淇淋,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开始刷新闻。看着网络上的舆情持续发酵。眼下章弥真工作室已经被好事者挖出来了,有人说她们是公布政府劣政的媒体英雄,有人说她们就是居心叵测、挑拨是非的无良媒体,还有猜测其中有什么利益关系的。


    这些吵吵嚷嚷之于章弥真根本无足轻重,她内心很平静。


    微信的图标不停地跳,是工作组的成员们正在群里互相安慰打气。章弥真暂时没有加入,看着大家一起在安慰孙影,她多少感到欣慰,至少自己手底下的人还是团结的。


    吴岚开始发流浪猫的照片和视频,用可爱的猫猫来安抚孙影,孙影确实爱猫,但因为工作忙一直没能养。章弥真想了想,也凑了个热闹,把此前兽医发给她的猫猫照片,也转到了群里去。


    【我刚领养的两个小家伙,还没起名字呢,你们帮我想想。】章弥真打了一行字。


    “……这是不对的,他的目的就是把章弥真隔离开……”秦梓需在屋子里打电话的声音突然透了出来,秦梓需说话声音不算大,但偶尔也会因为激动而拔高语调。


    章弥真心想老秦这会儿恐怕很难受吧,毕竟处理人际关系是她很不擅长的事。


    电话从晚上7点多一直打到了9点多,秦梓需终于从屋里出来了。章弥真将手里的冰淇淋递到她跟前,道:


    “吃点,消消火。”


    秦梓需接过来,倒也不嫌弃那勺子是章弥真吃过的,直接挖了一勺就送进嘴里。结果被冰得直皱眉头。但最初那阵刺激过后,醇厚丝滑的口感伴着甜蜜蜜的香草气息顺入喉管,让她浑身一阵通透,她承认她有爽到,刚才高强度沟通的压力被瞬间缓解了。


    “咋样啊?”章弥真问。


    “能打电话的都打了,该说的话也好说歹说说完了。我给校长打电话,校长说他会帮忙协调,让我别有压力。我给刘总打电话,刘总说,这事儿他比我们要早知道一天,已经在和各方面沟通了。明早领导要开个小会,决定处理结果。所以,等明天吧。”秦梓需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道。


    “那你快洗澡去,早点睡,别烦心了。”章弥真催她。


    “呜……今天全耽误了,没怎么研究案情。”秦梓需道。


    “哎呀,都什么情况了,还研究案情。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好好休息才有体力应付后面的事。”章弥真真是无语了,心想这人已经把查案融进生活作息了。


    “你怎么样,还好吧?”秦梓需观察章弥真。


    “我挺好的啊,一点不受影响的。”章弥真继续吃她的冰淇淋。


    “真的,你别装哦,心里有事要说,别老想着自己担着。”秦梓需道。


    “嗨,你不是心理学专家吗?那你看我像不像装的?”章弥真笑问。


    “少吃点冰淇淋。”秦梓需起身,路过章弥真身边时,顺手把她还没吃完的冰淇淋桶夺走了,盖好后送回冰箱,就去洗澡去了。


    “诶,我跟你讲哦,我在美国读书时,就在这家冰淇淋的门店里打过工的,每次做工结束,老板都会送我一份冰淇淋,这可是最能让我解压的食物了,喂,你听到没?”章弥真愤愤地朝浴室的方向喊道,可秦梓需压根不理她,浴室门啪的一声关了。


    她咬着勺子,心想这人居然也有这么霸道的时候。


    她扭头去看微信,发现孙影道:


    【真老板,这两只小猫,要不就叫真真和香香吧。】


    【啥?真香定律吗?哈哈哈】大鹏被逗笑了。


    章弥真噗嗤一笑,确实挺真香定律的,虽然是可恶的杀人犯送给她的猫,她却真当宝贝了。孙影这个起名方式倒是启发了章弥真:


    【那就叫阿真和小梓吧。】章弥真最后定下了名字。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章弥真刚给小猫定了名字,就收到了吴岚发来的私信:【真真,你的那两只小猫养在哪儿了?你不是最近都不在家里住吗?】


    【寄养在我家小区门口那家宠物医院了。】章弥真回道。


    【哦,我在想,要不要把那两只小猫先接到公司来,我先帮你养着。】吴岚回道,【小影很喜欢猫的,这次的事真的把她吓到了,我想着有两只小猫在公司陪着,她心里会舒服很多。】


    【好主意啊!】章弥真心想这多好,让吴妈这个养猫达人来养,她自然是一百个放心,而且有同事们给她拍猫猫的片子,就不用老是去麻烦人家兽医了,怪不好意思的。


    【那事不宜迟,我明天去接一下小猫?】


    【不不不,你别去,那里不安全。我联系一下兽医,让兽医帮忙送到公司去,大不了给点钱。】章弥真道。


    【真真,你真的没事吧,我感觉你跟着那位秦警官做事,惹了好大的麻烦啊。】吴岚很担心地问。


    【我没事,也就这一阵,很快就过去了。】章弥真安抚道。


    接着章弥真就去联系了兽医,一个消息发过去,兽医半晌没回,章弥真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估摸着人家兽医可能已经睡了。


    于是她也去刷牙上床,准备睡觉了。


    等她躺下,洗完澡的秦梓需也出来了,她路过章弥真的房间时,敲了下门,但没有开门进来,只是在门口道:


    “早点睡,晚安。”


    “晚安。”章弥真应了一声,心想这人突然好关心她,像她妈似的,怪不习惯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章弥真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秦梓需给叫醒了。


    “起来了,弥真。”


    啊?章弥真艰难地睁开眼,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五点半。


    “干啥啊?起这么早?”她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来帮你收拾行李了,你要走了。”秦梓需面无表情地道。


    “啊?是结果出来了吗?我不能继续调查了吗?”章弥真顿时清醒了。


    秦梓需不语,只是默然走了出去,章弥真试图挣扎着爬起来去追她,感觉手脚都不听使唤,身子无比沉重,像是被什么外力压在床上一般动弹不得。但她终于还是下床了,结果一出房间门,突然看到一个浑身黑衣、戴着兜帽的男子,手里提着一把斧头像她冲了过来。


    “啊!”章弥真惊叫一声,霎时被吓醒了。一睁眼,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外头天光已大亮,房间里空调已经自动关机,有些许滞闷。她瞪着天花板,感觉浑身冷汗涔涔,心跳很快,半晌缓不下来。


    她小声咒骂了一声,这种梦中梦、鬼压床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从前她还是战地记者时,夜里时常会出现这种梦,那时候的她每天都处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中。


    她没有想到,如今的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情境中。她以为自己很平静,但实际上恐惧已经如晕染在水中的淡墨,丝丝缕缕侵入血液,以至于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睡眠。


    她看了一下时间,幸好不是五点半,是七点差几分。她感到口干舌燥,于是起身,打算赶紧去刷牙喝水,顺便洗个澡。


    一开房门,就看到秦梓需站在她门口,正犹犹豫豫地准备敲门。


    “诶?你醒了啊,早。”秦梓需道。


    “你干嘛?”章弥真瞪大眼睛盯着她,突然心跳加速,这家伙怎么会做出跟梦境里差不多的行为?难不成那个梦是个预言,会应验?


    “呜,我刚好像听到你叫了一声,我是不是听错了?”秦梓需抓了抓有些凌乱的短发,她还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在家里时她都是这种行头。


    “我……”章弥真垂眸,有些耳根发红,“你听错了。”


    “哦。”秦梓需抓了抓手臂上被叮的蚊子包,迷迷糊糊地转身往她自己的房间里走。


    “老秦……”章弥真突然出声喊住她。


    “嗯?”秦梓需应了一声。


    章弥真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她,秦梓需浑身一僵,登时不知所措。


    “怎么了这是?”她小心地问。


    “我做噩梦了。”章弥真的声音透着一股罕见的委屈感。


    “别怕,我这不是一直在嘛。”


    “你要是不在怎么办?”章弥真问。


    “我会在的。”秦梓需很笃定地说道。


    “那行。”章弥真像是毫无怀疑地认定了秦梓需的这句话,她松开怀抱,转身飞快地钻进了卫生间。


    秦梓需僵在走廊里,心情有些凌乱。


    等洗漱完毕,两人坐在餐桌边吃早饭时,章弥真已经恢复成了那个光鲜亮丽、强势精英的模样。秦梓需咬了口面包,瞥了章弥真一眼。


    但还是被抓包了,章弥真道:“看啥呢?今天咱俩是什么行程来着?”


    “先不急,我在等消息,一是等领导的消息,二是等美国那里的消息。”秦梓需道。


    “好嘞,那一会儿我先去忙一下我自己的事。”章弥真道。


    仿佛是为了响应秦梓需的话,她的内部手机立刻就响了,秦梓需看了下来电,道:


    “是谢支的电话。”


    随即便接通了:“喂,谢支。”


    “秦老师,早啊,跟你汇报一下最新消息。你们昨天查到的那个芝加哥的地址,美国那里有反馈了,葛明桂的眼科医疗器材公司确实是存在的,公司注册地址,也就是办公点也确实存在。


    “不过,邵长生并不是葛明桂的合伙人。芝加哥警方上门去问了,他说他压根不认识邵长生。美国税务局那里也有反馈,说查不到所谓的邵长生的纳税记录。芝加哥警方也去了你们查到的那个居住地址,居住在那里的人根本不是邵长生,而是个白人家庭。所以,邵长生这个人很可能压根不在美国。”


    “不在?那邵长生的家里人呢?都不在吗?”


    “应该都不在,这几个人在美国那里查不到任何纳税和消费记录。你知道美国税务局和美警是什么角色,非法移民且不论了,高净值人群投资移民过去,怎么可能不被吸血的?这些公家衙门成天就盯着那些发了财的华裔,所以邵家绝不可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除非是葛明桂撒谎。”谢云卿道。


    “难道是太平洋移民中介做的假资料?不会吧。”秦梓需喃喃道。


    “应该不会,移民这件事是真的,只不过邵长生一家人在美国逗留的时间很短,可能只是中转了一下就又离境了,而且是换了身份离境的,出入境记录查不到。”谢云卿道。


    “那这件事葛明桂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作为合伙人,投资移民时他是担保人啊。”秦梓需蹙眉问。


    “对,我们也怀疑他撒谎了,现在美警正在调查他。”谢云卿道。


    “看来……去美国的必要不是很大了,美国只是这一家人的中转地,他们可能通过美国又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最大的可能是洗了一层身份,又回来了。”秦梓需道。


    “是,还是去韩国调查比较紧迫,部里的消息应该快了,到时候你肯定是要去的。”谢云卿道。


    “那其他组有没有查出别的新东西?”秦梓需昨天一天都没等到实时通报,估计就是没结果。


    “移民中介那边没什么问题,已经查完了。邵长生那里查得比较不顺利,主要是年代太久远了。”谢云卿道。


    “耿队那里遇到麻烦了吗?”


    “对,死磕档案呢,总之9点有个案情会,你来参加就知道了。”


    秦梓需闻言,看了一眼章弥真,章弥真正一边埋头吃早饭,一边听秦梓需打电话,没有注意她的目光。


    “那是我们俩一起去参加吗?”秦梓需含混地问。


    这个提问,终于引起了章弥真的注意,她看向秦梓需。


    “我不清楚,这事儿不是我能左右决定的。不过你放心,有刘总在,没什么大事。他们现在正在开会,应该快结束了,你等电话就是。”谢云卿安抚道。


    “好,谢谢您,谢支。”


    “没事,别有压力。”


    电话挂断了。


    “你都听见了?”秦梓需问。


    “嗯,这破电话都不用开免提,漏音。”章弥真道。


    秦梓需笑了下,刚准备说什么,电话又响了。但这次不是秦梓需的手机,而是章弥真的内部手机。


    章弥真望着上面的号码,吞了口唾沫,接通后开了免提。


    “您好,是章弥真章记者吗?”说话的是个男中音,听着有点陌生。


    “是。”


    “我是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我叫范扬。我们很感谢这些日子您给我们公安提供的大力帮助,由于我们工作上的失误,让您卷入了危险的刑事案件调查,这不符合规章制度,也是对您生命安全的不负责任。


    “纪委对我们提出了批评,我们也得及时纠正错误。所以,我们只能请您脱离当前的刑事案件调查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头上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章弥真反倒冷静得很,她道:


    “可我已经被卷进去了,我现在连家都回不了,只能待在安全屋里。”


    范副局长立刻道:“安全屋当然可以继续居住,我们会尽快抓捕犯罪嫌疑人,还您一个安全的居住环境。”


    “那就是说,在那之前,我都可以住在安全屋里吗?负责保护我的警官也不会被调走?”章弥真确认道。


    “对,在犯罪嫌疑人被抓捕之前,您都可以一直居住在安全屋里,我们也会保证至少有一名警员在场,保护您的人身安全。”范副局承诺道。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章弥真本想让他承诺让秦梓需一直住在这里的,可现在又不好开口了。总不能把秦梓需拴在这安全屋里,不让她去查案吧。


    “那我之前和你们刘总商量好的,参与刑案调查,等案子审结,我就可以报道案情了,这个事儿还算数吗?”


    范副局很大气地回道:“当然,我们不会剥夺您的新闻出版权利。”


    “行吧,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您太客气了,是我们该谢谢您,再次对您表示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范副局说话非常客气。


    电话挂断了,章弥真把手机轻轻摔在了桌面上。叹了口气,望向秦梓需道:


    “看吧,还是没顶住。我被撸下来了。”


    秦梓需的脸色不好看,她憋了半晌,道:“看来是纪委给的压力比较大,不好硬顶。只能先迂回一下,但我想是暂时的,而且话没有说得很死,有空子可以钻。”


    “咋的?你还想怎么钻空子,我不能去跟着你调查了。”章弥真说这话时,竟带上了几分哭腔,尽管强撑着笑颜,眼底的晶亮却还是掩藏不住,那委屈感让秦梓需心中愧疚万分。


    “我可以跟你打电话嘛,实时通话,带你开会。有事儿我都第一时间跟你沟通,你这也算是间接参与了。”秦梓需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章弥真起身,从自己包里抓了两个大容量充电宝塞给她,“电话不许给我断了,不然等你晚上回来,我可得找你算账。”


    秦梓需拿着那两个充电宝,无奈地苦笑起来。这都什么事儿啊!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就在章弥真这里突发状况的时候,耿剑秋刚和他的母亲沟通完毕。他满腹心事,站在父母家小区门口猛抽烟。


    过了一会儿,他似是下定了决心,上了停在路边的车,一脚油门赶往市局。


    半个小时后,他坐在了谢云卿的办公室里。


    “有事?耿队,你脸色不好啊。”谢云卿刚准备出去,被耿剑秋拦在了办公室里,心中感到有些不妙。


    “谢支,这个案子我没法查了,我申请退出。”


    “怎么了?”谢云卿蹙眉。


    “您应该知道我母亲曾经是长生强视的会计。我这次申请主动调查长生强视,中途脱队了,单独回了一趟家和我妈聊了一下。我问她长生强视的账目有没有问题,她一开始还不肯承认,但在我的再三逼问下,她告诉我,长生强视很可能涉嫌走私违禁药品。”耿剑秋头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抬头看谢云卿。


    谢云卿沉默了片刻,很冷静地问:“你母亲是财务总监或者总账会计吗?”


    “那倒不是,她实际上是出纳,她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去证明长生强视有违禁药品走私,而是在她日常的工作中隐约感受到的。”耿剑秋道。


    “那她是怎么能想到是违禁药品走私的?”


    耿剑秋道:“当年听过一些风言风语,长生强视最开始有做过溶剂的买卖,就是乙/醚,是用来制备眼药水的溶剂。因为那会儿技术的问题,其实乙/醚不稳定,现在早就被淘汰了。她曾无意间听总账会计和财务主管私下里说悄悄话,说老板有段时间一直在偷偷往外拿货,量不算大,货去向不明。


    “她作为出纳知道账面上有问题,又听到了这样的风言风语,内心很惶恐。她没敢吭声,后来公司转让,她也离职退休,一直没人追究,她也就没有再在意。直到我逼问她,她才很害怕地说出来。”


    “你等一下。”谢云卿立刻给正在查长生强视的侦查组组长打电话,“喂,是我,你们现在查的怎么样?……好,长生的财务状况有查到吗?现在你们去追一批乙/醚的货,那是几几年几月的事?”


    谢云卿问耿剑秋,耿剑秋连忙回答:“2001年,几月份不大清楚,我妈回忆大概是年中,五六月份的事。”


    “是只丢了一批货,还是长期账目有问题?”


    “好像是好几批货,持续了几个月吧,至少我妈印象里是的。但她也不敢肯定,毕竟时间太久了。”


    “你妈妈现在手头上有证据吗?”


    “没有,年头太久了。”耿剑秋摇头。


    谢云卿立刻对电话那一头的侦查组组长道:“就抓01年上半年的乙/醚货,找上下游企业对账,你们要是查不明白,我这边联系经侦帮忙。”


    说完就雷厉风行地挂了电话,然后看着耿剑秋道:“我马上和督查的同志跟你回家去,陪着你母亲,让她尽量回忆起当年的事,不论手头上有没有证据,尽量找。只要能找出来,你母亲的嫌疑就小了。”


    “谢支,我妈她都七十岁了……”耿剑秋快哭出来了。


    “你放心,按照我说的做,你妈不会有太大的麻烦,我们都会帮她的。不过,这个案子的侦查,你就暂时先退了吧。”


    ……


    翌日一大清早,秦梓需带着两块大容量充电宝,在章弥真的目送下出了门。


    “给我打电话啊,不然我就给你打电话了。”章弥真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了,你看,你的内部电话都没被他们收走,说明还有转圜余地的嘛。我争取让你跟着去韩国。”秦梓需再次安抚她,这句话她从昨晚到今早,已经说了无数次了。


    “哼,指不定一会儿他们就上门收我的内部手机了。就算收走了,微信上你也得给我消息,要是觉得不安全就直接打微信电话,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秦梓需连连应和,随即她也转而叮嘱章弥真,“非常时期,你尽量别离开安全屋,也就这几天的时间,有什么事网上处理。你们东海日报的高层也是这个意思,你这几天就先别去数媒中心露面了,我估摸着我不在的时候,市局会派人上门保护你的。”


    “谁啊?不会是小区片儿警吧。”


    “多半是女特警,身上有功夫,而且还配枪的那种。”秦梓需笑道。


    “哇塞,我这待遇杠杠的啊。”章弥真向往起来。


    “那我走了啊。”秦梓需道。


    “走吧走吧。”章弥真挥了挥手,终于舍得关上了门。


    秦梓需站在楼道里叹了口气,这才下楼离去。


    秦梓需走后没多久,仿佛是为了验证她所说的话似的,章弥真的内部手机电话突然响了,她接通后就听一个女声道:


    “您好,是章弥真章记者是吧。我是市特警支队女子大队的陈薇,警号042498,我奉命保护您的安全,我大概会在一刻钟后抵达安全屋,您在屋里吧?”


    “哦,在的在的。”


    “好,到时候见。”


    电话挂断,章弥真莫名其妙紧张起来,特警的到来让她意识到事态确实比较严峻了。一个丧心病狂的高智商罪犯,竟然能把公安逼到这个地步,也是十分罕见。


    陈薇按时抵达,敲门后她主动提醒章弥真别急着开门,而是将警官证在猫眼口亮出,让章弥真认清上面的人名和警号。


    章弥真从猫眼里看到这是一位齐肩短发的女子,身材在女子中属于比较高大结实的,穿着日常服饰,乍一看看不出是特警。她普通人长相,笑起来嘴角有梨涡,倒是很可爱,看上去是个很开朗的人。


    章弥真确认无误,给她开了门。陈薇换鞋进屋,章弥真请她落座,又给她倒水。虽然这是安全屋,章弥真倒是很有主人家待客的精神。


    她本就有很强的交际能力,再加上陈薇也是个性格很好的女孩,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聊得十分熟络。


    章弥真还问起她是不是配枪了,陈薇呵呵一笑,道:


    “不是那种真枪,是电/击枪,这个比较危险,我不能给您看。”


    “那你是24小时都在这儿吗?”章弥真又好奇问。


    “上头没给我规定死,说是接秦老师的班儿,秦老师不在的时候我就在,秦老师在的时候我就下班了。”陈薇道。


    原来如此,看来老秦确实是市局认定的自己的保镖之一啊。章弥真嘴角弯起,想想觉得有点爽。


    “不过我听说秦老师可能过段时间就要去韩国了,她不在的时候,我就是24小时当班。”陈薇补充道。


    此言一出,章弥真神情微微一僵。她心中一阵失落,这情绪竟强烈到让她有些难受了。


    她摸了摸揣在口袋里的内部手机,心想这秦梓需怎么还没给自己电话呢?


    ……


    此时此刻的秦梓需正在市局开侦查会,经过一天一夜紧张的拉网调查,三个方向的调查结果都有了明显进展。由于这是机密会议,信号都被屏蔽了,她没办法给章弥真打电话。


    此前秦梓需提出的关于公安系统架构和运维公司的休假员工排查,名单已经出来了,人手下发一份。名单上一共6个人在案发时休假,其中3人的行踪已经得到了确认,嫌疑排除。另外三个人说是在家里休息,但因为都是独居,无人能够证明,因而暂时还在排查中。


    秦梓需扫了一眼这三个人的名字:朱新红、杜源、卢康安,默默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新消息让秦梓需十分震惊:耿剑秋的母亲卷入了长生强视的乙/醚走私事件,通过和经侦的联合侦查,现在已经从下游厂商那里确认2001年3-5月时,长生强视的乙/醚供货中有缺,是后来补上的。少的不多,每次只少两瓶,总共8瓶。每瓶250ml,总量2升。


    这个量,对于一个工厂来说确实不算多,但对于凶手一个人来说,那就是巨量了。哪怕凶手只拿到了1瓶,只要保存得当,就可以反复使用许多次。所有侦查员得知丢失了2升乙/醚后,内心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而派去侦查魏红明、魏嘉康父子的侦查员,也带了最新的侦讯结果。公安直捣黄龙,直接上门侦讯,西藏警方也控制住了正在西藏旅行的魏嘉康,利用网络视频通话进行了同步侦讯。


    魏家父子皆承认与邵彦华相识,但都说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早就断了联系。父子俩在这方面的口供是一致的,但不排除提前串供的可能性。


    针对魏红明,警方进行了全方位的盘问,魏红明既不知道邵彦华的去向,也并不知道自家儿子和邵彦华除了普通同学关系之外,还存在什么特殊的关系。


    他只承认自己曾经是邵彦华的主治医生,治疗过他的阿斯伯格综合征。他也承认邵彦华确实是他儿子引荐到他这里来看病的。据他所说,邵彦华在2002年5月时疾病已经好转,后来就再也没有找他看过病。


    而魏嘉康那里的说法也一样,他说他和邵彦华之间就是普通朋友,因为受到父亲影响,对精神病理学有一定的了解,察觉到邵彦华有精神疾病的症状后,就趁着家长会的机会,带着自己的父亲去见了邵家父子,邵长生于是才会带着儿子去找魏红明看病。


    而自从初中毕业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邵彦华。


    他并不承认在鸿鹄教育补课时,和邵彦华有过接触。


    “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邵彦华压根就不在我们补课的班里呀,我没见到过他!我说了一万遍了,自从初中毕业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我哪儿知道他到底到哪儿去了!”魏嘉康在西藏被突然控制,旅行计划全部泡汤,在侦讯视频里的情绪很激动,一直在疯狂地拍桌子。


    秦梓需蹙着眉头盯着视频画面,十数年不见,魏嘉康还是那幅富态大少爷的模样,就是五官确实老成了许多,下颌还胡子拉碴的,略显颓丧。


    “这小子在撒谎,他和邵彦华绝对关系不一般。”市局的预审专家看完视频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判断道。


    谢云卿用笔尾点着桌面道:“我们再次核实了一下鸿鹄教育的名单,05年前前后后几届学生都查了,确认邵彦华确实不在其中,这一点,魏嘉康应该没有撒谎。”


    “那当年杨莲为什么要跑到鸿鹄教育去?总得有原因吧。”有一名资格很老的老刑警问。


    就在此刻,一道闪电在秦梓需脑海中劈下,她豁然开朗,开口道:“原因也许是她要找的不是鸿鹄教育,而是鸿鹄教育那栋楼上的其他单位。我们一直在查鸿鹄教育,怎么查怎么查不出来,应该是被凶手学生身份这个因素给带偏了!”


    谢云卿唇角牵起笑容,用笔点了一下秦梓需坐的方向,笑道:“还是秦老师反应快。三组你们来汇报一下。”


    一名年轻的侦查员立刻站起身,语速略快地汇报道:


    “我们将鸿鹄大厦自2000年以来所有曾外租过的单位全部排查了出来,发现有一家公司极度可疑。”


    他这边汇报着,谢云卿已经将一家公司概况投影到了屏幕上:


    “速联网络,是一家初创于2000年的早期互联网公司,这家公司明面上做的是软件开发,他们开发的是一款播放器。但我们查出这家公司暗地里一直在搞黑产,他们搞了一个黄色网页,传播□□色情视频,收取会员费来牟取暴利。这家公司06年因为法人卷款潜逃国外而倒闭了。


    “这家公司在鸿鹄大厦的第十层租了一个办公区,我们走访了当年在鸿鹄教育做过清洁工的老人,这老人说当时有不少附近的大学生甚至高中生,会电脑、懂网络的,都曾经被他们私下里招揽过去打工。当时老人并不知道这家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还以为是正规的公司,他也不懂电脑。实际上这些人都不是正式员工,按照时薪结算工资,主要做的就是黄色网站的运营。


    “我们还从当年的鸿鹄教育的老师口中问到,有人目睹有鸿鹄教育补课的高中生,打着补习的旗号,实则偷跑到楼上,去速联里上网的。鸿鹄教育的老师都知道这家速联网络,他们都以为是网吧,从没想过里面有什么肮脏勾当。本来就是义务教育之外的补习班,学生付了钱来上课,老师从不管学生逃不逃课,只管赚钱。学生不在,反倒乐得轻松。


    “所以,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们高度怀疑魏嘉康、邵彦华都曾经在这个速联网络里打过工。”


    是了,困惑已久的问题终于解开了,秦梓需长舒一口气。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一直沉在水底的速联网络终于浮出水面,带出了一个早期的黄色网站产业链。针对这个发现,侦查员又开始忙活起来。绝大部分人力都被投入到排查曾经在速联网络打过工的学生名单去了,公安试图在其中找到魏嘉康、邵彦华在其中打工的证据,以此来逼迫魏嘉康说实话。


    否则他抵死不承认,公安很难继续深挖下去。而时间紧迫,魏嘉康只能扣押24小时,他们必须在这24小时内找到点实在的东西。


    侦查会结束,所有侦查员一窝蜂向鸿鹄大厦所在地集中赶去。这些排查的事不需要秦梓需亲自参与了,谢云卿让她留在市局,跟在她身边做情报分析和推演。


    秦梓需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抽空给章弥真打电话,讲了一下大致的情况。末了,就听章弥真很丧气地道:


    “搞了半天我这是做了无用功啊,找了柳大嘴查这事儿,结果压根没查到点子上,不仅害了柳大嘴被处分,还害得我工作室都被牵连了。”


    “不不不,查鸿鹄教育这一步没彻底走偏,至少咱们查到了魏嘉康。”秦梓需忙道,“如果不是为了查魏嘉康和邵彦华的关系,我们也不会查到这一步。”


    “好吧,我得到了些许安慰,些许。”章弥真还是很受打击。


    “你们工作室现在怎么样啊?”秦梓需问。


    “据说网警今天又到数媒中心了,要查黑客入侵的情况。所有人压力都贼大,这事儿如果查不清楚,小影就得背锅了。我们工作室今年估计一整年的业绩都要打水漂。”章弥真叹息道。


    “放心,绝对会查清楚的,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秦梓需安慰道。


    “嗯,情况我知道了,你好好工作吧,现在这么紧张,你也别老是给我打电话了。”章弥真道。


    不是你让我给你打电话的吗?现在又说不要打了,而且我这不是第一通电话嘛,也没老是打啊……秦梓需内心虽然吐槽连连,但她知道这是章弥真出于关心的话语,心中还是很受用的。


    电话挂断,秦梓需从卫生间走出来,一下就撞见门口谢云卿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谢……支。”秦梓需莫名其妙慌了一下,但好在她反应很快,脸上的神色没有出任何问题,“上厕所啊。”


    “不,我在找你呢,打电话?”谢云卿问。


    “嗯。”秦梓需应了一声,把手机揣进了牛仔裤口袋里。


    “打什么电话非得躲厕所啊?”谢云卿笑问。


    “没啥,就家里电话。”秦梓需道。


    “家里电话?用内部手机打?”


    “这不是怕窃听嘛,不想给家里惹麻烦。”


    “你不是很久没跟家里联系了吗?”谢云卿问。


    “这是谁告诉您的?”轮到秦梓需笑起来了。


    “嗯,我们最近和校长沟通比较多。”谢云卿倒是没什么负担地说出来了。


    秦梓需扶额,校长都在背后蛐蛐她啥呢?咋搞的专案组领导全知道了?


    “校长那也不能把我家里的情况搞得一清二楚吧。”秦梓需讪笑道。


    “秦老师,据我所知,部里赴韩调查的事儿已经加急了,这两天就会报名单、收材料准备办公务护照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一定在名单上。”谢云卿突然给了秦梓需一个相当重要的信息,像是当头给秦梓需砸了一棒子,让她神情紧绷。


    见她神色不对,谢云卿抬手做安抚状:“你别紧张,我跟你说,你爱跟谁打电话就跟谁打,我不管的。但是,还是要注意纪律,别让人揪住小辫子了。尤其要注意的是,看住你家里那位,近期别让她乱跑。”


    “哈哈,嗯。”秦梓需干笑了两声,看来到底是没瞒过去,好在谢云卿应该是并不反对章弥真参加专案组协助办案的。


    “谢支,她到底还能不能返回专案组,和我们一起查案?我认为她独自在安全屋里,并不是一个好的安排。她跟我去韩国,反而会更安全,现在那个凶手可不敢过境出国。”秦梓需决定直截了当问。


    “这点我当然是认同的,但毕竟她手底下工作室惹出的事儿,风头还没过去,纪委都盯着呢,我们也不好明目张胆地跟纪委作对。所以,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这趟韩国注定她没法走了。”谢云卿也很无奈。


    秦梓需垂首,轻轻叹了口气。她答应了章弥真一定争取让她也去韩国的,她不想再看到她脸上失望的表情。


    谢云卿拍了拍秦梓需的肩膀,道:“走吧,跟我去一趟信息处,咱们一起看一下监控大屏。”


    “哪儿的监控?”秦梓需问。


    “那三个运维公司休假人员家附近的监控,我们刚拿到手,还没来得及看。你上次火眼金睛,从客运站监控里找到了嫌疑人,咱们一起,事半功倍。”谢云卿解释道。


    “好。”秦梓需立刻来了精神。


    ……


    秦梓需这头忙得热火朝天,章弥真却在家要闲得生草了。


    由于工作室出事,目前她们一切正在进行的工作都暂停了。章弥真把前期积攒的稿件都写完了,包括几个带货的广告稿子。发给吴岚审核后,她就彻底没了工作。


    于是打开了案件调查的报告文档,继续写她的报告文学。但让她觉得可悲的是,她的报告文学似乎就卡在了当下,写不下去了。没了亲身参与的经历,她也就没有了继续写下去的激情与动力,想着自己前半部分写得如此精彩的故事,就在这里戛然而止,她就感到索然无味,写了几行,就没心情写了。


    “唉……”她长长叹了口气,从自己房间出来,准备给杯子里添点水喝。


    陈薇正坐在客厅里,从电视里调了一部黑白老电影出来看,声音调得很低,她看得倒是全神贯注。见章弥真走出来了,她立刻起身,章弥真忙压了压手,让她坐下。


    “你看你的,别管我,我不出去。”


    陈薇又坐了回去,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


    “你好,我是郭雅洁,我妈妈是李之枚,我来送点东西,秦老师在吗?”


    章弥真忙放下杯子准备去开门,但陈薇却先她一步制止了她。后者凑到猫眼往外看,门口确实站着一个小姑娘,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她神色如常,一点看不出紧张,应该没有不法分子躲在附近逼迫她。


    陈薇很谨慎地开了门,左手一直压在后腰上。


    “你好……”郭雅洁迟疑地打招呼,并向门内望去。门后,章弥真正略显紧张地盯着她,而开门的则是一个高大壮实的女人,目露凶光。郭雅洁大概是被这场面吓到了,声音略显畏缩。


    “我……我就是来送点吃的……”孩子说话有些结巴。


    “你找秦老师?她不在呢。”章弥真出声,缓和了一下气氛。


    “那……给你们吃也一样的,我自己做的一点烘焙糕点,有小蛋糕和饼干,可以当零食吃。”女孩小心翼翼把饭盒递了进来。


    陈薇没接,先踏步出去,环视了一下楼梯间,然后才出声问: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在你后面?”


    “没有,我过来时一直都在观察的。”郭雅洁说这话时倒是很笃定。


    “你先进来。”陈薇把郭雅洁带进屋里,然后进屋,反锁了门。


    “陈薇,这孩子是李法医的孩子,住在同一个小区里的,你别这么紧张,应该没事的。”章弥真道。


    “哦,那问题不大。”陈薇终于放松下来,她转向郭雅洁道,“小姑娘,你下回来,先和我们联系一下,别不声不响就过来了。咱们这里情况比较特殊,你能不来,最好别过来。”


    “我知道,我妈妈说这里是安全屋。您就是章弥真姐姐吧,我妈妈说你是重点保护对象。”郭雅洁对章弥真笑道。


    章弥真苦笑了一下,好嘛,混社会十多年,终于混成重点保护对象了。


    “来,让我看看你给秦老师做了啥好吃的。”章弥真扬起笑容,向郭雅洁招了招手。


    郭雅洁乖顺地走过去,递上了保温饭盒。章弥真打开后,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热气腾腾的小蛋糕刚烤出来,金黄金黄的,装在纸杯里。下一层则堆了满满一层小熊饼干。


    “哇,这都是你做的?你也太能干了吧。”章弥真赞道。


    “嘿,一点小爱好。”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啊,章姐姐,还有这位姐姐,你们吃,我那儿还有呢,到时候等秦老师回来,我再送过来。”


    “谢谢你啊,小姑娘。”陈薇笑起来,她接下这个任务时,可没料到居然还能有这种福利。


    章弥真去泡了茶,三个人就围在餐桌边,一边喝茶、吃甜点,一边聊起天来。郭雅洁年纪不大,人却非常成熟,不愧是师范附中的优等生,章弥真感觉自己在她这个年纪时,都没她这么聪明能干。


    “你们师范附中是不是都是天才小孩啊?”章弥真笑问。


    “天才有的,但我感觉,还是勤奋的人比较多。”女孩思索道,“他们真的是卷死了,我比不过他们。”


    “我听秦老师说,你想考公安大学当刑警?估计你身边的同学,没几个有这个想法的吧。”章弥真又问。


    “还真是,他们都要考名校,但对于具体未来要干什么,多数人可能心里没那么笃定。”小姑娘道,“我不一样,我爸妈都是公安,我打小就看他们抓坏人,太帅了,我早就认定这是我的天职。”


    陈薇笑道:“那你打得过坏人吗?我看你细胳膊细腿的,不锻炼可不行。”


    郭雅洁一点也没被难倒,道:“我不一定要打得过啊,靠脑子抓坏人嘛。而且我一直有在练跑步的,都说公安最要练的就是跑步。”


    章弥真来了兴致,她想了想,道:


    “秦老师最近在办的案子,是个非常复杂难办的案子。不知道你这聪慧小脑瓜,能不能提供点帮助啊?”


    “诶,章记者,这不好说的吧。”陈薇忙阻止。


    “我又不是说出全盘案情,就是有些细节上的问题,不大能想明白。”章弥真解释道。


    “说来我听听,我想听!”郭雅洁非常兴奋,双眼放光。


    章弥真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这个犯罪分子很可能是你们师范附中毕业的,非常聪明,非常狡猾,他犯了好多起命案,都让他逃脱了。他中途出国过,通过非法渠道变换了身份,又重新潜回国,很可能就一直藏匿在胥城。7月初时他在云南犯下了最新的一起案子,随后再次潜逃,我们查遍了所有圈定嫌疑人的行踪,都找不到有人去过云南。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圈定的嫌疑人是哪个范围?”女孩问。


    “公安系统运维的软件公司内的员工,因为这个凶手是个手段高超的黑客,他黑入了公安系统,掌握了我们早先查案的情报,所以先下手为强了。只有这个公司范围内的员工具备这样的能力,但是我们查了很久,离职、出差的都没去云南,休假的也找不到离开胥城的证据,全部排除嫌疑了。”章弥真解释道。


    小姑娘仿佛遇到了高考数学卷的最后一道大题似的,皱着眉头开始努力思考起来。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市局信息处监控大厅,一整面墙的大屏正在不间断播放众多的监控录像。这些监控录像基本都是交通路网监控,按照探头编号依次排列。


    谢云卿带着秦梓需来到一台电脑前,有侦查员已经粗略过了一遍监控,见她们来了,立刻将监控视频调到最开始。


    谢云卿道:“云南那里的案发时间是7月6日傍晚5点到6点之间,这个时间段里三个嫌疑人朱新红、杜源、卢康安所居住的小区监控我们都调过来了,你来看一下。”


    首先播放的是朱新红,侦查员解释道:“这人请假是因为要和女朋友结婚了,要花时间筹备婚礼。他从7月3号休到了7月8号。每天,他都有出入小区的记录,据他所说,是每天都要陪女朋友去订酒店、拍婚纱照、找婚庆公司商讨事宜之类的,也算是早出晚归。这是7月6号当天晚上6点多的监控,拍到他回小区,被拍得很清晰,我们基本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嗯……”秦梓需沉吟,不在场证明很扎实,确实看不出奇怪的点。


    “第二位是杜源,他独自住在城郊新楼盘里,那个楼盘刚落成,很多住户都还没入住,监控还没做到全覆盖,但进出口有监控。据他所说,休假的原因是因为他和他直接领导闹了些小矛盾,他觉得很累,干脆休假几天,缓一口气。他是个宅男,全天都闷在家里打游戏不出门,吃穿用度全靠外卖、快递上门。我们拿到了每天的外卖和快递记录,覆盖了7月5号-7月9号,而且也找快递员和外卖员核实过,确实是本人在家,小区监控也没有看到他出入。”


    秦梓需问:“快递员和外卖员认识他?怎么能确认就是他本人?”


    “还真认识,那个快递员负责他们那片好几个月了,经常给他送东西,打照面,是认识他的。因为他频繁点外卖,外卖员也有重复给他送过单子,确认是本人。”侦查员道。


    见秦梓需没有继续问,侦查员便接着道:


    “第三个人,卢康安。这人是我们市局的运维人员,省厅那里的活也是他在干。他挺不容易的,一直在照顾植物人老父亲。他家住在老小区,二楼,小区里也有不少监控。可以拍到他每日进出,买菜、拿快递等等。他休假是为了带老父亲复查,他请的假比较短,就请了7月6号、7号两天假,因为前面两天是双休日。


    “7月5号这天,他订了一辆非急救医疗转运车,把他父亲送到了医院去。之后他父亲就住院检查,他在院陪护,期间没有回家,现在他父亲情况转危,必须长期留院治疗,所以7月7号他是独自回家的,也被拍下来了。”


    这个卢康安,好眼熟,秦梓需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市局和他照过面,匆匆一面,她没能留下太多印象,但如今终于想起来了。但这个人的脸……秦梓需确实没有见过,应该绝不是她初中同学的脸,至少不是邵彦华的脸。


    秦梓需问:“他在医院有被拍到吗?”


    谢云卿也道:“医院的监控调出来看一下。”


    侦查员操作了一下,打开了一段监控视频,这是医院住院部走廊上的监控,7月6号下午两点多,能看到一个穿着T恤、短裤,身材高大、偏瘦的男子,手里端着一个盆从病房里走出来,迎着摄像头所在的方向穿过走廊,消失在了镜头里。医院的监控质量不错,画质相当清晰,把卢康安的面孔五官都拍得很明白。


    “这就是卢康安,6号、7号,监控里反复拍到了他出现,这走廊他来来往往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他不可能插上翅膀飞到云南去犯案。我们也找了医院核实过,医生护士都说见到他了,6号、7号那两天他确实在医院陪护。”


    秦梓需的眉头紧锁,她沉吟了片刻,问道:“是哪家医院?”


    “市脑科医院。”


    “他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只有他和他父亲?”


    谢云卿也比较了解情况,解释道:“他们家原来是一家四口,父母大概是二十年前离婚的,他跟了他父亲,他妹妹跟了他母亲,然后他母亲带着她妹妹嫁了别人,去了外地生活去了。他父亲那时候想不开跳河自杀,后来被救上来了,但因为窒息导致大脑不可逆损伤,成了植物人。他自那以后就一直在照顾他父亲。因为这种状况,他也一直没有结婚,就是单身一人。”


    “这家庭状况挺复杂的。”秦梓需道。


    侦查员道:“是啊,所以我说他不容易。但卢工人特别好,可以说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这三人的体貌特征符合凶手的范畴吗?”秦梓需问。


    侦查员道:“朱新红矮了点,一米七出头,比一米八差远了。杜源和卢康安都在一米八以上,两人都挺瘦的,符合体貌特征。我们也针对画像比对了一下照片,感觉都长得不像。”


    “这仨人你们现在都盯着吗?”


    侦查员道:“盯着呢,我们让公司高层找了个借口通知他们在家待着,派了人在他们家附近盯梢。目前这三人都在家里,应该都不知道被警方盯上了。”


    秦梓需思考了一会儿,道:“这三个人的照片给我一下,我来做一下比对。”


    “好。”


    ……


    “会不会是三十六计中的偷梁换柱之法?”郭雅洁憋了半天,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怎么说?”章弥真追问。


    “就是你们以为你们看到了嫌疑人,其实那不是嫌疑人。有人替代他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让你们以为他在胥城,但其实他本人已经去了云南。”郭雅洁道。


    陈薇笑了:“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小说里可以,但现实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他不是黑客嘛,他有手段可以做到啊,比如替换监控视频,通过某种高科技手段,骗过机场、高铁的人脸识别之类的。我不知道,我瞎说的。”小姑娘说到最后,自己都不自信了,举手投降。


    “哪有人可以这么手眼通天啊,你还是小说看多了。”陈薇摇头笑道。


    郭雅洁鼓起腮帮子,感觉不服气的样子。章弥真沉思了片刻,笑道:


    “你的思路是没错的,但如果公安都查不出破绽,就等于没有证据。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性?”


    “我想不出来了,如果你们确认他就在那个嫌疑范围内,他只有靠这个办法去逃脱侦查。”郭雅洁道。


    “那你觉得他会有同伙吗?”章弥真问。


    “嗯……难说,也许有,我感觉很多事他一个人可能做不来,需要人帮忙。但我感觉,即便有同伙,可能也就一个,不会再多了。毕竟事密则成嘛。”女孩道。


    “你都哪儿学来的这些词儿,一套一套的。”陈薇道。


    “我就是看小说看来的,悬疑推理、刑侦小说我都看了个遍。”郭雅洁瞪着陈薇道。


    陈薇一摊手:“看吧,我就说你小说看多了。”


    “哼,那又怎么样嘛,人脑都是一样的构造,大家想的事儿还不都是那些事。看多了各种套路,再看现实里的案件,也都能猜个大概。”郭雅洁辩解道。


    两人正讨论着,章弥真的内部手机响起,她一看是秦梓需来电,连忙起身,进了屋里接电话。


    “喂?怎么样了?”


    “不好意思弥真,我今晚得加班了,可能会很晚,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去。”


    “咋了,查案不顺利?”章弥真问。


    “算是吧,咱们现在陷在不在场证明里面查不动了,我正在比对几个嫌疑人的面部,看他们和画像是否相近,但系统比对了好几轮了,没比对上。我估计可能还是手绘画像的问题,正在试着重做分析,调整参数。”秦梓需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懊恼,也有些疲惫。


    “你别累着自己了,急也急不来,你好歹也闭眼休息会儿。”章弥真道。


    “嗯,我知道的,谢谢。”


    “忙完了早点回来,郭雅洁同学还给你送亲手做的小糕点呢。”章弥真笑道。


    “是吗?她到安全屋来了啊。”


    “嗯,这没关系吧?”


    “问题不大,但最好还是让她少来,小心驶得万年船。替我谢谢她。”


    “得嘞。”


    挂断电话,章弥真出来,向郭雅洁宣布了秦梓需加班的坏消息,小姑娘倒是很看得开,道:


    “没事儿,秦老师忙点才好呢,早点抓住坏人。”


    临近傍晚,郭雅洁也得回家了。这小姑娘特别能干,公安家庭父母都很难准点回家,小姑娘打小就养成了独立性格,能很好地照顾自己和父母。放假在家她负责所有家务,包括买菜做饭。现在她要回去给父母做晚饭了。


    目送郭雅洁离开后,陈薇有些感慨:“都说现在的小孩骄纵,但优秀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真招人喜欢。”


    这话让章弥真想起了自家母亲,想她跟郭雅洁一般年纪时,被母亲宠上天,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直到最近一两年,才给母亲炖过汤,做过饭,次数也很少,想想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了。


    她和她母亲都爱喝莲藕排骨汤,章弥真想着改日炖一锅,托人给母亲送去。


    由于秦梓需加班,陈薇也被迫跟着加班。安全屋不好点外卖,冰箱里还有些李之枚送来的食材,章弥真干脆随便炒了一锅炒饭,跟陈薇分着吃饱了。


    她问了下陈薇的个人情况,她不是胥城人,考入特警队后一直住在基地的宿舍里,在本市还没买房子。她也没结婚,家里人都在老家,属于是没牵没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把过夜的换洗衣服都带来了,能应付所有情况。”陈薇拍着自己的双肩包笑道。


    郭雅洁的到来倒是驱散了章弥真此前那股颓丧之气,她洗澡时脑子里一直在思考小姑娘的那番猜测。她觉得很有道理,想着要不要给秦梓需打个电话说一下,但又怕打搅到秦梓需。


    最后退而求其次,她躺在床上,编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发给了秦梓需。短信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你有空跑个菜市场,买点排骨和莲藕回来,我想炖个汤给我妈。】


    短信刚发出去,她的智能机就来微信了。现在她对自己的智能机使用很谨慎,尽量只用来联系同事,不会用来联系公安。和同事的交流中也绝对不会提到查案的事。而且,甚至对于最近发生的内参泄密事件,她都叮嘱组里人三缄其口,不要在网上随意提起。


    是吴岚给她发了语音消息:“你和兽医约好时间了吗?”


    哎呀,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章弥真答应吴岚联系兽医,把两只猫猫——阿真和小梓送去公司的。她昨晚给兽医发了消息,兽医一直没回,她也就把这事儿暂时忘在脑后了。


    她忙找到V-爱人如爱猫那个对话栏,点进去查看。兽医还是没有回复,不知道在忙什么。


    她刚准备回复吴岚,突然手机一震,她一下没抓牢手机,手机掉下来砸在了鼻子上,疼得她眼泪都飙飞出来了。


    “嘶……”她吸着凉气、揉着鼻子,坐起身来,泪眼婆娑地查看消息。


    兽医就在刚才给她发了个消息:【不好意思,这两天事儿比较多,忙晕了,忘了回复您消息。没问题的,我可以帮您把猫猫送去您公司,您给我个地址和联系电话。】


    章弥真于是把数媒中心的地址发给了对方,想了想,她没有留吴岚的电话给对方,而是跟对方讲到地方了就给自己发消息,自己来联系吴岚。


    【大概什么时间送比较合适呢?】兽医问。


    章弥真想了想,又找吴岚商量了一下,最后给兽医回复道:


    【最好明天上班前,大概7:30之前,你到数媒中心地下停车场的B1楼梯口等一下,我同事会去找你的,她是个四十来岁的女性,微胖,戴黑框眼镜。】


    【OK】对方比了个OK的手势。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时间倒退回当天晚上6点多,秦梓需刚挂了云南方面的视讯通话,望着手里刚刚绘制出的画像,感到迷雾遮眼。


    为了验证云南那边的画像师所绘制的凶手画像到底是否准确,她专门和那对接触过凶手的母女打了视频,亲自从她们口中听取容貌描述,并绘制画像。


    秦梓需反复询问了几个关键点,一是眼睛的神态结构,诸如眼型、眼神、瞳孔与眼周细节,二是鼻梁、鼻头、鼻翼的形状和比例,三是嘴唇和牙齿的状态,口腔内里的气味。四是耳朵的形状和位置,包括是否有耳洞等。


    母亲根据她的问询,尽可能地回忆道:“他长得很帅,就是皮肤有点黑。浓眉大眼,眼睛什么形状说不上来,总之很端正,不是什么三角眼。黑白分明的,眼神还挺温和。好像是有点眼袋,那个叫啥,也可能是卧蚕。


    “鼻梁高,鼻翼窄小,很立体。嘴唇不厚也不薄,唇角略有些上翘,像是一直在笑,宽度大概比鼻翼略宽。他嘴巴里没有烟味,牙齿也挺好的,挺白净整齐的。耳朵……这实在没怎么注意,就正常的耳朵吧,应该没有打耳洞。


    “脸颊比较瘦削,棱角分明的。脸上很干净,没什么痘印瘢痕,有些胡子拉碴的。”


    她女儿也一直说那是个帅叔叔,手臂很有力气。但小孩子词汇量贫乏,也说不出多少形容词。


    按着她们的描述,绘制出了一幅画像,亮给她们看,母女俩都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样。


    可秦梓需看着自己绘制出的画像,再跟之前那位画像师的一比对,根本是大差不差,压根没有任何突破。这张脸就是一张完美的标准中国男人脸,英俊但毫无特征,不仅与三个嫌疑人的相片相去甚远,和邵彦华的长相也对不上。


    朱新红是个大圆脸,五官尚算端正,但人很胖,眼睛是三角眼,和画像差得很多。


    杜源瘦削,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再怎么化妆也不能是画像中的模样。


    而卢康安是长脸,俗称苦瓜相,眉毛稀疏、眼角下垂,皮肤还很差,满是痘坑痘印,和画像也存在不小的差距。


    邵彦华的照片还停留在他高中时期,小眼睛,眼神阴鸷无神,面庞瘦削,整体上算是个塌鼻梁、扁平脸,和他父亲放在一起,有七分相肖。那会儿他正处在青春期,也是满脸痘痘,长得也谈不上帅,除非整容,否则很难说未来会发展成画像中的英俊男子。


    秦梓需感觉自己步入了迷宫之中,再也判断不清方向了。她只有按照自己的分析,不断地微调五官的参数,希冀能匹配上。无数次失败,无数次重来。


    谢云卿陪秦梓需加班到了晚上9点多,监督着她吃了点饭下去。


    此间秦梓需一直在死磕那三张照片和画像,人就像是疯魔了一般,谢云卿有些唏嘘,她觉得秦梓需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这个连环凶案的凶手,确实带给警方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甚至在主动戏弄和挑衅警方。


    9点多的时候,谢云卿接到了排查鸿鹄大厦的侦查队长的电话,便出去接电话了。她回来时,注意到秦梓需摆在手边的内部电话的位置动了,心想她刚才估计又趁机给章弥真打电话了。


    看破不说破,谢云卿对秦梓需道:


    “速联那里查出来了,据知情人口供,魏嘉康、邵彦华确实在速联打过工,沈赓倒是排除嫌疑了,他在鸿鹄报的是一对一小班,跟魏嘉康不在一起,也没法逃课,上下补习都有家长接送,可以排除嫌疑。


    “提供关键口供的是一位补习班的女老师,她是其他初中的数学老师,和陈君梅经常会在区里的教学研讨会上见面,开会时也经常坐在一起,算比较熟悉。据她所说,她当年还把魏嘉康、邵彦华在速联逃补习课上网的事跟陈君梅说过,她一直以为那就是个网吧。”


    秦梓需哀叹:“我的天,当年排查了一轮又一轮,她怎么三缄其口,就是没提过这茬呢?”


    “这也怪不了她,当年查的方向不对,我们查的是这些学生、老师在抛颅案案发时的动向,压根就没问过他们速联的事,不提也是很自然的。”谢云卿叹息道,“虽然这个信息迟了这么多年,总算还是让我们查到了。我已经让西藏那边继续审讯魏嘉康了,相信不久他就能都吐出来了。”


    秦梓需对此表示不乐观:“只是知道速联的事,还不至于让魏嘉康说出更多。他完全可以说他跟邵彦华不熟。我们只有24小时,他只要咬牙熬过去,我们必须放人。”


    “是啊……所以我打算让预审科诈他一下,秦老师,你觉得怎么诈比较好?”


    秦梓需想了想,道:“让预审提一下梅凝隽,看他什么反应。”


    “啊?”谢云卿完全没跟上她的思路,“为啥?”


    “我想也许当年和邵彦华有关系的人也和魏嘉康有关系,邵长生就不谈了,梅凝隽这个后妈来历不明,我感觉有点不简单。就是乱猜的,谈不上有什么逻辑。你们要是实在没手段,就诈一下,没损失。”秦梓需道。


    “行,我知道了。”


    谢云卿刚准备给预审科打电话,突然手机响了,她忙接起,并开了免提:


    “谢支,有新情况。”电话那头是个很干练的女声。


    “嗯,听着呢,你说。”


    “美国那边刚给了最新的消息,葛明桂撂了,说他当年资金链断裂,为了周转,曾经在黑市卖过自己的公司信息,拿到了一笔不菲的钱。黑市的人买这些信息,做成材料,就是为了骗过美国的移民审查,让中国这里的一些背景不清不楚、急需出国的人能顺利进入美国。


    “他说他从没接触过什么邵家人,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和买他公司信息的人接触过,都是黑市的人在操作里面的事。”


    “好家伙,原来是这么回事。”谢云卿笑了,“美警那里能追查黑市吗?得搞清楚邵家人的去向。”


    “比较困难,美国的情况,你懂的。他们的警察做事本来就不上心,何况还是帮我们查。邵家人不是红通,跨国犯罪合作机制的门槛够不上。”


    “行吧,你辛苦了,这事儿先这样,后续有新情况再说。”


    电话挂断了,谢云卿看向秦梓需,耸了耸肩,道:“都得靠我们了。你忙你的,我去忙我的事了,你注意眼睛,别累着了。”


    “嗯,谢支你也早点回去罢。”


    “回去了也是加班,都一样。”谢云卿说着就走出去打电话了,她一天无数的电话,要协调无数的事,秦梓需真是佩服她的统筹能力。


    她回过头来,眸光凝在电脑屏幕上端一字排开的三张照片,还有下方那张手绘画像上。


    凝眉看了一会儿,她拽过一张纸,一支铅笔,开始一笔一划地重绘那张手绘画像。


    师傅,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张图到底哪儿不对,哪儿出错了……是不是我对他的心理画像出了问题,才会导致我画不出他的面孔?


    他到底是用什么办法骗过了我的眼睛?秦梓需捏紧了铅笔,眼白中有血丝浮现。


    ……


    章弥真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开了房门,去查看对面秦梓需的房间。秦梓需的床空荡整齐,她又探头看了眼玄关,没看到秦梓需的运动鞋,她的拖鞋静静地摆在门口。


    章弥真知道她昨晚应该是一夜未归。


    客厅里传来了陈薇轻微的鼾声,她还在熟睡,章弥真看了眼时钟,早上六点半,她轻轻叹了口气,进了卫生间洗漱。


    等她梳洗完毕出来时,陈薇已经醒了,且已经把沙发都收拾好了。


    “要不等会儿你回去一趟拿点换洗衣服过来吧,干脆就住下来,不用来回跑了。”章弥真对她道。


    “秦老师不跟我换班了吗……”陈薇挠了挠凌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问。看来她还没睡醒呢。


    “老秦她后头估计会忙得不可开交,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是未知数。”章弥真道。


    “哦,好,我知道了。我先和领导商量一下……”陈薇说着就去洗漱去了。


    章弥真微微叹了口气,去厨房准备早餐。现在她这日子过的,感觉每天都很焦虑,明明有很多事想做,却又都做不了,只能被困在这百来平的空间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待她吃完早饭,差不多也到了七点半了。兽医很准时地发了消息过来:【我到了。】


    说完就发了一段视频过来,拍的是数媒中心的地下停车场,B1口的标志很醒目,镜头随即移开,对准了兽医手里提着的猫笼,里面两只小猫还喵喵叫了两声。


    章弥真回了个【好,你等下】。然后就给吴岚去了电话:


    “姐,你到了吗?兽医在等你了。”


    “到了到了,刚停好车。我先挂了啊,一会儿再和你联系。”


    吴岚挂断了电话,推开车门下车,背好挎包,一路小跑地赶去B1口。


    老远的,她就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站在那里。她披散着长头发,穿了一件防晒服,下身是运动裤配运动鞋。她手里提着一个猫笼,正东张西望。


    见到吴岚过来,她扬起笑容,主动打招呼道:


    “您好,请问是章小姐的同事,对吗?”


    “对,你就是她们家楼下宠物医院的兽医啊。”吴岚仔细打量着姑娘,她长得挺漂亮,皮肤白皙、大眼睛高鼻梁,就是实在有点瘦了。提着一个大猫笼在手里,感觉她还挺吃力的样子。


    吴岚连忙把猫笼接过来,提溜起来看了看里面的两只小猫,确实是视频里拍摄的那两只狸花,看上去很精神、很健康。


    “谢谢你,麻烦你一大早跑一趟。”


    “不麻烦,章小姐都付过钱了。对了,章小姐还买了一些给猫猫的用具,一大包呢,您一个人肯定拿不下了,要不我帮您送上去?”兽医道。


    “嗨,这人买那么多猫用具做什么,我手里一大堆,都是现成的。”吴岚嘟囔道。


    “那……”兽医小姑娘看上去有些为难。


    “好吧,麻烦你了。”


    “好嘞!”兽医连忙跑回自己的车边,那是一辆白色的金杯小海狮厢式货车,上面有宠物店可爱的logo贴标。她从副驾上取过来一大包宠物玩具和猫罐头、猫条等宠物食品,抱在手里沉甸甸的。


    “诶呦,小姑娘,你拿得动吗?要不我帮你拿点?”吴岚问。


    “没事没事,您带路吧,您别看我瘦,我拿得动的。”兽医小姑娘说话确实不费劲儿。


    吴岚带着她进电梯,先刷工作证,按了5楼的按钮。出电梯后,又刷工作证,开了数媒中心的闸机,才进入了办公B区。最后又刷开了一道人脸识别玻璃门,才进入了章弥真工作室所在的范围。


    “天呐,你们这里的门禁好多,进来一趟真不容易。”兽医忍不住感慨道。


    “哈哈,媒体是这样的。东西就放在沙发边上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工作嘛。”小姑娘放下了包,又凑到猫笼前,和两只小猫打招呼,“阿真、小梓,我走了啊,以后你们就在这里生活了,要好好听话哦。”


    “喵~~~”两只小猫似是不舍般地叫唤着。


    兽医小姑娘和吴岚道别,背着包快速离去。吴岚的心思已经全在小猫身上了,她摩拳擦掌,准备先给俩小只拾掇出一个合适的猫窝来。


    她去翻那个包,把里面各种东西翻出来铺了一地。章弥真还买得挺全乎,所有的家伙事儿都一次性购全了。有了这俩小家伙,以后直播带货时抱着在镜头里露露脸,说不定还能接到宠物商家的广告呢,到时候就有免费的产品可以蹭了。


    吴岚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忙活着搭建猫窝。她没有留意猫笼内上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红光。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谢云卿早上7点多赶到市局,第一时间就去信息处的大数据办公室看秦梓需的情况。开门进去后,一眼就看到秦梓需靠在椅子里,面朝着白板的方向,两腿交叠翘在桌面上,歪着脖子睡得正香。


    桌面上铺满了稿纸,上面有大量的画像,有些画得半途而废,有些似乎有所价值,被她用磁铁贴在了白板上。铅笔都被她一夜之间画短了大半截,就剩下个笔头了。垃圾桶里满是画废了的稿纸和削掉的铅笔屑。


    秦梓需在白板上的三张画像上标明了身份,从左至右分别是邵彦华、目击者画像和卢康安。她的这个入睡姿态,似乎就是盯着这三张画像看了很久,终于睡着的。


    谢云卿十分震撼地立在原地,盯着挂在白板上的三张画像。那栩栩如生的画像面孔,简直要从纸面里探出来似的。


    而且她感觉中间那个目击者画像的面孔似乎变了,哪儿变了说不上来,但就是变了,感觉比起之前她看到的那个云南画像师绘制出的画像,这张面孔更具体、更生动,而且似乎和左边的邵彦华、右边的卢康安都产生了某种微妙的相似感。


    她盯着看了半晌,久久难言,直到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在身侧后响起:


    “谢支,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哦,你醒了啊。”谢云卿扭头,看见秦梓需已经把翘着的腿放下来了,正弓着背,有些疲惫地用手搓脸。


    “嗯,也就睡了半小时。”


    “你这么拼也太吓人了,脸色都灰白了,赶紧回去补觉吧。”谢云卿皱着眉头道。


    “非常时期,不拼不行。不急着休息,我昨晚熬了一个大夜的成果,跟您说一下。”秦梓需站起身,脚步略有些虚浮地走到了白板前。但是她当下因为疲惫,思维有些沉重迟滞,半晌没说出一个字,眼神不住地发直。


    谢云卿适时出声问道:“你这个画像我看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这三个人其实是一个人?”


    “对,您理解得很对。”


    秦梓需花了几秒钟让自己罢工的脑子重新启动,抓起白板下方的黑色水笔,从邵彦华的画像下方牵了一条线指向最右侧的卢康安,在线条上注明四个字:整容微调。


    随即又从卢康安照片的上端牵出一条线指向正中央的目击者画像,在线段上标注四个字:特殊化妆。


    “邵彦华整容微调,成为了卢康安,卢康安犯案时做了特效化妆,所以成了这个目击者画像中的模样。”


    “这能做到吗?”谢云卿内心之中感到不可置信。


    “绝对可以,我以我十数年的专业生涯担保,通过黑白对比色改变面部光影分布,干扰系统对轮廓的捕捉,可以骗过面部识别系统,且成功率可达98%。使用阴影和高光改变眉骨、鼻梁高度,或通过特效化妆模拟伤疤、皱纹、痘印,可以显著改变面部立体结构,留给人截然不同的印象。”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是朱新红和杜源,一定是卢康安?”


    “朱新红是因为体型问题被排除嫌疑的,他的肥胖是实打实的,且脸部的脂肪层特别厚,他没有可能通过化妆遮盖肥胖。且他的身高也够不上凶手的身高,即便穿着增高鞋弥补身高差,也不符合云南凶手穿着挤脚胶鞋留下的脚印。


    “杜源的脸型差距太大,从技术上,他的这种尖嘴猴腮的脸型,除非贴人造皮肤去强行增补下颌骨的缺失部分,否则绝对难以和目击者画像相符。但如果做到这一步,动作就太大了,痕迹非常难以遮盖,很容易被人眼识别出不正常、不自然的部分。


    “人眼是非常敏锐的,不和谐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凶手犯案时,正值云南雨季,他穿着雨衣作案,翻山越岭,在那种潮湿环境里人造皮肤极易脱妆、鼓胀、变形,想要不被识破是不可能的。


    “只有卢康安的脸型差距不大,他完全可以只依靠化妆达到目击者画像的水平,现在的防水化妆品可以做到这一点。”


    谢云卿问:“他的这种长脸也可以吗?”


    秦梓需用自己的脸做示意,解释道:“完全可以。卢康安的长脸并不是非常夸张,只需要沿发际线两侧向太阳穴斜向晕染阴影粉,下颌线处用冷调修容粉从耳垂至下巴轻扫过渡,避免传统颧骨下方大面积涂抹导致脸型更长。


    “然后,额头中央用珠光高光纵向提亮缩短上庭,避开鼻头,鼻梁中段轻扫高光,下巴尖用哑光高光横向扩展,颧骨上方用香槟色高光横向延伸。最后再使用灰棕色鼻影粉从眉头三角区向鼻翼延伸,重点加强山根与鼻头连接处,鼻尖下方轻点阴影提升立体感,使中庭视觉缩短2-3mm。”


    谢云卿扶额,她平时也经常化妆,但今天居然被向来素面朝天的秦梓需上了一堂化妆课。秦梓需不愧是专业技术人员,她虽然自己不化妆,但却非常懂人脸,也深入研究过化妆技术。


    “好吧,那不在场证据呢?”谢云卿道,“卢康安的不在场证据这么扎实,怎么破解?”


    “这个就要交给专业的监控数据分析师了,我认为医院监控被做了手脚,但这只停留在猜测。”秦梓需道。


    “可是护士都说看到他6号、7号出现在医院了。”谢云卿道。


    “人眼是会被欺骗的,何况他很可能还有同伙。”秦梓需道。


    “秦老师,我说实话,你的这个画像分析确实很专业,但要让我们抓人,实在是不太行。主要是缺乏十分有利的证据,还有没有更决定性的、无法辩驳的证据?”谢云卿直切要害,问出了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


    “没有……这只是我依据师傅交给我的所有本领,以及我识别数万张面孔的训练经验所作出的技术判断。我连夜做了一个面部微调的变化示意动画,可以放给你看。”秦梓需道。


    “我个人很愿意相信你的判断,但你知道,我们办案必须讲证据,这种推测未免有些缺乏说服力了,很难服众啊。”谢云卿道。


    秦梓需蹙眉,据理力争道:“在缺乏关键证据的时候,唯有画像才是最关键的导向。”


    “你把目击者画像都改了,就是为了匹配上卢康安。还有化妆,我承认化妆是可以做到,但这……我该怎么说服领导这不是缘木求鱼呢?秦老师,我们现在手里缺乏决定性证据,尤其是凶手从未在现场留下DNA,我们就算拿到了卢康安的DNA,也无从比对,更遑论逮捕他了。万一抓错了人呢?”


    秦梓需沉默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累。是啊,做了这么多努力,到头来还是缺乏决定性证据,没有决定性证据,就没办法拿人。


    “啊!”秦梓需突然灵光一闪,她一拍脑门,“我居然差点忘了。”


    随即她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秦梓需劈头盖脸就道:


    “邹队,是我,你现在赶紧去找那对母女,问她们要小女孩那天穿的那件花裙子,然后立刻把花裙子送去做检测。……检测胸口、肚子那部分的布料有没有化妆品成分残留,对,立刻、马上、快!”


    电话挂断了,秦梓需攥着手机、红着眼对谢云卿道:“一个乡下男人脸上的化妆品蹭到小姑娘衣服上,这总该是实打实的证据了吧。而且化妆品可没那么容易洗掉,虽然这么多天过去了,如果那母亲只是寻常地把衣服丢进洗衣机,用洗衣液去洗,是不能完全洗干净的,一定有残留!他既然化了妆,就说明他对容貌做了修饰,他就有重大嫌疑!”


    “好好好,我明白了,接下来的事儿交给我,你回去休息吧,你真的累了。”谢云卿安抚道,秦梓需素来情绪控制能力很强,但现在她已经有些失控了,疲劳和焦躁已经占据了她的心神,让她的情绪越来越糟糕。


    秦梓需被谢云卿强行送下楼去,临到大门口,她对秦梓需道:“今天赴韩名单上会,然后就要报给部里了,和韩国使领馆对接材料了。你回去睡一觉,醒来应该就能接到通知了。”


    “谢支……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韩国吗?”秦梓需道。


    “啊?要去韩国不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吗?”谢云卿不解。


    “现在情况变了,我只是希望这个日期能稍稍延后一点,至少先控制住卢康安,就这么走了,我会很不放心。”秦梓需道。


    “好了,你不要说了,卢康安的事我来处理好吧。我会向领导汇报你的思路和判断,以我将近二十年的经验,我敢说领导九成九不会同意抓人。但你放心,我会派人盯梢卢康安,他有什么动作都在咱们得眼皮子底下,绝对不会出事的。去韩国也是为了找实质性证据,上头都相信你的能力,现在咱们卡在这里,去韩国肯定是越快越好的。”谢云卿道。


    秦梓需无奈,只得顺从她的意思。她去了停车场,开了那辆市局给她的车,一路往安全屋开去。半道上突然想起一晚上没给章弥真打电话,于是又立马拨了她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老秦?你一晚上没回来啊。”


    “马上回来了,正在开车,昨晚熬了个大夜。”


    “天,真辛苦。你这疲劳驾驶啊,别打电话了,专心开车。”


    “嗯,我就问一声,安全屋那儿没什么事吧?”


    “没事,安排保护我的特警陈薇一直在呢,我劝她直接搬过来住了,省得她来回跑。”章弥真道。


    “好,那我先挂了。”


    秦梓需强打精神开车回了安全屋,一进门,先和陈薇打了个照面。她其实还没见过陈薇,这还是头一回见面。两人寒暄了没几句,章弥真就在旁边催她赶紧洗漱,上床补觉。


    秦梓需这些日子以来确实透支得厉害,这会儿疲惫爆发,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她强打着精神冲了个澡,然后倒在床上就昏睡了过去,根本没劲儿吃饭。


    章弥真进她房里看了看她,还给她盖了盖被子,将空调调到了合适的温度。看她发青的眼底,章弥真心中不是滋味,她好希能快点抓住凶手,了结这个盘桓在秦梓需心中十八年的梦魇。


    她看着秦梓需眉头紧锁的睡颜,猜想她恐怕又堕入噩梦了吧,这一切真像是一场反反复复永不结束的噩梦,到底出口在哪儿呢?


    真是奇怪,章弥真一看到秦梓需,突然就又有写作的动力了。她掩上秦梓需的房门,就立刻去了自己的屋里,戴上耳机,播放自己喜欢的音乐,接着继续写她的报告文学。


    “那个,我出去一趟啊,买点菜,家里要没东西吃了。”陈薇在外面喊道。


    秦梓需睡死了,章弥真戴着耳机,两人压根没听见。陈薇敲了敲章弥真的房门,也没回应,她拧开房门,就看到章弥真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十指飞快舞动着,十分专心致志。


    陈薇干脆不打搅她了,她给章弥真的内部手机上发了消息告知要去买菜,就换鞋出门。


    结果刚走到楼下,章弥真的回信就来了:【那你记得买点莲藕和排骨,我想炖个汤,本来让老秦买的,她现在是根本指望不上了。】


    【行。】陈薇回了一个字,随即把手机揣回兜里,便往小区外行去。这小区算是个中高档小区,出入口都需要人脸识别,开车也需要验证车牌照。陈薇来时和保安打过招呼,还专门去物业办了临时的出入门禁卡。


    她查看了一下地图,菜市场和超市在靠近东门的方向,从她们所在的8幢走到东门需要穿过整个小区。她在路过小区中央的小广场时,看到了运动器械区,那里有不少正在晨练的大爷大妈。


    她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郭雅洁。这小姑娘正吊在单杠上,似乎也在锻炼。


    陈薇顿时来了兴趣,走上前去打招呼:“郭雅洁,你练啥呢?”


    “吊单杠啊。”小姑娘道。


    “你能拉上去吗?”陈薇问。


    “拉不动……”小姑娘摇头,“我就吊一会儿,练练抓握的力量,还能长高。”


    陈薇笑了,走到她旁边那截更高的单杠下,抬起双手,蹦起抓住,就猛得拉了五个引体向上,随即游刃有余地落下,明显未尽全力。


    “哇!你也太厉害了吧。”郭雅洁惊叹道。


    “想不想解锁引体向上?可以在体育课上惊艳你们全班人。”陈薇笑道。


    “想,你教我啊?”


    “可以啊,你每天早上都在这里锻炼吗?”


    “嗯,我7:30-8:00晨练,练速度跑加吊单杠。”郭雅洁道。


    “好,那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我来带你锻炼。”陈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道。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秦梓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突然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她猛然惊醒,忙接起电话。


    “喂?”她声音低沉迟缓,尚未缓过劲儿来。


    “秦老师,抱歉打搅你休息了。”是谢云卿的声音,她直入主题,“卢康安不见了。”


    “什么?!”秦梓需整个人都从床上被拔了起来。


    “你今早告诉我卢康安有嫌疑后,我立刻让侦查员直接上门拿人。结果发现他家里人去楼空。领导现在也认可他有重大嫌疑,已经发了通缉令和协查令。”


    秦梓需扶额,深吸一口气和缓了一下情绪,语气尽量不带任何责备情绪,道:“你们不是一直盯着嫌疑人吗?他是三个嫌疑人之一啊。”


    “三个独居的嫌疑人我们都没上门,只是盯梢小区大门。据盯梢的人员说,他们看到卢康安家里的灯亮了,以为一直有人在家的。但现在看来,是定时开关制造的错觉。”


    “所以之前你们确认他在脑科医院的监控后,就排除了他的嫌疑,没有直接上门当面确认他的行踪,白白耽误了好多天,对吧。”秦梓需终于绷不住情绪了,说话开始很不客气。


    “是,本来上头给的要求就是不要打草惊蛇,侦查员只能在远处盯着。人要是一直在家里,侦查员也不能直接上门去确认。而且,这段时间线索太多太杂了,绝大部分人手都被调去查鸿鹄教育了,我们……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这确实是重大失误,是我们做得不好。”谢云卿难得说话很颓丧。


    秦梓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浑身冒邪火,一直以来这个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自己还跟他打过一次照面。然而现在就让他这样跑了,简直是不可饶恕的失误!


    但现在冲着谢云卿发火也无济于事,只能尽量弥补,她强压怒火问:


    “他6号、7号出现在脑科医院住院楼和住宅小区的监控录像是怎么回事?”


    “技术员查出来所有他在6号、7号出现的监控录像,都是被替换了的早期拍下来的录像,我们都被他高超的黑客手段欺骗了。现在已经确认他5号把他爸送去脑科医院离开后,就没再去过脑科医院,也没有再去过家和公司。等于说他5号离开脑科医院后,就直接藏匿了,随后去云南犯案,潜逃,直至现在。”


    “那几个说他在医院的护士,再去问过了吗?”


    “问了,确实如你所说,那几个护士都没有当面和他说过话,只是看到了相似的背影。”


    “能用天网查到他去哪儿了吗?”


    谢云卿道:“正在用天网全域排查,这人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他在脑科医院附近的路段停了一辆老款帕萨特,车牌号是东BH324。他驾驶这辆车的监控我们查到了,但在江西路附近的三元里巷断了,那巷子里的监控坏了。”


    “我马上去三元里巷。”秦梓需开了免提,将手机丢在床上,就揪住自己睡衣T恤的下摆,把衣服脱下来,准备换衣服。


    结果一转身,发现章弥真不知何时开了她的房门,正抱着膀子听她讲电话。


    她这一脱衣服,霎时光溜溜地和章弥真打了个照面。章弥真慌得大叫一声:“抱歉!”然后带上门落荒而逃。


    “怎么了?”电话里传来了谢云卿迷惑的询问声。


    秦梓需:“……”


    她换好衣服出来,才知道现在是傍晚时分。顾不上其他,她迅速刷牙洗脸,抓了一个面包就出门了。临出门时,章弥真躲在房里不敢见她,秦梓需只得叮嘱陈薇:


    “凶手现在确认潜逃了,章弥真处境很危险,你要保护好她,寸步不离。”


    “放心吧,交给我。”陈薇道。


    秦梓需出门了,她咬着面包一边跑一边吃,迅速上了车出发。夜幕里,她的车逆着下班的车流一路疾驰。几口吃完了面包,秦梓需就戴上耳机开始给谢云卿打电话:


    “谢支,现在是你在天网看监控吗?”


    “对,我在看,你说。”


    “我马上去凶手最后出现的三元里巷实地侦查,我们持续保持联系。”


    “好,我的人也在那一带做排查,需要帮你吗?”


    “不,我一个人比较快。”秦梓需的话颇为霸气,“你们进卢康安家里采样了吗?”


    “已经做了初步采样,正在搜检,现场回报,已经确认可以拿到父子俩的DNA和指纹,但没有找到任何疑似犯罪工具的证物。”


    “那正常,他的犯罪工具应该都在他的秘密据点里。我们要抓他,首先就要找到他的秘密据点。”秦梓需道。


    接下来秦梓需维持着通话,但不说话了,她一边开车,一边在心中复盘自己对凶手的侦查过程。


    她意识到自己在给凶手做心理画像时,确实有不少偏差的地方。她认为凶手是一个体面的男性,结婚有子,家庭美满,但没想到凶手竟然立的是一个命运悲惨的孝子人设。


    但仔细想来,应付一个瘫痪的植物人,比应付老婆孩子两个大活人要轻松许多。完全不用担心植物人能目击、耳闻或将他出卖,也没有谁能从植物人的嘴里问出他的下落。


    而秦梓需现在严重怀疑那个瘫痪在床上的老父亲到底是谁,他很可能并不是卢康安的亲生父亲,也可能是被卢康安李代桃僵的这个身份的原主人的父亲。这个只需检测DNA就能查出来。


    至于卢康安,也就是邵彦华的亲生父亲邵长生,包括邵长生后娶的妻子梅凝隽、邵彦华同父异母的小妹邵紫涵,这三个人到底在不在国内,也得打个巨大的问号。无疑邵彦华一个人洗白身份后入境,比一家人洗白身份入境要更容易一些,但这也很难说。


    如今看来,邵彦华虽然是单独作案,但他的家人很可能是知情人。是否会是协助犯罪不好说,但起码在帮助他藏匿身份这点上,他们做了帮凶。


    思及此,她出声询问谢云卿:“谢支,对魏嘉康的侦讯有没有新消息?”


    谢云卿立刻回道:“这事儿我正准备和你说,西藏那边问了梅凝隽,魏嘉康的第一反应确实很微妙,他似乎是知道这个人的,但他坚称他不认识梅凝隽,而且持续否认在速联网络打过工。因为扣押24小时已满,西藏那边不得不放了他。但我们一直有在监控他。现在他的车已经开到林芝去了,我们查到他定了机票,大概是打算买机票直接从林芝返回。”


    “神情微妙……那这个指向性就比较明显了。你们如果能匀出人手,就查一下2000年螺丝拐弯巷几家餐馆、按摩店和足浴店,查查看是否有聘过外来务工的女性,梅凝隽很可能是其中之一,而且还从事过皮肉生意。”秦梓需道。


    “好,我知道了。”谢云卿这边通着话,另一边立刻就将任务布置了下去。


    而秦梓需一路飞驰,已经到目的地了。她把车靠边停在江西路边,然后下车徒步进入三元里巷。


    这是个相当热闹杂乱的小巷子,位于城南,不远处就是胥城的著名景点状元坊。这里近些年突然爆火,成为了网红美食打卡地。不宽的巷子里,两排都是一长溜的霓虹店招,各色美食琳琅满目,香味混杂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正值晚市时分,三元里巷人头攒动,到处是食客。走在这里,连两轮电动车都走不动,更别说汽车了。秦梓需走在其间,美食没对她产生丝毫吸引,她满脑子都在思考凶手为什么要把车开到这里面来,他又该如何摆脱当下无处不在的监控。


    “他的车大概是几点开到这里来的?”四周嘈杂,秦梓需不得不扯着嗓子跟电话那头的谢云卿沟通。


    “就和现在差不多的时间,晚高峰。我已经在监控里看到你了,你再往前走点,就在前面那个口子上,他的车拐进去了,那里面的监控坏掉了,然后他就消失了。”


    秦梓需快步向前,很快就看到了谢云卿指出的那个路口。这个口子看上去就像是个步行街的入口,入口上方横跨的彩虹状霓虹灯牌营造了一种错觉。但实际上里面只是个通往附近小区的狭窄小巷去,且在长约50米的巷子内居然连个路灯都没有,黑乎乎一片,与外界的璀璨霓虹形成了鲜明的灯光差对比。


    秦梓需知道,人从光明的地界走入黑暗的地界,下意识就会警惕抗拒,这是生理性的,数十万年演化而来的本能。所以虽然外面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但一步跨入这个巷子里,就立刻门可罗雀,甚至像是走进了隔音室似的,与外界的噪声音量都不在一个级别。


    秦梓需张开双臂,估算了一下巷子的宽度,将将一辆车能过,但很悬,稍有不慎就会刮擦到两侧墙面。实际上,这墙面上确实有很多刮擦痕迹,有些还很新鲜。


    秦梓需走过巷子,发现来到了一个住宅小区的后巷,这巷子反倒比刚才那个巷子要宽敞点。且这是个葫芦口,左手侧的路被建筑物堵死了,只有通往右手侧的道路可以出去。贴着住宅小区的围墙还是有几辆私家车停靠的,说明日常也会有车从那个巷子里开进来。


    秦梓需在这个小区后巷里转了转,只在后巷与黑暗窄巷形成的丁字路口看到了一个摄像头,应该就是这个摄像头坏了。


    虽然左手侧不通,但秦梓需还是去查看了一番。这里是几个餐馆的后厨,确实没有任何空间可以藏匿汽车。既然凶手的车不在这里,就说明他肯定离开了。


    于是秦梓需往右手侧的道路行去。住宅区的后巷逐渐扩张,像是张开的喇叭,越来越宽,走到尽头,就来到了个向右拐弯的路口。这拐弯口用施工围挡围出,里面是个施工工地。这里的路面上有不少泥土碎渣,应该是渣土车等工程车辆行驶出来后带出来的泥沙。


    由于是工地,这里的监控也不完备,向右拐弯再往前走大概一百来米,才会抵达大马路上,进入监控范围内。这条大马路是鹤鸣路,秦梓需看了一下地图,门牌号应该是276号附近。


    “查一下帕萨特进入巷子后的半个小时内,鹤鸣路276号这个路口有没有封闭的厢式大卡车或者拖车驶出,如果有拖车,看拖车板上有没有拉车子,尤其是有没有用布罩住。”秦梓需对谢云卿道。


    “好。”谢云卿立刻指挥身边的技术员去查。


    秦梓需就在原地等待,大概几分钟后,谢云卿查到了:


    “真有,一辆厢式大卡车出来了,车牌号河E89751,是外省的车牌号。”


    “能看到司机的模样吗?”


    “看不清,太黑了。”谢云卿道。


    “追踪这辆车的下落。”秦梓需道。


    天网系统快速运算搜索,很快给出结果:


    “这车当天开到了城西郊的大校场二手车市场去了,抵达时间是晚上的20:09分。后面就没有再开出来。”


    “大校场……那地方靠近胥城机场啊。”秦梓需道。


    “对,很近,也就5公里就进入机场范围了。”谢云卿道。


    “派人立刻去二手车市场确认一下,我估计大卡车连带着里面那辆帕萨特都被丢在那里了。他应该是下车后直接离开了二手车市场,快速赶到机场,坐飞机往云南去了。”秦梓需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他是怎么骗过机场的人脸识别和安检的?我真的无法理解。”谢云卿道。


    “他手上有另外一个犯罪时使用的身份,他就是用这个身份购买的机票。他能够用特效化妆使自己接近身份证上的人物,通过动态干扰的手段干扰人脸识别捕捉,而他在安检人员眼里可能就是个皮肤黝黑的帅哥,没什么可疑之处。”秦梓需推测道。


    “这种事一般人真的干不了,这家伙……处心积虑,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强,犯罪技能也极其罕见得强悍。”连谢云卿都经不住感叹道。


    “排查当晚去云南的航班,应该就快能把他的伪装身份找出来了。我现在就去机场,你查到了航班立刻发给我,我去找航司和安检的人当面确认。”


    说完,秦梓需挂断了这个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此时她内心的焦虑仍然在加强,他知道现在卢康安已经被逼入绝境,他的特效化妆手段顶多只能使用一次,第二次就要露陷了。所以他现在无法出国,只能在国内到处流窜,东躲西藏。即便如此,国内也有很多地方可以供他躲藏。如果让他找到机会,暗中偷渡出国,那就真的再难抓住他了。


    而她最担心的是这个人被逼急了,可能会走极端,再次犯案。所以,哪怕当下证据不足,仍然要尽快将他缉拿归案,才算可以安心。


    第70章 第七十章


    7月20日,周一,晚9:35分,胥城机场一层出发大厅。


    秦梓需正坐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座位上,她将内部手机充着电揣在口袋里,等待谢云卿的消息。而她攥着自己的智能手机,闭着眼陷入沉思。


    她在复盘自己对凶手的心理画像到底哪里出了误判,并推演修正后的画像可能会带来哪些新的推测方向。


    犯罪心理学大多数时候是从罪犯的行为模式来总结其心理特征,这一点,在邵彦华的身上还是很明显的。他极度聪明狡猾,且有着病态的自信,认为自己的智商和各种犯罪手段可以碾压现代化的、各种先进设备武装到牙齿的公安。


    秦梓需的误判在于她认为邵彦华会组建家庭,有妻子和孩子。这一点是从他抱孩子的手法上推断出来的。如今看来似乎有点武断,会抱孩子不一定就有妻儿。


    但秦梓需认为邵彦华应该曾经和女性建立过亲密关系,而且是稳定的亲密关系,因为他犯下的所有案件,至今不曾看到任何性满足的倾向。这在犯罪心理学之中,有几种可能:


    一是权力控制型谋杀,这类罪犯通过杀害行为获得对受害者的绝对控制感,而非直接的性满足。其动机可能源于深层的支配欲和施虐倾向。


    二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非性动机犯罪。这类罪犯可能因纯粹的利益或情绪驱动实施犯罪。在这个类别里,邵彦华最有可能属于是长期压抑的挫败感(家庭矛盾)转化为对特定群体的攻击,女性成为象征性“替罪羊”。


    三是情感隔离与象征性攻击。这类罪犯可能因心理创伤或扭曲的性别观念,将女性作为仇恨对象,有着自卑与过度补偿、“冷暴力”心理机制。成长过程中长期被忽视,导致情感表达障碍,通过极端行为寻求存在感。在这个分类下,部分高智商罪犯表面社会适应良好,但内心存在分裂,通过杀戮释放压抑的自我。


    秦梓需至今仍然倾向于邵彦华的犯罪主因属于第三类,他是青少年犯罪,他的家庭难辞其咎。


    此外还有第四种可能性,就是强迫性谋杀,这类罪犯会有一些强迫症行为,诸如特定的行为模式、固定的抛尸地点或者收集被害者物品之类的。目前尚未在邵彦华的一系列犯罪中看到这样的倾向,因此可能性较小。


    综合分析下来,邵彦华可能是兼有一、二和三种类型的犯罪分子,他的犯罪动因来自于家庭带来的压抑释放,而这个压抑并未涉及到性,又或者更准确地说,可能是性已经得到了释放,但权力与控制欲仍然需要通过极端暴力的谋杀来释放。


    从目前来看,他犯下的第一起爆燃案的动因可能就来源于此。后续犯下的杀戮,都是在补救第一次犯罪,他很明确自己的终极目的是脱罪,所以绝不会留下任何生物信息。


    秦梓需认为,接下来邵彦华的动向才会真正暴露他的心理。因为不涉及到补救第一次犯罪了,他已经上了警方的通缉名单,不可能再有任何补救的机会。假如他不想着逃出去,反而再犯罪,就证明了秦梓需的猜想——他是出于变态膨胀的自恋驱动,为了彰显权力与控制欲在犯罪。


    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独狼作案,秦梓需觉得也有必要重新进行评估。此前她从心理与人格角度,推测邵彦华不大可能会有同伙。


    但从当前的现实角度出发,邵彦华从获知自己的案子被重启调查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一个人完成了犯罪前期准备、易容前往云南、在云南侦查和犯案、从云南逃脱这一系列的高难度犯罪,并且同时,他还在持续不断地对公安系统进行攻击,甚至有余力做出陷害章弥真的事,时间还掐得如此刚刚好。


    这当真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事吗?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好似霍去病在塞北追踪匈奴,茫茫大漠根本无从寻找方向,霍去病却好像拥有卫星定位能力似的,能够精确地劈开战争迷雾,找到自己的目标,在合适的时间、地点,精准地找到自己的敌人,快速有效地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几乎是神一般的能力。


    秦梓需开始严重怀疑他还有至少一名同伙,这个同伙才是一直在持续不断对公安系统进行攻击,并且陷害章弥真的存在,甚至是这个同伙一直在给邵彦华提供情报支撑,才能让他仿佛开了天眼一般行动。


    但很可惜,这个同伙简直是迷一样的存在,根本无从查起。


    她突然想起了章弥真工作室被陷害的事,据说网警正在反追踪那个盗取内参的黑客。不知道结果如何了,秦梓需想了想,用内部电话给小宋发了个短信:【我想问问东海日报的事,你们查到那个盗取内参的黑客了吗?回复短信即可。】


    还没接到小宋的回复,秦梓需攥在手里的自己的智能机突然震动起来,章弥真突然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是安全屋的厨房,她拍了一大碗莲藕排骨汤。


    秦梓需正迷惑间,章弥真的微信来电就来了。秦梓需忙接起:


    “喂。”


    “你现在在哪儿?”章弥真开口就问。


    “我在查案。”秦梓需答非所问。


    “你今晚回来吗?”


    “可能不会回来。”秦梓需道,“你们早点睡吧。”


    “我给你留了一碗莲藕排骨汤,你回来喝点,补一补。”


    “你咋还突然炖起汤来了?”秦梓需问。


    “啊……你果然是忘得一干二净,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想炖汤给我妈喝的。我妈最爱的就是莲藕排骨汤。”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给忘了。”秦梓需猛然想起章弥真曾发短信嘱托过她去菜市场买莲藕和排骨的。


    “我理解,你现在忙得昏天黑地的,都成了夜行生物了。”章弥真吐槽了一句。


    “那你给你妈送去了吗?”


    “我又出不了屋子,是托枚姐用她家的保温壶给我妈送过去了。”说着,她又给秦梓需传了一张照片,是枚姐正提着一个蓝底卡通小狗图案的保温壶冲着镜头笑。


    “难为你了。”秦梓需感叹。


    “嗨……我能问问案情吗?这两天我都没机会问。”


    秦梓需很警惕,道:“不好在微信里说,一会儿我用内部手机给你打电话吧。”


    “我就是怕给你内部手机打电话占线,耽误你的事,才给你打微信电话的。咱们手机不都安装了安全盾了嘛,这样也不安全吗?”章弥真问。


    “小心驶得万年船。”


    “好吧,那我等你电话。”章弥真无奈。


    “嗯,你也别等太晚了,11点后我没给你电话,你就睡吧,我明天找个时间再给你打。”秦梓需道。


    章弥真的电话挂断,小宋的回复来了:


    【秦老师,我们现在基本可以确认东海日报的黑客就是一直在攻击市局的黑客,我们分析了服务器日志、网络流量记录等,发现这个黑客的攻击入口和操作痕迹和之前捕捉到的攻击市局的黑客重合了,现在我们正尝试诱捕他。】


    可算有点进展了,秦梓需吁了口气,面上神情终于放松了些许。


    秦梓需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了夜里11点已过,仍然没有等到谢云卿的电话。她有些急了,飞云南的乘客名单有这么难排查吗?难道是目标还不够明确?


    要不先去安检哪里问问吧,她心想。


    于是迈步往安检方向走去。没想到刚走到到达大厅的中段,竟然撞见刘明城带着一个男子从外面进来了,两人身上都穿着便服,刘明城身后的男子手里还提着个电脑包。


    “刘总?”秦梓需吃了一惊。


    “诶,正好,秦老师你也在,我们正要去查安检口。这位是航管局的技术人员。”


    “你好。”秦梓需匆匆打了个招呼,随即转向刘明城,“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人手不够啊。通缉令一发,现在市局、各个分局包括交警各大队,全都铺开出去了,在所有的交管要道设卡,对沿线所有的车辆、人员做排查。小谢带队亲自去查卢康安家了,范副局在市局指挥坐镇,我是个省厅下派的闲人,就在外面帮忙跑一跑。”


    原来谢支去查卢康安家了……看来飞云南的旅客名单确实查得不顺利啊。可按道理讲,这不是比对一下照片就能比对出来的事吗?难道说卢康安过安检时用的不是后来犯案时的那张脸?


    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张面孔?


    “现在是要查人脸识别机器吗?”


    “对,谢支怀疑可能是人脸识别机器出问题,被做了手脚,所以要排查一下。不论如何想,先排除隐患。”


    “那飞云南的名单查出有可疑人物了吗?”秦梓需问。


    “据我所知还在查,没那么快。所有的人脸数据一直在比对,但暂时还没有能和画像比对上的,正因如此,我们才怀疑是机器被干扰的问题。”


    三人来到安检口,先是找到了机场安检组的组长。航管局派来的这位技术人员应该也是一个中层管理人员,他立刻对所有仪器展开检测。


    这个时间,安检口排队安检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们从排队最少的口子开始检查,一共12个安检口查完,已经到了凌晨1点多了。


    “所有设备没有任何问题,我早就告诉你们了,机场安检是一个立体防御系统,包括多光谱融合、硬件抗干扰设计、多传感器协同及快速响应机制。打从进门开始,安检就无处不在。就算有人能用红外干扰设备扰乱摄像头,他也过不了后续的安检通道。”航管局技术员说话的口气不大好,身上散发着被迫加班到凌晨的怨气。


    “没有问题就好。”刘明城并不气馁,他反倒很开心。他随即望向秦梓需,道:


    “秦老师,现在设备是没问题了,你觉得卢康安是怎么过安检的?”


    秦梓需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突然有个年轻的女安检员走了过来,对刘明城和秦梓需道:


    “请问……你们是不是在查一个化妆的男的?”


    “你有印象?”秦梓需精神一振,忙追问。


    “嗯……挺帅一个男的,我给他做的搜身,我当时注意到他脸上涂了遮瑕,我心想他可能是为了遮盖痘印。他化妆技术还挺好的,化妆的男的很少见,他的穿着打扮很低调,也不像那种花枝招展的男的,我觉得挺新鲜的,就留了个印象。”女安检回答道。


    “他叫什么名字,你有没有印象?”刘明城问。


    “这……我真不知道,你们知道吗?”女孩问她身边的两个同事,这两个同事都是男性,一个负责人脸识别登记身份,一个负责在安检机旁递送物品篮,查验旅客包里的物品。


    查行李的安检员道:“我也没看到他的身份证,我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印象,我看到他的双肩包里有一台平板设备,还塞着一个空的折叠起来的黑包,好像……还有一把折叠的雨伞。”


    核验人脸识别登记身份的安检员冥思苦想,最后很无奈道:“抱歉,真的没什么印象。那天过安检都很顺利,速度都很快,我印象里好像第一眼望见他时,确实觉得他的脸不大自然,但念头一闪而过,系统核验成功,我也就没在意。


    “他的名字好像是两个字,好像是姓李来着,我只记得这些了。”


    秦梓需立刻将这些讯息发给了谢云卿。


    接下来,她和刘明城一直在到达大厅等待,等了半个多小时,秦梓需的内部手机电话终于响起,来电显示正是期盼中的谢云卿的短号7。秦梓需秒速接起:


    “谢支,查到了吗?”


    “查出来了,李立,男,30岁,汉族,7月5号晚9:35分,乘坐CD5316号航班飞云南昭通。这人的脸系统筛漏了无数次,和画像还是有很微妙的差别,总是匹配不上。最后是刘雪莹她们调了一下光影参数,终于比对出来了。


    “这个身份信息很可能是从暗网买来的,真正的李立很可能已在外国死亡,身份信息被贩卖,一直没有亲属在国内做销户。”谢云卿的声音都哑了,“还有,我们检测了卢康安的植物人父亲卢建军和卢康安的DNA,两人没有亲缘关系。”


    秦梓需抬头仰天叹了口气,终于,事实完全印证了她的推测。


    “我已经把李立和卢康安的信息发云南协查了,从云南那里查能也许会有进展。另外,云南那边跟我反馈,你让他们查的女孩衣服上的化妆品痕迹,确实检测出来了,特殊化妆这个方向看来是铁板钉钉了。云南的痕检还从化妆品残留的痕迹上,还原出了卢康安的耳廓痕迹,这是一大发现。”谢云卿补充道。


    “太好了!有了耳廓,天网追查又多了一个抓手。”秦梓需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道,“谢支,我推测卢康安可能还有一个帮手,那人才是黑客,一直给他提供情报支持,要先抓住这个人。”


    “确实可能性不小,但网安那里查得很费劲,这个黑客很小心谨慎,手段也很高超。尤其是他对公安的侦查手法很熟悉,根本不吃蜜罐。”


    “我有一个想法,很冒险的想法,我心里清楚我连提都不该提,但现在……我们真的快要没办法了,如果两天后云南那边也查不出来,恐怕我们只有采取非常手段了。”秦梓需的神情极其严肃,眸光中充斥着矛盾与挣扎。


    谢云卿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而站在秦梓需身边的刘明城也默然注视着她。


    “秦老师,今天很晚了,你先回来市局补个觉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开会再说。”谢云卿道。


    “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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