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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局

作者:吉人自有田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亮,李府内用着早膳,李净拿汤勺舀着碗里的粥,粥还未到嘴里,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泪眼盈盈。


    一旁的李夫人见状,温声询问道:“昨夜可是没休息好?”


    李净摇摇头,她虽确实有些困倦,但好在心情愉悦,而此时李夫人又注意到了对面的柳砚,他正安安静静的用饭,一举一动规矩斯文,让人瞧着着实赏心悦目。


    李夫人见柳砚眼下泛着圈圈浅青,又问:“柳公子昨夜也是没休息好?”


    李净手一顿,不自觉与柳砚相视一眼,后者察觉她道目光,淡淡挪眼,从容回道:“嗯,昨夜处理了些公务。”


    李夫人微微颔首,说到底他是自己女儿的朋友,在李府坐客一晚也是全宾客之礼,但他毕竟是个男子,久住也不合礼仪。不过纵使她心有芥蒂怨言,主家没有发话,她一个妇人家,也不好开口逐客。


    或许是心里想什么,便来什么。


    柳砚此时又道:“叨扰贵府多日,柳某心生愧疚,今日我家大人已无恙,在下就不便再多打扰了。”


    李逢昌以示理解,没做多挽留,李夫人心中松了口气,却还是关怀问道:“如此着急,柳公子不再多留几日?”


    柳砚浅笑,有礼节地摇了摇头。


    李夫人不再多言,面容上多了分惋惜。


    “爹,娘,我今日要出去一趟。”忽然,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净开口道。


    李夫人眼睫微颤,她一颗心还未放下底,此时又浮了起来。她紧着问:“你出去作何?”


    李净眨了眨眼,说谎面不红心不跳:“出去透透气。”


    “院里有花有草,不够你透气?”


    “不够。”李净直截了当道。


    “那你同谁一起?去往何处?若有同行人,是哪家的人?男子?女子?”


    “没有谁,就我自己。”


    李夫人又道:“那娘陪你一起去?正好给你做两身新衣裳。”


    “不了,我想一个人。”


    或许是从来没有听到过李净如此强硬干脆的语气,李夫人一时恍惚,连一旁的李逢昌此时也看了过来。


    母女二人互相看入对方的眼,仿佛谁也不肯示弱。李净甚至在想,发怒吧,像从前一样发怒,如此,她只需再开口反驳一字,就可轻易顶上忤逆的名头,再大逆不道地同他们置气,离开这里。


    李夫人的眸色加深,自古母女同心,而她此刻的眼神,像是在质问:


    你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家中待了,对么?


    对。


    终是有人打破了这场僵局,李逢昌无声叹了口气,对李夫人劝道:“玉舒,让她去吧,你总不能,关她一辈子。”


    李净缄默。


    沈玉舒垂眸,不再去看李净,半晌,她忽然将手搭在李净手背上,紧紧握着,道:“你长大了,一晃十几年过去,我总觉得你还是个垂髫小姑娘。”


    “娘知晓你在想什么,但我希望你能记住,无论你做了什么,我和你爹都会站在你身边,无论你身在何处,这里都是你的家,你明白吗?”


    李净看着那双紧握着她的手,倒吸口凉气,她抬眼,沈玉舒与李逢昌的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郑重得旁若一种承诺。


    李净不禁眼眶一热,极力地克制着,她知道爹娘怕她再次不告而别,但这么多年,她终是等来了这样一句话。


    不过这次,她给不了信誓旦旦,她道:“知道了,我就出去逛逛,很快就回来。”


    说着她轻拍拍沈玉舒的手,又弯唇笑着:“回来给你带点心。”


    ……


    李净一出了李府,戴着帷幕朝城西方向去,柳砚正在那边等着她。城西相较而言较为贫瘠,柳砚等她的一家客栈,生意一般,人丁稀少,李净过去,一眼便望到了他。


    她接过柳砚为她准备好的男装,关上房门换好,又擦掉了脸上的脂粉,收拾妥当后走了出去。


    柳砚见她出来,问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李净理理鬓发,语气有些无奈:“不怎么办,且走且看罢,总之李府,我定是会离开的。等他们对我戒备松之后,我再偷偷溜出来。”


    柳砚点点头。


    “走吧,这么多日,吴祥远早该有动静了。”李净回归正事,朝外走去。


    二人一道出了客栈门槛,外头日头已升起,忽地,迎面撞上了个人,李净反应过来连往后仰,退了几步,柳砚见状一手将她拉在身后。


    那人肤色黝黑,微微佝偻着身躯,身上扛着几担重物,满额头的汗滴,他差点撞着了人,此时累得却一字也吐不出。


    李净看清了他的模样,道:“是你?”


    护城河那日与她闲聊,喝了她一碗糖水的男子。


    男子努力睁开被汗水糊湿的双眼,认出了李净,刚要开口:“李大……”被客栈掌柜打断。


    “秦二,今个怎地如此慢?我的货呢?”


    秦二忙“哦”一声,火急火燎进来,麻利将背上的货物卸下来,任客栈掌柜一一清点。见后者脸色愉悦,秦二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搓着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酝酿了好一些会,才期期艾艾道:


    “掌柜的,这货我也送齐了,您看能不能预支一些下月的文钱?”


    客栈掌柜霎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秦二又忙道:“您放心,下月您的货我全包了!”


    客栈掌柜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帮你,你瞧,上月你便是如此,这月底差点都没还上,我这儿不比城东,要不了那么多货,到时全砸手里,我也有一家老小,要生活哩。”


    秦二面露难色,眸光黯淡了下去。


    “不是我说,秦二,你这一天天在做些什么,怎如此缺钱?”客栈掌柜疑惑着,按理,光是给他送货的文钱,起码温饱尚已足够。


    秦二不语。李净与柳砚在此旁观了一会儿,见前者周身上下窘迫不已,李净上前,问道:“你要多少?”


    秦二抬起头,神情惊讶:“我……”


    “我可以借你。”


    他本想拒绝,和这种官差牵扯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他一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他实在太需要钱了。这时李净又补充:“不白借,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这次,你可不能什么都事无巨细跟孙平说了。”李净半笑着,“做得到吗?”


    秦二踌躇了。


    李净看出来他的态度,好笑道:“怎么,你是你债主?还是他手上有你的把柄?”


    秦二微愣,摇摇头:“我不能对他撒谎。”


    李净颔首,果决了断:“那我便不借了。”


    “唉,别啊。”一旁的客栈掌柜急忙说道,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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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来拉着秦二的胳膊,“你这么差钱,借了这位公子便是,回头若是问起,便说你秦二是找我借的,如何?”


    掌柜着实可怜秦二,人高马大一个年轻小伙,没日没夜做活,却连基本的白面都吃不起,奈何自己又实在没办法帮忙。


    这时一旁的柳砚顺势说:“借个银钱而已,你既不是孙平的奴,便算不上逾矩。”


    秦二动摇了,纠结了半晌终是对李净感激地点了头。


    二人立马草拟欠据,李净见他签字盖上了红印,收起那欠据,对秦二道:“好了,现下我既是你债主,如此,你给我一个住址,他日我好方便找你。”


    秦二点点头。


    而后,李净与柳砚与他们告别之后离开客栈,等走远了后,李净又说道:“你能让长影去查查这个秦二的底细么?”


    柳砚颔首,道,“他确实可疑。”


    可以说过于明显。


    李净忽而想到什么,蹙眉:“他不会一路跟我们到这儿吧?那我……”


    “应当不是。”柳砚否认,“方才他见你的模样,一半惊讶,一半又是心虚。”


    李净心中松了口气,又隐隐察觉到不安:“我总觉得,他这次在我面前对孙平聊表忠心,倒像在引导我们什么。”


    近来,张守来与黄坤得四五等户,少交了不少银子,二人虽相缄口不言,低调行事,但这事还是漏了风声。一时起,青州有头有面的商行顿时坐不住,而李净又合时宜地闹了一场风寒。


    讨要说法的官主告了假,那些愤懑与不平自然而然撒在了知州府的头上。


    知州府。


    噼啪一声。


    吴祥远将手中的茶杯猛然一掷,瓷片碎了一地,混着茶水,底下的孙平巧然躲了去。


    “他李怀安什么意思!阴我呢!”他歇斯竭力喝道,眉宇间压制不住的怒火。


    孙平见状,小心翼翼劝道:“大人,您别急,万一他当真就表里不一,这副贪婪的德行,白大人既举荐他来,自然不会害我们。”


    吴祥远横了他一眼,后渐渐冷静下来,一时踯躅。


    “他若真是如此,倒是省心。”吴祥远语气冷了下来,“倘若他不是,你我必进退两难,引来杀身之祸。”


    若他为平息那些地主的怒,按照以往办事,私自降户等级,那便是在李怀安眼皮子底下行大逆之事,自投罗网。


    倘若他视而不见,任由其肆意大闹,怒火一旦燎原,吴祥远必遭引火烧身,他们那些个重利的家伙定然会去找李净讨要说法,稍微威逼利诱,轻易便揭露出以往的种种见不得光的罪事。


    孙平斟酌半晌,忽然轻笑着,跨过那摊碎瓷上前道:“大人不必担心,我早已留了一手。”


    “哦?”


    孙平压低声音:“这火必然会烧起来,但如若我们若将这火引到李怀安身上呢?”


    “大人不要忘了,李怀安私自压低张黄二人的户等,不满的不只有那些商行,那有青州城的贫苦百姓。”说着,他手抵脖颈间,做了个手势。


    吴祥远眼神变得玩味起来:“你要杀他?朝廷那边……”


    孙平笑意不减:“不管他出于何目的,他李净的确行了此事,亦留下了痕迹,若我们先出手,朝廷那边定会安然无恙。”


    大魏历代顺从民心,死于百姓之手,那便怪不得官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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