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眼角有些发红,抿着嘴说不出话来,素秋是个急脾气,见状更是焦急道:“你倒是快说话呀,他是不怀疑咱俩了?要不我们走吧,这里简直就是魔窟。”
素秋带着哭腔的声音如拳头般砸在明夏心头,她抱着素秋小声安慰道:“别怕,他刚叫我出去,是给了咱俩二十两银子。”
“银子?”素秋疑惑地抬头看向明夏。
“这可是我们四年多的月银呢。”明夏把手里的钱袋晃了晃挤出个勉强的笑容问道:“你想走吗?”
“你什么意思?”素秋警觉道:“你不想走?”
“你要是想走,明儿我去求求娘娘,送你去个清闲的地方当差。”明夏挽着素秋在床边坐下。
“那你呢?”素秋追问道。
“刚魏—公公说他要养病,这一个月千秋殿交给我打理。”明夏解释道:“魏公公这人不简单,咱俩要是都走了,你猜他会什么怎么想?”
“他会觉得我们就是别人安排在千秋殿的眼线。”素秋感觉后背一阵发凉,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偷听,才小声道:“然后会用今天惩罚小德子他们地手段对付我们,甚至比那更恐怖,对吗?”
明夏不置可否,素秋继续追问道:“那我走了,你怎么办?你就不怕他?”
“我有办法让他不疑心你。”明夏回答:“就说我与你不和,反正那日我们刚当着娘娘的面吵过架,我就说我容不下你。”
“你这人—”素秋破涕而笑,捏着手帕沉思许久道:“其实你不打算走对吗?”
明夏点点头:“我觉得娘娘不是个坏人。”
素秋大剌剌往床上一躺,道:“那算了吧,你不走我也不走了,咱俩今年才不到二十岁,你都要做淑妃娘娘的大宫女了,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平步青云。”
明夏闻言露出无奈的笑容,食指轻戳素秋的额头道:“你呀,贫嘴的很,那你自己想好,趁着我还‘大权独揽’的时候,还能给你点自由,等那位好了,有你好果子吃。”
她下巴点了点窗外。
素秋吐了吐舌头,笑道:“那奴婢以后就仰仗夏姐姐了。”
“放心姐姐不会亏待你的。”明夏也作势拍了拍胸脯,“好了不跟你闹了,我去伺候娘娘了,你早些睡吧。”
“遵命—”素秋拖长了尾音坐起身来,准备洗漱,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叫住明夏道:“我们不会真是别人安排在这里的细作吧?”
“咱俩以前是安王府最偏远的庄子上负责洒扫的丫鬟,咱俩配吗?”明夏反问,素秋嘿嘿一笑,开始洗漱。
千秋殿里,虞归晚正在自己添炭,明夏走了进来。
“娘娘,让奴婢来吧。”明夏接过虞归晚手中的火筷,麻溜地开始添炭。
“今天他吓到你们了吧。”女子的声音有些绵软,明夏抬头,就见虞归晚正一脸愧色的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娘娘—”
虞归晚摆摆手,示意明夏不必担心,继续道:“想走吗?”
明夏惊恐的看着虞归晚,以为她听到了自己与素秋的对话,忙要下跪请罪,虞归晚却扶她起身,拉着她在身边坐下道:“我与他是旧相识,总还记得他读书时缄默木讷的样子,后来他家逢突变,我也—疏于引导,致使他——成了这般,你们还小,估计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吧,吓坏了吧?”
明夏低着头没有吭声。
“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怕了,想走了,我亲自去回禀皇后娘娘,让宋司正给你们安排个心仪的去处。”
明夏有些迟疑,她以为自己当初选择留下,便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却不曾想虞归晚竟会这样牵着自己的手,温柔的询问自己的想法,甚至承诺自己可以选择更好的去处,当时自己选择留下,不过就是想赌一次她绝不会就此失宠吗?我果然赌对了,不到二十岁就成为了淑妃的贴身宫女,所以我要走吗?走去哪?
明夏第一次认真的思考自己的去处,各宫娘娘们都对虞淑妃又敬又怕,自己身为伺候过虞淑妃的宫女,他们无论如何是不会用的,御前宫女呢?陛下喜怒无常,刚登基不过一年,便惩处了宫女太监不下百人,御前她是万不敢去的,那便只剩宫中六局了,六局倒是实打实的女官,可是我并非良家子出身,若非当年卖身到安王府为奴,如今是断断进不了宫的。
“不用现在回答我,你好好想想,如果想走,就来找我,不用怕他,他其实——本性不坏。”
虞归晚的话打断了明夏的思绪,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好了,今天你也吓着了,下去休息吧,看看素秋睡了没,要是没睡,让她过来。”
“娘娘?”明夏有点担心。
“我还不困,别担心。”虞归晚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明夏自知拗不过她,只得去叫素秋。
经历了方才之事,千秋殿无一人敢睡,虞归晚挨个召见完所有人,天已经亮了。
一夜之间,千秋殿又打发走了近乎半数的宫女太监,内庭司来禀报时齐策正在批阅奏折,他抬起头来,遥望远方,目光变得幽远而深邃,许久才道:“他向来如此,由着她去,缺了多少给她补多少。”
虞归晚还未来得及见新人便彻底病的了。
明夏与素秋最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天日渐冷了下来,一场场秋雨彻底带走了紫禁城的温度,冬雪无声飘落,连下了半个月的雪,紫禁城一片银装素裹,直到冬月,才罕见的放晴了,阳光下白雪映照的千秋殿格外亮堂,明夏进来通传道:“娘娘,虞夫人前来探望你。”
“虞夫人?探望我?”虞归晚有些错愕,她以为自己借虞府小姐的身份入宫后,便再难与这虞家有所交集,却不曾想,她竟主动入宫来看自己,虞归晚向来是论迹不论心的性格,想起出嫁那日安淑君所言,心底涌上一股暖流:“让嫂嫂去暖阁等吧,快给我更衣。”
素秋引着安淑君在暖阁坐下,一阵温暖的馨香扑面而来,如置身于盛放的梅林,日光透过明瓦给暖阁笼上一层暖黄的光,令她恍若春日。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暖阁的陈设,窗边的高几上错落摆放着红梅白梅,生机盎然,靠墙的博古架上几个汝窑天青天蓝釉鹅颈瓶温润清透,最绝的是香案上一个天青釉莲花香插,如美人持香伫立,仅仅几处装饰,已足见这虞淑妃的盛宠。
“嫂嫂怎么来了?”女子轻灵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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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耳边响起,安淑君知是虞归晚来了,忙起身相迎,只见两个身着藕荷色宫装的宫女低眉顺眼的掀开锦帘,一个身披红狐皮鹤氅的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款款而来,她脚步很轻,似仙子飘然而至,安淑君忙起身行礼。
虞归晚扶她起身道:“嫂嫂不必多礼,坐吧,一路过来冷不冷?”
二人相携在暖炕上坐下,虞归晚打量着安淑君,今日她身着湖蓝对襟长袄,露出的裙角绣着精巧的山水楼台,一步一行间容光焕发,看来这段时间过的很是舒心。
“谢娘娘记挂,臣妇不冷。”安淑君看着虞归晚依旧青白的手:“听闻娘娘病了,家中很是担心,不知娘娘现下如何了?”
“幸得陛下垂怜,皇后娘娘体恤,让我闭门养了月余,现在感觉好多了。”素秋把烹好的茶放在二人面前,虞归晚浅呷一口,继续道:“只是变天时仍有些酸疼,许是我早年寒气侵体所致,嫂嫂不必担心。”
“娘娘可还记得潇潇?”安淑君闻言拉过身边的潇潇。
虞归晚点点头,当初自己暂居虞家时,便是潇潇照顾,潇潇是个恬静内敛女子,做事谨慎妥帖,颇通医理,虞归晚对她印象不错。
“她是我的陪嫁,曾经学过些微末的医术,臣妇听她说,娘娘的寒症或许可以通过针灸缓解一二,便斗胆带她前来,娘娘若是信得过她,不妨让她给娘娘施针一试?”
“怎会信不过呢?”虞归晚注意到安淑君说话时不停的捏着衣角,心下了然:“只是陛下已经给我安排了太医侍候,再找他人诊治怕是不妥。”
“娘娘赎罪,”安淑君闻言神色有些局促,瞬间便又恢复如初,陪笑道:“是臣妇莽撞了。”
“嫂嫂也是担心本宫,本宫心领了,对了虞大人近日如何了?”虞归晚问。
“承蒙娘娘荫蔽......”安淑君刚一开口便哽咽了起来,一旁的潇潇也跟着红了眼。
“行则前日升任户部员外郎,愚夫能有今日多亏娘娘,臣妇谢娘娘厚恩。”安淑君说着便又要起身行礼。
虞归晚看着安淑君为夫君如此尽心竭力的模样也不免感动,按下她道:“嫂嫂客气了,虞大人能有今日全靠他自己,听陛下说虞大人自上任以来,极为勤勉,月前还亲自到周边各县探看秋播,是百姓交口称赞的好官。”
“陛下与娘娘过誉了,愚夫此举不过是为了报答娘娘与陛下的知遇之恩,断不敢居功,请娘娘明鉴。”
安淑君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看的虞归晚心里莫名难受,安慰道:“虞大人的忠心日月可鉴,嫂嫂不必如此忧虑。”
安淑君点点头,心里依旧忐忑,虞家的情况,她最是清楚,若没有虞归晚,虞秉中怕是一辈子都入仕无门,是以她包括整个虞家都需要紧紧抱住虞归晚这颗大树。
只是虞归晚体弱,三病两痛的令她实在揪心,是以,她想派个信得过的医女留在她身边小心伺候,只是但凡聪明人都不喜欢自己身边有旁人的眼线,即使自己并无窥探她心意之意,到底不是虞家的亲女儿,她有此般疑虑也是人之常情,既然虞家有意与这位妹妹亲近,倒也急于一时,与人相处近则生疑,远则疏,安淑君如是想着,并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