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潇夺门而出,只给林鸢撂下一句“千万记好托付于你的事”,便踏风飞离,再未回头。
从公馆出来,一路奔至两域交界,满腔的愤怒和委屈稍稍平息几分,可是转瞬间,更沉重的悲哀又涌上心头。
头顶的天空映着血色霞光,结界之后,是被魔军占领的五十座城池。
短短三年,山河倾覆,生灵涂炭。
九方潇痛恨这滔天罪业无人清算,更恨不得即刻撕开眼前结界,与魔罗血战三百回合,再将其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碧灵剑出鞘三寸,剑身映出的光华胜过灼灼烈日,锋芒绝世,无人可敌,却也让他平稳心神,渐渐找回理智。
他手中并无一兵一卒,即便能代那人斩杀魔罗,可魔族向来信奉弱肉强食,人魔大战蓄谋日久,一个魔王倒下,自会有新的魔王崛起,届时魔军疯狂反扑,遭殃的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
思忖之际,面前蓦地现出熟悉身影。
“主人?”
冥九万年不变的一张脸上浮出些许诧异,“我叫了你好几声,你竟没察觉到?”
九方潇回过神来,收剑负于身后,反问道:“你怎么还留在人界?”
冥九如实道:“属下一直跟护在陛下身边,等着主人回来。”
九方潇“嗯”了一声,旋即蹙起眉头,没好气地说:“陛下是谁!?白麟玉那厮是我的仇人,从前也没见你对他这么尊敬,莫非你想认他做主人不成?”
“属下不敢,只是略有钦佩而已。”
冥九没理会这没来由地火气,低声解释道:
“陛……白郎君他虽杀伐果断,却并没有传闻中那般残暴,大敌当前,若非有他镇守局面,人界失去的便远不止五十座城了。
更何况他品行端正,待主人始终如一,那些劝谏他广纳后宫的朝臣,尽被他贬斥降职,主人莫要轻信流言,再与他置气。”
“我问你这些了么?”
“……”
九方潇挑起嘴角,睨了冥九一眼,“你只需跟我讲清楚如今的战况,还有——少在我面前夸他,流言真假,我心中有数自会分辨。”
冥九点头称是,言简意赅道:“而今战况分明,抗魔大军不足三十万,魔军却有五十万,人族战败已成定局,所谓约战,乃是缓兵之计!纵然魔罗战败,人族依约割地,魔军也不会轻易撤军。”
此番局面和九方潇料想的一致,他早有预判,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只是单凭一己之力,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击退数以万计的魔兵。
“你守在此地,先看好彩障结界。”
“主人是否已有破局之策?”
九方潇淡淡说了句“没有。”
他心里怒不可遏,可总不能平白将火气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最终足尖一点,掠向远方,也不知去了哪里。
……
白麟玉回到寝殿时,已是夜深人静,浓密树影间,除了聒噪的蝉鸣,还藏着数不清的守卫。
“暗处的人都撤了吧。”白麟玉今日尤为不爽,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莫剑犹豫道:“陛下伤势未愈,万一刺客来犯……”
“从前朕身边也没有这么多人围着,今日不过想安安静静独自呆一会儿,吩咐下去,暗卫都撤了,你也退下。”
这话说得不容置疑,一众人手只能躬身领命,不敢多言。
待人影散去,白麟玉终于长吁一口气。
他在庭院里站了好久,天际沉郁,将朗月压成灰色,点点微光落入眼底,倒刺得人眼眶生疼。
登基四年,身边朝臣往来众多,曲意逢迎之声不绝于耳,心肠却是一日比一日冷硬,如果那人不出现的话,他本该习惯这样的日子。
推门而入,又反手关上。
丝缕芬香弥散开来,满室的空气变得温驯又柔软。
“出来吧。”
半晌不见回应。
烛火未燃,屋内是沉沉一片黑。
白麟玉颇为不耐,正要点灯,却借着灰月,瞥见昏暗中静立着一道身影。
“为何还不离开?难道白天我讲的还不够清楚么?”白麟玉极力克制,语气还算平静。
“我来还狗。”九方潇涩声开口,手心变出一个瓷瓶,朝那人晃晃,“你自己过来拿。”
白麟玉快步上前,他故意将脚步声压得低沉,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气势。
九方潇亦往后撤了半寸,语调蓦地温柔: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总要这般对我,刚给颗糖哄着,转眼又甩我一个巴掌。那日我去明心殿之前,我们分明还好好的,不是吗?”
“将阿汪还我!”
白麟玉伸手去抢,不经意间触碰到面前之人的掌心。
很暖很温热的触感,这是全新的肉身,不再是一块生冷的冰石。
“白麟玉——”
九方潇捉住他的手,眼神卑微得近乎乞求:“我可以不计前嫌,我们再合作一次,最后一次!就当是为了苍生对抗魔族,让我帮帮你,好不好?”
“不可能。”
白麟玉与他过了两道虚招,使出全身力气一把夺过瓷瓶,将人搡到一边。
打开封堵,阵阵药气钻入鼻腔,原来瓶中所存并非是小黄狗。
瓷瓶被狠狠摔在地上。
“怎么,旁人熬的糖水你都能喝,我炼的药你就闻不得了?”
九方潇的眸光倏然转冷,语气却透着淡淡的蛊惑:“我与你相处不过只有三个月,我嫌这时日太短,还想与你再续前缘。你告诉我,除了梅子以外,你还爱吃什么?”
“滚远一点!”
“别那么凶我,我又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九方潇忽然欺身向前,将人困在角落,唇瓣快要贴上他的额头,“让我看看你的伤。”
白麟玉避之不及,扬手便要砸出一拳。
这一拳原是冲着脸去的,心念流转间,手腕轻旋,终究挥向对方心口。
九方潇闷哼一声,挨了拳头也丝毫不退,攥着白麟玉的手腕,死死盯住他的眼。
那双瞳仁虽亮,映出的却唯有满腔愤恨。
黑暗中,白麟玉仿佛耗尽所有力气,声嘶力竭道:
“你如果听不懂人话,那我再告诉你一遍!你是我最痛恨,最想撕碎的仇人,自始至终我都在欺骗你、利用你。若不是看你任我予取予求,我才懒得与你纠缠。
可如今我玩腻了,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更不想看见这张与夙天一模一样,令人作呕的脸!”
确实,白麟玉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二字。
九方潇动了动喉咙,像是终于等到答案一般,垂眸错开视线。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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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是身躯打碎又重铸,也不及此刻万分之一的疼。
可他心有不甘。
他强忍情绪稳定心神,突然反手锁住白麟玉的双臂,将人猛地抱起,转瞬之间扔向屋中软塌。
白麟玉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伤口牵制,忍不住“嘶”出一声。
“你想做什么?别过来!别在这跟我发疯!!”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卑劣无耻?你到底将我当成什么了?”
九方潇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屑,挑起他的下颌,随即又松开手。
接着,膝盖轻抬抵上床沿,俯身将人牢牢摁在身下。
“我说了,只想看看你的伤口。”
白麟玉侧过身,躲开他探向腰际的手,语气恶狠狠的:“我的伤用不着你管。”
“老实点别动。”
九方潇勾起冷笑,扯开白麟玉的衣襟,故意刺激他道:“你不好好养伤,怎么跟人决战?当真以为抢了我的冰火双元,便能打败我,打败魔罗了么?”
只不过,灰色月光里,他的笑容很快僵在脸上。
白麟玉那会儿只是被狩魔将打伤一处,他就心疼了很久。
现如今,衣料底下的,却是一片叠着一片的伤口。刀枪劈的,剑戟挑的,有的结出暗色的痂,有的却深可见骨,翻出皮肉。
新伤旧伤,密密麻麻,勾出骨骼,爬上肌肉,曾经那样完美无瑕,肌理分明的身体,竟变得狰狞不堪,触目惊心。
九方潇蹙着眉撕开最新的那条绷带,伤口汩汩冒血,有海碗那么大,几乎在白麟玉腹部剜出一个窟窿。
“别碰……别碰我……”
白麟玉疼得打颤,蜷成一团却没有再挣扎。
九方潇的心也跟着轻轻发颤。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忽而划破左腕,蘸着自己的血迹,在那道新伤上迅速勾出几笔符文,复又从袖中取出药粉,尽数倒向层层叠叠的伤痕。
包扎完毕,九方潇仍是一动不动。
浑浑噩噩过了数日,他早知道两人已回不到过去。
在看见这些伤痕之前,脑海中还盘踞着千言万语。
有太多话要问,要说,要对质,要辩白——可所有的疑问,悲伤,愤怒,仇恨,此刻却全部堵在喉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白麟玉烦躁地挣出被人反拧在身后的双手:“看也看过了,伤也治好了,你我之间本就是死局,即便曾经有那么一丁点情意,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可能了。你滚吧,我真的很累了。”
九方潇身形微动,将头埋得更低。
这个角度白麟玉其实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他知道九方潇正在哭。
他转过头去,逼着自己狠下心来,不作理会。不知过了多久,困意席卷而来,才听见那人哑着嗓子再度开了口。
“白麟玉,我救你只是不想在约战时趁人之危,你最好乖乖养伤,等着我亲手了结你!是你害死我师尊,是你将我视为妖神之器,是你让我落得这般狼狈,是你抛下我,是你负我在先……
我被你骗身骗心,我同你一样,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我恨死你了!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白麟玉低笑出声,缓缓闭眼,尽量稳住声线:
“阿潇,我答应你的约战,三日后,我们一决胜负,不死不休。”
九方潇怔忡片刻,一字一顿道:“好,一决胜负,不死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