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城,郊外三十里。
今日,天亮得格外早。
狂风肆虐,卷起漫天黄沙,放眼望去,皲裂的土地全无绿意,唯余几截枯朽的树枝于风中摇晃。
此地已提前布好界墙,将世俗尘嚣隔绝在外。
风沙尽头,现出一道薄金身影。
那人以黑纱遮面,平日里散落的长发此刻罕见地束起,金冠罩在发间,用一支素簪固定。碧灵名剑反手负于背后,更显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莫剑等候多时,见到来人,忙快步迎上前,躬身道:“为避免伤及无辜,陛下已命国师设下结界,这三日陛下一直在界内潜修,只待与潇君了却此战!”
九方潇一脸寒霜,抬眼看向这道界墙:“真要战得不死不休,这般结界怕是撑不住的。”
“潇君!”莫剑拧起眉头,欲言又止。
九方潇瞥他一眼,转而化出体内红骨。
想当初冰躯碎裂之际,最先入体的那根妖骨已随之一同化为飞灰,如今身上也只剩这一根了。
他不带丝毫犹豫,手腕一扬将红骨抛向界墙,妖骨之力霎时逸散而出,为结界再添一重屏障。
“有红骨相助,便不会波及旁人,你速速离开罢。”
话声一落,九方潇毅然踏入界内。
一片空芒之中,白麟玉银甲覆身,背身而立,果然是在等他到来。
九方潇远远站着,沉默了一会,才道:“伤势如何?若是未好,晚几日……”
“九方潇。”白麟玉转过身来,打断他的话:“此战你既舍弃红骨,我也该封印三重功力,这样才算公允。”说着,他当真运力自封功体,周身萦绕的杀意顿时收敛三分。
九方潇的眼底勾起一抹冷峭,“昔日我拿下修真界‘第一剑修’的名号时,可没动用过妖骨之力,你若觉得我只凭妖骨才有的这般能耐,倒真是小看我了。”
他顿了顿,拔剑挥出,将剑鞘扔到一边,又道:“到了这决战场上,你我便是对手。碧灵一旦出鞘,我绝不会有半点相让,这是对彼此最起码的尊重,望你也莫要手下留情。”
“如此最好。”
白麟玉即刻召出佩刀,心中竟雀跃起来。他知晓九方潇的厉害,却从未了解过他的剑招,从前九方潇极少出剑练剑,仅有的几次出手,也全是在他力量未全之际,根本无从显露真正的实力。
静默相对,半晌无言。
倏然间,时机已至!
二人同时疾冲,扑向对方,身影交错的刹那,双招齐出,攻势震天!
神兵相触,凄厉的嗡鸣声快要震穿耳膜——剑舞如流光,虹茫贯日,刀狂似怒涛,席卷天地,二者势均力敌。目之所及,刀光剑影缠成一片,万物黯然失色,几乎要被汹涌的能流淹没!
可是,这般简单的交锋还不够,远远不够!
两人受到冲击,身形微颤,又各自后跃,转瞬拉开距离。
“很久之前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们也像这样,经历一场决战。”
“结局如何?”
“未到梦尽,我便醒了,或许今日的结局早在那时注定。”
“你的剑不够快,只有这种程度,你没胜算赢我。”
“许久未练,也许真的生疏了。不过,剑之真谛从来不在快慢与否,今日暂不论输赢,我一定保你尽兴!”
交谈之间,两人又递出几百道快招,意在试探,而非倾力御敌。
碧灵擦颈而过,月鸾掠腰而行,攻势变化莫测,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招招更胜,式式迅疾!
谁都不愿示弱退缩,却也无人再进一步。
白麟玉逐渐失去耐性,眸光一寒,话声更冷:“玩够了么?也该动真格的了!”
九方潇挑眉笑道:“你想怎么来,我都听你的。”
白麟玉控刀在前,腕间急转,任月鸾绕身而旋:“我新悟一招,名为‘绝千鋒’,你且接招!”
“绝千鋒?”九方潇神色不变,长剑带起一串剑花,“你昔日与我切磋,原来早存了心思,这招瞧着像是专克我的剑法,那我便使一招‘惊鸿掠影’来对!”
白麟玉刀风扫出,蹙眉重复:“惊鸿掠影?”
“不错!此招是玄阳境《烈阳卷》中的入门剑式,虽是平平无奇,可我于幻阵之中打磨了百年有余,你想会会么?”
“无需废话!”
第一局,碧灵掠云,月鸾敛鋒。
九方潇正定颜色,剑势忽起如流风拂雪,漫天黄沙随剑气卷绕,如云雾缥缈,仙气袅袅,又似佳人踏月起舞,美则美矣,却步步暗藏杀机。
沙尘扑涌之际,白麟玉的脸上瞬间浮现数道擦痕,可他却陡然收了刀锋寒芒,反倒以退为进,招式之间循着砂石走向,轻拂一招,刀气燃起的火星迅速铺开,似火蝶纷飞,飞萤乱舞,转眼便将九方潇的衣角烧成一片灰黑。
九方潇恼道:“我这身衣服是今日特意新换的,难道你瞧不出来,有你这么打架的吗?”
白麟玉低头笑笑:“你我是死战,衣袍蒙尘原是常事,谁叫你穿这么好看。”
九方潇眸光忽闪,转瞬黯淡,那副样子似乎真像是为一件衣裳生了气,出剑又快又狠,比适才更加凌厉三分。
只闻“唰唰”两声,白麟玉的战甲也被劈出几个窟窿。
第二局,碧灵渡羽,月鸾破鋒。
九方潇剑气荡尘,如霜禽掠水,轻盈飘逸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只留下匆匆一瞥,任谁也辨不透剑势走向。白麟玉屏气凝神,再无收敛之意,刀光顺势劈落,以刚克柔,凭借雄浑之力挑散剑气凝起的鸦羽。
两局下来,二人打得平分秋色,有来有回,虽只添了点皮肉轻伤,衣衫却是平白遭殃,好好的料子被划得七零八落,破败不堪。
刀剑交锋的间隙,白麟玉突然发问:“你为什么要戴面纱?”
九方潇眸底隐隐透着恨意,只冷然答道:“我以为你不肯看见这张脸。”
第三局,碧灵无痕,月鸾绝鋒。
一方剑气隐于刀影,如同雾里寻踪,彻底望不见一丝形迹,另一方却似早有对策,刀锋裹着灭绝千钧的气势,眨眼的功夫,将无痕剑风生生震出翻涌狂澜。
极柔的剑对极刚的刀,霎那间尘沙狂卷,地脉震裂。不过一瞬的功夫,二人已然同时呕血,踉跄着各自退后。
这一局竟是双双受了内伤。
三局之后,九方潇剑尖斜指,率先开口:“接下来怎么比?”
白麟玉立刀于胸,沉声答道:“我还有一招,名为‘灭万剑’,是这些日子不眠不休所练出的绝式,你想以何招应对?”
九方潇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仿佛适才的浴血交锋不过一场游戏:“还是惊鸿掠影。”
“你同样也小看了我。”
白麟玉冷哼一声,刀身微动,替二人扫清面前狼藉,阔出一片新的战圈。
“你的绝招,凌熖落九天,传闻让浪舟山下了三年大雪,我想亲眼见识那一招!”
九方潇跳入战圈,一步一步走近面前那人。
“有的招式,一辈子只能出手一次,况且……这招不太吉利,我上回使完便魂断冰川了,今日你没机会得见。”
白麟玉目光一沉,不再多话。
月鸾刀陡然变换形态,化为冰红两面,一面凝霜,一面燃焰,竟比它作为万兵之兵之时还要刚猛凶残。
看来白麟玉已将冰火双元臻至化境,这般极致的修为,若真要对阵魔罗,怕也非是全无胜算。
九方潇亦正色起来。灭万剑——刀招却以‘剑’为名,听这名号,便是能压制天下剑器的狠绝招数!
顷刻间。
封剑,裂剑,断剑,三式起手,正对上惊鸿掠影的掠云,渡羽,无痕。
方才的对决虽有凶险,可你来我往之间更像调情,总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拉扯。
而战到此时此刻,九白二人才真正像是在杀人!
……
这一回合,两人战了三天两夜。
天光几度明灭,却仍未分出胜负。
风雨雷电咆哮,雾霭霜雪狂舞!
招招奔着索命,式式皆为相搏,唯有生死,再无退路。
两股悍然灵气轰地对撞,一击更胜一击,引得天地变色,日月失序!战圈之外的界墙在接二连三的轰鸣声中几欲崩毁,眼看战火就要波及外界。
如今已到最后关头。
九方潇欲速战速决,提剑疾冲,剑尖直指对手咽喉。
白麟玉仓促旋身,险险避过,灵秀身姿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度,却也错失反击时机,只得暂落守势。
时不我待,九方潇趁势追击,碧灵剑猛地一撩,精准指向白麟玉的腰腹,那里正是此前自己替他疗伤之处。
九方潇略一迟疑,锋刃微敛,轻轻划过那人腰间。鲜血顿时飞溅而出,看似血流如注,实则规避了要害。
白麟玉脸色煞白一片,却是丝毫不退,借力风势横刀斩下。
又是一轮猛攻。
万道刀茫钳制无匹剑风,剑风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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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游龙摆尾,逆势而上反制刀气,两人杀得难分难解,皆是满身血污,气喘连连。
攻守之间,九方潇稍露破绽,月鸾刀却已砍向他的脖颈。
眼见于此,他霎时来了火气,若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如竭尽全力,先将那人制服了再说。于是便再无保留,冲着白麟玉的伤处再踢一脚,长剑劈向那人发冠,不料脚腕又被对方攥住。
两股力道相互角力,一时难分高下,僵持中双双砸向地面。
生死存亡之际,两柄兵器再次碰撞!
二人离得极近,近到呼吸相闻,近到脸颊相贴。
刀剑之上涌动的能流很快窜进彼此体内,灼烫又致命,强大又危险。
此地本是兵祸蔓延之地,万兵之兵借助杀伐之气,催发威势,更是力道无穷,锐不可当。
白麟玉眼里凶光冲天,犹如一头挣脱枷锁的猛兽,九方潇被那骇人的杀意扼住呼吸,心思一片混沌,不禁偏过脸去。
突然!霸道灵流遮天蔽日。
一声锵鸣之后,碧灵名剑终究应声折断!
此情此景,真和梦中所见丝毫不差。
九方潇接连喷出数口鲜血,执剑的那只手臂被灵流震得发麻,只得轻颤着举起半截残剑。
虽是早有预料,可他怎么会输,又怎可能输……
剑者断剑,于他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折辱。
他苦笑一声,冷然道:“胜负——”
“已分”二字尚未说出口,月鸾的锋刃却已破风而至,穿透胸膛。
九方潇垂下眼睫。
那把狂刀不偏不倚插在心口。
前胸刺入,后胸透出。
再一抬眼,血泪染湿脸颊,面上黑纱亦覆上一层厚重的血红。
白麟玉的身影在视线中慢慢模糊,忽远忽近,似有若无。他只觉得那人忽尔收势,很快便将月鸾刀拔了出去。
厮杀方歇。
一场大雨潇潇落下!
鲜血,尘沙,泥土,所有仇恨的滋味混杂交融,一同钻入鼻腔,呛进咽喉,漫向五脏六腑。
九方潇单膝跪地,伸手探向前襟,心口的血喷涌不休,飞溅不已。
得想办法止血才行。
他释出微末灵力想要自救,可那血迹却越涌越多,像一团自心尖长出,无法熄灭的血焰。
他浅浅地喘息,声音微乎其微:“白麟玉,你当真……下得去手!”
“你输了。”白麟玉走得更近,蹲下身子,一眼不眨地盯着九方潇的脸。
他忽然想起自己与九方潇初次相见时的场景——那人本就是个拥有时空之力的祸害,贸然误闯妖神时代,却又毫不自知,莫名牵涉进一场血劫。
白麟玉记得,那会自己还是个名叫“阿玉”的小孩。
村子里的人早已被妖族屠戮殆尽,有一日,突然来了位仙君,自称是天下第一大剑修,还要收他为徒,带他一道回玄阳境,只是那人转瞬便没了踪影。
阿玉早想拜师报仇,可他问不到玄阳境在何处,又不知那仙君的名讳。他只能等,春去秋来,日复一日地等,最终等到的却是与那人容貌无二的妖神夙天。
夙天笑着骗他说,我来接你了,你带我寻到麟族总坛,我便教你武功,助你报仇……
这一回,白麟玉倒是对九方潇说了好些话,可面前之人早已蜷卧在地,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最后,他的嗓音竟也变得轻飘飘的,像是抽干所有力气:
“阿潇,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多希望你能亲手杀了我。可是你的心还不够狠……”
九方潇眼底血色更浓,此刻已然辨不清碧眸的颜色。
喉咙微微颤动,他挣扎着想问,喜欢我便要拿刀捅我,这到底算哪门子的喜欢!
只是,他的意识渐渐溃散,恍然间,竟不知自己是身死,还是终于得悟天道。
天边悬着一座黑压压的、被锁链缠缚的宫殿,宫殿正是九灵仙阙,仙阙之中是数以万计,身负枷锁的囚徒……而在殿宇最深处,傲然立着一柄玄色战镰!
目光轻抬扫向天幕,很快又落回那道越行越远的身影。
“站住!我还没让你走——”
九方潇忽然起身,紧了紧掌心残折的碧灵,他冲白麟玉道:
“断剑亦是剑,我说过……这一战,绝不会让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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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