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语调轻松,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地御笔,似玩笑状。
方承礼却知道,这是他发怒前惯有的随意,似午夜漆黑的湖面,看不见的暗流翻涌。
一方守军与地方巡抚勾结,这就有了谋反的征兆,齐策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这吴国臣绝对没有谋反的心思,方承礼心中自有计较。
吴国臣字立民,是建昭初年的进士,先后出任户部河南清吏司郎中、知府,因为勤政爱民,很受百姓爱戴,但也正因为如此,没有来财之路,家中又世代清贫,官场上一直无所进益,倒江以后,朝中官职空缺,建昭帝齐初破格提拔了一批与江域没有往来的臣子,其中就包括他,吴国臣因感念建昭帝知遇之恩,更加勤谨爱民,出任湖广布政使司布政使期间,革新弊病,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使湖广上缴朝廷的税银便翻了一番,后甘肃巡抚遇刺身亡,他因为给西北筹措粮草得力,被齐策派去巡抚甘肃。
吴国臣是个干臣,更是个纯臣,相比于孤臣,方承礼更愿意称他为老实人,他在甘肃任职期间的奏折他都一一看过,无一处诉苦,无一处不诉百姓苦、大军苦,是个真的爱民如子之臣。
而且他已过不惑之年,在江域把持朝政时便在朝为官,浸淫官场近十年,不改初心,勤勤恳恳劝课农桑,被先帝破格重用后,更是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唯以政通人和报之”,如今巡抚甘肃,调用军需粮饷,可谓是尽心竭力,他此番连发三道八百里加急绝不可能是与定王,李太主勾结,反而更有可能的是李太主已病入膏肓,时日不多。
若真如此,如果朝廷不加以抚慰,恐伤大军之心呀。
思及此,方承礼开口道:“陛下明鉴,吴立民乃一心为国之臣,此番急躁上书言辞恳切,怕是眼见李太主病情加重,深恐西北军心不稳所致,还请陛下不要责备其莽撞。”
“莽撞?”齐策凉凉地打量方承礼,转而笑道:“朕不过随口一说,阁老不必当真,今日大家也累了,退了吧。”
“臣等谢主隆恩。”几人拱手告退。
二人人都默契地没提“紧一紧国库,给西北筹粮”之事,自古以来,紧一紧国库无外乎百官停俸,各省加征税银,可是此行必会被百官所不容,他真的敢做吗?齐策目不转睛地盯着方承礼。
方承礼年纪大了,行动有些迟缓,冯守源顺手扶了他一把,道:“阁老小心。”
齐策看在眼里,往后往后一仰,做轻松状,目送众人离开,突然他开口道:“国丈留步。”
冯守源脚步一滞,缓慢转身,齐策是经历过江氏乱政的,最忌外戚干政,也从不以国丈称呼自己,今日为何突然如此?
齐策似是一时兴起,并未言语,只是懒懒的斜靠在龙椅上,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冯守源低着头,态度十分恭谨。
二人相对而立,直到众人离开,冯守源才迟疑的开口道:“不知陛下留微臣所谓何事?”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冯守源话语,他僵硬地抬头,感觉后脊一阵发凉。
只见少年帝王一改方才温和面容,面沉如水,御案歪斜在一旁,奏折滚落一地,他缓缓收回脚,靠坐在龙椅上,冷声道:“朕为何留你,你不知道?”
冯守源闻言腿一软,跪在齐策面前叩首道:“臣实在不知,求陛下明察。”
齐策眼底透过一缕戏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冯守源道:“最近国丈可有收到三妹的家书?”
他所说的三妹,就是冯知念的妹妹冯知意。
家书?冯守源不知道齐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如实回禀道:“如往常一般,每月都有家书送回。”
“他们夫妻感情如何?”
“乐叙说战事吃紧,王爷日日都在军中,与将士们同吃同睡,甚少回府。”
“甚少回府?”齐策冷笑一声道:“是甚少回府,还是提防着她?”
冯守源盯着齐策的衣角,冷汗早已打湿了中衣,经风一吹,他不觉打了个寒颤,只能哆嗦着开口道:“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哪里得罪了定王吗?”
“看来三妹与悯之夫妻不睦,国丈不知道呀。”齐策脚搭在御案上,“齐悯之上书让王妃随行回京,配侍姑姑。”
齐策终于说出了原因,冯守源反倒松了口气,当初陛下非要给定王赐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如今定王已然被猜忌,皇后娘娘又有身孕,自己再与他们有所牵扯反而不好,不如趁势接她回京,一来免去齐策疑心,二来也防止被有心之人利用,大做文章,而且奸党已除掉,朝政安稳,定王手上的兵,更像是个烫手山芋,最关键的是定王可不是个甘愿受制于人之人。
思及此,冯守源开口道:“许是王爷担心大长公主,想让王妃随行尽孝吧。”
“你这话说的真好听!”齐策冷笑哼一声,睨着眼前的老臣,最近这些人群起弹劾虞归晚若说没有他的手笔,他无论如何也不信,当年自己仓促登基,不得不依仗他在朝中的声望,重用他,更是把他的另一个女儿赐婚给了手握重兵的齐观云。
朝臣们以为自己昏了头,此举无异于助长了冯守源在朝中的声势地位,冯守源也俨然有成为下一个江域之势,只有他知道冯知意与齐观云之间绝不可能举案齐眉,他手握着足以令他们反目成仇的真相,想到这里齐策不禁笑出了声,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冯知意如此不中用,一年了,不仅无所出,竟要被齐观云赶回来。
不过,他是不会遂了他的心意。
冯守源察觉到齐策的情绪变化,斟酌着开口道:“小女无能,不如就请陛下恩准小女随行侍疾吧。”
“那怎么可以?”齐策挑眉,示意许有诚扶起冯守源,嗔怪道:“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悯之这是担忧母亲,忘了人子之德了,你身为长辈不劝诫着竟然还由着他胡来。”
“你回去休书一封,告诉他们夫妻二人,要是真孝顺,就给快点给姑姑生个大胖孙子!”
冯守源跪的浑身打颤,闻言更是不知所措,他的目光在一篇奏折上凝结,定王有密奏之权,难道是他在奏疏究竟写了什么?难怪今日齐策格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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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究竟是定王以为我们父女有所企图,还是齐策故意这么说的?他不得而知。
只能拱手道:“臣领旨。”
齐策审视着冯守源,眼见他已然起了疑心,反而安慰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悯之这人朕知道,眼下估计是一心门心思抗击羌戎,忽视三妹,等二人有了孩子就好了。”
“对了,说起来,皇后月份大了,明儿就让夫人入宫随侍吧!”
“领旨。”
外面日已西斜,落日熔金给紫禁城镀上了一层金光,方承礼扶着小斯颤巍巍的正预上马,却被一人拦了下来,方承礼转身,只见来人面容饱满,身材短胖,大腹便便,一副富贵相,寒暄道:“钱尚书。”
钱文楷是户部尚书,方才御书房的巨响,令他毛骨悚然,连冯守源都被陛下如此申饬,更何况自己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今日御书房议事,方承礼所说“紧一紧国库,给西北筹粮”,令他头皮发麻,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这君臣二人仿佛打哑谜般,谁都再未开口谈及此事,难不成他们想让户部做这个恶人?身为户部尚书,他如何不知紧一紧国库是个什么紧法,只是此事绝不能由他做,于是特意在宫门口等候方承礼,见方承礼出来,才小心翼翼问道:“阁老,您说‘紧一紧国库,给西北筹粮’,是个什么紧法?”
晚霞展开红蓝的对决,烧透青天,方承礼遥望皇城:“钱尚书何必明知故呢?”
闻言钱文楷心下便凉了一截,“只是这国库亏空至此,半年之后西北军粮又带如何呢?”钱文楷提问。
方承礼同样无计可施,国库亏空至此,还有什么办法呢?
这?钱文楷眼见方承礼不接话,也无可奈何,二人又随意的寒暄几句,正欲离开,就见冯守源满脸愁容的走了过来,钱文楷拱手行礼:“冯国丈。”
冯守源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他是真的被国丈二字吓得不清。
“对了阁老,您今日所言,接长公主回京一事,可是心中早已有了人选?还望阁老不吝赐教。”冯守源因为林聿闲之事熬白了头发,虽是不惑之年,看上去却与方承礼不相上下。
“自然是令郎最为合适。”方承礼回答。
冯述廉是冯守源的长子,如今任职礼部侍郎,又与定王是姻亲,此事确实由他亲自去迎接,最为合适,冯守源心中清楚。
冷月高悬穹顶,照亮一片荒芜,北风猎猎而起,裹挟着沙尘如摧枯拉朽般直撞的窗牖吱呀作响。
蜡烛摇曳,映照在男人沧桑的侧脸,分明不惑之年,吴国臣却感觉自己如垂暮老人般,力不从心。
奏疏上“臣吴国臣再叩首拜上”几个字的墨迹已然干涸,他盯着眼前的群仙贺寿扇形屏风,无从下笔。
一个时辰前,他刚在前厅议完事,走进书房,就见一道冷光从罗汉床直射而来,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叛军,一时间怒从心中起,大喝一声:“我乃大辰国一省巡抚,地方大员,阁下莫不要走错了路,还不速速放下武器,本府算你是弃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