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鹰非但不畏于剑光,反倒啄得齐王愈发起劲,顷刻功夫竟将他好好的一身衣裳啄得比城墙根乞丐身上穿的都要破。
这鹰李汝萤识的,是三竿。
李汝萤不由地环顾四周,果然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看到了申鹤余。
李汝萤收敛心神,唇角不禁微微一笑。
“听闻章德真君座下有一鹰,平素最看不惯世间丑恶。想来定是二皇兄行事过于狠辣,连真君座下的鹰仙亦看不下去,这才飞来给二皇兄些训诫。”
“什么章德、鹰仙的,若他们拦了本王的道,本王就拆了他的庙,杀了他的鹰!死鹰,起开,快给本王起来!”
齐王已然被啄得暴露本性,仍旧在暴力地朝着三竿劈砍,再顾不上人前的什么仪态端方。
“二皇兄还真是执迷不悟、不敬神佛。”
李汝萤正好瞥见有官吏从狱牢中走出,信口胡诌道,“录事来得正好,何不将二皇兄的英姿记在史簿上!日后二皇兄若真捣毁庙宇,也算今日之言的应验了!”
“荆山!”
齐王怒不可遏。
“禽鸟是最通灵性的,昔日二皇兄都能以稀松小事便将我的恶名传得人尽皆知,”
李汝萤看了看周遭的行人,“又怎知今日二皇兄当街被鹰啄咬,在大家心中不会觉着二皇兄是坏事做多,遭了天谴。”
齐王的幞头散开,两侧的发丝垂散下来,显得愈发狼狈不堪。
“天道若有眷顾,也只会站在本王这里,怎会在于区区蝼蚁贱民!”
李汝萤“哼”了一声,道:“那二皇兄敢不敢赌?”
齐王犹在劈砍:“赌什么?”
李汝萤道:“赌你对鹰仙承诺将菱枝及其父放出,鹰仙会不会饶了你。”
齐王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大笑着:“好,若这死鹰立时滚开,本王便放了那二人!”
李汝萤向申鹤余扬了扬下颌,示意他可以叫三竿停下。
眼看这烦人的鹰竟真的飞走了,齐王收剑撑在地上,抬头看着她讥诮一笑。
“小皇妹还真是叫为兄刮目相看。”
李汝萤道:“二皇兄方才说的,可还算话么?”
“什么乌七八糟的,这定是荆山公主一早与人串通好了,殿下可不能信了她的鬼话,如此轻纵了她!”
原本被鹰吓得远远躲在一棵树后的谢天锡,此时跑到了齐王身侧,将齐王扶住开口道。
“混账,你怎敢如此污蔑本王的皇妹!”
齐王挑眉,眼神如刀子般刺向谢天锡,骇得谢天锡不禁下意识退后两步,连忙闭上了嘴。
李汝萤一阵恶寒。
齐王转而又有些妖孽地对李汝萤笑道:“本王既答允了小皇妹,说话自然算数。”
他的笑容瞬间化为寒冰,侧首道,“来人,府中新来的那对父女烧菜太差劲了些,给他们些银两,放回家去。”
“是。”奴仆应声而去。
齐王复又向李汝萤伸出手:“若小皇妹等不及,或可随为兄入府再尝尝他们的手艺?”
那只手乍伸出来,却被另一只更有力的手制在半空,推回齐王身侧。
“见过二位殿下。”
申鹤余紧接着行了一礼,目光却是落在齐王那身褴褛的衣袍上,“长街风大,殿下还是仔细卫气有伤,莫叫外邪趁机倾袭了身子才是。”
“本王倒还没有这般娇弱!”
齐王皮笑肉不笑,眉峰却是微微一挑,由申鹤余移到了树梢上的三竿身上。
与此同时,谢天锡已解了自己的外袍为齐王罩披在身上。齐王微微昂了头,觑向申鹤余。
“朔安亲贵众多,尊驾可要看好你的鹰,不是任何人都似本王一般良善。”
说罢,他略过二人阔步而去。
“殿下慢些、慢些,衣裳要掉了!”
谢天锡忙跟随齐王离去,走了几步后还颇为狐假虎威地瞪了申鹤余几眼。
他的举动落在李汝萤眼中,李汝萤微微侧身,将他瞪了回去。
申鹤余并没有注意到谢天锡的举止,顺着李汝萤的动作看向了她的神色。他看着她狠狠瞪着齐王,想必她定是恨极了齐王。
只可惜,如今的他却无能为力。
原本,他以为只要握好手中剑,便能斩尽世间邪祟。可那日登闻鼓前,崔相的一席话,却又将他从旧日少年无所畏惧的一腔热忱之中拉回,叫他看清了眼前的现实。
他很想一剑结果了齐王,可到头来却要顾忌着家族的兴衰。
可当他在含象殿外,看着崔相的苍劲地站在御前,与御座上的圣人不卑不亢地说了几句话后,圣人竟那般放过了公主与崔十九。
他方才知晓,若想护她,必要登云梯、上九重,做如崔相一般的卿相近臣。届时便是天子,亦能听进其言。
李汝萤忽出声道:“多谢你。”
申鹤余微微垂了眼睫:“公主能洗去冤楚,都因崔世伯,我没能帮到什么。”
她的眼睛弯了弯,抬头看了看停在枝头的三竿:“不,多谢你喊来了鹰仙。”
申鹤余耳根有些热,道:“我送公主回宫吧。”
李汝萤道:“不急。方才齐王答允放归菱枝及老翁回家,我想先去看看他们。”
“好。”
两人赶去卖豆腐的老翁家中时,屋外围了一群邻人,正七嘴八舌地纷议着。
“唉,这王老汉也真是苦命,眼瞅着姑娘就要嫁人他也要享清福啦,这……这怎就遭了山贼啊!”
“这山贼真是禽兽啊,看将他们打的,浑身上下还有一块好肉么!”
李汝萤从邻人之中穿过去,只见门口卷了两卷草席,正是老翁与菱枝。
申鹤余向周围人问:“他们何时出现在此的?”
有人道:“就方才有一行骑着快马的人打咱们这疾驰而过,看模样打扮像极了山中盗匪,咱们哪里敢出门,只能各自躲回屋中。
“这一看呐,却看到他们扔了两卷草席在这……唉,这真是,天降横祸啊!”
李汝萤道:“可是原本不是说,他们父女是被京城的公子掳掠而去么?”
有人道:“这位娘子不知道吧,这附近的山上,有个玉面盗匪,模样生得俊俏,那日想必就是他先掳走了菱枝,后又掠走了王老汉。”
又有人说:“那他们掳王老汉做什么?”
一人答:“想必是想威逼豆腐娘子就范呢,只可惜她向来脾气倔得很,可惜,可惜啊!”
“不对,你这话不对,不是说菱枝是死在崔府么?”
“诶,你的消息落后了,这两天没出门啊。说是教坊有个舞姬,是罪臣的余孽,勾结了这帮匪盗平白编排了那么一处栽赃嫁祸的戏码。原本崔府外的那女子,压根就不是菱枝。”
“那她是谁?”
“我哪知道是谁,大概是什么罪犯或者流□□吧。”
一侧的人又互相揣测着说了起来。
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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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假,假假真真,听得李汝萤几乎要分辨不清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她心中嗤笑一声,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父女二人,忽然觉着,竟是自己害了他们。
菱枝的模样与她的确有五六分相像。
可是李汝萤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齐王为什么非要费劲地将事情折腾成现在的模样。
申鹤余已给了里正银两,嘱咐他将菱枝父女好生安葬。
他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李汝萤,想要拉她起身,伸出的手却又僵在了半空。
“公主,回去吧,你已经尽力了。”
李汝萤起身,随他走去一棵树下。
“你不觉得,我与菱枝生得很像么?”
申鹤余愕然:“公主在说什么?”
“不仅菱枝,还有青杏,她们的相貌都与我生得相似。而我自幼与齐王不睦,所以,齐王才因为我而伤害了她们。”
李汝萤自哂,“归根结底,是我害了她们。”
“公主,并不是这样的。”
申鹤余蹙眉,双手抱住她的肩头,迫使她看向他。
“打一开始,齐王所打定的,便是将十九拖下水,借此用来威逼崔氏成为齐王的助力。这也是为什么,崔世伯一开始选择置身事外。”
李汝萤蹙了蹙眉。
她开始重新在脑中梳捋着事情的前后始末。
半月前,齐王诗宴,笼络名士,结交贵族子弟。却不想谢天锡狐假虎威,得罪了崔十九,齐王借诗宴笼络崔十九的念头便因此落空。
后来,崔十九因掠夺民女致死被捕入狱。
或许齐王确实有意将她牵扯进此事,可是想必也是吃准她不会坐视不管。
他便能借着她的手,顺势将一桩在权贵面前看似轻如鸿毛、可以轻轻揭过的事捅去圣人面前,借此威胁崔相站在他这一头。
崔相向来中立,在立太子一事上也向来未曾置喙,且皇帝向来对其信赖有加。
朝堂上的几位宰相固然各自表明了支持某位皇子的立场,可只有崔相,只有崔氏,与皇家的任何一名皇子都没有丝毫血缘联系。
只要崔相也向皇帝谏言立齐王为太子,那齐王成为太子一事便会十拿九稳了。
所以那日李汝萤前去崔府时,无论崔老夫人如何叱责崔相,崔相始终不肯插手此事。
因为崔相一早便知悉,这原本就是齐王为他所设下的一个圈套。
倘若崔相插手其中,便是就此向齐王低头,默认了齐王会是未来的太子。
只是在这期间,齐王原本要将老翁灭口,却意外叫藏在了屋顶之上的李汝萤撞见了齐王的心腹,这才不慎将原本隐藏得极好的齐王就此暴露了出来。
再后来,齐王敏锐,诱他们见到青杏,借着青杏在皇帝面前反将李汝萤拖入水中。
那时李汝萤自顾不暇,再不能干涉他的计划,齐王便能专心同崔相去做交易。
所以崔相当真答应了齐王的条件,她与崔十九才能以那样一种近乎荒诞的由头被放了出来?
所以齐王还是会成为太子。
李汝萤想到这里,想到他那张如同青鬼般似笑非笑的脸,便觉得骇然不已。
她的这位二皇兄,何时算无遗策到了此等地步。所以她接下来又该做些什么,才能逃脱他原本的算计之中?
申鹤余看着她的眉头蹙得越发深,正要开口为她一一解释,便听她道:
“现下也该喊人前去剿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