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棣棠本来就烦,被追出来的林蔚缠着要微信时,更是烦得没边儿。
“说了不加、不加、不加!别跟着我!”
林蔚不知什么毛病,嬉皮笑脸地跟着:“别呀,小姐姐,你再考虑一下呗?”
呗什么呗,那么高的个子卖什么萌。
刚刚丢脸的场景历历在目,她脸还烫着,气也喘不顺,实在是不想跟任何相关人扯上半点关系。她只想快点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见。
“不加。”
林蔚绕着她蹦哒:“不加就不加。那天这么热,请你喝杯咖啡吧?”
“说了不......”沈棣棠不耐烦地拨拨刘海,刚转过身,不知看到了什么,态度像坐了过山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露出笑意,“要微信是吧?”
林蔚傻眼点头,接着听她问:
“健身吗?”
点头。
“胆子大吗?”
点头。
“父母在体制内吗?”
一愣,摇头。
下一秒,明晃晃的二维码怼到林蔚眼前,他被突如其来的大饼砸晕,手忙脚乱地扫码。
加完才发现,愉琛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站在后面饶有兴趣地看热闹。
“琛哥,你怎么也下来了?”
“抽烟。”
沈棣棠听到这两个字一愣,手都忘了收回来。
抽烟?
分手的时候,愉琛已经戒烟成功。在她已知的那段日子里,愉琛抽过,也戒过,但在她未知的日子里,他几次捡起、几次戒掉她都不得而知。
她也不想知道。
她忽然觉得当着前任面加别人微信,实在太幼稚。
何必较这个劲?
沈棣棠收回手机时没控制住表情,眉心抖了抖,又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
清完,她听到一声极轻的笑,意味不明。她皱着眉看过去,愉琛脸上并无笑意,那声笑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沈棣棠更觉得没劲,转身就走。
“等等。”愉琛惹人心烦的声音又响起。同时,他的手臂拦在她面前,作出保护的姿势。
还有完没完?
沈棣棠在斑马线前站定,面无表情地回头,“有事?”
“是红灯,色盲就不要走这么快。”愉琛声音温柔,笑得也温柔,重音落在色盲两个字上,“小蔚,帮沈老师看信号灯。”
林蔚闻言赶忙走到她旁边,笑嘻嘻地跟她搭话,但沈棣棠一个字也没听见。
她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画面吸引。
愉琛手臂上的白衬衫松松挽起,露出白皙的皮肤。血管和肌肉走向她都太过熟悉,阳光一照,记忆中的画面便铺天盖地洒下来。
她曾经一寸寸地描摹,曾经攀上他的手臂玩闹,也曾经在他过于恶劣时,失控地咬上去。
最多的时候,她只是靠在他怀里,嗅着薄荷烟的香气,在他手臂上来回抚摸,感受他脉搏的跳动,心跳还未平息,但心很安定。
回想起来仿佛还是昨天,可细细体会才会发现,回忆都只是空壳。那种安定是什么感受,她早就想不起来。
缱绻的记忆被难堪的争吵覆盖,像是滴上黑色水彩的画,早就面部全非,无法补救。
她心头微微一酸,几乎无所适从,只好在心里祈祷红绿灯的读秒走得快些,再快些。
“色盲这病,还能后天感染吗?”
左边传来只有她能听见的耳语,将她心里那点酸涩杀了个干净。
她顾不上生气,下意识地朝着林蔚看去,他注意力都在红绿灯上,没看过来,可她要是开口,林蔚肯定会听到。
所以,此时此刻,不论愉琛说什么,她都只能被动地听着。
她不想听。
红色指示灯上的数字越变越小:5......4......3......
“怕什么?”他却不肯让她如愿。
2......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1。
红灯滚落,绿灯亮起,沈棣棠逃跑似的窜了出去。
可他下句话还是钻进她的耳朵:
“你还是这么会聊天。”
就因为他最后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沈棣棠气得当晚边睡觉边蹬腿,被子在空中翻了又翻。大夏天的,差点把她扇感冒。
对啊,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就这么聊天。
开心的时候嘴硬不承认,不开心的时候猛戳人肺管子,什么难听说什么。
她本来就这样。
可不论她什么样,都轮不到他当面指出,更轮不到他时隔多年,用短短的一句话暗示,她根本毫无长进。
和七年前初见时相比,毫无长进。
/
遇见愉琛那天,是她这辈子最糟的一天。
春节刚过,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雾霾结合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痒。
开学第一天,整条街都是安藤中学高中部的学生,但却能按照校服的不同,分为两类。一类是穿着英伦风西装校服的国际部学生,另一类是穿着宽松肥大蓝白校服的普通高中学生。
国际部和普通部乍一听差不多,还挂在同一所中学名下,但其实天壤之别。国际部实行“2+1”学制,两年国内,一年国外预科,不需要像普通学生一样备战高考。
辽城算是一线城市末尾的尾巴尖,安藤国际部每年三十万的学费在这座城市堪称天价,因此国际部名义上是国际部,实际上是辽城唯一的贵族学校。
满街的高中生都神色匆匆地走路,嘴边呵出白色的冷气,都紧紧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时不时侧目看向格外单薄的沈棣棠,切切查查的议论声钻进她耳朵。
“我去,她真的太猛了......脸皮真的挺厚......哎!你们看那边是不是她啊?穿的特别少那个!”
“好像真的是她!”
“没错没错!是她!”
“我跟你们说啊,余校长被她逼的,都去做植发了啊哈哈哈哈!”
“假的吧......”
“骗你干嘛?我昨天都看见校长的头顶......”
烦啊。
她无视投向她的那些目光,把下滑的书包带拉回肩膀上。
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女明星都是冬天穿春款的吗?更何况在安藤两个分部里,她现在比女明星还出名。
沈棣棠穿着英伦风的西装百褶裙校服,外面套着松松垮垮的春款彩色毛衣,在一众羽绒服里确实扎眼——看着就冷。
实际也冷,冷得头疼,冷得喘不上气。
但此刻比冷风更让她喘不上气的,是那些打量的目光,是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国际部和普通高中隔着一条街,自发成队的高中生们走到面前的路口,自然而然地按照校服的不同分流:
穿着西装的左转,穿着肥大蓝白校服的右转。
沈棣棠哆哆嗦嗦、磨磨蹭蹭地走到分岔路口,不情不愿地——
——右转。
她裹紧针脚松垮的粗线毛衣,试图盖住那身与周遭学生格格不入的藏蓝色修身西装。其他人的蓝白校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变得圆滚滚的,只有她有棱有角地夹在人群中,像块迷路的拼图。
因此不管怎么裹,她都异常惹眼,周围人的目光多了几分看戏的意味,毫不遮掩地投向她,议论声也越来越大,到了她无法忽视的地步。
烦啊。
“同学,国际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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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那条街,你是不是走错啦?”沈棣棠抬眼,只见平头男生一脸真诚地搭话,让她一时分辨不出他是真不认识她,还是装不认识。
“没走错。”
三个字被她用干你屁事的语气说出来。
然后她眼见着男生走到同伴身边,几个人肩膀撞来撞去,挤眉弄眼,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看吧你看吧!就是她!!”
她刚才就应该直接说干你屁事,现在人跑远了,想说都没得说。
烦啊。
沈棣棠站定,掏出兜里四四方方的苹果手机,揉揉冻麻的脸,挤出一个笑容,用拇指猛戳因寒冷变得迟钝的触屏,编辑了一条短信:
【妈!我到学校啦。只是换个分部而已,你女儿这么棒,连学费都能要回来,高考还不是小菜一碟!】
点击,发送,送达。
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盯着右下角的三个字,已送达。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直到聒噪的人声和扰人的视线都离她很远很远,直到校园铃声遥遥传来。
直到指骨被霸道的温度冻得通红,直到指尖麻木失去知觉,那三个字依然没有变为两个字的已读。
也许上海和辽城也有时差。
她慢吞吞地挪动着,木然地向前走,脑子里盘算着怎么跟教导主任解释迟到的事。
又有人凑到她旁边,类似的开头——
“同学,国际部在......”
“在左边!用不着你告诉我,想看热闹就看,别他爹的来烦我!”沈棣棠头也没回,连珠炮似的,“我就是从国际部转到普通部那女的!为了半年的学费闹个没完,还把秃头校长假发挂在升旗杆上!是我!怎么着吧?!”
对面的人竟然还在装傻:“......什么?同学......”
沈棣棠手一挥,打断他:“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通通亲自给你解答,我挂那秃头的假发是因为他先耍我!我转学之后那王八蛋不肯退我半年学费!说好我替她女儿画三幅作品,他退我十万块!三幅变五幅,五幅变七幅!!我他爹的一个寒假画了十幅,他开始给我装死!!还有,他是去植发了没错,现在那颗秃头上四周是长发,中间只有头发茬,从上往下看跟个向日葵似的!还想知道什么?!!”
“还想知道什么......我一口气告诉你!你们别再来......烦我......”她越说声音越小,喉咙堵成一团,风一吹满脸冰凉。
“同学,我气球飞了。”他嗓音很清澈,语气平淡。
遇见愉琛的这天,是她这辈子最糟的一天。
可是很多年之后,她回忆起这天,首先想到的却不是那些皱巴巴的糟心事,而是——
——忽然四散开来的一束彩色气球。
那些气球原本在那人手里攥着,她刚才情绪激动之下打到他的手,手一松,气球就逃走。
许多个彩色气球重获自由,呼啦啦地乘着风飞上天空,在纯蓝的底色中肆意跃动。冬日的阳光穿过气球,在地上留下五颜六色的光斑,绕着她跳舞。
她一抬头,便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睛,是淡淡的棕色,像块缓缓凝固的琥珀,将她小小的倒影困在其中,通透又深邃。
空气凝滞一秒,连呼啸的北风都暂停。
“哈。”极轻的一声笑。
“这位同学......你怎么这么聊天啊?”
原本是带点埋怨意味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多了一丝隐晦的亲近。
沈棣棠的思绪随着气球越飘越远,没来由地想起某部迪士尼电影。五颜六色的气球将房屋连根拔起,载着老人飞上天空,逃得远远的。
她想,要是刚刚那些气球,也能带她逃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