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黑差才彻底听明白。
他完全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在赌。
初到灵沃时是这样,现在仍是如此。
对这些官员而言,所谓的尊崇与效命,都不过只是权宜之计。
不论是那两路起义军,亦或是周通、郑勉,甚至,跟随他们一路来此的姚坚和孙隆等人,每个人心底都有着各自的盘算。
而这些人,随时都有临阵倒戈的可能。
早在沈行约重新踏足燕国的这片土地时,一场无形的博弈就已经开始了。
而他不惜将自己引入这场风暴的中心,就像一个身无分文的赌徒,孤注一掷,以命相搏。但凡一步踏错,这场赌局都将带着他,驶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打个比方,”沈行约微微一笑,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语气:“当有一个人下定决心想要杀你,你的生死,或许只徘徊在那个人的一念之间。”
黑差顺着他抛出的这个话题思索下去,神色有些不解。
沈行约又道:“可如果,同时有三个人都对你起了杀心,那么到最后,鹿死谁手,就不好说了。”
听他说完,黑差稍一深想,眼中顿悟,随即领会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如果单单只靠周通的两万兵马,沈行约则会完全处于受制于人的被动局面,成为他掌中的傀儡。
可两伙起义军的加入,将彻底改变这一切。
届时,三方势力彼此牵制,沈行约则可从中制衡,躲在幕后,操纵各方权利的杠杆,就能实现借力打力的效果。
所有人都是为利益而来,这种联盟并非坚不可摧,却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一定的反效果,沈行约的处境反而更为‘安全’。
虽然理解了他的这层意思,可这归根结底,还是在赌命罢了。
黑差不太明白,他宁可冒这么大的风险,不惜一切也要回到燕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毕竟就沈行约现在的处境而言,比起在胡戎的那段日子,远也好不到哪去。
当然这话黑差断不可能直白地问出,于是他想了想道:
“若主上在此,必不会让您只身犯险。”
沈行约听过后,先是一怔,随即转过头来,斜睨了他一眼。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黑差无奈地转过少许,便又默不作声了。
沈行约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不知道萧拓那边怎么样了。
在离开浑北之前,其实沈行约心里一直有一个担忧。
萧拓对他太好,他担心自己再不走的话,就真要留在浑北,认命当他的男宠了。
正所谓温柔乡,英雄冢。意识到这一点,沈行约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选择逃避,不打算正视这份感情。
而到后来,萧拓的大婚促成了一个很好的时机,同时也让他彻底认清了现实。
他和萧拓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处时代的差异,身份的对立性,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他们之间注定分道扬镳的结局。
只不过,沈行约暗中筹划出逃,之后发生的事,则又出乎他的意料了。
不过想到这,黑差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这几日中,黑差偶尔也会消失一段时间,沈行约猜测,他兴许会将自己的消息传回浑北,一时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问一句北边的情况。
可一些话到嘴边,却忍住了。
“陛下,臣此行所往北地郡,定当竭尽全力,说服北地郡守张参弃暗投明,为陛下所用。”
当夜,徐阜离去前,在城郊的官道旁,对沈行约说了这样一番话。
一同送行的还有姚坚、周通等人。
沈行约说了些勉励的话,临分别前,又把徐阜单独叫到一旁,只说有信物要单独托付。
与旁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徐阜回头,望向夜色中周通准备沿途护送他的一百军士,转过身朝沈行约叩首道:
“陛下为着臣的性命安危着想,臣感激不尽!此去北地,必不负陛下所托!”
沈行约点点头,扶他起身。
他看得出,徐阜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有时无需解释,对方就能心领神会。
如果没有临行前的这番单独托付,周通派出的那一百军士,极有可能在半路时,就会取了他的命拿来交差。
而沈行约此举,也正是为让周通有所忌惮,不敢肆意妄为。
沈行约嘱托了两句,额外派给他一样任务,徐阜听后马上会意,又是敛容长拜,道:
“陛下,万望珍重!”
徐阜登上战车,在百卒的簇拥下,于夜色中驶往北地。
沈行约收回视线,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护卫,与几人一道赶回城署。
按照周郑二人的安排,往后数日,沈行约将在荥台的郡署驻跸起居。
周通本意想将他囚在府邸,可这样一来,挟王的意图又太过明显。
况且,周通是在沈行约离开燕都没多久后被迁至外郡,在荥台的府邸,不过是个下榻之所,不比荥台的治郡官署要气派。
周通虽然藏有异心,可在局势还未明朗前,终究不敢太过逾矩,凡事仍恪守着小心。
“陛下,您这一路鞍马劳顿,已是辛苦,今驻跸之所又简陋,远不及京中,为此,臣不胜惶恐,只恐接待不周,委屈了圣驾。是以,陛下有任何所需但开金口,只要陛下吩咐一声,臣等拼尽全力,也会为陛下周全!”
春寒料峭,夜色中,沈行约乘坐的步辇回到阳首城。
周通跟在御前,边走边向他请示问话。
像这样的试探之词,周通说了不止一次。
沈行约很清楚,他是想打探自己除这一郡之地的依仗外,手中是否还留有底牌。
“衣食所需,俱是身外之物,”沈行约披着银白色狐裘,单薄的背影随着步辇微微晃荡,沉声道:
“眼下形势严峻,两地军队还未到,而燕廷的兵马随时可能压境,起居之事一切从简,不必繁琐。”
周通应了声,心里盘算,又道:“陛下,荥台与灵沃、北地两郡的关卡已经打开,另外,派出的斥候回报,华封郡已有兵马动作。”
沈行约点了点头,问道:“粮草调配的事办得怎么样?”
“已按照您的吩咐,正有序从荥台各城中征调粮草、兵马,只是……”
稍一顿,周通面露难色道:“只是仍有一事棘手……”
沈行约:“说来听听。”
“回禀陛下,”周通上前两步,言辞凿凿道:“臣不敢不据实相报,如今郡内军需匮乏,若只是为郡内兵所用,尚可勉强维持,可两路义军不日将至,到时,现有物资只怕难以周全,臣恐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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贻误战事,恳请陛下圣裁!”
沈行约听后沉吟少许,道:“此事朕会从中斡旋,必不使你这个郡尉夹在中间为难。”
周通道:“是,陛下圣明!只是如此,就怕这两伙兄弟兵不肯相依了。”
沈行约看出了他的计较,便道:“你且放宽心,朕已命徐阜前往北地,所为之事,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徐阜此人曾多次随郡使往来各州郡,让他去办这些事最合适不过,至于作战的计划、兵力部署等事,你先着手准备,等义军来后再做调整不迟。”
周通连忙应下,步辇行过城门处,沈行约抬手,道:“先不回官署,在此停下。”
他让步辇停靠,身侧的辇夫脚步一顿,双手稳稳抬住横杆,就要停下,然而其他抬辇的人却不敢轻易做主,反倒看着周通脸色。
周通摆手停辇,面上依旧作那副忠心模样。
沈行约扫了几人一眼,道:“朕想去城楼上看看,留下两个人侍候就成。各位手中都有要事,不必相陪。”
周通等人走后,沈行约登上城楼,俯瞰城中连夜操练的郡兵。
在阵阵兵戈的挥舞声中,远处禁严的街巷内,运送粮草物资的辎车一辆接一辆地驶来。
沈行约晦暗的目光缓缓移过,搁在城墙垛口间的手,硬朗白皙的指骨轻扣了两下。
“陛、陛下……”城楼的另一端,郑勉拄着只拐杖,缓缓走了过来。
“郑大人。”沈行约回过身来,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在刚刚,趁着众人出城之际,郑勉又暗中向燕廷连发了两封密信,他登上城楼,留意着周通的调兵部署。
在沈行约来时,为了避人起疑,郑勉已在暗中躲了好一会,可对方迟迟不走,他一把老骨头不受冻,只得现身出来。
沈行约走近两步,赦他起身,道:“天寒地冻,大人还留心着城内之事,如此劳心劳力,当真令朕动容。”
郑勉虽则心里打鼓,可面上还保持着镇定,匆忙两句便要告辞。
“陛下,臣突然想起,署中还有些紧急公务亟待处理,请陛下容臣先行……”
“大人且留步。”
沈行约将人拦下,又朝身后道:“朕与郑大人有要事商议,你们先退下。”
跟随的两名随从面色迟疑,有些为难。
他们受周通差遣,时刻监视皇帝的一言一行。
见这两人面露为难之色,沈行约板了板脸,道:“怎么?朕的话也不听,你们想要抗旨吗?”
那两人相互望望,躬身退后,候在十步开外的位置,视线却一寸不移地盯紧对面。
郑勉知道,这两人多半是周通派来的眼线。
而自己被皇帝叫住单独问话,只怕又要牵连出许多麻烦。
从他向燕廷密报,直到现在,始终没有得到明确的指令,这让郑勉的心中忐忑难安。
周通身为郡尉,手中又握有兵权,是以沈鐩只要取得了周通的支持,就根本不必将他这个郡守放在眼里。
可如今,皇帝又在此单独把他叫住,郑勉心中嘀咕,更不知他所谓何意。
“陛下独召下官,不知有何圣谕?”
“官场的客套话就免了,”沈行约紧了紧披风领口,看着他道:“郑大人,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独善其身,你觉得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