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她中了媚毒(三章合一)……
模糊,陌生,羞耻,悸动……
各种陌生复杂的情绪铺天盖地的涌上心头,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纾妍下意识推开近在咫尺的男人,可他宽大的手掌紧紧拢着她的下巴,微微蹙眉,“听话,别动。”
挣脱不得的纾妍只得任由他洁白修长的指骨在她口中进出,涎液顺着她嫣红的嘴角流下。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不过牙疼确实缓解不少,于是乖乖地给他磨牙,只是口中不断分泌津液,总不自觉地吞咽。
忽然,他停下来,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盯着她湿润的眼,嗓音喑哑,“别含那么紧。”
她想说自己没含,却说不了话,眨眨眼,抖落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洇红的眼角滑落。
此刻晌午刚过,许是要落雨的缘故,格外地闷热,躲在树荫里的蝉一阵阵鸣叫,叫得纾妍心里似乎也揣了一只蝉。
不对,九年前她心里就钻进一只蝉,它只鸣叫一个夏季。她只当它死了,却没想到它蛰伏九年重新复活,甚至比从前鸣叫得更响,叫得她浑身沁出薄薄一层汗来,就连身子底下的冰簟都捂热了。
她不由地蜷起脚,却不小心蹭到他衣摆下冷硬结实的腿,隔着薄薄的绸裤,灼人得很,她又赶紧往里挪一挪,随知他也跟着她往里挪动,宽大的衣摆落在她的脚面上,将她无处安放的玉足遮挡得严实。
她未敢再动,老老实实躺着,任由那一寸寸热意顺着她光洁的脚背,爬到她心里去。
像是过了一个夏季那么久,他终于抽回手指,“帕子?”
面颊绯红滚烫的纾妍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丝帕递给他。
衣冠整齐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根被她含湿的手指,嗓音愈发喑哑:“脸怎红成这样,可是想起些什么?”
“没,没想起什么!”纾妍辩解,“什么也没想起!”
裴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神情慌乱的小妻子,想来她从前不大撒谎,不知自己此刻眼睫颤个不停,就连白皙的耳珠也染上一抹惊人的绯红。
也不知她想起什么,薄薄的红色胸衣被顶得冒了尖,让人忍不住想要含入口中好好口允口勿。
从前只要他一含,身子微微颤抖的小妻子总会不自觉地拱起小腰,怯怯地唤着“官人”。
裴珩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也有谷欠望,甚至比一般人更加强烈。
自她提出和离到现在,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碰过她。
他虽躁动,还不至于向前妻求欢。
更何况他不喜欢被谷欠望操控的感觉,对他而言,相较于微不足道的鱼水之欢,政务上的成就更让他有征服欲。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可还疼得厉害?”
眼睫湿润的女子娇声娇气,“好多了。”
裴珩想起放在抽屉里的密信,“你同小七很熟?”
“小七?”她无辜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茫然,“大人的侄子?我见都未见过,怎就同他熟了?”
这回她没有眨眼。
既然不熟,他的侄子会在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里问候他的小妻子【安】!
“那你方才究竟想起些什么?”裴珩循循诱导,“你若早日恢复记忆,我便能早日送你归家,于你于我都好。”
“真的?”心思单纯的女子经不得哄,想到能够归家,立即全盘托出,“我方才瞧见我好像跪在大人面前,也不知是不是大人打我了,我看起来很辛苦。”那样的姿势,那样的神情,怎么都觉得极为痛苦,兴许真是老狐狸偷偷打她。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心里就有些恼羞。
定是他打她,她才不想跟他过了!
可不知为何,她对那样的场景又难为情得很,大抵是因为穿得太少的缘故。
裴珩微微蹙眉,“我几时打过你?”自成婚来,他虽不大来后院,但对她几乎有求必应,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纾妍见他不肯承认,轻哼一声,“我口中还溢出一些涎液,嘴巴也破了皮,若不是欺负我,我又怎会如此。”
裴珩大抵明白她在说什么。
那一回他在外头应酬,回来时被风吹得有些醉意昏沉,不知怎的就想起席间听见的一些浑话,就想同她试一试。
她生涩得很,有好几回还用牙齿咬了他。
可他非但不觉得疼,反而受用得不得了。
他没想到她竟然想起这个来……
裴珩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谷欠火噌地一下蹿起来,大有愈演愈烈之势,眸色亦随着屋里的日光暗下去。
她尤自未觉,像是噙着泪的眼儿巴巴望着他,“大人究竟几时送我回家?我想家。”
“待你想起一切我自然会送你回去,”裴珩伸手拨开散落在她额前的一缕发丝,命令,“张开嘴,我再帮你瞧瞧牙。”
纾妍信以为真,听话地张开嘴巴,露出粉嫩的舌。
可他这回没有替她磨牙,指腹摩挲着她的唇。
纾妍只觉得唇又酥又麻,心里的痒意又来了,不自觉地夹紧了腿。
他望着榻上气喘微微有些急的女子,喉结滚了一滚,“可是哪里不适?”
纾妍也不知哪里不适,就是感觉很怪。
那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感到羞耻。她急忙一把捉住他的手,声音柔媚入骨,“我不是很疼了,大人,莫要再帮我了。”
他“嗯”了一声,将她的手反握在掌心,“还在为那日的事不高兴?那日,我确实不该管你。”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灼热得很。
纾妍一向吃软不吃硬,见他主动认错,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一向最讲道理,不爱跟人吵架的。除非实在忍不住。”又见他握着自己的手,欲抽回来,谁知却被他紧紧握住。
此刻外头像是飘起雨丝,屋子里彻底暗下来。
面色晦暗不明的男人拨弄着她的指尖,温声询问:“那你从前在闺阁中都同谁吵过架?小七?”
纾妍闻言一时怔住,迟疑,“你怎知我同小七哥——”随即住了口,“我没同大人的侄子吵过架,大人难道认为我会欺负他不成?”
“没有就好,”他松开手,“他到底是你的晚辈,按理,该唤你一声婶婶。”
纾妍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正欲问他究竟是何意,这时,外头传来淡烟与男人说话的声音。
像是秦院首来了。
纾妍朝窗外望去,老狐狸忽然搂着她的腰入了碧纱橱。
她还未弄明白他要做什么,他已经放下藕荷色床帏,将二人遮挡得严严实实。
“大人这是做什么呀——”声音嘎然而止,“呀”字拖出长长的余音,像是钩在人心尖上,撩人心弦。
院外。
淡烟在门口唤了两声,以为自家小姐已经穿戴整齐,于是便领着秦院首入了屋子。
这会儿屋外飘着细雨,屋子里暗沉沉。
淡烟搜寻一圈,发现原本躺在碧纱橱的小姐不见人影,床帏也遮挡得严严实实,影影绰绰地瞧不大真切。
床下却胡乱倒着一双男人的皂靴。
是姑爷的。
帐内隐约地似乎还听到小姐细微的喘息声。
淡烟倏地羞红脸。
这大白天的,姑爷怎就同小姐……
秦院首做了一辈子太医,也算见多识广,撞见这样香艳的情景,亦红了一张老脸。
谁能想到朝堂之上沉稳自持,不苟言笑的裴阁老竟然大白日与自家娘子躲在帐中做那种事,说出去都没人信。
他内心激动不已,面上半分也不敢显露出来,刚准备告辞,帷幄内忽然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有劳秦院首。”说着,一只雪白柔嫩的小手自帐中伸了出来,搭在紫檀床沿上。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上头布满着淡淡的红痕。
秦院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看诊。
这时帐内的裴阁老嗓音低哑地叙述妻子的病情。
秦院首把完脉后,道:“应是这几日夏季炎热,娘子有些虚火过旺,可服用滋阴、清热、解毒消肿药物。”
“那,”帐内传来女子娇柔的嗓音,“我吃糖不打紧吧?”
秦院首愣了一下,随即道:“少吃为妙。”
她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秦院首忙道:“那老夫去开些方子来。”
裴阁老叫住他:“大抵是因为我同她做了一些昔日类似之事,她模糊忆起些,不知院首如何看?”
昔日类似之事,那是什么事?
浑身都在冒汗的秦院首不敢再往下深想,将存在脑海里的医术典籍搜刮一遍,思虑良久,方道:“若真如阁老所言,阁老可陪着娘子多做一些从前做过之事,两人多亲近亲近,兴许能够有助于娘子早些恢复记忆。”其实,他觉得自己都是废话,裴阁老大与娘子白日宣淫,想来已经亲近到了极致。
就算再亲近,还能亲近到哪儿去。
思及此,他又道:“最好是把曾经做过的事情一一复刻一遍,会更有助益。”
帐内的男人沉默良久,道:“内子身子有些羸弱,请秦院首替她开些补身子的方子来。”
秦院首心想裴阁老正当盛年,家中又只有这不满十八的小娇妻,连个妾室都无,怕是没个节制,身子差些也是有的。
他忙应下来,赶紧随着同样臊红脸的淡烟去了隔壁屋子写了两张方子,又思及裴阁老恐怕也需补上一补,又另外开了一张有益于男子房事的滋气补阳的药方来,嘱咐一些饮食忌口。
淡烟忙将他送出内院,折返回来时却被满脸慌张的轻云给拖到院子外头的一棵芭蕉树下。
那芭蕉叶聚满了雨水,倒了她一身。
她嗔怪道:“怎这样毛手毛脚!”
“姐姐不得了!”满脸是汗的轻云捉住她的手,“你猜我今儿撞见谁了?”
淡烟被她抓疼了,蹙眉,“撞见谁了?”
“我撞见七公子身边的青竹了!”轻云心都要跳出来了,“他说七公子让他向小姐问好!还说七公子给小姐准备了生辰贺礼,你说他这是要做什么!”
青竹是七公子跟前的随侍,淡烟闻言心头一震,“七公子回来了?”
轻云摇摇头,“只有他一个,好像没回来。”
淡烟一听心里也打起了鼓。
若是七公子在帝都,当作寻常亲戚走,孝敬自己的婶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可他外出打仗几年未归,却巴巴给小姐送贺礼,这就惹人遐想。
轻云往院子里瞅了一眼,“小姐牙疼好些没?可睡下了?”
淡烟脸一红,朝屋子里瞅了一眼,小声道:“小姐好像同姑爷重归于好了。”
*
屋里。
帐内被闷得双颊绯红的纾妍揉着自己的头,气恼,“大人这是做什么,都扯到我头发了!”
端坐在凉簟的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要穿成这样这样见客吗?”
纾妍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着得过于清凉,赶紧拿薄衾遮住自己的身子,又想起他方才都盯着她瞧了小半个时辰,压根没有提醒她,愈发羞恼,“那大人还盯着我瞧!”
话音刚落,一贯端庄持重的男人:“我是前夫。”
纾妍:“……”
这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
裴珩问:“牙齿可还疼?”
她轻哼一声,“不要大人管!”
裴珩见她有力气闹脾气,想来无大碍,实在不宜多待,自一旁的矮几上拿过自己的玉扳指戴好,又穿好靴子,起身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摆。
临行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裹着大红鸳鸯锦,似雪堆出来的娇娃娃,“我今日都待在书房,若是待会儿不舒服再叫人去请我。”顿了顿,又道:“若是闷得慌,也可去我书房坐坐。”
“大人的书房不是不喜旁人进?”十分不领情的女子神情蔫蔫地,“更何况大人又不是药,我寻大人又有何用?”
裴珩又问:“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出去买?”
一听到好吃的,她眼神终于亮了些,“想吃甜的。”
裴珩:“……唯独这个不许!”
她撇撇嘴,“那大人还问。”
裴珩活了将近三十年,还未见过如此小性之人,哄了好半日一句好听的话也无。
若是自己的弟弟不听话,恐怕早就被他摁在床上一顿好打,可偏偏又奈何她不得。
也不知是不是哄出瘾来,他道:“我待会儿去叫人去寻些新鲜的瓜果送来。”
方才还使性子的小女子一听这话,立刻弯眉浅笑,娇声娇气,“多谢裴不许大人,裴不许大人万福金安。”
裴珩这才出了屋子。
守在门口的淡烟与轻云见自家姑爷衣衫似乎有些不整,皆红了脸。
外头还在飘着细密的雨丝,淡烟忙递上一把伞。
裴珩伸手接过,吩咐,“好好照顾你家小姐。”言罢,撑开雨伞,大步迈进雨幕里。
淡烟与轻云立刻入了屋子打算收拾残局,谁知小姐好好地坐在床上,除却面颊微微有些红,丝毫不见与公子行房的痕迹。
淡烟上前一步,有些好奇,“方才小姐同姑爷可是和好?”
躺在凉簟的纾妍不解,“何意?”
淡烟只好把话说明白点,“方才姑爷与小姐躲在帐中,不是同姑爷和好?”
“还说呢,老狐狸坏得很!”纾妍想起老狐狸盯着自己瞧了好一会儿面颊又烧了起来。
淡烟瞧她的神情,一时也猜不透姑爷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又听小姐一脸高兴。“我想起些过去之事了!”
淡烟闻言心里一颤,“小姐想起什么了?”
纾妍将自己想起的画面说与她听,末了,轻哼,“老狐狸不承认打我!”
淡烟听得面红耳赤,想起那天夜里姑爷叫了两三回的水,几乎折腾一宿,小姐第二日醒来腿都在打颤。
小姐竟然想起这些来,也不知是福是祸,又见小姐巴巴望着自己,硬着头皮道:“姑爷没有打过小姐,不过是闺房之乐罢了。”
纾妍惊诧,“还有这样的闺房之乐?”
*
这边裴珩一路出了澜院,刚出二门,早就侯在此处的书墨迎上前去,道:“县主请公子过去一趟。”
裴珩边走边问:“可说了什么事儿?”
“并未说什么事,”书墨想了想,“只说让公子立刻过去一趟。”
裴珩微微蹙眉,转身朝正院行去。
这会儿雨水渐密,天色愈发暗沉,他到正院时,雨水微微湿了鬓发,一张白玉似的脸有些迷糊不清。
守在廊庑下的小丫鬟一见主君过来,立刻打开帘子。
红烛燃烧的屋子里,坐在榻上的云阳县主正在与孙氏说着话,服侍在侧的李素宁乖巧得替她捶腿。
裴珩一入内,她立即站起身来,向眼前愈发俊美持重的男人见了一礼,含羞带怯地唤了一声“表哥”。
孙氏也跟着起身,淡淡一笑,“九弟回来了。”
裴珩微微颔首,向自己的母亲请安。
云阳县主见他肩头微微洇湿,蹙眉,“可淋着了?”
“无防。”裴珩在一旁坐下,问候起居饮食。
一旁的李素宁见状,忙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裴珩却并未接,而是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来。
雪白丝绢制成,上头绣着一朵鹅黄色的蒲公英。
是小妻子的。他方才不知怎么放入袖中。
他又不动声色递放了回去,重新取出自己的帕子来。
尽管不过是一瞬的动作,屋里的女人全都瞧见了。
云阳县主一言难尽地打量着自己一向端方持重的长子。
他竟然藏了女子的帕子在袖中……
受了冷落的李素宁尴尬地绞着手中的丝帕,虽一时猜不出那是谁的帕子会让他随身携带,心里沤得生疼。
孙氏则一眼就认出那是纾妍的帕子,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过她掩饰得极好,一瞬就恢复正常。
屋子里脂粉味儿有些重,裴珩不知怎的想起小妻子身上淡淡的玫瑰甜香。
他记得她似乎从不用熏香,却爱在沐浴后抹上一层玫瑰香膏,肌肤柔软得便是上等丝绸也难及。
裴珩不知为何会在这种时候想起这些事来,抿了一口茶压下心头旖旎,问:“母亲寻我可是有要事?”
回过神来的云阳县主让陈嫲嫲将黄历递给他,道:“前些日子你媳妇儿已经同意让素宁进门,后日初八便是个好日子,宜嫁娶,我看就选在那日把你素宁表妹迎进门来。虽不是正妻,但也不能太寒碜,就摆个十几桌酒席。”
裴珩的手一顿,手里钧窑莲子杯盏里的茶水溅了几滴出来,凝聚在他虎口处的齿痕上,
李素宁听了这话,一脸娇羞地低下头去,眼睛却偷偷觑向自家表哥。
孙氏这时笑盈盈向他道谢。
眉眼低垂的男人并未说话,将手中的杯盏放在红几上,从袖中再次取出小妻子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齿痕上的水滴。
那帕子上的蒲公英像是吸饱水,变得鲜活起来。
他是堂堂一国首辅,骤然沉默时,莫说面前的只是三个女人,便是文武百官见着也是内心惶然。
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云阳县主也心有戚戚,拿子嗣压他的话到了嗓子眼硬生生咽了回去,喇的嗓子眼疼。
直到他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将那方帕子重新放回袖中,方抬起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对着自己的母亲淡淡道:“儿子上回已经说过,她如今身子不好,此事以后再说。儿子还有要事,若是母亲没别的事情,儿子就先走了。”
李素宁这几日日日往云阳县主跟前跑,好不容易哄得她主动提出初八将她纳进门,谁知竟被表哥竟然不肯,红着眼巴巴望着云阳县主。
云阳县主道:“政务要紧。”
裴珩起身向她行礼告退。临走前,又道:“她如今什么都不懂,母亲若是有事同我说便是。”
他人一离开屋子,几乎有些透不过气的众人像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李素宁当场落下泪来,“姑母……”
云阳县主刚受了儿子的气,哪里还有心情理她,“你先回去,容我再想想。”
李素宁只好行礼告退。孙氏也一同离去。
待二人出了院子,忍了许久的云阳县主向陈嫲嫲抱怨,“你刚才瞧见了吧,他都把首辅的威风抖到自己母亲跟前!我这辈子连我夫君的委屈都没受过,如今倒来受儿子的气!我这都是为了谁!”说着说着,拿帕子拭眼角。
“公子哪里敢跟您抖威风,”陈嫲嫲忙上前安慰,“兴许是前朝事忙,大公子眼下没心思,这个月似乎都不曾宿在大娘子院里。”
“就是这才最要紧!”云阳县主愈发地不高兴,“他若是能够跟沈氏有个一男半女,我能这么操心吗?一个男人既不宿在妻子房里,也不肯纳妾,传出去外头的人怎么想?眼下别说外头的人,就连我这个当娘的都忍不住胡思乱想!”
“咱们公子身子强健着呢,”陈嫲嫲心里也有些没底气,“也许只是太累了。”
“这种事儿还能累死不行?”云阳县主愁得心焦,说话也难没了顾忌,“他再过几个月他就二十有九,他父亲像他这么大时,我都怀上上第三个了!”
这话陈嫲嫲也不知如何接。
她也想不通为何大娘子都同意纳妾,大公子却不同意。
这不同意吧,又不见他宿在后院,难不成身子真有问题不成?
只是这话县主说得,她说不得。
云阳县主冷静一会儿,想起方才长子随身携带的帕子,问:“你说他可是又瞧上旁人了?”
“这,不能吧?”陈嫲嫲迟疑,“公子身边连个服侍的小丫鬟都无,每日不是在衙署,便是在家里处理公务,兴许是大娘子的帕子的也不一定。”
云阳县主沉思片刻,又问:“上回让你寻的方子可寻到了?”
陈嫲嫲颔首,“那神医给了张药膳方子,瞧着上头的药材都是极滋补的,介绍的人也说那神医治好了不少不孕不育的人家,说是只要吃上十天半个月,不但能够强身健体,还能早些怀上孩子,就连秦国公家里那个二孙媳妇儿也是因吃了这药怀上的。”
云阳县主一听这话,心里又升起希望。
秦国公家里的二孙媳妇云阳县主是知道的,嫁进来快五年也是至今无子嗣,连她都能怀上,那沈氏没道理都怀不上。
云阳县主吩咐,“你明日炖了药膳送去澜院,亲自盯着沈氏服用。”说完,有些难堪,“男子的可有?”
陈嫲嫲点头,“都有。”
“那就一并送去,”云阳县主觉得自己简直操碎了心,“盯着他们吃,我就不信怀不上!”
*
翌日,裴珩用罢早饭后照旧去衙署。
快到傍晚时,天子身旁的小黄门来传天子口谕:陛下急召裴阁老入宫。
裴珩到垂拱殿时,一抹明黄正端坐在紫檀书案后批阅奏疏。
正是当今天子元熙帝。
珩十一岁入宫给彼时还是太子的元熙帝作伴读,裴珩的母亲云阳县主又是他的堂姐,两人的关系较之一般人亲近许多。
元熙帝一见裴珩来,放下手中紫毫,在他行礼前拦住他,与他在窗台的榻上坐下,吩咐内侍:“去把冰镇好的荔枝拿来给裴卿尝尝。”
内侍忙应了声“诺”。
片刻的功夫,两名内侍端着两个敞口琉璃盏入内。
那琉璃盏下铺了雪白冰沙,一盏上头卧着几粒已经去壳,晶莹剔透的荔枝肉,另外一盏的冰沙上则卧着几块鲜红欲滴的西瓜,冒着丝丝凉气,还未入口,似已经解了几分暑热。
裴珩瞧着这两样东西,不知怎的想起家中养的那只贪吃猫来。
元熙帝见他眼下一圈淡淡的乌青,淡淡笑道:“裴卿近日很是操劳啊,既要操心朝堂之事,又要操心后院之事。朕听闻侄媳妇身子抱恙,如今可好了些?”
这段日子秦院首频频出入裴府,怕是满帝都皆知,更别提耳目众多的天子。
裴珩不置可否,道:“陛下特地召微臣入宫,怕不是特地关心微臣的家事。”
“你这个人就是这点不好,无趣得很,”元熙帝啧啧两声,用一旁的金匙挑了一块荔枝肉放入口中,待咽下后,“这荔枝是岭南郡守特地昨日送来的,尝尝如何?”
一骑红尘妃子笑,这几颗荔枝恐怕价值千金。
若是换成旁的臣子,不说受宠若惊,至少也该站起来行大礼叩谢,可眼前的男人也只拿了金匙,挑了一粒晶莹剔透的果肉入口。
元熙帝一向不满他这副模样,不过也早已经习惯,待他咽下后,问:“味道比之去年如何?”
裴珩道:“味甘甜,入口沁凉,回甘无穷,比去年的鲜甜不少。”
“裴卿果然是生了一条好舌头,今年的荔枝运来帝都只有了半月不到,”元熙帝话锋一转,“裴卿可知栽种荔枝的是何人?想出法子运送荔枝的又是谁?”
裴珩并未回答,因为对方也不需要回答。
果然,元熙帝自顾自道:“岭南隔壁有一百越国,听说那儿盛产荔枝与龙眼,朕想要召降百越,只可惜百越国与岭南之间有一道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朕最近为此愁得睡不着觉,依裴卿所见,派谁去召降合适?”
元熙帝较裴珩年长两岁,刚过而立之年,生得龙章凤姿。
他正是踌躇满志的年纪,一心想要将大端的国土再往西开拓二十里,开辟一个傍万邦来朝的盛世王朝。
说这些话时,那对凤眸里流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野心。
早已经习惯的裴珩沉思片刻,缓缓道:“昔日龙虎大将军在召降一事上颇有建树,他如今在岭南种了近四年的荔枝龙眼,想来对百越的地势一定熟悉。”
这话一出,原本还一脸温和的元熙帝嘴角的笑意渐渐地消失。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的心腹之臣。
当初先帝欲立心爱的女子许贵妃的儿子为东宫,生了废太子之心。是他主动提出替自己服侍在先帝身侧,甚至为取得先帝信任,在许贵妃去世后,陪着先帝一同当了几年的道士,可以说自己能够坐稳这个位置他功不可没。
可他什么都好,就是心思令人捉摸不透。
若说他不重名利,可这些年无论他赏赐什么,他都照单全收。
可若说他追名逐利,他又于一些民生改革的政策上上与自己的恩师争论不休,半步不肯退让,以至于落得个不近人情,不敬师长的名声。
元熙帝自幼与他相识,共事也有十数载,他唯一一次做的出格之事就是迎娶前龙虎将军之女为妻。
他是他的肱骨之臣,他原是想将自己的同胞妹妹晋阳长公主许配给他,本不该答应答应赐婚。可不知为何,他又觉得,这是他唯一一次主动求到自己跟前,自己若是不答应,好像显得不是那么厚道。
现在,他又举荐自己的岳丈。
元熙帝不知为何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他眼神玩味,“裴卿举荐自己的岳丈,就不怕御史台的那群言官骂裴卿任人唯亲。”
裴珩拿金匙挑了一小块西瓜放入口中,待入了喉,说出的话似乎都冒着一丝丝凉气,“陛下只是问微臣谁最合适,但并未说需要避嫌。微臣以为,陛下特地请微臣吃荔枝,就是想要微臣主动举荐沈将军。微臣不能不上这个当。”
元熙帝愣了一下,笑骂:“你这么人,就是这点最讨厌!一点儿情趣也无,也不知你家中那位夫人如何忍受得了你!”
想起家中那只贪吃猫,裴珩又有些头疼。
也不知她牙可好了些。
元熙帝笑过后正色道:“当年龙虎将军遭赵贵妃的父亲赵国公诬陷,这些年朕心里对龙虎将军有愧。但案子是父王定的,朕不能去翻先帝的案子,否则就是不忠不孝。朕就算想要启用沈将军,也要有出师之名。”
这个问题,这些年裴珩早已想了无数回,“若是天下大赦,想来沈将军一家也能回都。”
元熙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有些犯愁,“可朕即位不到五年,便是要大赦天下,也得有个由头。”
裴珩道:“中宫有喜,陛下想来就能顾如愿以偿。”
天下无人不知,帝后本是原配夫妻,但这些年来貌合神离,中宫至今无子,只得一公主。
元熙帝闻言,沉下脸来,半晌,道:“此事再议。”
裴珩未再多言,行礼告退。临行前,又瞧了一眼那荔枝。
元熙帝见状,道:“朕一共没多少,朕分了一些到后宫,朕自己留了些,剩下的待会儿裴卿就带回去吧。”
裴珩拱手向他见了一礼,“多谢陛下赏赐。”
元熙帝却一脸不满,“朕怎么每回都觉得是在求着裴卿受下这些赏赐。罢了罢了,反正朕也习惯了。”
裴珩回到听雨堂后,书墨将冰镇的荔枝放在书案上,问道:“可还是送去给县主?”
往年陛下也会赐荔枝,这些荔枝大多都送到县主处,至于县主给了谁,自家公子从不过问。
谁知却听公子道:“留出一半,送去澜院。”
书墨忙拿来琉璃盏,将荔枝按个数分成两份,每一份约有二十几颗,许是个头不一般大小,有一盏瞧着多些,一盏小些。
书墨心想娘子一个人独占一份,于是拿了一份小份的,公子斜他一眼,“拿另外一份。”
书墨:“……”
公子怎么瞧着都不像要与娘子和离的样子……
他正欲送荔枝,云阳县主跟前的陈嬷嬷来送参汤。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陈嬷嬷忙盛了一碗递到裴珩面前。
裴珩道:“放着吧。”
陈嬷嬷笑道:“县主说主君操劳,特地让人炖了好几个时辰,又怕主君不肯吃,特地嘱咐奴婢看着主君吃完才肯放心。”
她是云阳县主跟前的老人,裴珩一向敬重她,于是端起那碗参汤吃了半碗。
陈嬷嬷也不敢再劝他多吃些,顺道拿上荔枝行礼告退。
她一回到正院,云阳县主便问:“可吃了?”
“奴婢亲眼看着吃的,不过只吃了半碗。”
陈嬷嬷将荔枝放到桌上,“笑公子孝顺,还让奴婢把荔枝带来给小姐。”
云阳县主虽觉得有些少,但总比不吃强。
她心里高兴些许,又见那荔枝的分量比往年的少了许多,个头也小。
陈嬷嬷也注意到:“公子的桌上还有一盏荔枝,个头比这份大些。”
云阳县主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定是长子留着疼媳妇儿了!
其实她到了这把年纪,对这些吃食看得极淡,但是一想到从前事事孝顺的儿子如今心里都是自己的媳妇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看在孙子的份上就算了,“你去把参汤给沈氏送去!”
陈嬷嬷应了声“是”,又赶紧拎着参汤去了澜院。
淡烟听到她的来意震惊极了。
自打小姐成婚后,云阳县主一向瞧不上小姐,这些日子不来找小姐麻烦已经谢天谢地,没想到竟然还特地炖了参汤送来。
纾妍有些好奇地望着桌上闻起来极其诱人的药膳汤,也有些迷惑:“县主特地送来的?”
她能感到县主并不喜欢自己,又怎会这样好心?
陈嫲嫲笑着点点头,“县主说娘子实在太瘦,多吃些养好身子,也能尽快康复。”
纾妍想着县主虽然不喜欢她,也不至于下毒,想来是自己主动给老狐狸纳妾的缘故了,他们两母子都感谢她呢。
一旁的淡烟瞧着那汤也就是普通的参汤,兴许是云阳县主想要缓和关系,于是动手盛了一碗递给她道:“小姐尝尝?”
纾妍伸手接过来,勺了一口送入口中。
一旁的陈嫲嫲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今日阴天,天黑得早,屋子里早就点了烛火。
明亮的烛光下,肌肤雪白的女子一脸认真地吃着汤,氤氲热气模糊了她姣好的面容。
眼看着她吃完一碗,陈嬷嬷又赶紧添满,笑得和蔼,“娘子喜欢就多吃些,身子最要紧。”
纾妍也喜欢吃,又吃了一碗。
陈嬷嬷这才满意地提着象牙食盒告辞。
淡烟笑道:“小姐若是喜欢吃,明日也让小厨房做了来。”
纾妍点点头,笑,“确实不错。”
饭后不久,她觉得身子阵阵发烫,人也困顿得很。
她以为是自己晌午没睡午觉,有些犯困的缘故,让淡烟备水沐浴。
沐浴过后,淡烟见她就要睡觉,忙道:“小姐今日不等等姑爷?”
纾妍打了个哈欠,“我为何要等他?”
淡烟道:“今日是小姐十五岁生辰,公子兴许会过来。”
提及生辰这事,纾妍心情就有些不好,神情蔫蔫,“我才不要等他。”
淡烟也不确定姑爷是否记得小姐生辰,万一小姐等了,姑爷没来,岂不是心里失望?
她也不敢多劝,见小姐像是困极,赶紧服侍小姐躺下。
纾妍躺下后不久,体内愈发燥热,像是着了火似的,就连衣裳全脱了都不管用。
淡烟见她面颊绯红,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全身雪肤透出惊人的嫣红,以为她发高热,赶紧与轻云一起拿帕子湿了水给她擦身子。
纾妍却觉得越擦越热,且心里也痒得厉害,就像昨日晌午老狐狸给她磨牙时的感受,只不过这回更加强烈。
她不由自主地夹住腿,缓解难以抑制的痒意。可渐渐地夹腿也不管用,只觉得心里好似爬进一万只蚂蚁,一口一口吃她的心脏,实在难受得紧,呜呜哭了起来。
自家小姐从前也不是没起过热,可没有哪回这般痛苦。
淡烟想起云阳县主送来的那碗汤,难道云阳县主瞧小姐不顺眼,所以在汤里下了毒?
她越想越心惊,立刻要向姑爷求助,恰巧此时书墨来送荔枝,她急道:“我家小姐怕是中了毒,快请你家公子找个太医来救命!”
书墨一听这话吓得没了魂,赶紧跑着回听雨堂。
裴珩这会儿正难受。
也不知是不是小妻子今日白日里的那些话,他的心怎么都静不下来,身体燥热难挡。
他吃了几杯茶,怎么都压不下去,又行到院中连续浇了两盆冷水,心里头的火才勉强熄灭。
他刚换好衣裳,书墨匆匆忙忙跑进来。
裴珩不悦,“何事这样慌张?”
书墨喊道:“不得了了,娘子中了毒,怕是要死了!”
裴珩的心里狠狠颤了一下,冷冷吩咐,“即刻去请秦院首来!”言罢,大步出了屋子,朝后院疾走去。
待他赶到澜院时,已是一刻钟以后。
正在给自家小姐擦身子的轻云愣了一下,来不及阻止,姑爷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掀开胭脂色的纱帐。
只一眼,一向克制的男人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再次蹿了起来,全身的血液叫嚣着朝同一个地方涌去,一瞬间膨胀巨大,昂首起立。
第23章 第23章她在他怀里唤别的男人
此刻已近酉时,屋外伸手不见五指,室内烛火幽幽。
如雪堆砌出来的美人儿塌腰卧在凉簟之上,仅靠双腿之间夹着一大红蚕丝锦被堪堪遮掩庇体。
她像是痛苦到极致,全身的雪肤沁了细密的水珠,雪白修长的腿夹着大红锦被,扭着不堪一握的细腰,在上头留下水痕。
他们成婚近三年,她一向害羞,敦伦时总是要求他熄了烛火,裴珩还是头一回真切完全地瞧清楚自己的小妻子,且还是撞见她夹腿自/渎。
大抵是见他骤然出现,她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抱着红被蜷缩在床里,噙着泪光的漆黑眼眸盯着他,一脸的戒备与茫然。
裴珩强压下心底旖旎,忙上前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发现她体温烫得惊人。
纾妍原本羞于见人,可他宽大的手掌贴在自己额头上时,就像是久旱逢甘霖,她竟罕见地感到一丝丝的凉意,舒服得嗓子眼里溢出一些连她听了都脸红心跳的声音。
裴珩眉头紧蹙,“她究竟吃了什么?”
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轻云哭道:“晚饭时云阳县主让人端来一盅药膳汤,说是给小姐补身子,那汤香得很,小姐贪嘴多吃了一碗。谁知没多久就嚷着热,然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轻云今年才十六,未晓人事,昔日裴珩与小妻子敦伦时大多都是年长几岁的淡烟收拾残局,因此根本不知自家小姐究竟怎么回事儿,于是又补充,“小姐总说心里痒,说有虫子爬进她的心里,正在吃掉她的心脏……”
裴珩大抵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怪不得自己今晚亦是燥热难挡,定是参汤汤里加了药!
他吩咐,“即刻去向母亲拿药膳的方子,待会儿秦院首来后拿给他瞧。”顿了顿,又道:“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轻云应了声“是”,慌忙出了内室。
这会儿纾妍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夹紧衾被也缓解不了心底的痒意,羞恼得呜咽出声。
“别怕。”裴珩伸手想要抱抱她,谁知她一把捉住他的手,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裴珩闷哼一声,没有挣脱,将她一把搂在怀里,粗粝的手掌轻抚着她湿漉漉的脊背。
纾妍不是第一回咬他,这回却也连皮儿都没啃破。再加上她被他的手掌抚弄得似乎缓解不少痛楚,忍不住把脸埋进他宽大的手掌,呜呜哭道:“你这个人怎这样坏?不就吃了你家几口糖葫芦,你同你母亲就要下毒害我,我若是死了,做鬼也缠着你……”
裴珩手心里满是她的泪,一颗冷硬的心似乎也被浸泡在她灼热的泪珠里,嗓音沙哑地哄道:“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死。你乖一些,我帮你把虫捉出来好不好?”
她抬起绯红的面颊,泪眼滂沱地望着他,“如何捉?会不会疼?”
裴珩对上那双天真不谙世事的眼,喉结滚了一滚,嗓音愈发喑哑,“你听话就不会疼。”说着,宽大的手掌贴着她湿滑光洁的脊背往下滑。
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娇娃娃只觉得他的手掌所到之处心里的虫子果然少了些,乖巧地把脸贴在他冰凉的颈窝,哽咽,“我听话的。”
*
正院东屋。
刚用过饭的云阳县主正在吃茶,李素宁与沈星移以及孙氏陪侍在侧。
因为表哥不肯纳妾的缘故,李素宁只能把心思用在自己的表姑母身上,与孙氏拿话哄着云阳县主高兴,沈星移则默默地坐在一旁,手里打着一串藕色珠络。偶尔听到有趣时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突然,外头传来砰砰砰的巨响,像是有人在砸门。
云阳县主一脸不悦,“去瞧瞧谁这么规矩!”
一丫鬟赶紧出去,片刻的功夫去而复返,道:“是大娘子身边的陪嫁婢女,说是大娘子吃了县主送去的药膳得了热病,主君让县主将方子拿去给秦院首瞧瞧,好对症下药。”
云阳县主没想到不过是一份药膳,还不到一顿饭的功夫竟然吃出热毒来,诧异地看向陈嬷嬷。
陈嬷嬷也很困惑,那生子秘方只是当着其他人的面也不好说出来。
长子特地派人来拿,定是病得十分要紧,云阳县主正欲让陈嫲嫲拿方子,忽然听见孙氏叹了一口气,一脸艳羡,“天底下竟有县主这样好的婆婆,还特地寻了方子给儿媳妇补身子,这也就罢了,还亲自命人煎了送去。我只恨这辈子没有这样的好福气,没能成为县主的儿媳。”
一番话奉承得云阳县主心里熨帖,谁知孙氏话锋一转,“只是这九弟妹就算闹了热病也不该告到九弟跟前,不但让九弟将秦院首请了来,又这样大半夜砸门拿方子,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咱们这些知道的是县主心疼九弟妹,不知道的还当是县主给九弟妹落了毒似的。不过谁让九弟心疼九弟妹,心也就跟着慌了……”
云阳县主一听这话,面色当场沉了下来。
沈氏生不出孩子,她好心炖了药膳汤送去,沈氏竟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秦院首是个碎嘴子,指不定传出去倒成了她这个当婆婆的给儿媳妇儿下毒!
再这样下去,沈氏都要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云阳县主越想心里越气,李素宁这时又怯怯道:“侄女有句话也不知当不当讲。”
云阳县主斜她一眼,一脸不悦,“有什么话就大大方方地说!”
李素宁有些害怕地应了一声“是”,低声道:“我前几日瞧着浮华阁往澜院送了不少的衣裳首饰,听说是表嫂嫌弃府中的绣娘制的衣裳不好的缘故。我昨儿去浮华阁时,无意中听到浮华阁的掌柜说九表嫂这回光是首饰衣裳都买了小一千两。表嫂家里那个境况,又哪儿来的银子挥霍,想来也是九表哥给的。放着府中好好的绣娘不用,偏要到外头做衣裳……”
云阳县主听了这话,忽然想到前些日子长子特地命人过来取两两银子之事。
原本她想着长子有急事儿,竟没想到居然是拿去给沈氏买衣裳首饰。
难怪她总觉得长子近日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大对,还在她跟前抖起了首辅威风。
想来定是沈氏吹了枕头风的缘故。
云阳县主已经烧起了火,但出于教养,并未将这火撒出去,只是这方子却怎么都不想拿出去。
她就不信一碗药膳补汤能补出什么大毛病!
孙氏与李素宁对视一眼皆未说话,外头再次传来“砰砰砰”的砸门声,还有婢女哭喊的声音。
孙氏朝窗外叹了一口气。
“像什么话!”云阳县主不悦,“还不撵她走!”
话音刚落,一直未作声的沈星移突然柔柔开了口,“我幼年去外祖家里玩,大舅舅房里有一姨娘也是因怀不上孩子吃了补药,因虚不受补的缘故得了热病,只因没能及时对症下药,后来也因此再也未能有孕。我想着无论真假,还是将方子拿给秦院首瞧瞧,若是表嫂冤枉姑母,自当来向姑母赔罪,若是真的,岂不伤了珩表哥的心?”
这话一出,云阳县主心头一震,“真的?”
“自然是真的,”沈星移放下手中编好的络子,笑,“我还能骗姑母不成?”
自己这侄女儿一向乖巧得很,想来绝不会骗自己。
云阳县主心里便是再埋怨沈氏,也不能拿子嗣问题撒气,立刻吩咐陈嫲嫲,“去把方子拿给她。”
早就想去的陈嫲嫲赶紧去西屋拿方子。
孙氏借着吃茶,拿眼角偷偷觑了一眼沈星移,只见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少女低眉敛眸地打络子,她虽脚跛,但手指却灵活得很。
孙氏收回视线,笑道:“我刚好要回去,顺路去去瞧瞧九弟妹身子如何。”
云阳县主点点头,“你是个好心的,去瞧瞧也好。”
李素宁也跟着起身告辞,“我也去瞧瞧表嫂。”
云阳县主想着她马上就要进门,借此机会向沈氏示好也没错,于是也颔首应下。
待二人行礼告退后,沈星移也想要去瞧瞧,却被云阳县主叫住,“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莫要去凑热闹。”
沈星移听话地应了声“是”,起身给她茶盏里添了一些茶。
云阳县主打量着灯下模样白净娇美的侄女儿。
虽说都是侄女,但她与李素宁却完全不同。
李素宁未出阁时曾在她膝下养过几年,彼时性子虽软,但温柔可人,很是贴心。可她经历了一遭婚姻,人变得有些俗不可耐,十分的小家子气。
只是给长子做妾而已,倒也不在意那么多。
可星姐儿却是她嫡亲大哥最小的女儿。云阳县主从前未出阁时,她大哥待她极好,她大嫂出身名门,性情温柔娴熟,是个极通情达理之人,所以才有了这门娃娃亲。
原本是天作之合的婚事,谁知星姐儿七岁上来府上玩,因为幼子顽皮的缘故,害得她不小心摔断腿,好好的姑娘家成了一个跛子。
兄嫂曾提出这门婚事就此作罢,可云阳县主到底心里有愧,于是便没有同意,但这些年心里总觉得压了块石头似的,毕竟就算是嫡亲的侄女,也比不上亲骨肉重要。
后来兄嫂一家外放江南做官,两家来往的少了,压在云阳县主心头的石头好似也轻了些。
谁知几个月前,兄嫂来信,说想要送侄女儿来帝都住几日。
信里虽未明说,但侄女儿上个月已经及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云阳县主原本想着,若是幼子喜欢,她咬咬牙也就认了。
只是幼子似乎并无意,她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愧疚又更甚些。
若是幼子真不愿意娶,大不了她来担这个罪名,将来星姐儿寻婆家时,她认作女儿,添上一份丰厚的嫁妆就是。
思及此,云阳县主叹了一口气,“近日可曾见到你钰表哥?”
沈星移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腼腆一笑,“钰表哥近日忙着去国子监读书一事,不常见到。”
这便是压根没见过。
云阳县主忍不住安慰,“他懂上进是好的,待他得空些,我再让他陪你四处逛一逛。”
沈星移应了声“好”,又陪着坐了半盏茶的功夫,方起身告退。
外头黑,云阳县主生怕她跌跤,让陈嫲嫲亲自送她出去。
因着晚饭时下了一场雨的缘故,院子里到处都是水。
两三个小丫鬟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陈嫲嫲搀着沈星移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水。
行至院外后,陈嫲嫲还要往前送,却被沈星移拦住。
她柔柔一笑,“剩下的路我自己回去就行。”
陈嫲嫲有些不放心,“我还是把表小姐送回院门口。”
“不用那么麻烦的,”沈星移拒绝她的好意,“我不妨事的,也不是第一日了。”
陈嫲嫲听着心里有些难过,把手里的灯递给她的丫鬟宁小春,嘱咐她搀好自家小姐后才转身离去。
小春搀着自家小姐走得极小心,一直走到大路上,才不解问道:“小姐,我怎不知大舅老爷家中有一不孕的姨娘?”
沈星移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之色,轻笑一声,“我杜撰的。”
小春也笑了。
正说着话,拐角处忽然闪出一抹极高瘦的身影来。
灯笼光线暗,瞧不大真切模样,只瞧着他左耳处晃着一翡翠耳铛,在黑夜里散发着莹润的绿光。
沈星移心里突突跳了两下,低下头向他福了一福,“见过钰表哥。”
*
陈嫲嫲一回到东屋,就对着云阳县主道:“表小姐实在懂事得让人心疼。”
“谁说不是呢,”云阳县主叹了一口气,“若是腿脚好好的,说什么我都压着钰儿认下这门亲事。”
她一时又想起沈氏,“你方才拿方子给那小丫鬟时她可说了什么话?真是热病?”
陈嫲嫲道:“那小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瞧着不似作假。”
云阳县主听了这话,微微有些惊诧,“不是说只是补药,怎会如此?”
陈嫲嫲也不知晓,“我拿方子时,那老神医拍着胸脯子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好多官宦人家的夫人都吃这个,而且还包生儿子,没听说吃出热病。”
“那就是沈氏自己的身子不重用!”云阳县主蹙眉,“连份儿补药都受不住,难怪会一直怀不上!”
*
澜院里。
纾妍觉得自己要着火了。
她由便宜前夫扶着坐在他腰上,滚烫的身子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
他的胸膛明明热极了,可她却觉得像是救命的解药,只挨着他身子已舒爽愉悦。
也不知他衣裳里头藏了什么,隔着衣物烫得她臀儿酥麻。
她本能摇着腰身儿,痒意似乎泻出去些。
饶是裴珩一向自制力极强,险些被怀中像是水捏出来的娇娃磨得没了半条魂儿。
他抚上那汪池塘,粗粝的指腹才碰到早已冒尖的珠儿,她身子一僵,一把抓住他湿漉漉的手指,如哭似泣,“大人要作什么呀?”
嗓音喑哑的男人哄,“乖,我替你将虫子捉出来。”
“我不要……”
她怎么都不肯再继续,慌乱中在他脖颈挠了一爪子。
男人吃痛,一把捉住她犯上作乱的小手。
温热的液体渗出火辣辣的伤口,顺着脖颈流下来。
她从前在床笫间百般迎合,如今他怎么她服侍都不行,难伺候得很。
“裴不许,你这只老狐狸!都是你不好!”
她挣脱不得,小声抽泣,“我未归家就要死在帝都,我还没活够,我还未见七哥——”
话音未落,再也无法忍耐的男人将她压在凉簟上。
她猫儿似的叫出声来,细腰颤得厉害。
“哪个七哥哥?”黑夜里,极具危险性的男人在她耳边喷洒着热气,像是诱哄一般,“说给我听听好不好,嗯?”
第24章 第24章跪好!
“七哥哥就是七哥哥……”
灭顶之谷欠欲犹如燎原之火,烧得纾妍几乎失了神智。
她快要被火烧死,他偏让她难受,让她痛苦,让那些虫子爬进她的心里,她的血液里,一口一口啃噬着她的心脏与血液骨髓。
她委屈哽咽,“七哥哥不会像你这样欺负——”
谁知话音未落,方才还在哄她的男人高高举起手掌,只听“啪”一声响,温热的巴掌落下来。
纾妍扭动的身子顿时僵住。
他竟然打她那儿……
这只不要脸的老狐狸!
他果然背着人偷偷打她……
可那儿又疼又麻,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酥痒难耐,一股子热意涌了出来。
他俯下身,粗重灼热的呼吸钻进她耳朵眼里,嗓音低沉喑哑,“若是再敢胡说八道,我便这样罚你……”
她哪里胡说八道!
纾妍又气又羞想要报仇,却被他宽大的手掌紧紧握着手腕,扣在怀里,半分动弹不得。
她呜呜呜哭起来,“你这只不要脸的老狐狸,待我回去告诉我爹,让他带兵来打你!”
裴珩亦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荒唐的行径,搂着怀里哭成泪人儿的娇娃娃,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最终叹了一口气,“别哭了,我只用手。”
昏昏沉沉的纾妍还未分辨出这句话的意思,他宽厚温热的手温柔地安抚着她被打过的地方,一根一根将她填满。
纾妍不知该形容这种奇怪的感觉,比自己夹被时强烈千百倍,全身上下酸软酥痒。
眼底的泪珠不断地自她眼里溢出,顺着眼角没入发髻,湿意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一股又一股,打湿了她身下的锦被与凉簟。
虫儿似乎真被他捉了去,可她觉得还不够似的,不自觉地抬起小腰迎合他。
还是头一回用这种方式取悦小妻子的男人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谷欠望,滚烫的吻落在小妻子早已被汗湿的脖颈,锁骨,香肩……
纾妍如坠云端,细腰颤颤,心儿麻麻,挺着柔软的胸脯蹭着他身上冰凉的衣物,恨不得他欺负得再狠些。
忽然,他的手指不知摁到哪儿,她心里一片酥麻,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原本还在挺着小腰哼唧的女子浑身一震。
她溺了。
完了完了,从今往后在老狐狸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
*
轻云拿着方子赶回澜院时,只见走时还亮着的灯的屋子黑漆漆一片,房门也紧闭着,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正欲上前敲门,有人入了澜院的大门。
她本以为是淡烟领着秦院首赶来,谁知一转身却瞧见孙氏与李素宁打着灯笼过来。
此刻淡烟不在,轻云不知该如何应对,一脸警惕地望着对方。
李素宁往院里瞧了一眼,见偌大的院子只有廊庑下亮了几盏灯,四处黑漆漆一片,心里笃定定是沈氏故意在表哥跟前邀宠装病,就要往里闯。
轻云立刻张开双臂,老鹰护鸡崽一般拦在她面前,“我家小姐与姑爷已经歇下,有事明日再来!”
李素宁没想到她一个婢女当着孙氏的面对自己这样的不恭敬,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但又担忧表哥在屋里,不好发作,求助似的看向孙氏。
孙氏笑盈盈道:“我与表姑娘特奉县主之命来瞧瞧九弟妹,怎么,九弟与九弟妹已经歇下了?”
轻云刚刚在正院吃了挂落,心里本来又怕又慌,又听她搬出云阳县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仍不肯相让,心里只盼着姑爷或是淡烟赶紧过来帮自己。
孙氏给婢女使了个眼色。
她身后的两个婢女上前几步,口中说着“轻云妹妹这是做什么”的软话,两只手却像钳子一般,钳着轻云的胳膊强行将她拖拽到一旁去。
轻云疼得眼泪都要出来,正要喊人,正屋里忽然传来男子极其压抑的喘息以及女子低声哭泣的声音。
“你这只老狐狸惯会骗人!”
“呜呜呜,裴不许,裴九郎,裴怀瑾,我讨厌你!”
“你乖,别夹那么紧,弄出来就好了。”
“……”
轻云只以为是小姐身子不适,自家姑爷在给小姐治病。小姐的声音听着那样痛苦,一定是病得极重。
她急得哭了,恶狠狠地盯着孙氏与李素宁。
可早知晓人事的孙氏与李素宁却知晓那是什么声音。
两人俱是面色骤变,眸光死死盯着黑漆漆的正屋。
李素宁也算自幼认识裴珩,在她眼中,九表哥端方雅正,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
哪怕她在心中幻想九表哥与她亲热,可那样的男人一定是高不可攀的,冷淡的,却万万没想到,在她心里如同天神一般的男子,却被一个小自己十岁的女子直言名讳。
可他不但没有生气,竟然还温柔地哄她。
原来他也会哄女子!
一想到屋里表哥正百般疼爱旁的女子,李素宁的心好似针扎一样的疼,眼泪不自觉地涌出眼眶,手指紧紧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定是那狐狸精使了狐媚手段,迷惑了九表哥!
一旁的孙氏失魂落魄地望向那扇紧闭的门,指尖狠狠地扎进掌心里,一颗心仿佛被撕裂一般疼痛。
他明明薄情冷性,谁都不喜欢的……
她凭什么特殊!
凭什么!
*
此刻酉时已经过了,夜色愈发浓郁,四周围静悄悄,只有藏在丛林里的虫子鸣叫低唱。
沈星移没想到会在此处撞见裴裴珏。紧张得手心里有些濡湿。
他们虽然自幼相识,但那都是很久以前了。
珏表哥比她大三岁,那时的珏表哥还只是个头与她差不多,生得比女子还要漂亮的少年。
她很喜欢跟在他身旁做一条小尾巴。可后来她摔断了腿成了小跛子,就再也跟不上他的脚步,也许多年未见过他。
现在他比从前生得更好,个子也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
她不喜欢仰头看人。
好在现在是黑夜,光线极暗,她可以低着头与他说话。
少年的嗓音陌生而疏离,“这是要去哪儿?”
沈星移习惯性地微笑,随即想到他根本瞧不见,于是扯直嘴角,“听说珩表嫂得了热病,我想要去瞧瞧,看能不能帮上忙。”
裴珏轻“啧”了一声,“你又不是大夫,去了能有什么用!”
她并未不高兴,声音轻柔,“珩表嫂独自一个人在帝都,有人瞧瞧她,也许她心里会感到很高兴。夜里路黑,钰表哥行路小心些,我先——”
“我送你过去。”裴珏打断她的话,似有些不耐,“免得瞧不清路受伤,母亲说是我的缘故。”
沈星移想要说不用,可他已经朝前走去。
沈星移只好跟上。
他人高腿长,步子迈得也极大,不过片刻就与她甩开一段距离。
沈星移想要跟上他的脚步,可一旦走急了,自己跛脚的样子就无所遁形,于是越行越慢。
走在前头的裴珏听见身后没了动静,回头一看,身后哪儿还有什么人影。
等了好一会儿才瞧着一盏橘黄色的明瓦灯笼出现在视线里。
他本就不是有耐心之人,加上近日总有人在他跟前提及他跛脚未婚妻一事,他心里愈发地烦躁,大步折返到她面前,声音里透着不悦,“怎走这样慢?”
沈星移抿了抿微凉的唇,未等说话,小春气不过,忍不住抱怨,“姑娘腿脚不便,自是跟不上表公子。”
裴珏沉默不语,这回比方才走得慢些,但仍是很快地与沈星移拉开距离。
沈星移明白他其实已经放慢脚步,但是他们的步伐不一致,注定走不到一处去。
他走一段就停驻脚步等片刻,待她跟上来时又接着向前走。
自始自终他们之间都有一段距离,两人也未说过话。
寻常人需要走一刻钟的路,她足足走了近两刻钟。
两人到了澜院门口时,院门大开,沈星移猜测定是孙氏与李素宁也已经来了,也抬脚向院内走去。
裴珏见来都来了,也顺便瞧瞧大嫂嫂,于是也跟着一同进去。
两人一入院就瞧见孙氏与李素宁正站在院中,几个丫鬟婆子手里提着灯笼,橘黄色的灯光照得两人面色格外地难堪,李素宁眼里还含着泪。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一向见人笑盈盈的孙氏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沈星移不免有些担心,“可是珩表嫂身子不好了?”
就连裴珏也以为是,正欲问一问,正屋里传来一声女主难耐的娇喘哭泣声,“裴叔叔,虫子又咬我了……”
他立刻明白里头在做什么,又见自己的未婚妻好奇地朝屋里张望,一把握住她的耳朵。
沈星移耳朵一热,下意识抬眼看向裴珏。
昏暗的灯光下,眼眸格外明亮的少年蹙着眉头,左耳碧绿色的在白玉似的脸颊上晃出一道残影。
这时,紧闭的房门从里头拉开,一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只着了雪白的里衣,胸口微微敞开,借着廊庑下摇曳的灯光,隐约可见他白玉似的脖颈处几道暧昧的抓痕。
裴珏立刻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沈星移面前。
面色晦暗不明的男人神情肃然,一副被人扰了好事的样子。
心有不甘地李素宁上前一步,哽咽着唤了一声“九表哥。”
谁知他看也未看她,不悦道:“都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不敢作声,裴珏只好硬着头皮道:“听说大嫂嫂得了热病,过来瞧瞧。”
他冷冷道:“你大嫂嫂已经睡下,都回去吧。”
众人纷纷告辞。
一出院子大门,李素宁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落下。
她想要向孙氏寻求安慰,谁知一向亲和的孙氏冷冷说了句“我还有事。”头也不回地离去。
李素宁呆愣片刻,也抹着泪走了。
本就跟在后头的沈星移正发愣,突然听到钰表哥道:“你自己回去,我就不送你了。”
沈星移“嗯”了一声,目送那抹红色的高瘦身影离去,捂住自己发热滚烫的耳朵,只觉得那热意一直烧到心里去。
*
院子里,裴珩吩咐傻愣愣在原地的轻云:“打些水来。”
回过神来的轻云立刻去办。
裴珩再次回到暗沉沉的屋子里。
他行到塌前,只见一只雪白纤细的玉足自帐内伸了出来。
大抵是她身上出了太多的汗,那只玉足上也亮晶晶一片,在黑夜里泛着如雪一般的光。
他宽大的手掌握住那只玉足。
那只玉足在他掌心里轻轻颤动一下,紧接着帐内的女子娇泣,“裴叔叔你在哪儿?我怎瞧不见你?”
裴珩掀开帐子入内,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小妻子抱入怀中,低声哄道:“我在这儿。”
她年纪小,经得次数少,虽已经缓解后一回,可那药性实在太强,很快她再次感到那股子噬骨的痒意,这回似乎比方才那回强烈千百倍。
她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紧紧搂着便宜前夫的脖颈,把滚烫的脸颊贴在他脖颈处,哽咽,“怎么办,我又难受了……”
他安抚,“我已经让人送水来给你泡一泡,身子会舒服些。”
“我不要水,”她神志不清的纾妍把手探进他的衣裳里,抚上他结实滚烫的胸膛,“我只要裴叔叔像方才那样待我……”
裴珩一把捉住她的手,不准她乱摸。
她有些气恼,对着他的脖颈一口咬下去。
屋子里黑,也不知咬了他哪里,只听他闷哼一声,喘息也愈发粗重。
她以为咬疼他,故意含着那处用牙齿啃,谁知那处上下浮动起来。
原来是他的喉结。
可她实在没力气,只咬了一会儿就松开湿漉漉的牙口,坐在他怀里扭腰。
也不知他衣裳里藏了什么,又硌又烫,却又让她感到很舒服,不一会儿她身下湿答答一片。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子。
“别乱动!”
裴珩嗓音喑哑地威胁,“若再不老实,我又打你!”
本以为她这回会乖些,谁知小妻子又在他耳边娇娇喘息,“我给叔叔打那里,叔叔莫要告诉旁人,好不好?”
裴珩强忍着心头的邪火,才没把她就地正法。
这时,女使们抬着水入内,并掌了灯。
轻云正要上前服侍自家小姐沐浴,只见姑爷低沉沙哑的嗓音隔着帐子传来,“都下去吧。”
她应了声“是”,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只见衣冠整齐的姑爷抱着不着寸缕的小姐出了帐子。
她立刻收回视线,面红耳赤地离去。
这还是裴珩第一回在事后抱着妻子去沐浴。
她中了热毒,不老实地很,溅了他一身水。
泡了片刻,他便将她捞上来擦干,抱入碧纱橱的干净床榻上。
他虽衣裳湿了,但也未脱下来。见她蜷缩在角落,伸手将她微凉柔软的身子搂在怀里,哄道:“你乖,太医很快就来。”
她不作声,抽抽嗒嗒地哭。
裴珩被她哭得心脏酸软。
自从与她成婚来,何曾这样忍耐过,更何况那药他也吃了几口。
只是她方才还算清醒时根本不愿,且一想到她竟然在他怀里唤别的男人,他心里的怒意难以抑制。
又心疼她难受得紧,他最终再次伸出指骨抚慰她。
方才还哭哭啼啼的女子把头舒坦地枕在他肩上,肆无忌惮地在他耳边娇声哼唧。
魂儿都要给她哼没了的裴珩伸出一根手指将她的声音给堵了回去。
怀里的小娇娇含着他的手指吮舔了一下,像是舔在他心上。
这回,再也忍无可忍的男人抽回被她含/湿的手指,一把搂着她的腰身,将她提了起来,在她耳边粗/喘一声:“跪好!”
第25章 第25章我们真是两情相悦?
被提起来的纾妍泪眼汪汪,“裴叔叔做什么?”
裴珩被她这句“裴叔叔”又叫回些许理智,最终克制住自己的欲望,隔着薄薄一层衣物抚慰她。
澜院的动静几乎响到四更天,饶是轻云再无知,也终于明白姑爷如何替自家小姐“解毒”。
天将亮时,守在耳房的淡烟与轻云听到摇铃声,立刻让女使抬着热水入内。
姑爷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床上的帷帐遮得严严实实,床前地上丢了好几条湿答答的帕子与被褥,屋子里散发着极其浓郁的暧昧气息。
两人红着脸低下头上前收拾。
只听姑爷哑声问道:“昨夜秦院首可瞧了方子?”
淡烟闻言抬起头来,眼里的愤然几乎要溢出来,“秦院首说那方子上表面上瞧着是补身子的药,实则里头有几味虎狼之药,吃了不但有催情的作用,还伤女子根本,怕会有不孕的风险,明日还需替小姐把过脉方能确诊。”
姑爷闻言,面色格外地难堪,冷冷吩咐,“你们好好服侍着,往后除了我,谁送来的东西都莫要再吃!”
两人忙应了声“是”,待姑爷离开后,忙上前掀开帷幄,待瞧清楚里头的情景,脸颊烧得滚烫。
姑爷怎一点儿也不知怜香惜玉!
只见烛光暧昧的罗帐内,侧卧在锦绣床榻上的女子睡得很沉,满头乌泱泱的乌黑青丝遮了她半边雪白的脸颊,微微红肿的眼角下还凝着一滴胭脂泪。
她全身雪白柔嫩的肌肤上到处布满红痕,尤其是饱满雪脯与腰窝处,隐约可见青色指痕。
淡烟与轻云各自拧了温热的帕子,动作极轻柔地擦洗着小姐过分柔嫩的身子。
大抵是昨夜累坏了,她睡得很沉,连眉头也未蹙一下。唯有两人清理她胸前与**,这两处被蹂躏得实在太过分,仍处于充血状态,稍稍触碰她便疼得厉害,口中呢喃着疼。
两人动作放得更加轻柔。
待替小姐擦洗干净身子,上完药膏,又换了干净的寝衣,小姐大抵觉得身子舒爽些,把小脸埋进重新换过的柔软衾被中沉沉睡去。
淡烟与轻云的脸则早成了煮熟的虾子色,端着热水出了内室。
此刻时辰尚早,园子里白雾弥漫。两人被园子里湿润的冷风一吹,才重重吐出胸中浊气,脸上的热度也降下去不少。
轻云吸吸鼻子,“小姐会怀小宝宝吗?小姐都要同姑爷和离,万一怀上小宝宝该如何是好?”
淡烟哪里知晓,不过她方才替小姐清理时也未见有什么脏东西流出来。
这事儿只能等小姐醒了问清楚,若是小姐害怕怀孕,那她就去弄一副避子汤药来。
思及此,她小声嘱咐,“你瞧着些,我去厨房给小姐炖些燕窝粥补身子。”言罢,匆匆去了小厨房。
轻云生怕府里的人再来加害自家小姐,坐在门槛上守着,连只蚊子都不敢放进去惊扰小姐安眠。
纾妍这一觉睡到晌午方醒。
她是被渴醒的,一开口唤人倒水,发现自己的嗓子疼得厉害,身子也像是被马车碾过一般疼,尤其是私/处,火辣辣的疼。稍稍动一下,疼得眼泪润湿了眼眶。
守在一旁的淡烟一见自家小姐醒了,忙上前服侍她起身。
纾妍哑着嗓子道:“我口渴。”
淡烟赶紧去倒了茶送到她嘴边。
连吃了三盏茶,纾妍才觉得火辣辣的嗓子好些,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夜里的荒唐,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她没想到便宜前夫竟然不但用手指弄自己那儿,还咬自己的胸口。
这也就罢了,她还主动给他打,还当着他的面溺了三四回……
想到这些,她一把将衾被盖过头顶。
淡烟以为她又困了,道:“小姐吃些燕窝粥再睡好不好?”
衾被里的女子哽咽,“就让我饿死好了,反正我往后也没脸见人了。”
淡烟闻言,立刻明白过来。
自家小姐未成婚前,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长大,虽性子有些娇纵,但也只是些孩子气的任性,哪怕从前同七公子时常偷偷溜出去玩,最多也只是同七公子拉拉小手,在这方面犹如一张白纸一样单纯,乍一遭遇这样的事情,心里定然过不去。
她在床边坐下,柔声哄道:“小姐不用担心,姑爷本就是小姐的前夫,早已同小姐圆过房。绝不会笑话小姐。”顿了顿,红着脸道:“就是与小姐做过昨夜那样的事情。且除却姑爷,昨夜之事没旁人知晓。”
谁知轻云突然幽幽道:“昨夜李表小姐与孙娘子在院子里听了许久的墙角。”说完,还不忘补充,“后来三公子与沈表小姐也来了,也听见小姐哭着让姑爷帮忙捉虫……”
话音刚落,被窝里连呼吸声都顿住。
淡烟气得瞪了轻云一眼,示意她哄一哄。
轻云又赶紧道:“反正小姐早就跟姑爷做过昨夜的那种事情,大家也早就知晓,就算被听见也无事。”
淡烟:“……”
接下来任凭淡烟如何劝说,躲在衾被里的女子都不为所动。
挨了骂的轻云蹲在床头也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像是要下雨,天气闷热得很,衾被里更是密不透风。
淡烟生怕她闷坏了,将轻云叫出门口,低声吩咐,“你去瞧瞧姑爷可回府,请他来哄一哄小姐。”
轻云赶紧去办,两刻钟的功夫去而复返,哭丧着脸,“姑爷一大早就去衙署,也不知今日回不回!”
*
户部。
今日有集议,衙署里一众大小官员都集中在兰室内,议的是上个月河北道发生水灾,陛下让户部拨四十万两白银赈灾一事。
银子几日前就已经筹备好,现在不过是讨论谁负责去河北道赈灾,以及如何保证这三十两银子能够每一个铜板都用在赈灾的米粥之中。
只是端坐在上首的裴阁老神色看似淡然,但周身阴郁的气势压得大家几乎喘不过气来。
众人猜想应是同他脖颈上那几道暧昧的有关,但是在座的人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过问上司的事儿,各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议会。
好在裴阁老虽瞧着心情不大好,但并未迁怒在政务上,针对众人陈述此次赈灾会遇到的诸多困难,一一进行解答。
朝中上下无人不知,裴阁老从不说废话,句句一针见血,天大的困难到了他跟前也能迎刃而解。
会议进行到尾声时,几乎所有的难题都已经得到妥善解决,大家也不禁放松下来。
这时,一向嘴碎的刘侍郎关切询问:“阁老可是被猫抓伤了?下官那儿刚好有祖传的药膏,能够活血化瘀,去腐生肌,保管涂了后一点儿疤痕都不留,阁老可需要?”
这话一出,各个激动地竖起耳朵听动静。
只听裴阁老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缓缓道:“去年川西道地动赈灾的那套卷宗里有几百两银子的出入还未对上,诸君若是无事,就请重新将那套卷宗再对一遍,后日交上来给我。”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犹如被人泼了一缸冰水,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瞬间熄灭,一缕带着怨念的青烟幽幽地飘向刘侍郎。
赈灾的款项明细莫说一日,便是两日也对不完,这几日怕是连觉也不用睡了。
而且还特地寻了一份前年的旧卷宗,裴阁老摆明不高兴了。
都怪刘侍郎多嘴,好端端问人家伤势干嘛?
难道大家不想知道吗?但是谁敢问?那是能问的吗?
就连陛下同裴阁老说话都悠着,生怕不小心跳到裴阁老挖好的坑里。
就他能耐,非要给大家找点儿活干!
大家都在心里暗骂刘侍郎,又听裴阁老裴神色淡然地问道:“诸君可有难处?”
众人立刻齐声道:“并无难处!”
“那就好,”从前总是会在衙署待上一整日的男人站起身来,“我有事先走,若是有急件,照旧送入我府中。”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起身,恭送他离去。
他行至门口,忽然停驻脚步,看向刘侍郎。
众人皆为刘侍郎捏了一把汗。
已经汗流浃背的刘侍郎但连汗都不敢擦,任由咸湿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到自己眼睛里,不停地挤眉弄眼。
谁知却听裴阁老问道:“那药真能去疤痕?”
刘侍郎愣了一下,忙道:“能能能,我家六小子上个月磕了手指长的疤痕,眼下一点儿痕迹也瞧不见。”说完,赶紧行到自己的位置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极其袖珍的白瓷瓶,恭恭敬敬地捧到上司面前。
裴珩伸手拿过瓷瓶嗅了嗅,道了句“多谢”。
刘侍郎顺杆就往上爬,“那卷宗可还要查?”
这话一出,其他人恨不得照着他脑门给他几锤。
他这么问,就差指着鼻子说裴阁老是借着卷宗的由头惩戒他们多事!
谁知这回却听裴阁老道:“近日暑日,带回去查便可。”
众人:“……”
他们家中其实也有祖传的药!
*
裴珩刚出衙署大门,天上落起雨水来,书墨赶紧命人将马车赶过来。
路上,书墨突然听见公子问:“小七的婚事如何?”
书墨没想到公子问这个,道:“七公子几年不在帝都,倒没听说与哪家姑娘议亲。”顿了顿,又忍不住八卦,“大夫人又一向恨他,更不可能主动为他议亲。”
这位七公子的亲生母亲是长房庶长子大老爷下扬州时买来的歌姬,生得极其貌美。
她肚子十分争气,不到一年就怀上七公子。
只可惜大老爷一向惧内,虽将她母子二人带回帝都来,却不敢往家里领,只在外头置办了宅子。
左瞒又瞒还是被大夫人知晓。
大夫人领着娘家人上门去寻那姨娘。待到大老爷赶到时,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姨娘与年满十岁的幼子已经被吊在树上两个时辰之久。
不过这位公子也是个极有傲骨的人物,十年前孤身一人去投军,一待就是五六年,直到自己的亲娘病逝才回帝都。
后来他求到自家公子跟前,说想要建功立业。
彼时南边恰有战事,自家公子便举荐他随靖王出征。他也十分争气,在这场战役中一战成名,至此在裴家有了一席之地。
原本他留在帝都有大好前程,只是不知为何公子大婚的第二日,他便说要去青州,一去就是两三年。
这位小七公子年轻有为不说,眉眼生得还与公子有一两分相似,颇有公子年少时的风采,相貌极好。
思及此,书墨道:“想来这回小七公子得胜归来,提亲的门槛怕是都要被踏破了。对了,上回娘子还问及七公子。”
公子:“问他什么?”
书墨:“问小七公子是否姓傅,想来娘子是得了离魂症有些糊涂,咱们府上的人自然姓裴,怎能姓傅呢?”
公子:“可记得小七的亲生母亲姓什么?”
这回书墨想了好一会儿,迟疑,“当时七公子打胜仗回来,非要闹着将她的牌位放到祠堂供奉,我瞧了一眼,上头好像写的是裴傅氏……”
话音刚落,马车里原本闭目养神的男人蓦地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眸。
天上的雨丝愈发细密,两刻钟后马车入了府。
听雨堂门口,已经守了许久的李素宁一见马车面上一喜,谁知那辆马车却根本未停,直接入了后院。
不肖想,一定是去澜院!
李素宁盯着消失在雨幕里的马车,眼圈沤得通红,目送那抹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端着参汤朝正院方向走去。
*
澜院里。
裴珩刚到正屋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小妻子有些沙哑的声音。
“谁知老狐狸有没有在里头落毒,我就是饿死也不吃他送来的东西!”
她昨夜也是这样骂他,只是声音缱绻娇柔,更像是撒娇,今日却像恨极他。
手里端着荔枝的淡烟这时也瞧见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姑爷,猜测他定是听见小姐的话,生怕他怪罪,谁知他只是走到碧纱橱前坐下,沉默片刻,道:“天气热,待会儿闷出痱子就麻烦了。”
躲在被窝里的纾妍一听是他的嗓音,昨夜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涌入脑海,全身的血液一股脑地冲到脸上去,面颊火热滚烫地燃了起来。
她从前以为圆房就是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老狐狸这些日子在她跟前也一直表现得雅正端方,待她如同长者一般温和。
她心里虽总骂他,但也认为他不失君子风度,且时常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他不过是短暂地代替父兄照顾她。
却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已经与她做过那样亲密的事情。
还装得若无其事!
一想到他昨夜还曾将她摆成猫儿狗儿的姿势欺辱她,她就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她现在就是热死也不出来!
裴珩见她不肯出来,将买来的糖葫芦拿出来,好脾气地哄道:“你不是要吃糖?我今日替你买了来。”
红被中的人动了动,仍不肯出来。
裴珩并未气恼,而是坐在床边剥起了琉璃盏里的荔枝。
淡烟细心,昨夜还换过两回冰,荔枝还如同昨日一般新鲜。
一向嗅觉比常人敏锐的纾妍闻到那股子沁人心脾的甜香,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她自打起床到现在就只吃了几口茶,眼下肚子咕噜咕噜作响。
她竖着耳朵听着动静,大约过了半刻钟他好像走了,觉得就算是闷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偷偷地自被窝里伸出手顺着那甜香的方向摸去,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琉璃盏,忽然,一只大手捉住她的手腕,一把掀开将她裹得严实的大红薄衾。
一身着鸦青色云纹直裰,容颜若玉的俊美男人乍然出现在眼帘里。
正是昨夜百般欺负她的便宜前夫!
她来不及躲回去,眼疾手快的男人一把揽过她的腰身,将她强行抱坐在腿上。
他腿部肌肉结实得很,硌得她屁股疼。
纾妍想起昨夜他不知在衣裳里藏了什么,撞得她那儿又疼又酥麻,还溺了好几回,又恼又羞,张嘴就要咬人。
谁知他竟躲也未躲,主动将手递到她嘴边。
纾妍丝毫没有同他客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收紧洁白的贝齿,很快地他虎口处溢出一股子咸湿。
可他像是浑然未觉,任凭她咬着,哼都未哼一声,反而是纾妍咬累了,主动送开了牙口,瞥了一眼他被鲜血染红的手背,低垂眼睫,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几乎红得滴血。
裴珩盯着眼前默默落泪的小妻子,忽然想起与她圆房后的翌日。
那日他起得很早,原本背对着他躺着的小妻子听到动静,也跟着起来。
她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跟前,洁白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几乎红得滴血,像是藏了千言万语,但话到了嘴边也只是温柔地一句:“官人,我替你更衣罢。”
彼时他只以为她害羞,却从未想过她也许是害怕。
他离开后她是否也如同现在这般,伤心得躲在被窝里小声哭泣?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裴珩那颗冷硬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又疼又麻。
他被这种陌生的情绪支配着,抚摸着她被汗水濡湿的乌黑发丝,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昨夜之事实在逼不得已,我无心冒犯沈六姑娘。我为我昨夜所作之事向沈六姑娘道歉。请她即便是生气,也莫要拿自己的身子出气。”
他说的不是妻子,而是沈六姑娘。
原本心中又羞又怕又怒的纾妍听了这话,嘴角不可抑制地向下撇,热泪滚落眼眶,顺着闷得绯红的脸颊滑落,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一颗砸落在裴珩的宽阔的肩膀上,很快洇湿一片。
她想,这只老狐狸实在太会哄人。
但凡他方才替自己分辩一句,她便可以骂他人品恶劣,虚伪至极。
可他非但没有为自己分辩,还那样真挚地向她道歉,她就无法再生他的气。
怪不得父兄从前在家提及他时从不吝啬溢美之词,说一个不到而立之年就能够位及人臣,光是有才学远远不够,还得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原先总嗤之以鼻,认为父兄实在夸大,如今见识了,果然厉害。
大抵他从前也这样哄过李素宁,所以即便他后来变了心,李素宁仍是对他念念不忘。
兴许他也哄过自己,但这回她绝不会再上当!
正胡思乱想,忽然听他问:“饿不饿?”
还未等纾妍开口,肚子里传来的声音已经替她回答。
裴珩唤来淡烟与轻云为她盥洗更衣。
淡烟与轻云见姑爷一来就将自家小姐哄好了,心里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一刻钟后,纾妍收拾得干干净净,满头乌泱泱的青丝随意地在脑后绾成一个髻,愈发衬得她一张小脸透着亮的白嫩。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额角那道疤痕,虽然颜色淡了许多,但始终不似从前那般雪白光滑。
纾妍见裴珩盯着自己的额头,立刻拿手遮住额角,扭过脸去。
裴珩收回视线。
淡烟这时端了燕窝粥上前,有些饿的纾妍主动张开嘴巴等着投喂。
还未等淡烟动手,裴珩已经伸手接过来,极其自然地举起勺子里的燕窝粥送入小妻子口中。
淡烟与轻云一时愣在原地。
这还是头一回姑爷主动喂小姐吃药……
被人服侍惯的纾妍以为他从前也这样喂自己,张嘴咽下口中的燕窝粥,末了还伸出粉嫩的舌尖迅速地舔了一下湿润的红唇。
裴珩又送了一勺到她嘴边。
一碗燕窝粥喂完,裴珩将碗搁到一旁的矮几上,“秦院首此刻可还在府中?”
淡烟忙道:“还在府中等着给娘子瞧病,奴婢这就去请他过来。”
趁着等人的功夫,裴珩本想要同小妻子聊一聊昨夜之事,却见她直勾勾地盯着琉璃盏里的荔枝。
又想投喂的男人用银匙挑了一晶莹剔透的荔枝肉递到她嘴边。
纾妍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可一想到昨夜,不肯张嘴。
裴珩并未勉强她,而是送入自己口中。
纾妍忍不住盯着他的唇瞧。
他的唇形生得极漂亮,既不过分薄削,也不过分厚,而是像花瓣一般。
他吃东西斯文雅致,未发出半点声音,只能通过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来判断他可否咽下那块荔枝肉。
纾妍的眸光顺着他凸起的喉结落在他脖颈处的几道抓痕上,一张脸又着了火似的,就连雪白的耳珠也透出惊人的嫣红。
裴珩亦想起昨夜她跨坐在自己腰腹上扭腰抽泣的情景,坐直身体,“昨夜并未到最后。”
她吸吸鼻子,“什么未到最后?”
裴珩也不好同她解释,不过对她而言,自己也算辱了她的清白。
这时,一个婢女撑着雨伞匆匆跑来,打破了屋子里的静谧:“县主请主君去正院用饭。表小姐也在。”
纾妍闻言,扭过脸看向窗外。
屋外还在下着毛毛细雨,院子里的花草扶疏被雨水浸润,清凉的湿意隔着窗子都能感受到。
这场景似乎很熟悉,仿佛她曾无数次坐在此处观雨。
孤独寂寥得很。
正走神,鸦青色的衣袍落在她脚背上。
大抵是来时走得有些急,衣摆上溅了些泥点子。
她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双湛然若神的漆黑眼眸。
他的眼睛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眼睛,比明月明亮,比夜色黝黑。
这样漂亮的眼睛,她也曾在旁人脸上瞧见过。
但那对眼睛藏着的情绪易懂得多,不似他这般,完全让人猜不透。
沉寂时仿佛风月也为他感到孤独寂寥,哄起人来却又溺死人不偿命,与他对视久了,像是魂儿也被他勾了去。
她心里的蝉又开始鸣叫,叫得她的心一阵阵发紧。
她立刻收回视线,低下头去。
本以为他要向她告辞,谁知他却将那婢女打发走,挨着她坐下,与她一同临窗观雨。
他怎还不走,难道没有听见自己的母亲跟亲亲表妹再等他用饭?
若是爹爹与姨母等她用饭,她必定冒雨跑过去了。
也不知究竟几时才能归家同他们一起用饭……
一只洁白似玉的大手举着一粒剥好的荔枝送到她嘴边,“我方才已经替你试过,无毒。”
纾妍没想到他吃荔枝是为自己试毒,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张开嘴。
冰冰凉凉的荔枝立刻入了口,一股子沁人心脾的甜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原来新鲜的荔枝竟然这样鲜甜。
他问:“可好吃?”
她点点头,把脸埋进双膝之间,身子微微颤动,好一会儿,小声道:“从前我爹总说要给我买这世上最好的荔枝。”
她七岁时,府上自岭南来了一赵姓幕僚,曾对她说岭南的荔枝极甘甜,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她听后腹中生了馋虫,便闹着要吃荔枝。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爹爹答应待来年春天就让赵幕僚回岭南给她弄荔枝。
她盼星星盼月亮,从秋天盼到春天,心里的馋虫都快长成一头牛时,赵幕僚终于在她满怀期待的眼神里出发去岭南。
可等到赵幕僚携荔枝回青州时,终于吃到荔枝的纾妍却感到极度失望。
因为赵幕僚口中果肉晶莹剔透的果子到了青州变得干瘪发黑,味道亦没有他口中所说的甘甜可口,反而又涩又酸,连青州盛产的葡萄都不如。
她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欺骗,望着那些又黑又干瘪的果子嚎嚎大哭,无论家里人怎么哄都哄不好。
她爹心疼极了,将赵幕僚狠狠臭骂了一顿,还向她承诺,将来一定会为她寻来这世上最好的荔枝,给她种一园子的荔枝树。
她当时年纪小,认为这世上根本没有那样好吃的果子。
如今见了方知,不是赵幕僚骗她,而是荔枝太过娇气,根本熬不过那样长的路程。
也不知过去的四年,阿爹可否为她寻来这世上最好的荔枝……
身旁的男人忽然伸手将她抱坐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部,“这便是最好的荔枝。”
“我想我爹了。”纾妍把脸埋进他心口,哽咽,“早知我从前在家时就听话些,也许我爹就舍不得将我嫁人,我这次回家,再也不惹他生气……”
她不知为何,明明他昨夜那样欺负她,眼下被他这样抱着,又忍不住同他说心里话。
良久,他像是向她承诺一般,“我会尽快将种荔枝的人请来帝都,不叫你一个人孤单。”
纾妍只当他不过是代替爹爹哄她,心底愈发地难受,眼泪止不住地流。
裴珩那颗冷硬的心都被快被她的眼泪泡软了,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心情终于好些的小妻子从他怀里抬起泪眼:“大人从前也总这样哄我,所以我才同大人两情相悦?”
若不然,凭她的性子,怎会千里迢迢嫁到帝都来?
第26章 第26章前夫亲口承认二人两情相……
裴珩望着眼前满脸泪痕的小妻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他们的婚姻始于一场人情债。
她的父亲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父亲一命,在沈家覆灭前特地写信来要他以自己的婚姻大事来偿还这个恩情。
他一直是个非常怕麻烦之人,对于他而言妻子是谁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不讨厌即可。
以终身大事回报救命之恩,似乎并不难接受,他亦被信的最后一句打动:【裴贤弟我的女儿自幼没了母亲请好好善待她】
再加上天子不放心他与其他勋贵之女联姻,有意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他。他不喜欢自己的婚姻被利益捆绑,于是未告知母亲便先斩后奏向天子请求赐婚。
是以这场婚姻是综合考量过的结果,与两情相悦没有丝毫的关系。
至于她说的哄人,他更加不曾做过。
在她得离魂症前,只要他需要,她永远都会在那里等他。他不需要做什么事,便能获得她所有的关注。
他一直以为,他们会相敬如宾,生儿育女,白首偕老。
哪怕,此情无关风月。
也许是因为这些年她嫁给他受了不少的委屈。
也许是为她父亲的爱女之心。
更或者是因为昨夜他那样欺负了她……
裴珩抬手抹去那一颗颗简直快要滚到他心里的泪珠,语气愈发柔和,“自然是两情相悦成的婚。”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承认两人两情相悦。
纾妍泪眼婆娑,“真的吗?不骗我?”
从前在家时,姨母常对她说,真心爱重一个人就是偏爱。
她爹爹哥哥偏她偏到骨子里,哪怕她将天捅出一个窟窿,她都毫不怀疑父兄会为她想法子补天。
她姨母偏爱她,为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曾要。
七哥哥也不爱说话,但七哥哥的爱恨情仇是那样浓烈,她能够感受到七哥哥对自己的偏爱。
她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是老狐狸这段时日待她确实极好,只是他的心思实在太难猜。
她总觉得要问清楚些,若是他们真的两情相悦,就算她辜负七哥哥,那她也咬牙认了!
他沉默片刻,问道:“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纾妍听了这话,心里好受多了。
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他是大端帝国的首辅,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财富都应有尽有,还有一个亲亲表妹等着给他做妾,他确实没有必要骗她一小小女子。
姨母也曾同她说过,这世上从一而终的感情极少,老狐狸变心也属正常,她不能怪他,因为她必定也对七哥哥始乱终弃过。
两人曾经互相喜欢过,想来昨夜那样的事情她也心甘情愿,既如此她再矫情下去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纾妍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意识到自己此刻还坐在他怀里,忙坐到一旁,扭过脸不好意思地擦着眼泪。
裴珩见她心情好些,宽慰她:“先前秦院首曾经说过你我要多做一些从前做过之事,这样有助于病情恢复。昨夜也不过是叙旧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纾妍听得“叙旧情”三字,拿眼角偷偷觑了他一眼,红着脸问:“我们从前也总那样叙旧情?”
神色极坦然的裴珩嗯了一声,拿了一颗荔枝,“我会抽出时间陪你,尽快地帮你恢复记忆,将你好好地送到你父亲手中。”
她半信半疑,“真有用?”
他提醒,“前两日帮你磨牙时你不是已经想起些什么。”
纾妍确实想起些什么,只是不大明白他们是在做什么。
她迟疑,“那样也是叙旧情?不是闺房之乐?”
裴珩听到“闺房之乐”四个字时,手顿了一下,随即颔首,“那样想也没错。”
纾妍听到这话,像是怕他赖债一般,伸出细白的尾指,一脸认真,“那咱们拉钩,大人将来若食言骗我,大人就是狗,就是大端最大的乌龟大王八!”
话音刚落,正在剥荔枝的男人抬起眼睫望着她,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里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纾妍对上他的眼,心尖儿不受控制地颤了两下,“大,大人这样瞧我做什么?”
裴珩收回视线,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洁白指骨残留的甜腻汁液。
纾妍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昨夜他用手指狎弄自己的情景来,脸再次烧得滚烫。
她正在心里计算着从前与他叙过多少回旧情,是否回回都像昨夜那般……他低沉沙哑的嗓音骤然在她耳边响起,“听说岳丈大人帐前有个前锋将军,很是骁勇善战,好像姓傅,叫什么傅承钰的,不知你可听说过?”
一瞬间被拉回神智的纾妍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七哥哥?”
老狐狸怎会问起七哥哥?
难道自己昨夜与他“叙旧情”时无意中提及?
裴珩抬起视线望向她,喉结滚了一滚,“很熟?”
一想到昨夜情景,纾妍心里的热意一阵一阵地涌上脸颊,只觉得全身被他手指摸过,嘴唇含过的地方泛起了一丝丝痒意,好似有虫子在心里爬。
那种怪异却又让人沉沦的感觉又来了!
纾妍很是羞愧,不自在地偏过脸,“一点也不熟!”
她不知自己的脸颊此刻有多红,睫毛颤得有多快,就连洇红的眼角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媚态来。
这副女儿家的羞怯情态被裴珩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
她又撒谎。
他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指骨捏得咔咔作响,神色却愈发地温和,“既不认识就算了,我不过是担心你年纪小被人骗罢了。”
“无人骗我!”她忍不住反驳。
七哥哥绝不会骗她!
就算是七哥哥没能按时来她家中提亲,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她姨母曾说过,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不得已。七哥哥家里人待他不好,他一定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不得已,不像老狐狸出身名门,生来就高人一等,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位极人臣,人人都敬他怕他。
更何况到头来她还辜负了七哥哥!
思及此,她低声道:“若我真被骗,那一定是我心甘情愿给人骗!大人不知我的事,就莫要乱说话!”
说完,一向心软的女子又有些后悔。
他也是关心她才会如此说,并不是有意针对七哥哥。
她偷偷拿眼角觑他一眼,低眉敛眸的男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洁白的戏骨抚摸着腕骨戴着的紫檀木珠串。
纾妍再次想到那手做过什么,不自在地收回视线。
这时淡烟在外头回禀,说是秦院首已经来了。
纾妍猜到他定是因为“热毒”而来,羞得不愿见人。
回过来神来的男人低声哄道:“总要瞧一瞧,万一再发作如何是好?”
一听这话,纾妍瞬间想到发作时那种滋味,犹豫再三只好答应。
裴珩替她擦干净眼泪,才让人将秦院首请进来。
片刻的功夫,秦院首入内,正欲行礼问安,被裴珩拦住,“劳烦秦院首帮内子瞧一瞧。”
秦院首应了声“是”,行到早就坐等着的纾妍跟前,见她早已伸出细白的手腕等着,也不废话,立刻为她诊脉。
纾妍见秦院眉头越皱越紧,有些害怕,“难道我得了什么重病不成?”
秦院首下意识地看向裴珩。
裴珩神色淡淡,“不过瞧瞧热毒是否清了,哪里有什么重病。”
纾妍没想到他竟然当着外人的面提及“热毒”二字,又恼又羞,偏过脸不搭理他。
人精似的秦院首却懂了这话的意思,温和笑道:“娘子身子很康健,只是体内热毒仍有残余罢了。”
原本还在闹别扭的女子一听还有残余,立刻道:“那快给我开些药吃!”
秦院首劝道:“是药三分毒,吃多实在伤身,此毒按照昨夜的法子缓解即可。”
昨夜的法子?
难不成他昨夜也听墙角了?
纾妍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秦院首又嘱咐几句后起身告辞,裴珩亲自送他出门。
两人行至院中,裴珩看了一眼窗子,低声问:“可是有什么不好?”
秦院首叹了一口气:“与老夫所估不差,那张方子里的确搁了一些伤身子的重药。”
话音刚落,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面色阴沉得可怕,“可有得医?”
秦院首吓得不清,战战兢兢道:“幸好发现及时,娘子底子康健,年纪又还小,花些时间精心养个一年半载,总能养回来。”顿了顿,有些不理解:“我方才替娘子诊脉时,发现娘子好像有服用过避子汤药的痕迹。想来娘子不懂药理,那药药性有些强,长此以往也伤身子,还是莫要吃的好。”
裴阁老夫妇伉俪情深,却至今膝下无子,按道理娘子应该着急才对,怎吃起避子汤药来?
此话一出,原本神色缓和些的裴阁老半晌作声。
良久,他嗓音沙哑道:“有劳秦院首,请院首不惜任何代价务必替内子调理好身子。”
秦院首应了声“是”,正欲走,又被叫住。
裴珩从袖中取出刘侍郎给的那瓶药膏递给他,“这个药可能祛疤痕?”
秦院首忙双手接过那婴儿拳头大小的雪白瓷瓶,打开后用指尖挑了一些涂抹在手背上,嗅了嗅,“可是刘侍郎送的?”
裴珩微微颔首。
秦院首笑道:“刘侍郎祖上出过太医,这是他家祖传的方子,具有去腐生肌,抚平疤痕之效,可给娘子用。”
裴珩放下心来,交代书墨跟着取药,折返回屋。
正在偷吃荔枝的纾妍一见他来,立刻放下手中的银匙。
裴珩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像是没有瞧见她唇上亮晶晶的汁液,又用银匙挑了一块荔枝肉送到她嘴边,温声道:“秦院首说你的身子无大碍,只是得好好休养些日子。”
吃人嘴短的纾妍闷闷地“嗯”了一声,忍不住抱怨,“大人为何方才要同他说我中了热毒?”
裴珩道:“医者须对症下药,自然不可隐瞒病情。”
这话说得没错……
话虽如此,可现在所有人都知晓她昨夜与他做了什么,往后她哪还有脸见人?
他倒是一点儿不介意似的!
而且他指不定往后还要给她解热毒……
一想到这些,纾妍心里郁闷至极,又茛恨吃了几口荔枝,正在心里偷偷骂他,谁知他忽然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颌。
他的手很大,几乎将她的脸遮住,手指上还残留着荔枝的甜香。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他温热的指骨却紧紧拢着她的下巴。
“乖,别动。”他声音低沉温柔的嗓音在塔耳边响起。
纾妍却不知怎的想起他昨夜在她耳边低沉喘息的嗓音,耳根子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腿也有些发软,动也不敢动。
一抹冰冰凉凉的膏体落在她额角上。
一瞬间,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漫,里头像是加了冰片,薄荷等物。
很奇怪,纾妍明明不记得自己制过香,却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里头的香料。
她抬起眼睫,对上一截冷硬洁白的下颌。
近在咫尺的男人正在给她擦药,温热的指腹推开柔软的膏体,直到膏体像是消融成液体浸透皮肉里,他才松开她的下巴,把温热的小白瓷瓶放到她手心里。
他温声嘱咐:“每日三次,记得让她们给你涂抹后按摩片刻,直至药膏渗透效用才最好。”
纾妍听了这关心的话,逆反心理又来了,轻哼一声,“我爱怎么擦怎么擦,左右是我自己的脸。”
“不许这样胡闹,”他又开始管她,“旁的事情都可以任性,但是不许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顿了顿,又道:“若是不听话,我每日回来替你涂。我既答应将你好好地送到你父亲手里,便是一点儿疤痕也不能让你留下。”
纾妍心想他管得真是越来越宽了,可不知为何她偏偏生不起气来,哪怕她爹也没有这样的好本事。
尽管心里这样想,但她还是不想应他。
他温热修长的指骨再次抚上她的脸颊,询问:“你真喜欢孩子吗?”
纾妍不明白他怎好端端问这个,随口道:“自然喜欢。”
他沉默片刻,道:“我明日休沐在家,你想想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玩。我还有事先走了。”言罢起身出了屋子。
他前脚一走,纾妍立刻向淡烟与轻云道:“原来我真与他两情相悦过!他亲口承认!”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诧异。
原本以为姑爷那样冷情的一个人,没拆穿已是万幸,竟然还亲口承认。
想来姑爷也舍不得小姐。
淡烟打心眼儿里高兴,“自然是真的。”
纾妍托腮,“你赶紧将我从前与他做过的事情写下来,我同他做一遍,指不定就好了。”
淡烟/轻云:“……”
小姐同姑爷除却每个月敦伦两回,其他时候连面都少见,这要如何写?
*
这边裴珩出了澜院,一路大步朝着后院走去,直至行至正院门口方放慢脚步。
守在东屋门口的小丫鬟一见主君来,忙打开帘子向云阳县主汇报。
正陪着云阳县主说话的孙氏朝门口望去,只见一抹鸦青色的高大身影低头入了屋子。
他一来,就显得暗沉沉的屋子有些逼仄。
孙氏忙站起身来,眼底流露出温柔的笑意,“九弟来了。”
神情肃然的男人微微颔首,向端坐在上首的云阳县主请安。
云阳县主一眼就瞧见他脖颈处几道暧昧的抓痕。
晌午时,李素宁特地给她送参汤,言谈间曾隐晦地说起昨夜澜院发生之事。
云阳县主听了大为震惊,原本还不大相信一向端方持重的长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此刻不由得不信。
她私心觉得沈氏有些不守妇道,但能够成其好事,也算没有白忙活一场,对他晌午不肯来用饭一事少了几分怨气,温和道:“你来得正好,五嫂嫂方才送了一些亲手制的藕粉桂花糖糕给我,我一向不大吃这些,我记得这是你最爱吃的,原本想让人给你送去,你快趁热尝尝。”
孙氏亲自将那碟子散发着淡淡甜香的糕点递到裴珩面前,淡淡笑道:“九弟尝尝可喜欢?”
那些雪色糕点做成芍药花一样的形状,整齐地码放在白瓷碟子里,精致又好看。
看得出来定是费了不少心思所制。
可裴珩却看也未看一眼,“我有些话想要同母亲说,请五嫂嫂暂且回避。”
他虽然待人冷淡,但一向很讲究礼节,从未这样当众下过孙氏的脸子。
孙氏眼底的笑意冻住,手指微微颤抖,几乎要拿不出拿碟子。
就连云阳县主面上的笑意也有些挂不住。
她怎么觉得长子像是兴师问罪来了!
第27章 第27章前夫与她两情相悦的经过……
孙氏自六年前嫁进裴家,就随着在禁卫军做五品校尉的夫君借住在她府上,一向与人为善,待谁都笑盈盈,无端端给他这样落了面子,眼圈都红了。
不是说昨夜同沈氏折腾一夜,怎还折腾出这样大的火气?
云阳县主心中十分不悦,但又不好当着外人驳长子的面子,替他找补,“我忽然想起九郎有要事同我相商,你就先回去吧。”又吩咐陈嫲嫲,“九郎送来的荔枝分一些给五娘子回去。”
回过神来的孙氏将手中似有千斤重的点心搁在桌上,挤出一抹笑意,“我先代五郎跟孩子们多谢县主赏赐。”言罢,向二人福了一福,施施然告辞离去。
她行至门口时,并未立即离去,而是行到廊庑下其中挂着的一画眉鸟笼前,用勺子挑了几粒粟米喂鸟,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云阳县主不悦的嗓音透过纱窗飘到她耳朵里。
“你五嫂嫂好心递点心给你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何苦说那样的话?”
并未有人回答她的话。
片刻后,方听到一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这张方子哪儿来的?”
孙氏手一抖,手中的勺子不小心戳到画眉鸟的眼睛,那画眉鸟吃痛,叽叽喳喳叫嚷起来。
有些心慌的孙氏立刻放下手中的勺子,笑着对廊下朝她望来的丫鬟笑道:“画眉哪儿来,生得真漂亮。”
那小丫鬟笑了一下,“这是三公子前儿送来孝敬县主的,听说养久了还会唱歌呢。”
孙氏笑盈盈:“竟有这样神奇的鸟儿,我倒不敢喂这金贵物。”说完,放下手中的勺子领着丫鬟们离去。
屋里。
云阳县主没想到长子竟是为生子秘方而来。
她的眸光扫过他脖颈那几道暧昧的抓痕,有些不大自在地抿了一口茶,“有用就成,哪里来的有什么重要。”
裴珩沉默片刻,扫了一眼陈嫲嫲,“陈嫲嫲,这张方子哪儿来的?”
陈嫲嫲是她跟前的老人,又看着他长大,云阳县主见他抓着这件事不放,终于明白过来:长子方才不是给孙氏脸子瞧,是给她这个做母亲的脸子瞧。
她未等左右为难的陈嫲嫲开口,怒道:“不过是一张方子罢了,值得你堂堂一国首辅跑来向自己的母亲兴师问罪!你若是肯早些同沈氏生个孩子,我又何须豁出一张老脸寻来生子秘方!我这都是为了谁!”
难道她想要插手他的房中事吗?
还不是沈氏一直未有孕,他又迟迟拖着不肯纳妾。
她一个做婆婆的帮着寻了生子秘方不说,还亲自命身边的人熬好药送过去给儿媳服用,放眼整个帝都,有哪家婆婆能做到她这个地步!
他不领情倒也罢了,如今还拿着她身边的人出气!
若是她夫君还在世,谁又敢给她这些委屈受!
云阳县主想起亡夫,拿帕子拭泪,哽咽,“我知你因为沈氏得了离魂症一事怨我,但我这个做母亲的自问对得起你!”
裴珩听了这话,久久没有作声。
母亲在他十一岁上就开始守寡,这十几年来为他们兄弟三人操碎心。
再加上自从父亲离世后她便犯上心疾,所以这十几年来只要不是太要紧的事情,他事事顺她的意。
可一想到什么都不懂的小妻子因为自己之故,差点绝了子嗣的希望,他就无法克制心头的怒气。
他吃了一口茶,平复了好一会儿心绪,缓缓道:“母亲可知这张方子差点绝了她的子嗣希望。”
话音刚落,云阳县主心头一震,“这是何意?”
裴珩将秦院首的话转述给她听,末了,道:“我知母亲是好意,可沈氏不孕,乃是我甚少去后院的缘故,与她的身子并无相干。”
云阳县主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好心办了坏事,一时怔在当场。
这时又听长子再次追问:“这方子究竟是哪儿来的?”
云阳县主这下哪里还敢阻拦,看了一眼陈嫲嫲。
陈嫲嫲也未曾想到自己给县主办了一辈子的差事儿,临了竟差点害得当家主母绝嗣,连忙上前一五一十地将那方子的来路交代清楚。
那方子是她从城东一间名为回春馆的神医手中买来的,还花了一百两银子。
陈嫲嫲越说越心慌,解释,“这间医馆在城内很出名,专门治疗女子不孕,口碑极好,所以奴婢才花重金买了一张药方,绝无加害娘子之心!”
裴珩弄清楚来路,起身告辞。
云阳县主忙叫住他,“那沈氏现下如何?以后可还能生养?”
她虽不喜欢沈氏,但也从未想过要害她。
一个女子不能够为自己的夫君生儿育女,那将会是一生的遗憾。
长子会不会因此也在心里怨恨她?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心里百般难受。
长子却未回答她的话,而是道:“二弟已经有子嗣,三弟也到了适婚之龄,母亲若是闲来无事,可替弟弟操办婚事。我心中于子嗣上一向淡薄,母亲往后不必再操心我房中事。若是实在瞧不过眼,就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到我名下,养在自己膝下便可。”
通常只有实在生不出子嗣的人才会想到过继,他怎能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
这话实在伤了一个母亲的心,云阳县主心中一酸,“你今年不过三十几岁,就算沈氏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还有素宁。如果你不喜欢素宁,可以再另外择旁的女子,怎能过继?旁人的孩子哪有自己亲生的好?”
平白又痴长几岁的裴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未说转身离去。
他这是何意?
云阳县主不知怎的想到从前沈氏说“生不出孩子,绝不是她的错”之类的话。
难不成真是长子的问题?
云阳县主瞬间觉得天都塌了,直到陈嫲嫲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问:“你说他方才是什么意思?”
陈嫲嫲哪里知晓,劝道:“也许公子只是随口一说,并无别的意思。”
长子口中就没有随口一说的话!
云阳县主越想越心灰意冷,坐在那儿抹眼泪。
陈嫲嫲劝了好一会儿,实在劝不住,便道:“后日就是姑爷的诞辰,咱们要去寺庙祈福,兴许能够转一转运势。”
“说得对,”云阳县主终于打起些精神,“也好让他保佑自己的儿子能够早些后继有人。你现在就去安排。”
陈嫲嫲迟疑,“那沈氏?”
“她自然要去!”云阳县主想了想,吩咐,“这回确实是我做的不妥当,你待会儿瞧瞧库房可有些什么补品,送过去给她。”
陈嫲嫲应了声“是”,立刻去办。
陈嬷嬷到澜院时,淡烟正在服侍纾妍用药。
主仆几人一听她来,各个心生警惕。
陈嬷嬷堆笑上前,“县主让奴婢来给大娘子送些补品来补身子。”说着打开匣子放在桌上。
这还是纾妍成婚以来,云阳县主第一次向她示好。
淡烟瞧了一眼,只见里头放着人参,血燕等物,确实都极贵重。
可纾妍“补品”二字,瞬间就想到她的那碗补药来,心有余悸地把脸埋进淡烟怀里,吩咐,“快丢出去,我不要!”
陈嬷嬷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女子被自己害成这样,心里也后悔得很,亦满怀歉疚,“县主原本是好意,想要主君与娘子能够早些有子嗣,全都怪我办事不力,还请娘子恕罪。”见大娘子没反应,又道:“后日便是老主君诞辰,届时县主携娘子同去上香祈福,请娘子莫要忘记。”
纾妍想起来前些日子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老狐狸好像还说希望她去,因为他父亲喜欢她。
陈嬷嬷走后,淡烟迟疑,“小姐要去吗?”
纾妍想了想,怎:“那宝华寺好玩吗?听老狐狸说若是求神拜佛,兴许能够早些恢复记忆。”
淡烟道:“那间寺庙确实很灵验,也可一试。姑爷孝顺,每年再忙都会去,有姑爷陪着,小姐倒也不用怕。”
她现在也瞧出来,姑爷无论心里怎么想,但是这些日子待小姐是真的好,否则云阳县主也绝不会给小姐送补品,定是姑爷去见了县主的缘故。
更何况小姐每一年也会借此机会为家主公子夫人他们祈福祷告。
思及此,她又道:“就算真的不能恢复记忆,小姐也可为家主祈福。”
纾妍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又催促,“那你与轻云将我同老狐狸做过的事情写下来,我同老狐狸做了,再去寺庙祈福,兴许更有用。”
淡烟/轻云:“……是!”
*
听雨堂里。
书墨向向端坐在书案后批阅公文的裴珩回禀,“今日我带着人赶过去时,那医馆早已人去楼空,据邻居说,他早在五日前就已经出了城,对外说是回老家探亲。”
裴珩闻言,眼神里闪过一抹厉色,“派人去他老家找,掘地三尺也要将挖出来!”
书墨应下,忙道:“公子还未用晚饭,可要命人摆饭?”
裴珩这才想起自己晌午还未用饭,习惯性地瞥一眼案头。
书墨叹了一口气,“从前公子也总是忙得忘记用饭,可娘子总像是知晓似的,总能适时地送来一些亲手做的点心或是参汤,给公子垫肚子。”
裴珩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
她本就娇气得很,眼下又要吃那样多的药,怕是不肯吃。
思及此,他起身向外走去。
今日下了好几场的雨,虽时辰尚早,但外头已经天黑,明烛初燃。
裴珩赶到澜院时,自己的小妻子正坐在窗前的榻上翻看着一本手札。
也不知那手札上都写了些什么,她瞧得极认真,温暖的烛光在她雪白透亮的肌肤与蓬松的云鬓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低垂的眼睫犹如蛾翼,颤动时犹如飞蛾煽动翅膀。
温柔娴静极了。
印象中好像有一回他深夜归来时,她正坐在灯下瞧账本,亦是这样的温柔娴静。
那一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她见他回来,眼神格外地亮,立刻迎上前来,柔声道:“官人怎来了?”
那时,她的眼中只有他。
明明不过是年初才发生的事儿,裴珩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还是说他真的老了,竟然已经开始缅怀过去那些曾在他心中微不足道的寻常日子?
守在一旁的淡烟与轻云这时瞧见他来,正欲禀报,被他制止。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温声道:“瞧什么那么认真?”
纾妍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老狐狸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他伸手自她手中拿过那本手札。
纾妍忙伸手去夺回来,她身子还有些虚,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眼疾手快的裴珩一把圈住她的腰。
她反扑到他怀里,两只小手撑在他胸前。
隔着薄薄的衣物,她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肌肉以及强而有力的心跳。
纾妍不知怎的想起昨夜他衣冠整齐,做的事情却……
她不禁羞恼,“还不快还我!”
本以为他不肯给,谁知他把将手札递到她手里。
纾妍想到这东西本就是要有他才能完成,又重新递回给他,有些别扭,“大人不是说要同我复刻过去之事,我想若是照着做一遍,兴许全部能想起来。大人瞧瞧可有出入,也好补充上去,免得她们有所遗漏。”说这话时,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幽会时淡烟与轻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旁。
老狐狸跟七哥哥模样虽有些相似之处……但性子不同,老狐狸看似温文尔雅,实则一肚子坏水,尤其昨夜在床上时,像是恨不得吃了她似的。
也许他背着人时还偷偷亲过她,搂过她,甚至可能还对着她说过一些缠绵的情话……
哼,老狐狸不要脸得很!
裴珩见她耳朵红扑扑的,打开来瞧,一行秀气的簪花小楷赫然出现:【小姐与姑爷两情相悦之经过】
裴珩只觉得字迹有些眼熟,倒像是在哪儿见过,接着往下看。
【庆历十一年三月八日小姐与姑爷去听戏唱的是《牡丹亭》小姐感动落泪姑爷为小姐拭泪又买了糖葫芦哄小姐高兴小姐破涕为笑】
【庆历十二年一月十五元宵节姑爷约小姐出去赏灯会小姐不小心走丢姑爷急得不得了后来寻到小姐后一直紧紧牵着小姐的首小姐与姑爷第一次牵手小姐脸红了一晚两人相约来年再携手同游】
“……”
【庆历十二年七月二十五小姐与姑爷大婚相约白首到老】
【庆历十二年七月二十八姑爷南下巡视小姐每日很想姑爷学了半月女工做了衣裳寄去】
【庆历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五姑爷南下归来小姐很高兴翌日姑爷带小姐去天香楼吃蟹黄包小姐很喜欢吃姑爷说下回还带她来】
……
【庆历十三年六月十九小姐生辰姑爷特地买了珠钗送给小姐并未小姐亲自簪上姑爷还与小姐相约往后每年都陪过生辰】
……
【庆历十四年四月十一县主说姑爷要纳妾小姐很伤心回去后哭了一夜】
【庆历十四年四月二十一小姐向姑爷提出和离姑爷答应了可姑爷一出院子小姐就哭了】
裴珩捏着那纸薄薄的手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庆历十一年他根本不曾见过她。
至于婚后的那些,他更是一件也不曾同她做过。
他在江南半年,确实收到几套阵脚细密的里衣。
那几套里衣做的舒适,他至今还穿着,但他并不知是她所做。
她当初同他提和离时,一点儿瞧不出伤心的模样。
她说这些年同他一起实在倦了,想要换种活法。
他一直以为她根本不在意他纳妾一事,原来她因此偷偷哭过吗?
第28章 第28章前夫含住她的唇
裴珩的一颗心好似被人攥在掌心里,转头看向小妻子。
一脸天真的女子眼睫轻颤,“大人若是觉得麻烦,先拣几样简单的做来试一试。待我好了就不用麻烦大人。”
“不麻烦。”裴珩喉结滚了一滚,嗓音沙哑,“你想要从哪一件事开始做起?”
纾妍也不知要从哪一件事开始做起,把小脑袋凑过去同他一起看。
那上头记录了几十件小事,似乎每一件都很重要,但又不那么重要。
只是她不大理解,庆历十年腊月她还在同七哥哥一起,怎会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就变心了呢?
定是老狐狸趁着七哥哥不在,哄她哄得太狠,她一时没能招架住,所以才变了心……
她反问:“大人呢?大人想要从哪一件开始呢?”
边说,边用粉嫩的指尖点着上头的墨色小字,下巴也不自觉地垫在他胳膊上。
“都好。”裴珩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着她的头,“这字可都是你写的?”
她“嗯”了一声,“她们口述,我负责写。”
一旁的淡烟与轻云默默低下头去。
两人憋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憋出上头的内容,好在姑爷并未拆穿,而是夸赞,“字写得极好。”
纾妍闻言楞了一下。
那年夏天,哥哥将她写的诗拿去给老狐狸看。老狐狸批判过她的字没有风骨,还送了一副王羲之的字帖给她,她爹非要压着她练习书法。
她一向贪玩,哪里坐得住,哭闹许久,阿爹才作罢。
他如今竟然夸她字好……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睫。
那年夏天拿来看湖水的波光潋滟的眼眸此刻正望着她。
四目相对,纾妍的脸不可抑制地红了,立刻坐直身体,抬起雪白的下巴,一脸傲慢地睨他一眼,“我的字自然是好的。”
裴珩抬手抚摸着她的头,“不如我们明天先去戏园子听戏,如何?”
纾妍还没去戏园子听过戏呢,闻言立刻点点头,又将去宝华寺祈福一事说与他听。
裴珩沉默片刻,道:“你若不愿意,不必委屈自己。
纾妍不觉得委屈,“我去求求菩萨,兴许菩萨心情一好,就治好我的病,这样我就能够早些回家,大人也少了个麻烦。”
他道:“你是我的妻子,并不是麻烦。”
她出声反驳,“是前妻!”
他不置可否,翻看着手中的手札。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分,外头又飘起细密的雨丝。
淡烟见状,笑道:“这是老天爷留客呢,不如姑爷留下来用晚饭。”顿了顿,又道:“小姐自打醒来后每到吃饭时就要想家,都不曾好好用过饭。”
纾妍没想到她竟然向老狐狸告小状,“我哪里不好好吃饭。”
淡烟道:“小姐前天牙疼,一整日就吃了一碗饭,一碗牛乳羹,昨儿晌午嫌天热,连一碗饭都没用,只吃了不少的果子。今儿也只吃了一碗燕窝粥。”
她如数家珍一般将自家小姐不肯好好用饭的次数说出来,裴珩听得眉头紧蹙,“怎日日吃这样少?”
未等纾妍说话,他命淡烟去弄些清淡一些的小菜。
淡烟立刻去办。
纾妍见他如今都使唤起自己的人来,轻哼一声。
他早已经习惯她的小性,也不恼,问道:“今日牙可还疼?”
纾妍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左脸颊。虽不似那日那般疼痛,但仍是有些不适。
他挨着她坐下,伸手拢住她的下巴,“张嘴我瞧瞧。”
已经被他服侍惯了的纾妍张开嘴巴。
他仔细查看一遍,道:“牙尖还在。”说完收回手。
她迟疑,“大人不替我磨一磨?”
裴珩闻言,眸光落在她嫣红饱满的唇上,喉结滚了一滚,“你想?”
她诚实地点点头,“上回磨过后好像没那么疼了。”
裴珩起身用澡豆净了手回来,取下大拇指的白玉扳指放到紫檀木矮几上,微凉的指骨拢住她雪白的下巴。
还未动手,她忽然好奇地问:“我们那回是在做什么?”
她说的是她想起的那回。
裴珩闻言,心里一紧,不自觉地收紧指骨。
一向娇气的女子吃痛,抱怨,“大人弄疼我了!”
回过神来的裴珩见她眼睛湿润,便知定是疼极,勾起她的下巴,“哪儿弄疼了,我瞧瞧。”
她犹豫片刻后伸出粉嫩的舌尖来。
裴珩盯着那截舌尖,喉结滚了又滚,伸出指腹替她揉了揉。
她猫似的哼了一声,缩回舌头,捂着唇不肯再叫他碰。
裴珩重新挨着她坐下,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干净手指:“外头骗子多,莫要轻信旁人的话,尤其磨牙这种事,更不能让人帮你做。”
纾妍不明白他为何好端端说起这样的话来,十分地不以为然,“将来我归家后牙疼了,难不成还要写信给大人?”
他道:“即便和离,你在帝都,若要寻我也方便得很。”
她惊诧,“这是何意?大人不是说送我归家?”
裴珩道:“兴许岳丈将来也会来帝都,咱们总会见面。”
纾妍见他一口一个“岳丈”倒是叫得极亲热,提醒他,“我爹其实也就比大人大十二三岁。”
话音刚落,他斜睨她一眼。
纾妍小声嘟哝,“我爹才不会来帝都。”
他不置可否,“总之,即使和离,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帮。”
纾妍却并不这样认为,认真告诉他,“既是和离,就应该老死不相往来,难不成还要亲亲热热做朋友不成?就算大人愿意,我未必愿意。就算我愿意,我将来的夫君未必愿意。”
面色晦暗不明的男人未接她的话,重新将那枚扳指戴回手上,指骨捏得咯吱作响。
纾妍觑了他数眼,总觉得他突然之间变得很奇怪。
不过老狐狸一向如此,她也没放在心上。
这时淡烟与轻云拎着食盒入内,多时的功夫,两碗梗米饭,几碟子清淡的小菜摆上桌。
闻着饭香,纾妍也感到有些饿,于是主动坐到桌前。
裴珩在她身旁坐下。
淡烟一脸欣喜,“小姐有人陪,果然胃口好了许多。”
纾妍见老狐狸正盯着自己瞧,立刻道:“我只不过是饿坏了,才不是因他的缘故。”
裴珩顺着她说道:“确实如此。”
他又学她爹哄人!
她又恶狠狠地吃了一大口饭。
淡烟与轻云见状,捂着嘴偷偷笑。
姑爷总有法子让小姐听话,简直比老爷夫人他们还要厉害。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陪着一同用饭没那么闷,纾妍吃了满满一碗饭。
裴珩也较平日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他又哄着纾妍把药吃了方起身告辞。临走前,嘱咐,“夜里若是身子不适,命人来听雨堂寻我。”
他虽未明说,但纾妍却听懂他的言外之音,咬着唇不作声,耳珠却红得滴血。
她如今清醒得很,才不会求他解毒!
待裴珩走远,淡烟这时上前,“小姐现在可要沐浴?”
她点点头。
沐浴时,经过热水浸泡,她身上某些部位又开始火辣辣地不舒服。
她越想昨夜的事情身子越热,仿佛热毒真的又开始发作。
一旁的轻云见自家小姐的脸红得厉害,喘息也微微有些急促,迟疑,“小姐可是热毒发作?”
“没有的事儿!”面红耳赤的纾妍否认,“水太热了!”说着站起身。
水珠顺着她洁白细腻的肌肤滚落。
轻云拿巾子替她擦干净身子,又照旧用玫瑰香膏在她全身上下涂抹一遍。
这玫瑰香膏是姨母闲来无事自制的,打小拿来给她润泽肌肤,养得她全身上下肌肤如羊脂白玉一般细腻柔滑,让人爱不释手。
直到香膏被全部吸收,轻云才帮她穿上寝衣。
纾妍躺在床上没一会儿,昨夜那种万蚁钻心的滋味又来了,她躺在凉簟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不由地伸手去摸,心里羞耻地想到,怎自己碰那儿怎与老狐狸碰完全不同的感受……
大抵是他手指生得比她粗糙的缘故……
守夜的淡烟听到动静有些不对,“小姐可是热毒又发作?不如我去请姑爷?”
“不要!”帐中的女子拦住她,声音细柔,“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淡烟只好作罢。
好在纾妍发作的不是那么厉害,夹着锦被在凉簟上翻滚了个把时辰,终于沉沉睡去。
她睁开眼睛时快要到巳时,守在一旁的淡烟忙上前服侍她起床。
淡烟见她浑身粉汗淋漓,雪白的脸颊还泛着淡淡的粉色,肌肤水润得倒像是被露水湿润过的桃花,格外妩媚娇艳,就是人慵懒得很,像是随时随地能睡着,不免担忧,“实在不行,让姑爷解了热毒再出门去听戏。”
纾妍一听到“解热毒”三个字,有些羞恼,“都说我无事,难道离了他还不成?”
淡烟知晓她害羞,只好作罢,备水替她盥洗沐浴。
纾妍沐浴过后,精神好些,用罢朝食后,挑选出门要穿的新衣裳。
挑来挑去,每一件都十分合她的心意,着实有些难选。
最后没法子,她闭着眼睛随意指了一套。
挑中的是一套鹅黄色衣裙,上头用金线绣了蝴蝶,很是别致。
梳妆时,纾妍不爱戴首饰,只让淡烟用了两条同色系的发带做点缀,又只在眼角与唇上点了两抹胭脂,饶是如此,整个人娇嫩得如同枝头开得最鲜艳夺目的花朵。
自家小姐已经几年没有这般装扮过自己,一旁的淡烟与轻云眼睛都看直了。
纾妍却对额头的那一道伤疤有些不满,但又懒得描画。
她刚装扮好,书墨这时过来,说是自家公子已经在府门口等着。
纾妍对镜照了照,见除却那道疤痕外,其他的都极好,这才满意地领着淡烟与轻云出了澜园,一路朝外院行去。
今日天气放晴,她身上鹅黄色的衣裙衬得她肤光胜雪,就连上头用金线绣的蝴蝶在明媚的阳光下像是活过来一般,耀眼夺目。
一路上,有不少人朝她望来。
“我没眼花吧?方才那位花儿似的小姐是大娘子?”
“错不了,她身后不还跟着陪嫁侍女。”
“这大娘子,生得怪年轻。”
“大娘子今年本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能不年轻吗?”
“不一样,感觉不同,现在就跟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瞧着与沈表小姐一般的年纪……”
……
几人正小声议论着,浑然没有注意到云阳县主也站在对面池塘朝这边望来。
自从昨日得知那药伤了沈氏的身子,再加上长子那句不明不白要过继的话,云阳县主几乎一夜未眠。
陈嫲嫲生怕她在屋里闷出什么毛病来,于是提议出来走走,谁知刚来到园子,就瞧见一妖精似的女子从姹紫嫣红的园子里飘过。
她有些眼花,不那么确定,迟疑,“怎么瞧着像沈氏?”
陈嫲嫲硬着头皮道:“会不会就是大娘子呢。”
云阳县主:“……”
她夫君都那样了,她打扮成那副模样给谁看!
*
纾妍浑然不知自己不过是着了一件新衣裳,竟然引起那么大的动静。
她也不知是否因为热毒的缘故,行走间十分地不适,但实在难以启齿。
好在很快就行到角门处。
守在马车门口的书墨一见到她,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直到纾妍行到马车前,红着脸向她请安后,忙将马凳放在她脚下,并且推开雕花车门。
纾妍提着有些过长的鹅黄色裙摆,在淡烟与轻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端坐在马车里的裴珩听到动静,从公文上抬起视线,一抹娇嫩柔媚的鹅黄色窈窕身影映入眼帘。
手提衣裙的女子逆光而立,低眉垂睫,洁白的眼角染了一抹胭脂,唇珠也点了一抹红。
两条鹅黄色软纱制成的发带缀在蓬松乌黑的发髻间,飘落在肩上。
一贯自持的男人竟望着自己的小妻子微微怔神。
她已经在他身旁坐下,连声招呼都未打,神情蔫蔫地倚靠在车壁上。
马车缓缓使动。
裴珩斜她一眼,“身子不适?”
纾妍“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他宽大的手掌已经贴在她额头。
纾妍竟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舒爽,不由自主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裴珩见状,便知她热毒发作,蹙眉,“几时开始的?”
她半阖着眼睫,“没发作,我只是有些不适,我——”
话音未落,他已经将她抱坐在腿上,低哑的嗓音在她耳根子底下响起,“既不舒服,为何还要出来,就那么着急恢复记忆归家?”
她心里一震,抬起眼睫,对上一双微愠的漆黑眼眸。
自打醒来后,他一直哄着她,如今乍然被他凶,心里万分委屈,“大人凶我!”
“我不是凶你。”裴珩见她眼睫都湿了,指骨抚摸着她的眼角,“戏不是今日非听不可,咱们还有时间。”
“都出来了,”面颊绯红的女子把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轻蹭着他的颈窝,只觉得舒缓不少,“大人借我这样凉一凉,我待会儿就好了。”
马车里逼仄,她体温过热,身子特有的香气不断地往他鼻尖里钻,饱满的雪脯贴着他的胸膛蹭来蹭去
裴珩被她蹭的火气都出来了,一把扣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喘息,“听话,明日再去。”
怀里的小猫看似柔弱,骨子里却倔强得很,怎么都不肯,“我就是行路时有些不适而已。”
裴珩闻言,自暗格内取出一瓶膏药,嗓音喑哑,“那我帮你上些药。”
纾妍眼角洇红一片,咬着唇不作声
她咬得有些用力,洁白的贝齿在嫣红的唇上留下齿痕。
可怜得很。
他突然想要吻她。
心里这样想时,他已经俯下身含住她柔软的唇瓣。
第29章 第29章意乱情迷
意乱情迷的纾妍唇瓣一软,蓦然睁大眼睛。
老狐狸竟然亲她的唇。
这简直比中热毒还要可怕!
她中热毒只是身子难受,眼下被他这样含着唇瓣,心脏都要麻痹,喘息愈发地困难。
这样的吻在她心中比那天夜里的行为似乎更加亲密。
可在两情相悦这一前提下,她心中默认这不是第一回。
他一定也曾亲过她……
好在他只是轻轻地含了一下她的唇瓣就松开,洁白的指骨按压着她湿润的唇角,那对像是会勾魂的漆黑眼眸紧紧盯着她的眼。
她年纪还小,看不懂男人眼中深藏着的欲望,只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瞧见一面颊绯红,眼儿湿润的女子,饱满的雪脯起伏得厉害。
他嗓音沙哑,“可好些?”
纾妍也不知好不好,实话实说,“我,我心跳得厉害。”
他没再亲她的唇,如同上回一般抚慰她的心。
虫儿仿佛再次钻进她的心脏,爬进她的血液,酥麻的痒意铺天盖地袭来,泪意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她本能地攀上他的脖颈,酥痒的心口蹭着他结实滚烫的胸膛,两条微微颤动的腿也蜷缩着,紧贴着他结实修长的腿。
马车里闷热,她雪白的肌肤透出点点粉汗,身上玫瑰香膏的温柔甜香与他身上凛冽的薄荷气息以及药膏的交织在一起,弥漫在逼仄的马车里。
这样的热,两人却半点舍不得分开似的,胸膛紧贴着胸膛,腿贴着腿,衣裳也缠在一起。
一抹冰凉的膏体涂抹在她不适处,被粗粝的手指揉/抹开来。
他涂抹的极细致,先是在外头涂抹一层膏体,待膏体融化后,又涂抹到深处。
她细腰颤颤地去勾他的腰。
他突然停下来:“昨夜发作一夜?”
她难耐地“嗯”了一声,细白的手指攥紧他劲瘦的腰身,颤声唤了一声“裴叔叔”,希望他继续。
他曲展指骨,“既难受,怎不让人来寻我?”
得到抚慰的女子小声呜咽:“可大家都知晓我夜里寻大人,我将来还如何见人……”
“我们如今还是夫妻,便是让人知晓又如何。”
她实在娇气可怜得很,他将她抱得更紧些,“昨夜如何熬过去的?”
“我自己用手。”这拥抱似乎比方才更让她感到安心,她把脸埋进他的心口,听着他跳得比她还厉害的心跳声,“裴叔叔,我,我难受……”
“以后不许自己弄。“他不知为何有些恼怒,“也不许寻旁的男人磨牙。”
“为何?”她不明白他为何总是同磨牙过不去。
“没有为什么,”他揩去她眼角的泪珠,“总之就是不许……”
这种时候,他说什么纾妍都肯答应他,于是乖乖应了一声“好”。
话音刚落,他又并入一根指骨,按压着某处。
骨头都酥了的女子彻底被激发出情谷欠,泪流得更狠。
几乎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水的女子在心里头迷迷糊糊地想,也不知老狐狸除了她还亲过谁……
正浮浮沉沉之际,她感受到一阵凉意。
是他手上的白玉扳指……
这只老狐狸竟然……
可很快她就无暇顾及这一切,在他极有耐心的引导下,放肆着享受这极乐之又欠,灭顶之谷欠。
这时,马车似乎进入闹市区,清晰噪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马蹄声,脚步声,甚至还有糖葫芦的叫卖声。
听到动静的男人原本想要抽回手,可怀里的小娇娇却含得更紧,一对湿淋淋的泪眼巴巴望着他,檀口微微张开,露出一截粉嫩的舌尖。
她扭动着腰身,娇声娇气地唤了一声“裴叔叔”。
嗓音温柔缱绻,勾得男人暂时将礼义廉耻抛诸脑后,嗓音喑哑,“别咬太紧……”
她哭泣,“我没咬……”
赶车的书墨听着马车里猫儿似的哭泣与男人极力克制压抑的喘/息声,鞭子抽偏了好几回。
他一时分不清究竟得了离魂症的是娘子还是自家公子,否则自幼端方持重,禁欲克制的公子怎会公然在马车里与娘子寻欢。
娘子年纪小不懂事儿就罢了,可公子都快三十了。
难不成焕发了第二春?
可公子前几日不是还交代他在城中买了一处豪宅与大量的田地,给娘子后半辈子做准备?
这究竟是离还是不离呀?
书墨觉得自己操碎了心,听着马车里的娘子哭得愈发要紧,赶紧将马车赶到一寂静无人的巷子深处阴凉处。
原本跟在马车后头的淡烟与轻云不知发生何事,只让车夫跟上,待书墨自深巷红着脸出来,忙下了马车追问究竟发生何事。
书墨红着脸道:“娘子热毒发作。”
淡烟与轻云一听这话,立刻就懂了,各个面红耳赤。
轻云小声问:“那为何不回府?”
书墨常年在外头走动,也算见多识广,曾听说过不少有特殊癖好的人,比如,当众行/淫,比如,野外苟合,再比如马背上,或者马车……
就是没想到公子竟然也有这种癖好!
他轻咳一声,“我哪儿知晓。”
轻云瞪他一眼,“你上回还不是同我吹嘘这帝都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淡烟闻言,瞧了书墨一眼。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会儿晌午刚过不久,日头有些大,尽管站在树荫下,三个人仍是顺头流汗。
书墨见不远处有卖西瓜的,低声道:“你俩先守在这儿,我去买个西瓜来解暑。”说着就朝瓜摊跑去。
轻云朝巷子里瞅了一眼,见那马车微微抖动着,想起那夜小姐在屋里哭得跟什么似的,忙收回视线,小声问:“姑爷怎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淡烟哪里知晓,只觉得浑身都快热化了,一边拿帕子扇风一边愁道:“今儿早上我问小姐可要服用避子汤药,小姐反问我都还未去寺庙求菩萨,为何要吃避子汤药,问得我都不知如何解释?定是姑爷又哄她了!姑爷也不知背着咱们哄了她多少,我现在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轻云闻言,一脸惊诧,“小宝宝竟是菩萨送的吗?不是姑爷送的吗?”
淡烟:“……”
书墨这会儿已经抱着两个已经开好的西瓜过来,
那西瓜在井水里湃过,鲜红的果肉冒着丝丝凉气,很是解暑。
巷子口不时有行人经过,见两个生得十分标致的妙龄少女与一眉清目秀的青年大中午蹲在巷子口闷头吃瓜,皆好奇地投来狐疑探究的眸光。
淡烟不动声色套书墨的话,“表小姐如今住在旖霞园,倒是与姑爷极方便来往。”
“哪有什么来往,”书墨又递给书云一块瓜心,“公子每日忙得很,除却偶尔去瞧瞧娘子外,不是在衙署,就是待在书房。”
淡烟迟疑,“那姑爷可还要纳表姑娘为妾?”
关于纳妾一事,书墨哪里敢胡说,支支吾吾,“总之公子心里肯定有娘子,否则以公子怕麻烦的性子又怎会陪着娘子出来听戏,还处处哄着娘子。再者,就算公子纳妾也不影响娘子在府中的地位,你们私底下应多劝劝娘子莫要和离,娘子如今连家都没了,离了公子又能去哪儿?再者,就算改嫁,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公子更好的男子?”
话音刚落,轻云轻哼一声,“那你怎么不劝劝姑爷莫要纳妾?我们小姐模样生得好,又会制香,和离后未必不比从前过得好!指不定将来改嫁能寻个更好的!”
“那你说说看!”书墨不服气,“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有比公子模样家世地位更好的男子!”
“你又不是我们家娘子,”轻云“呵呵”冷笑两声,“你怎知在她心中怎样才算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淡烟看她什么都要往外说,制止,“胡说些什么?”
轻云一时讪讪,将手里未吃完的瓜狠狠掷到书墨身上。
书墨气道:“瞧我下回还买不买瓜给你解渴!”
轻云翻了个白眼,扭过脸看向对面的装修别具一格的浮华阁,谁知不看不打紧,只见一身着青衫,面目端正的青年男子自里头出来,立刻扯了扯淡烟的衣袖。
正在走神的淡烟还以为她干嘛,扭头一瞧,顿时面色大变。
一旁的书墨也瞧见了,迟疑,“那不是七公子身边的随侍青竹,怎在这儿?”
淡烟与轻云立刻背过身去,假装没有瞧见。
这时,巷子里传来公子唤人的声音。
书墨不便过去,轻云赶紧小跑着过去,只听马车里传来姑爷低沉沙哑的嗓音,“回去拿两套干净的衣物来。”
轻云应了声“是”,赶紧让书墨载自己回府取衣裳。
大约过了两刻钟的功夫,两人去而复返,由淡烟将将衣裳递上前。
马车车门拉开一条缝,一只洁白大手接过衣裳。
淡烟下意识地往里瞧了一眼,也只瞧见一抹雪白,“啪”的一声,车门闭合。
淡烟脸颊燥热,赶紧去了另外一辆马车。
马车里。
热毒已解的纾妍被便宜前夫抱坐在怀中。
她眼角的胭脂早就被泪水冲刷干净,透着一抹薄红来,鬓发蓬乱,额前垂下几缕乌黑的发丝,遮住绯红的面颊。
她身上披着他的外袍。
在她脚边不远处堆着今日着的新衣裳,早已成了皱巴巴湿漉漉的一团。
他的外袍极大,几乎将她整个遮住。
她稍微动了一下,衣摆微微散开,露出两条细白的小腿,颤得厉害。
而便宜前夫身上的雪白里衣却整整齐齐。
也不知为何他与那种事不用脱衣裳……
这时,他把一套茜色衣裙递给她。
她自他宽大的衣袍里伸出一条细白的胳膊接过衣裳,背过身去。
裴珩拿起另外一套鸦青色直裰更换。
男子的衣物更换很快,他转过身来时,恰巧瞧见小妻子正在穿半臂,露出半个雪白削瘦的背部。
她脑后乌黑的发髻有些松散,上头用来固发的金钗不知去了何处,几缕墨色的发丝垂落在雪白细腻的后颈处。
他的眸光落在她后颈处的红痕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这时,她忽然扭过脸来,两人对视一眼,皆沉默不语。
他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干净那枚白玉扳指,重新戴回大拇指上。
已经彻底清醒的纾妍想到他方才用扳指做了什么,耳朵愈发地红。
尤其是方才经过人多时,她竟然不顾廉耻地缠着他要,简直在他面前丢尽了人。
不过老狐狸道貌岸然得很,定是从前与她在马车里做过这样的事!
正不知如何面对他,他喑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其实你也不必介怀,我说过这种事不过是叙旧情罢了,更可况你是中热毒,也非你所愿。”
她听了这话,抬起水润的眼,“若是大人不帮我,我忍一忍也能过去!”
他“嗯”了一声,“都怪我不好。”
纾妍:“……”
他突然捉住她的脚踝。
她吓了一跳,忙要收回来,被他宽厚温热的手掌牢牢握住。
原来他替她穿袜。
他的手掌很大,几乎要与她的脚掌一样长。
虎口处还留有三处牙印,都是她留下的。
一处旧疤是七年前,他污蔑她是窃玉小贼,她不认。
第二处是半个月前,他说她是自己的夫君,她不信。
第三处是前日晚上,他与她叙了旧情,她不忿。
纾妍望着人前高高在上的男人低眉给自己穿袜,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他倒是十分坦然,给她穿好后,吩咐,“去梨园。”
她不明白:“为何又要去戏园子?”
明明没解毒之前他百般阻拦,怎解了毒又要去呢?
神色如常的男人声音里流露出连自己也没能察觉的极端占有欲,“这样你才会印象深刻,有助于恢复记忆。”
的确,这样荒唐之事,她这辈子恐怕也无法忘记。
他问:“不想去?”
她想去。
于是马车向梨园驶去。
也不知为何,每次与他这样叙完旧情,她身子乏得很,可是他却一点儿事也无。
她实在好奇得很,“大人不会累吗?”
裴珩闻言,喉结滚了一滚,“我又没做什么,有什么可累。”
她仔细想想,他确实一只动了手而已……
想起方才的事情,她不由地面颊滚烫,眸光在他身上打转。
他道:“瞧什么?”
她脸更红了。
他问:“还不舒服?”
她要摇摇头,“有些累。”
他伸手将她抱坐在怀里,“距离戏园子还有一段距离,既然累就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她不好意思叫他抱,想要坐到一旁去,他在耳边低语一句。
纾妍瞥了一眼那坐垫,只见上头一滩透明水渍,想起方才的事情红着脸老实坐在他怀里。
他则从一旁的暗格里取出一纸公文看了起来。
无所事事的纾妍又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瞧。
近在咫尺的男人眼睫低垂着,神色平静而疏离,与方才给她解热毒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个男人怎这么多副面孔呢?
难道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是如此吗?
他突然低下头。
她立刻闭上眼。
原本只是装睡,可很快就睡了过去,小脑袋搭在他肩上。
裴珩只觉得肩上一沉,再次垂下眼睫。
从前每回欢好后,她也总喜欢把脑袋搁在他肩上,乖得跟只小猫一样。
仿佛也只有睡着时,她才会变成从前那样乖巧温顺的模样。
他不由地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
这时,外头滴滴答答下起雨来,冲淡了马车里的燥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终于在戏园子门口停下。
裴珩放下手中的公文,想要唤醒怀中的女子,竟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也不知她可否有小字,他竟然一直未问过她……
他见外头雨下得有些大,索性由着她睡。
书墨见公子与娘子不出来,也不好催促,于是去买了几个烤红薯与淡烟还有轻云分着吃。
马车里。天色一寸一寸黯淡下去,直到裴珩看完所有的公文,怀里的小猫终于睡饱,迷蒙着双眼,“到了?”
裴珩“嗯”了一声,“刚到。”
美美睡了一觉的小妻子趴着窗子朝外面望去,漂亮的眼眸里倒映出戏园子外头横竖排列的数十盏红灯笼,声音里流露出惊喜,“这里竟这样美,我好喜欢!我以前真的来过?怎一点儿印象也无!”
裴珩不置可否,伸手摸摸她的头,“喜欢就好。”
他率先下了马车,待淡烟与轻云重新替她整理好发髻后方提着衣裙下马车,一眼便瞧见便宜前夫。
此刻早已暮色四合,天上还在飘着细密的雨丝,头戴大帽,身鸦青色直裰的俊美男人手持油纸伞长身鹤立在马车旁,来往有不少女子朝他望来。
纾妍心想老狐狸到哪儿都不忘招摇!
这时,他突然朝她递出手来。
纾妍心想也许他是如此,也不矫情,把自己小小的手掌放在他大大的掌心里,由他牵着入了园子。
跟在后头的淡烟与轻云对视一眼,一颗心七上八下。
姑爷会不会哄小姐哄得太投入了?
怎瞧着两人如今真两情相悦?
失去记忆的纾妍瞧不出每个人心中藏着的秘密,此刻眼中只有眼前装潢得富丽堂皇的偌大戏园子。
园子一共有三层楼,戏台设在二楼,也不知今日唱什么戏,这样大的满园子竟然无人观戏。
他们二人一进去,就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上前来。
书墨从怀中取出一块牌子递给他。
那人见了,立刻在前头带路,边走边说,“都已经快要酉时,还以为郎君与夫人不来了呢。”
纾妍惊讶,“这么晚了吗?”
跟着的书墨忙道:“娘子方才在马车里睡了小半个时辰。”
纾妍下意识地看向便宜前夫,他明明说才刚到……
那他为何不干脆叫醒她?
他像是知晓她在想什么,道:“今日不赶时间,无妨。”
纾妍忙低下头去,心想这老狐狸哄起人来,实在太要命了,要不是知晓他早已变心,她都当他对自己情深意切,也不怪自己当初会移情别恋。
管事这时将他们一行人迎入二楼正对着戏台的小阁子。
里头摆了一张红木矮榻,榻上摆着一张红木矮几,角落里竟然还搁了两盆冰,一入内一股子清凉之气扑面而来,很是凉爽。
两人刚坐下,就有几名侍女端着茶点鱼贯而进,不多时的功夫各色点心果子摆满茶几。
裴珩问道:“想听什么戏?”
纾妍从前都是在家中听戏,十分稀奇,“外头的戏园子还可以自己拣曲目?”
他颔首,“你可以拣。”
一旁的侍女极有眼色地递上戏单子,笑道:“今日戏园子被郎君包场。”
纾妍没想到出来听唱戏他竟这样大手笔,诧异,“为何要包场?”
他不以为然,“人多,麻烦。”
纾妍:“……”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要好好听上一曲,挑来挑去,仍是挑了《牡丹亭》,唱的牡丹亭将的南安太守之女杜丽娘感梦伤春而逝,又因情起死回生,终与梦中人柳梦梅结成眷属的故事。【1】
侍女领了册子离开,不多时的功夫,安静寂静无声的戏园子咿咿呀呀地拉开了二楼的序幕。
裴珩对这些戏曲并不感兴趣,刚要从袖中取出一纸公文,身旁的小妻子扭过脸巴巴望着他。
裴珩又不动声色将公文塞回去,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纾妍依偎在他怀里:“大人从前也这样抱着我听戏?”
他“嗯”了一声。
其实他们从前都是在府中听戏,不可能公然这样搂抱。
不过这样抱着她听戏倒是惬意。
她信以为真,乖乖地倚在他怀里认认真真听戏。
戏听到一半,他问:“从前同人一起听过戏吗?”
她眼睫颤得厉害,“自然听过。”
她又说谎。
裴珩这回却为她的谎言感到莫名愉悦,见一旁的矮几上摆了酒水,给自己倒了一杯,刚送到嘴边,闻着味儿的小猫又扭过脸来,嗅了嗅那酒香,有些馋,“给我也吃一小口。”
裴珩把酒杯递到她嘴边。
她小小地抿了一口,随即被辣得吐舌头。
她酒量实在浅,不过舔了一下,眼眸似噙了一汪水,唇色被酒意染得亮晶晶,让人忍不住想吻她。
裴珩喉结滚了一滚,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怀里的小馋猫又催促,“再给我吃最后一小口。”
这副谗样,显然不是第一回。
裴珩与她成婚近三载,一次也不见她吃过酒。
有一回他生辰,她特地拿出自己酿的梨花酒。
他本以为她要吃的,柔婉端庄的女子声音缱绻温柔,“官人,我在家中从不吃酒。”
仔细想来,她眼睫颤得厉害,根本就是在撒谎。
他从前总觉得她是因为得了离魂症才会如此,如今看来,未必尽然。
也许,她从来都是现在这般的性情,娇气,任性,事事都要人哄……
可为何婚后又成了另外的性情?
裴珩重新斟满一杯,洁白的指骨轻轻转动着酒杯,漫不经心地问道:“从前同人饮过酒?”
她诚实地“嗯”了一声,凑到他跟前又小小抿了一口,之后再没了下文。
裴珩觑了她几眼,她却一眼都没有瞧过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台上饰演柳梦梅,模样生得极为俊俏的小生。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得热闹,台下观戏的小娘子泪眼涟涟,浑然没有在意身旁便宜前夫愈发沉郁的神色。
“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2】”
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女子低低吟唱,拿着他的衣袖抹泪儿。
裴珩被她抹得心都软了,道:“戏文里都是假的。”
她才不管那些,泪眼婆娑,“裴叔叔,我们从前一定很相爱,对不对?”
他喉结滚了一滚,竟不知如何作答,又吃了一杯酒,见她哭得伤心,正想要哄一哄她,这时有人捧着一匣子入内,向他二人行了一礼,道:“方才浮华阁的人送来这匣子,说是有人赠予娘子。”
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的女子哽咽,“送我?”
茶博士颔首,将东西放在圆桌上退出小阁子。
纾妍正欲打开,却被一向谨慎的男人制止。
一旁的书墨立刻上前打开匣子,里头放着一整套的南珠头面,正是上回浮华阁掌柜非要送公子,但公子没要的那一套。
上面上搁着一张极其精致的花笺,是用晒干的蒲公英所制成。
书墨还是头一回见人用蒲公英干花制作花笺,有些稀奇地打开,待瞧清楚上头的字,迅速地觑了一眼正把玩着珠钗的娘子,战战兢兢地递给自家公子。
裴珩随意瞟了一眼,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
花笺上只有一句话:【我的妍儿十八岁生辰快乐】
第30章 第三十章他又哄她!
“大人流血了!”
纾妍惊呼一声,一把握住裴珩的手腕,只见他掌心里扎进一片碎瓷片,鲜血正不断地自伤口溢出,顺着他洁白的腕子一滴一滴砸落在红木桌上。
一股子混合着酒香的铁锈味在小阁子里弥漫开来。
纾妍四五岁时曾见过一回父亲自战场上负伤归来,打那以后就留下心里阴影,只要瞧见这样大面积流血,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颤粟。
她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想要堵住伤口,可伤口实在太伤,不出片刻的功夫就被温热的血液渗透。
一旁的书墨及见状也赶紧让戏园子里的人去请医师,被裴珩拦住。
“我无事,”一脸淡然的男人吩咐,“拿些止血药粉来便可。”
“怎就无事了!”纾妍红了眼睛。
她父兄每回受伤也总这样哄她,可每次都会留下一些旧伤,每逢阴雨天气整夜睡不着觉。
现在他也这样哄她。
“别怕。”裴珩瞧出了她眼中的惶恐,让书墨去请医师来。”
早就想去的书墨赶紧出了小阁子。
“我才不怕!”
她心情略好些,湿润的眼睫抖落一滴泪珠,“伤的也不是我!”话虽如此,握着他手腕的手抖得厉害。
戏园子里就有专门给戏子们瞧跌打损伤的医师,很快就背着药箱入内。
那年轻的医师小心地自裴珩手中拔出插入肉里的碎瓷片,在伤口上撒了半瓶子褐色的药粉才将血止住。
还未包扎伤口,一旁生得明艳不可方物的夫人巴巴望着,嗓音娇柔,“小心些,他会疼的……”
医师红着脸应了一声“好”,原本很快包扎好的伤口楞是拖了半刻钟,直到裴珩冷睨他一眼,他才迅速打了个结,又对着纾妍温声嘱咐几句方离去。
“大人怎会这样不小心呢?”纾妍握着裴珩的洁白的手腕,红红的小嘴巴对着伤口吹了两口气,“是不是很疼?”
裴珩的心被她吹得愈发酸软,想起从前有一回他带了伤归家,小妻子亦是这般,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小心翼翼地吹着他的伤口,小声抱怨,“官人怎就那么不小心呢,是不是很疼?”
一股涩意在胸腔蔓延,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嗓音沙哑地说着迟了很久的话,“真不疼。”
骄纵小性儿的女子轻哼一声,“反正疼的也不是我。”
“是我。”他手臂收得更紧,“怪我自己不好,你别担心。”
他又哄她!
“谁担心了!”
她不自在地自他怀里挣脱出来,见那蒲公英花笺格外眼熟,像是七哥哥做的,心里一颤,伸手去拿,谁知老狐狸已经先她一步,拿走那张花笺,揉作一团。
一旁的书墨见状,忍不住觑了一眼娘子。
七公子竟然对娘子存了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还特地送到公子跟前,也不知究竟要干什么……
根本不知发生何事的纾妍一脸可惜,“又不是给大人的,大人抢我东西做什么。”
“送错了。”裴珩神色淡然,“免得污了眼。”言罢,吩咐,“还不清理干净。”
侍女忙上前拿走。
纾妍半信半疑,“真送错了吗?”
“自然,我哄你做什么。”他将她拉坐在怀里,“继续听戏吧。”
纾妍迟疑,“大人的伤势?”
他道:“小伤而已,不影响。”
纾妍见他好像真无事,放下心来,继续听戏。
裴珩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刚送到嘴边,回过神来的小妻子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大人受伤怎还吃起酒来?”顿了顿又道:“怎么男人都有这个毛病?”
他斜她一眼,“你见过哪个男人有这个毛病?”
“我爹总是如此,”她气呼呼,“姨母怎么说都不听。后来我把酒全部藏起来,可他总能寻到,大人说气不气人?”
他嗓音温和地“嗯”了一声,“的确很气人,下回见着,我替你劝两句。”
“也好。”她又高兴起来,“我爹一向觉得大人好,一定会听。”
裴珩:“岳丈大人很喜欢我?”
她点点头,“我爹跟我哥哥们都觉得大人学问好!”
当然,她爹还说他是一只千年老狐狸,不过这话不必说给他听。
又见他直勾勾盯着酒,倒了一杯水送到他嘴边,“大人还是以茶代酒吧。”
这是自打她得了失忆症以来,头一回主动服侍裴珩。
裴珩垂睫盯着她,“怎突然变得这样乖?”
她认真道:“大人这些日子待我好,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他又问:“若是旁人也待你这样好,你也会如此?”
“自然,”她不满,“大人快些吃,我手都举累了。”
裴珩就着那只雪白小手将那杯茶吃得干净,“再倒一杯。”
她又倒了一杯茶送到他嘴边。
他连吃了三杯茶方解了渴,继续与她听戏。
又听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她扭来扭去,好像很不舒服。
裴珩在她耳边低声询问:“内急?”
纾妍没想到他竟这样体贴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裴珩扫了一眼一旁的侍女。
侍女立刻上前:“我带娘子去更衣室。”
纾妍在淡烟与轻云的簇拥下随她出去,左拐右拐行到一处精致华丽的更衣室内。
待方便过后,侍女端来一盆水给她净手。
纾妍不经意地瞧见旁边一侍女手中还拿着那纸带血的蒲公英花笺,实在好奇得很,“拿来我瞧瞧。”
那婢女立刻将花笺递给她。
纾妍打开瞧了一眼,上头的字迹被浓厚的血迹染红,她只隐约瞧见【生辰快乐】四个字。
笔迹熟悉得很。
纾妍的手不受控制得颤抖。她突然忆起,中热毒那天夜里就是她的十五岁生辰,不,不对,确切的是她十八岁生辰。
轻云与淡烟这时也瞧见了,不约而同想起在浮华阁门口瞧见的青竹。
一定是七公子回来了!
七公子故意当着姑爷的面送来这东西,还特地用小姐最喜欢的蒲公英干花制成的花笺。
他一定是功成名就后回来报复小姐!
可姑爷方才瞧见后竟然还瞒着小姐!
他们究竟想要对小姐做什么?
两个人心中慌乱不已,正不知所措,只见小姐提着裙摆已经出了更衣室。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追了出去,只见小姐已经在二楼,待她二人追到二楼去,小姐已经消失在灯火通明的戏园子里。
此刻天色已晚,天上还在飘着毛毛细雨,戏园子里门前亮着十数盏红灯笼,照得雨雾愈发凄迷。
来往的行人瞧见灯笼前站着一容颜绝丽,红裙曳地的妙龄女子,细雨欺湿了她乌黑蓬松的云鬓。
她茫然无措地朝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过客,洇红的眼角挂着一滴胭脂泪,凄美而孤寂。
这时一个身形高挑的红衣少年打她跟前经过,她立刻提着裙摆追了上去,哽咽着唤了一声“七哥哥”。
那红衣少年回头,乍一见到她,顿时红了一张洁白的面,“这位娘子唤我?”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 她怔愣片刻,嗓音柔软,“我认错人了。”
七哥哥恨极她,又怎会特地给她送来生辰贺礼。
那少年眼神里流露出失望,忙上前柔声询问:“娘子寻人?他生得什么模样,不如我替娘子寻一寻?”
她被云雾沁润的漆黑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茫然,“我,我也不知他现在生得什么模样,我不见了好些年的时间。不过他眼睛生得很漂亮,只要见过,绝不会忘记。”
少年不解其意,又见纷飞的雨水就要打湿她的鬓发,刚要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她,这时在园子门口站了许久,身着鸦青色直裰,容颜极俊美的男人突然大步走了过来,把一件粉霞色的鹤氅披在她身上,嗓音低沉,“怎好端端跑出来了?”
少年盯着他的眼睛呆愣住,对方冷睨了他一眼。
少年心里咯噔一下,忙道:“想来娘子要寻的人已经寻到,那我就先走了。”说完,一头扎入雨雾中,行出一段距离后,又忍不住回头,只见那容颜俊美的男子正温柔地替那娘子拭泪。
戏园子门口。
纾妍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望着便宜前夫,“大人怎来了?”
裴珩道:“久不见你回去,出来寻一寻,你怎出来了?”
“我?”有些失魂落魄的女子望着行色匆匆的路人,“我在寻人。”
他道:“可寻到了?”
“兴许是我看错了。”她摇摇头,“我们回去听戏吧。”
裴珩想要牵她的手,她下意识地背到身后去,握紧了手心里的花笺。
裴珩收回手背到身后去,修长洁白的指骨捏得咯吱作响。
刚刚包扎好的手被鲜血润湿。
可这回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女子眼睛里再也瞧不见他。
两人重新回去小阁子里听戏,她这回并没有倚靠在他怀中,心不在焉坐在角落里,细白修长的指骨攥着茜色裙摆,整个人瞬间陷入低迷的状态。
裴珩瞧了她数眼,她丝毫没有察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那个年纪不大的小生。
唱到情深处,她随着戏台子上的人默默地流泪。
戏唱罢已近辰时,直到裴珩出言提醒,回过神来的纾妍对服侍的婢女道:“可否将饰演柳梦梅的小生请来,我想给他打赏。”
贵人们听戏要打赏戏子也是常有之事,侍女立刻去后台请人。
片刻的功夫,那侍女便领着饰演柳梦梅的小生过来。
那小生还未卸妆,方才戏台子远,纾妍倒未瞧真切,如今离得近些,只觉得他容貌身段远比戏台上还要风流。
那小生在帝都十分地有名气,城内有不少贵妇捧他,颇有些傲气。
原本他以为是往常的那些上了年纪的贵妇,谁知竟是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且生得雪肤花貌,冰肌玉骨,又听她嗓音温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唱了几年戏?”
那小生被她澄澈明亮的眸光瞧得心里一热,正欲回答,她身旁眉眼矜贵的俊美男人乜了他一眼。
那样的容貌气度,简直让全天下的男子都见了自惭形秽。
小生自卑地低下头去,“小人因唱柳梦梅,也常被人称作柳梦梅。已经唱了五年的戏。”
“竟是这样,柳梦梅也极好听,”她由衷赞美,“你方才唱得真好,我听得都哭了。”说完就让淡烟拿银子赏给他,谁知老狐狸拦住。
裴珩扫了一眼那套头面,“既然你喜欢,不如把这个赏他。”说着让书墨打开那匣子。
一整套的珍珠首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让人移不开眼睛。
那小生自唱戏以来,虽有不少人捧,却也不曾受过这样厚重的赏赐,一时怔愣当场。
纾妍迟疑,“不是说人家送错了,为何不还给人家?”
“我买下来便是。”裴珩神色淡淡,“你是我的人,同我出来,我自然不能让你丢脸。”
在场的女子闻言,无不一脸艳羡地望着纾妍。
可纾妍浑然不觉,眼看着书墨就要把头面抱给那小生,她心中不知为何心里慌乱得很,忙制止,“还是赏别的吧。”又觉得那头面实在贵重,便宜前夫又已经把话丢出去,总不好赏赐的物件比那些东西便宜,于是把两只细白腕子戴的金钏翡翠全部要脱下来给那小生,谁知却被便宜前夫一把摁住。
他低声道:“这是前些日子我让人送的那些。”
“是呀,”她狐疑地望向他,“怎么?”
这些东西虽是他叫人送来,可她还了钱给他,算是她自己买来的。
既是自己买的,那她拿赏人,也无伤大雅。【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