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前台的火龙果和乔之淮不约而同看向明瑶，又飞速地转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明瑶看着这位大爷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撸猫，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发火，或者表达一下自己被埋汰的不满。
但被他的毒舌吐槽惯了，她也没有还嘴的欲望了，反正她说不过她。
只是她有点不服气。
“那你能告诉我，到底画成什么样子才符合你的标准吗？”
这话一出，空气里忽然带了点火/药味。
乔之淮连忙打着圆场：“小明妹妹，我帮你改改就行了。”
明瑶继续坚持：“你要求这么高，谁能达到呢？”
乔之淮看她一眼，还想继续和稀泥，“其实……”
许镌打断他：“给她。”
乔之淮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张图纸。
明瑶接过来的时候还有点不服气，展开看了一眼，忍不住吸了口气。
真的不输专业的画手。
精细度很高，甚至按照比例尺，都标好了尺寸。
明瑶拿着自己的草图和他的草图放在一起。
对比之下，她的草图，是真的很草。
“这都画不好。”
他像大少爷一样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上，上下打量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罕见的不解，“你在航院这一年学的都是莎士比亚吗？”
明瑶抿抿唇，没说话。
乔之淮坐在一边，看着明瑶站在一边像个小学生一样挨训，有点说不过去，“老许，你不能对每个人要求都这么高哈，我看小明妹妹画得不错了。”
“达不到要求就退出。”他的耐心像是已经消耗到了极致，抱着猫起身上楼。
经过明瑶身旁，大少爷侧头看了已经在心里开骂的明瑶一眼。
“骂我？”
离她很近的距离，呼出来的气息打在她脖子上，引得她莫名地起了一身战栗。
“是你求着进我的组的，妹妹。”
说完，他瞅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明瑶，转身上了楼。
－
即使身为差生，被人这么埋汰，多少也是会被激出几分自尊的。
讲台上的刘老头可能是喝多了，正激情四射地讲述着自己年轻的时候因为参加某个重大航天科研项目而错过一次职称晋升的遗憾往事，神态和路边喝酒吹牛侃大山的老头没啥区别。
这个故事他总再三谈起，只是每次的版本都不太一样，神舟一号、嫦娥一号到天宫一号，让人怀疑内容的真实性，说高兴了之后中间插播一点课本上的内容，和身旁储怡然的呼噜声交相辉映。
明瑶坐在后排盯着刘老头脑袋上中央支援地方的几根头发发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心里有股有名火在乱窜。
小组作业要到期中才能结束，她觉得等不到期中，她就得被许镌给损死了。
手机夹在课本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网上华大老师的网课，主打一个亡羊补牢。
她的脑子根本塞不进去东西，一看到视频里的建模图，就想起来许镌嫌弃又傲慢的眼神，那股刚压下去的不舒服又不可阻挡的卷土重来。
毕竟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损得那么难听。
更让她生气的是，人家确实比她强。
努力在天赋面前似乎不值一提。
虽然她也就是努力了一晚上吧。
后背忽然被人戳了戳。
明瑶回头，吓了一跳。
那人用毛衣针戳的她，怪不得有点疼。
乔之淮小声说：“我拍了你好几次，你都没反应。”
明瑶愣愣地点点头，一边看着乔之淮低着头十分娴熟的织着一条类似围脖的东西，一边怀疑他之前都是翘的课，她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小明妹妹，上午老许说的那些话，稍微有点重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明瑶摇摇头：“没关系的，我不会往心里去的，我知道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不是。”乔之淮抬头看她。
“他就是故意的。”
“……”
“我看了你的图纸了。”乔之淮用毛衣针挠了挠头，“和1班的比，虽然是差点吧，但也没那么差……”
乔之淮安慰她：“他就是那个德行，对别人要求高，对自己要求更高。”
“你别看老许那么装，其实他昨晚也是搞了好久的建模。”
明瑶一愣：“他也要弄很久吗？”
乔之淮撇了撇嘴：“他是学霸，又不是神仙。”
明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过身从包里掏出电脑，开机，然后打开了建模软件。
说得对，谁也不是神仙。
既然基础差，就要挤出时间来多练习基本功。
后背又被戳了一下。
明瑶懒得回头：“你给我发信息说，行吗？”他还继续戳。
“马上建完了，等一下。”
偏偏他还坚持不懈地一直戳。
明瑶无奈，转过头去，才发现刚刚正滔滔不绝地讲自己的光辉奋斗史的刘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后排来了。
乔之淮的半成品围脖和毛衣针已经被他缴获了。
刘老头敲了敲她的桌边：“用功呢？”
储怡然被敲醒了，一脸懵地看着明瑶，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的状态。
有时候太专心致志了也不好，后座其他人早就把摸鱼的证据都收了起来。
明瑶心虚地摸着鼻尖：“老师，我基础太差了，抓紧时间练练建模。”
“这就是你在我的课上还看其他老师的网课的理由？”
明瑶：“？”
刘老头很愤怒：“你背着我找其他的老师——”
他打了个酒嗝。
“的课。”
“……”
后续就是明瑶和乔之淮被刘老头叫到办公室挨了半个多小时的呲。
明瑶和乔之淮跟小学生一样低头站着。
有进来的老师看他们这可怜样，劝刘老头：“刘老师，算了吧，别气着自己。”
名校里的老教授，带着一股上世纪遗留的特有的执拗，或者可以说是责任感，明明自己忙得要死，但绝对不会放弃教育学生。
刘老头从抽屉里找降压药：“你不知道这俩学生多可气，上课织毛衣，开着电脑看网课，督导都把短信发我手机里了！”
乔之淮弱弱地说：“老师，我那是围脖……”
“闭嘴！”刘老头怒喝，“你信不信我把这围脖送你导员那儿去？”
乔之淮老实了。
“滚蛋吧。”
这句话是对着乔之淮说的。
乔之淮十分欢快地说了声“老师再见”，临出门的时候被刘老头补了一句，“这周的作业你做两份。”
欢快的身影顿时变得有些悲伤。
乔之淮走了，像是带走了刘老头的醉意，他慢悠悠地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刚才的怒火好像少了一大半。
“刚上课画的图呢？”
明瑶立刻把电脑从包里拿出来，打开，放在刘老头桌子上。
刘老头把近视镜摘下，找出老花镜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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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认真地看着屏幕。
这让她回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只不过一般都是特地表扬她的。
刘老头总让她想起以前的班主任，也是一个穿着千层底的老头，总是笑眯眯地说她是市一中数一数二的尖子。
区别是到了这里，她成了垫底。
“还行。”
刘老头这才看她：“明瑶，你这图反复改了不少次吧？”
明瑶点点头。
“就是水平确实差点，也不用着急看网课，长城不是一天建成的。”
“你组长是许镌对吧？”刘老头吸溜了一口茶水：“平时和他多交流交流，有问题可以请教他，学点东西。”
“省得逢年过节，你妈找我拜年，我都不好和她交代。”刘老头说，“她很关心你。”
明瑶默了两秒，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走到门口，听到一声利落的敲门声，刘老头还没说请进，那人就走了进来。
明瑶愣了一下，冲他点了下头，转身就想走。
“说曹操曹操到。”刘老头挺高兴，“你组长来了。”
明瑶：“……”
许镌没料到她在，面无表情地斜挎着电脑包，看了她一眼，立刻把视线移开。
“你们相处得还融洽吧。”
明瑶违心点头：“融洽融洽。”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很轻。
刘老头指着许镌：“他是尖子，各方面都是一顶一的好。”
脾气也是一顶一的臭。
他的话语里透出几分得意，“你们都是同学，一定要团结友爱，互帮互助……”
明瑶又听到身边这人笑了一声。
忍得她快小叶增生了。
许镌像是和刘老头提前约好了，交了份报表就走了。
明瑶在刘老头的谆谆唠叨之下，终于被放走了。
只不过刚出门，她就发现自己的好组长还站在门口，插着兜低着头，往门口一拦，活生生一个拦路虎。
走廊来往间不少学生，装作不经意间投来打量的眼光。
“我明天肯定把图纸交给你——”
“不着急。”他倚在门框上，声音依旧懒洋洋的，“明年再交。”
明瑶被他挖苦的已经没脾气了，“我回去找宿舍的同学帮帮忙，她画图很好的，我保证不耽误进度……”
话没说完，他忽然扔过来一卷稿纸。
明瑶连忙接住，看他斜过来一眼，才把稿纸打开。
她负责的部分的草图，画得这么精细，只会出自一人之手。
随身放包里，这是特地打算给她。
明瑶一愣，抬眼望向好组长。
“按这个建模。”好组长看她，“再做不好整死你。”
“......”
她算是明白他为什么没女朋友了。
饶是这样，她还是说了声谢谢，刚想走，又被他堵住了。
“记得填拖延症问卷。”好组长说，“记录每日数据。”
明瑶点点头。
这厮还是堵在她身前不走。
明瑶已经被他折腾得毫无进攻性了：“还有事吗？”
“给我写份观后感。”
明瑶拿人手短：”好。“
“五千字，今晚交。”
明瑶：“？”
“羊毛卷可是让手写的！写那么多字干什么？”
许镌理直气壮地看她一眼：“平时分啊。”
“……”
“互相友爱啊。”他的声音又好听又欠揍，“课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