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不到,剧组的四位主创早早在化妆间等人来面试。
编剧兼导演、男主A角和男主B角都心态良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只有服化道兼巡演经理多多反复刷新一只手就能数明白的已售票数,烦躁地抬手薅了薅蓬松的自来卷,忧愁地叹口气。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首演,到现在观众还没有演员人数多,简直愁死个人。
再看王导,穿着一件包了浆的皮衣,心宽体胖地往那一坐,根本不急。男主B角林蔚是戏剧学院在校生,除了演戏时和泡妞时还算灵光,其他时候都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这会儿正把下巴搁在桌子上,脑袋晃来晃去,都快听见水声了。
......就不能看。
越看越愁。
多多视线转向坐在窗边的那位,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动几分,接着又皱得更紧。
那位是沪圈小有名气的话剧演员,愉琛。前几年演了几部大热IP改编的话剧和舞台剧,在各大主流平台上大火了一波。凡是看话剧的人,大多都听过他。据说大火之后,他综艺、电视剧甚至电影邀约不断,可惜都被他拒绝,官方原因是想要专注剧场,鬼才知道真实原因是什么。
按道理,愉琛不该来演这么一部冷门话剧,但不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到他们这部《蓝嫁衣》的招募帖,极其主动地来自荐。
按道理,有愉琛这个咖位的话剧演员来参演,这剧不该是这么个门可罗雀的冷清场面,但不知道他出于什么考虑,一直不肯配合宣发,导致整部戏毫无热度,买票贡献最大的几位分别是多多本人、多多妈、多多爹还有多多姑妈。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剧组是专门为她家准备的杀猪盘呢。
离谱。
多多想到这,松开堆成一团的眉毛,挂上热络的笑容,“琛哥,你跟经纪人对过了吗?咱什么时候能正式开始宣发啊?”
“再等等。”窗边那人姿势没动,眼神含笑地看向窗外,语气温柔得像是商量,“经理,我们再等等。”
果然,让人如沐春风地被拒绝。
多多提一口气,想再争取争取,不知怎的却没说出口。
就是这种感觉,又来了。
愉琛是个说话做事都格外温柔的人,嘴角永远噙笑,从没见过他拒绝谁,或是给谁脸色看,就仿佛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他半点脾气都不会有。
她确信,只要她强势地让他现在、立刻、马上发微博配合宣发,他大概率会照做。可他身上就是有某种气质,让人只要对着那双温柔深邃的眼睛,就会语塞,无法苛求他什么。
多多把这一切归功为自己心软,不爱欺负软柿子。
软柿子本人垂眸看看窗外,忽然出声,声音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起了某种玩心似的,
“石头剪子布吗?输的人去接美术老师。”
四分之一的概率,多多成为这个去接人的倒霉蛋。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从头到脚一身黑的平刘海高妹,也就是沈棣棠,正钉在黑漆漆的剧院门口,探头探脑地向内张望,就是不挪步。
聊起来才知道她是怕黑。
多多带着沈棣棠往化妆间里面走。进门之后,多多给她介绍了里面的三位,介绍完回头一看,发现人正愣愣地站在原地。
沈棣棠与愉琛四目相对的瞬间,昏暗的化妆间渐渐淡去,盛夏之中,她却忽然嗅到北方干冷的空气,闻见空气中淡淡的雾霾味道。眼前浮现无数彩色气球,忽然哗地四散开来,乘着风飘起。
五颜六色的气球背后,是愉琛的一双眼。那是一双和他性格完全相反的、深情的眼。
让人一眼就掉进去,再也出不来。
“......沈小姐?”
不知被叫了几次,沈棣棠才回过神来。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发了个很长的呆,几乎失态。
而且是在——这个人面前。
她后知后觉地觉得脸上发烫,胸口生出莫名的烦躁。
他怎么会在这啊??
他都沦落到演这种话剧了??
当初她毫不犹豫地接受面试邀请,就是因为这剧组够小,跟愉琛这种“大明星”不可能有半点关系。
这都能碰上??
她没有心理预期啊!!
比碰上前任更糟的,就是碰上前任的时候,她正在应聘一份不那么正经体面的工作。
那不就!!彻底输了吗??
“沈小姐,你是来面试人体彩绘师的吗?”皮衣男人声音浑厚,客客气气地问。
“不是啊。”她刻意地避开窗边那束笑盈盈的视线,下意识地随口说,说完发现另外三个人都愣住了。
刚才一着急,把最糟的情况忽略了:她来应聘的工作是——在愉琛身上画人体彩绘。
当然不是穿着衣服画的那种。
颜面拖地不过如此。
挽,就硬挽。
沈棣棠硬着头皮说:“那什么,不是,我走错了吗?”
多多茫然地看着她:“你刚才不是说......你是来面试的吗?”
“我......我是来面试策展人的,是你们这吗?”
“我们这招聘的是美术老师,主要是负责画人体彩绘。”
沈棣棠干巴巴地笑两声:“那大概是机构搞错了吧,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生怕被拉住似的快步逃走,边走边在心里默念: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不能太不识好歹......
“沈老师,先别走。”不识好歹那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接着是游刃有余的脚步声,像在靠近陷阱中的猎物,“你是画展策展人?那么......会画画吗?”
沈棣棠指甲掐进了手心。
画展策展人。
会不会画画。
哪怕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知道答案,那个人都会是愉琛。
而此刻他恶劣地问出这个问题,让这个本就尴尬的重逢场景雪上加霜。
他就是故意的。
沈棣棠深吸一口气,转过来看他,自觉笑得很狰狞,“不会啊。”说完怕他不相信似的,又补一句,“我色盲。”
沈棣棠心虚地摸摸鼻子,摸完一吹刘海,又重复一次:“我色盲。”
愉琛像是听到什么很可惜的事,笑着摇摇头,“是吗?”
“是。”
所以你别再追问,我们都给对方留些体面。
在这段关系里从未存在过的——体面。
“那沈小姐,你一般策什么展啊?”愉琛偏不让她如意,闲聊似的开口。
一步、两步。
沈棣棠站定,所有的血液涌进脑子里,心跳声如雷似鼓,吵得她心烦,逼得她大口呼吸。
她憋住胸口翻涌的气血,咬着牙回过头,皮笑肉不笑、语速飞快地说:“宠物展,满街都是狗那种,还有会演戏、会说话的狗呢。”
“人体彩绘?内衣区楼上?你是正经演员吗?”
别是下海了吧。
沈棣棠盯着愉琛的鼻尖丢下几句质问,又咽下一句质问,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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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外暗门砰的一响,屋里的四人才反应过来,人已经跑没影了。
皮衣导演作捂胸口状,“哎呦喂,这么好看一姑娘,讲话怎么这么扎心呢?”
“还不是你选的好地方?都说了这剧院不靠谱。那姑娘可能真是中介机构搞错了,我回头问问。”
愉琛恍若未闻,信步走回窗边坐下,垂着头向外看,任由刺目的阳光扎进他浅色的瞳孔,都没有眨眼。
“哇,那女孩长得也太可爱了吧?性格还这么带感......不行,我得去要个微信!”林蔚这会儿眼神也不清澈了,人也不犯懒了,腾的一声站起来,抓着手机往外跑。
“哎!你配不上的———”多多远远地送去半句话,喊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刚才有句话很奇怪,回头问窗边那位,“琛哥,她......她刚才是骂你呢?”
会演戏,会说话,的狗?
不论怎么想,这句话都有点太有针对性了吧?多多不解地看向他,琛哥跟那个女生是熟人吗?这态度……也不像啊。
“怎么会呢。”愉琛温和地笑,打消她的胡乱猜测,“我换位思考了一下,你最近压力应该很大吧?是我考虑不周,我现在就发宣传微博。”
多多差点跪下给他磕一个。
琛哥还真是,心软的神啊!!
嗯?不过心软的神怎么又回窗户边,还目不转睛地朝着楼下看?
看什么呢?
/
沈棣棠出了门,在商场门口炽热的阳光下晒着,转圈找地缝。
她心脏狂跳,脸被阳光照得发烫,脑子却一刻不停地回放刚才的对话,心里暗自后悔没有发挥得更好一点。
叮,她微博小号的特别关注弹出一条消息。
愉琛:@蓝嫁衣剧组,全新的尝试,合作愉快。
她脑子轰的一声,炸成了炮仗。
狗东西绝对是故意的。
上海是座堪称庞大的城市,黄浦区几乎跟她出生的那个北方城市辽城一样大。辽城寒冷干燥,上海温暖湿润。辽城的路边石间总是长着野草,而上海的路边石大多干干净净,就算偶尔冒出新芽,也会在第二天清晨被环卫工人清理干净。
在这样一座城市里,两个认识的人相遇的可能性就像路边石间隙生出野草一样微小。
而她小号里的特别关注,就是兢兢业业的环卫工人。
沈棣棠提心吊胆地关注他的动向和行程,不遗余力地躲着他,将每一次可能的相遇掐灭在摇篮里,将每一根冒头的野草连根拔除。
别再见。
那样难看的场面,一次就够了。
可愉琛不这么想。
哪个小剧团请来知名演员,能忍到最后一刻再宣发?这只有可能是愉琛的要求。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重逢时表现的异常平静。
他根本早就知道她要来面试,所以故意不发微博。专门等她送上门,让他好好羞辱。
她眼里的愉琛,和绝大多数人眼里的愉琛完全不同,甚至相悖。
朋友、家人,现在还有粉丝,所有人都说愉琛温柔善良,愉琛高岭之花。
可对她而言,愉琛是个恶劣的人。
是个在无数爱意与欢呼声中生长的、恶劣的人。
沈棣棠在原地站了许久。
而在她背后,商场楼上黑漆漆的窗户里,愉琛嘴角愉悦地噙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阳光下的小黑点。
小孔雀五颜六色的羽毛,怎么都掉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