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马车从灵沃内郡的官署驶来,此行特为传达朝廷政令。
守城卫兵识得那车舆规制,忙命人大开城门,将领粥的难民呵到一处,城守姚坚携属官匆忙迎上,将人迎至驿台。
马车滚滚驶过,轿帘从里头拉开一角。
车厢内的中年官员向外一瞥,视线在灰扑扑的饥民之间一扫而过。
沈行约抿了抿唇,望着那马车走过,凝神思索,身影隐入幽暗的巷道中。
不多时,城署的正厅中,一名身着长袍,枣面蓄须的内郡官员落座,几句寒暄后切入了正题:
“燕廷旨意示下:目前流贼虽然猖狂,但并不足为惧,你等应率城卒,坚守待令,安定民心,若一日流贼杀来,断不可贸然迎战,冒功轻敌;更不可因小失大,图一时之机,陷大局于不益。”
一时话毕,内郡官员沉声又问:
“圣上之意,诸位可都明晰了?”
闻听此言,厅中陪坐的城守姚坚、城尉孙隆、令史张衍等人交换了个眼风。
孙隆搁在桌上的拳头攥了下,似有言要发,内郡官员未曾理会,又继续道:
“战局危急,目下不是计较各自得失的时候。此番旨意,也是为阻敌分散压力周虑,给萧关将士以缓喘之机,待时机成熟后,再由幽、充两州同率兵阻击剿贼,如此,围困可解!至于先前所提,粮草兵马之事,绥应那边的情况,你们自当更加了解,眼下局势艰难,所需物资难以调配,各地都是如此,不外乎你这一处,况且,你方御敌,今在‘迎’而非‘战’,话已至此,诸位还有何话?尽可一诉。”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
一番长篇大论,内郡官员想要传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待听过这些话后,身为城守的姚坚心头却陡然生出一片寒意。
姚坚此人今年方过四十,生得清癯消瘦,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有神,此刻那双眼却闪烁不定,生出一股深沉的忧虑。
此行,内郡官员还带来了一位随行属官,在驿台稍适休整后,也随之来到厅中。
这名属官与姚坚曾是故交,此刻见他面色沉吟,似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便朝姚坚皱眉望去,缓缓地摇头示意。
旨令传达,因天色昏暗,姚坚派人为内郡官员等准备饭食,留在驿台住下,明日赶回。
那官员在心里掐算着时间,半月前,晋州起义军攻破绥应,即便有神速,也不大可能在不到半月的时间里,率领大部攻入灵沃郡,便在此安心地休憩下来。
接待过内郡官员后,城尉孙隆照常巡查城中布防,提防城池外流亡的难民生事。
他在小雪的夜色中登上望楼,行过之处,城中卫兵纷纷朝他招呼。
“大人!是不是等流贼来了,咱们就开战?!”
一名年轻的卫兵奓着胆子上前,神采奕奕地问道。
孙隆看了那卫兵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下,没有说话。
傍晚时,内郡官的话似一记重压,压在他的心头,孙隆打从出官署后,心思就一直不定,他从内郡官的话里听出了朝廷打算放弃灵沃郡的意思,因而心中倍感苦闷。
然而,身为同僚的城守姚坚又是初调任此地,来此不到三天的新任官,彼此不相熟,孙隆的许多主意,一时不能与他商定。
自从绥应战败的消息传来后,西边,大半个晋州均已落入义军手里,紧邻的充州人心惶惶,上至守兵,下到百姓,都感受到战局的紧张,尤其这几日来,孙隆加紧训练军士,尽管泽谷城内全部守兵,加上自愿参加城防的青壮百姓,勉强凑数也不到千人之数。
可为了城中亲族,在此种缺粮少械的不利情形下,众人的士气依就很足。
然而这群宁愿死志守城的卫兵和百姓不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们衣不解带,准备好迎接一场守城恶战时,内郡的官员却向城署官员传达了弃城而逃的指示。
“所谓顺应战事,难道就是弃城中百姓于不顾?”
夜幕下,城守府邸,里厅传来姚坚的一声叹息:
“可是泽谷城破,这道口子一旦打开,充州四郡都将陷入战乱,这四郡百姓,都会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处境!是,我是才刚调任到此,可在北地郡时,百姓经历战乱后种种流离失所的景象,我是亲眼见过的,又怎忍心使北地郡的惨状,在此重演?!况且,若只是说弃城而逃,为何又要将消息封锁,不等到流贼攻城的一天,就要把百姓全都蒙在鼓里?说什么安定民心,我看这分明是拿黎民性命,来换取一时太平!”
这时,与他同桌而坐,随内郡官员一同来此的属官徐阜忙道:
“这话你同我说说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万万不可提起!”
姚坚听他柔声规劝,也知自己方才有些失态,缓了口气后,敛起了情绪。
徐阜又劝道:“你我多年故交,我也不愿瞒你,眼下情况,若是不开这道口子,流贼南下全力攻打萧关,一旦流贼攻入幽州,京畿危矣!眼下,西南、东面皆有战事,倘若届时几伙贼军相互勾连,有朝一日,燕都沦陷……”
说到此,徐阜的声音渐渐压低下去,他流露出推心置腹的神情,无奈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预备弃城,是为了诱敌深入,况且充州北地郡本就战事不平,其余三郡沦陷,也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话音落下,城守姚坚猛一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冬夜深寒,二人的谈话就此结束。
徐阜作为灵沃郡内郡属官,对时下充州与晋州战局深有洞悉,今夜来此相劝,为得是不枉两人相识一场,言尽于此,已然尽到故友情谊,至于姚坚究竟听进去了多少,这就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了。当下起身,拱袖告别。
姚坚出门相送。
临别时,徐阜忽地想起一事,道:“差点忘了,我此行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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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往返幽州、充州两地,临别前,受郭老所托,如今时局动荡,晋南乡绅、商贾外逃,而萧关紧闭,无法南下,若日后有晋南文士逃至充州地界,还请伯远兄务必关照一二。”
“自当如此,”姚坚拱袖回礼,道:“从前在圣学时,郭老常言,文士乃国之命脉,我自当谨记此事,不负所托。”
二人分别,马车远去,姚坚朝底下人吩咐了声,转头回了屋内。
这时,房檐上的一块瓦片松动,落下丝丝雪沙。沈行约伏身在房梁上,背过身去,心里已然有了大致的计划。
回廊下,两个杂役经过,待人走后,沈行约支膝站起,朝身后淡淡道:
“出来吧。”
后方的树影里,一个身影顿了顿,随即闪出。
沈行约没有回头,只是道:
“怎么说,这次不走了?”
黑差沉默少许,答道:
“主上要我护着你,我的使命还没完成,所以不能离开。”
“……行,”沈行约点了下头,微微眯眼道:
“不走就听我的,你没意见吧?”
黑差顿了下,却是以胡戎礼节,朝他恳请道:
“请主上即刻随我离开此地!”
沈行约略顿了下,旋即眸中一亮:
“起义军这么快就抵达充州了?”
“在来的路上,我登高望见一片农民军向东南而来,”
黑差道:“方才听那两人所说,大致可以推断,这一伙就是晋地的流寇。”
沈行约掐算了下时间,从黑差追上他,其间至少隔了两个时辰,他随即追问道:
“人数有多少?”
黑差道:“前部队伍至少有两三千人。”
沈行约点了下头,与他猜测的不错,晋州起义军攻破绥应,萧关作为晋南与幽州的重要关隘,燕朝廷应当是将大部兵力都放在了萧关的防御上。
凭借从这几个官员处所获信息,沈行约大致在脑中拼凑出了充、晋两州的战事情况。
加上他这一路南下,途中虽有意避开荥坝军营的盘查,可这一路,却几乎没有碰到当地的巡防兵,起义军又是如此无所忌惮,向东拓进,那么只能说明,东面战场的局势也相当危急。
以至于荥坝驻防的军队疲于对抗,甚至是根本无瑕顾及其他。
曾经那被付之一炬的边防城图逐渐在沈行约的脑海中显现:
充州四郡中,北地郡是最靠近东部诸胡,与荥坝相接壤的郡地,其余则是华封郡、荥台郡、灵沃郡……
起义军意图从灵沃打开充州,而最东边的北地战事频频……
沈行约霍地睁眼,厘清了其中关键。
“主上,”黑差自然而然地对他改了称呼,询问道:“现在走吗?”
“走什么?”
沈行约勾起唇角,眸色深沉:“咱们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