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治郡官署内,荥台郡郡守郑勉从书案前抬起头,目光如炬。
小吏不敢隐瞒,又向他重述一遍:
“郡尉周大人从边地赶回,快马加鞭,入城后直接去见了那、那位……”
郑勉缓缓起身,示意他不必再说。
小吏跪在厅中,偷瞄这位身着暗色官袍,已过耳顺之年的郡守神色,但见对方一脸凝重,微微凸起的颧骨上方,耷拉着的眼皮隐隐跳动。
郑勉双眼不安地看着某一处,眉心一道‘川’字纹若隐若现,带着一贯的刻板与谨慎。
定了定神,郑勉又问:“他是只身一人去的?”
小吏答道:“周大人只带了一个随从。”
郑勉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周通他是什么意思?
值此紧要关头,周通既已从与东南帜军的战事中脱身,想必是得了消息,可竟没有先赶回郡署,与他商议,反而擅作主张,直接去见了被扣押在驿台的废帝沈鐩,他想做什么?
一直以来,郑勉为官恪守审慎二字,治理一郡,虽无功绩,却也无甚过失,这使得即便朝局动荡,战事四起,可他头上这顶官帽始终安安稳稳,不曾被撼动分毫。
可周通又与他不同。
周通其人躁动鲁莽,政事上未有所长,军事上因循守旧,虽有指挥管理之能,却无治军韬略,不然也不会从幽州的权力中枢下放到这来……
想到这时,郑勉猛然间忆起一处关键。
是了!周通是被贬来到此地,从前在燕都任卫尉一职,也就是说,他曾在废帝沈鐩的眼皮底下当差。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执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前任皇帝一手提拔的近臣调离中枢,这也许意味着……
一瞬涌起的念头,让郑勉不由得惊出一片冷汗。
周通身系郡尉一职,手中是有兵权的!
“怪不得……原来如此!”
郑勉抬袖拭去额前冷汗,讷讷了好一阵,最后道:“随我去更衣!快!”
“周卿,往事勿需再提,朕没有要责怪你意思,”驿舍内,沈行约的清朗的声音透过压雪的格窗传出,他道:“如今朕身陷囹圄,你能在得知消息后抛下战事,前来护驾,你的这份心,朕铭感五内。”
听闻此言,周通恭敬地磕了个头,说了些谢恩的话。
在此之前,周通对上次宫变一事向沈行约请罪,表明了自己受制于人的无奈,而沈行约对此却不计较,他的态度很直接,二人的话题便又转到治郡的兵力上,周通想了想,道:
“荥台郡内,能够调集的兵力不过两万。若燕廷逆君派兵打来,凭借阳首城易守难攻的地势,足可应战!”
作为充州四郡的中心,一条汉水流经荥台郡郡内,将其划分为南北两处,郡治之所的阳首城,就坐落在汉水南岸,前拥汉水,后又有山脉环绕,若有战时,可作为一处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
之所以选择来此,沈行约也是有这样一层考量。
听他大致说完了荥台郡的兵力情况,沈行约又问道:“说一说北地,那伙起义的帜军实力怎么样?”
周通略一思忖,回道:“陛下,臣以为,帜军不足为虑。”
所谓帜军,是由统领彭帜组织起来的一伙杂牌军,据称,帜军的队伍里,既有走投无路的百姓,也有杀人放火的匪徒,更兼东边杂胡、私逃的兵卒、罪犯等。
最开始,彭帜带领这群人推翻了北地郡边城的统治,并在一个名为泸漠的地方,迅速纠集兵力,发展壮大。
其后,帜军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先后占领了北地郡南面的大半土地,在此基础上,更意图向周边扩张。
“数月前,帜军企图攻破荥台边地,前任郡尉死战殉国,”周通道:“臣被调来此处,时日虽不长,可一样打得帜军屡战屡败。”
沈行约点了下头,又问道:“帜军人数多少?”
周通顿了顿,道:“左不过……三两万人而已。”
沈行约分神瞥了他一眼,知道周通前面的话尚有可听信之处,后面所说,什么‘不足为虑’、‘屡战屡败’,则是他的夸口之词了。
至于帜军具体人数情况,很可能连他自己也摸不清。
若不是与帜军的仗难打,何至于周通要冒险走这一步,选择来投靠自己?
即便是,他对那个燕廷新帝再心怀不满,不到万不得已,谁又会义无反顾走上谋反这条路。
所以,从这两日的见闻中,沈行约几乎能够断定,东南帜军的实力是要远高于周通手中所握的一郡兵力,以至于周通疲于应对,依靠荥台地势天险,这才勉强守住,长此消耗,朝廷必会拿他问罪。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一个能够号令天下,又势单力薄的落难皇帝,单单这一层身份,就足以成为一个巨大的诱惑。
也正是料定这一点,沈行约才敢只领千余众,星夜逃往荥坝。
凭着从前他对周通的了解,果不其然,对方上钩了。
只要他肯向自己这边倒戈,那么荥台郡守郑勉就完全不足为虑。
此刻的驿舍内,君臣两人各怀心思,沈行约忖度着即将迎来的首场大战,以及战后的局面的掌控。
而周通同样心思不定,他在想,需要找个由头,迅速派自己的几千精兵,把这个暂时无依无靠的皇帝控制起来,挟持在自己的管制范围内。
但这还需要一些铺垫、一些由头,于是周通道:
“臣与此地郡守郑勉同署共事数月,知道他是个极其小心,又固执死板之人,他在得知圣驾到临后,非但不来迎驾,反而派出城吏,将这驿台包围起来,只怕是要陷陛下于不利……”
“这也未必,”沈行约打断他的话,道:“朕倒是觉得,说不准,这位郑大人已在赶来的路上了。”
话音刚落,驿舍外传来脚步声,竟是被他说中,郑勉只身一人,在驿舍外请求陛见。
沈行约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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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进来。”
郑勉虽已过耳顺之年,可体格还算朗健,他这一趟,并未从驿台正门入内,而是从后院小门,悄声赶来,经过门廊时,有意作出垂老之态,拄着根拐杖,颤巍巍地到厅中陛见。
郑勉本意,是断不愿和废帝扯上关系,可他却万万没料到,周通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周通此举,无异于是将他这个郡守架在火上烤,形势逼人,即便郑勉想要与这伙篡逆撇清关系也不行了。
来时路上,郑勉已在心里备好了待会陛见的说辞,此刻在厅中,沈行约赦他起身,郑勉谢恩后正要开口,对方却道:“朕知你为何而来,也知你为何不愿来。”
郑勉一怔,被他这一招先发制人反而弄得无措。
沈行约起身又道:“事到如今,朕想着,你们也该看明白了。”
郑勉闻言,下意识捋了下胡须,目光深沉地看了眼周通,后者眼中则带着莫名的焦虑和犹疑。
“奸臣篡逆,州郡动荡,诸位既是我大燕有识之臣,今亦与朕休戚与共,”沈行约走到驿舍长厅正中,看着格窗处,少许飞雪被风吹入,提声道:
“正因如此,朕想邀诸卿一同平定这乱世之争,重令四海归一,天下承平。”
他的话犹如疾风利剑,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穿透人心的力量。
在这一刻,驿舍内外,立着的每一个人心头都有种莫名的悸动。
所有人的命途都被裹挟进新的未知的洪流之中,更不知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难以抵挡的覆灭,还是不破不立的新生。
而更无一人能够解答,促成这一切的,究竟是沈鐩燕帝的身份,还是天下人所期盼的王朝变局,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众人的目光短暂交汇,各有所念。
沈行约道:“留给咱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郑大人,即刻召集各城城守、仓吏,征调粮草,整饬兵马,下令全郡戒严。”
目光一转,沈行约又朝周通道:“收回边地可用的兵士,只留一队驻扎,今夜,打开阖关以及与北地郡相通的关卡,迎勤王军入城!”
听到‘勤王军’三个字时,几乎所有人的脸色俱是一变,其中以周通脸色最为难看。
“孙隆、姚坚,你们也来,”沈行约将这群一路跟随他的城官也召进厅中,反倒是将徐阜推至人前:“你来跟他们说。”
徐阜稍稍拱袖,简短地与众人打了套官腔,随即道:“诸位大人,据下官预估,此番燕廷派兵,自幽州北上的京畿兵不会是主力,而很大可能,是由华封郡以及幽州边防兵力作为主攻,这队兵士熟悉充州地形,又能在最短时间内抵达荥台,这对于燕廷而言,无异于是最为有利的作战策略。”
如今,京畿兵总不过十万余众,半数守在萧关,因此徐阜的设想是有可能的。
但从沈行约方才一番话中,众人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周通忍不住打断道:“你等等……何为勤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