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礼单零落在地，赵初荔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剧烈，跟预想的不同，她欲图挣扯开她，反被掐得更紧，连一句救命也喊不出来，两个白眼上翻，只得紧紧攥住竹筒，在心里不断催促。
终于在看见模糊的白光之际，竹筒爆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叫，那声音高亢异常，震得人耳膜发麻。
门外临月和伊妃脸色骤然生变，二人一起撞开门，看见这魂飞魄散的一幕，伊妃整个人都傻了，临月则脱兔似的窜到蒲思身边，从怀中飞快掏出一张符纸，啪地拍了上去。
只见蒲思眼珠子一顿，身子僵硬栽倒在地。
“殿下？”临月接住赵初荔，后悔莫及，早知道就算抵死不从命，也要跟进屋里去！
竹筒的鸣声惊动了整个使节府，赵曳薇和夫人们赶到后，看到赵初荔脖颈布满的红色手印，而蒲思死在地上，伊妃吓得魂不附体，临月哭得稀里哗啦，赵曳薇当时便有些站不稳。
“十娘？十娘！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赵曳薇头晕目眩，向后仰倒。
“殿下！”杨夫人和齐夫人慌不迭接住了她。
“临月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传府尹还是大理寺？”杨夫人虽面如土色，总算还稳得住，把着赵曳薇扶坐到一旁。
赵初荔从临月怀里挣出来，悠悠吐出一口气后，恢复了精神：“阿姐，传察渊司。”
青天白日，阳光灿烂，众人忽觉脊背发寒，惊恐大作。
“哪来的妖邪？竟敢在此作乱？”齐夫人紧抿薄唇，身子隐然发抖。
赵初荔指着蒲思的尸身：“大家请看。”
众人壮起胆子打量，颖娘才看一眼，惊叫声几乎绕梁三日。
只不过才几句话的功夫，蒲思的尸首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皮肉干巴贴骨，华丽的高襦裙下，原本的肌肤彻底脱水，成为一层黄蜡的皮。
当场便有人晕死过去，使节府乱成一团。
临月脸上淌满汗水和泪水，朝着清醒的几位夫人哭诉：“我和伊妃听到动静后撞门进来，就看到蒲思她掐着殿下的脖子，殿下快不行了，还好我带了符纸，符纸一贴，蒲思就倒下了，你们可以问伊妃。”
伊妃早已爬到那具干尸前，哭得痛不欲生：“姐姐......姐姐为何会如此？为何！”
赵曳薇有气无力地摆手：“把她拉开，先来回话！派人去察渊司了吗？”
“已经去了。”她的随身女官道。
龟兹的单夫人脸白如纸，刚才还好好的人，怎就成了这副恐怖模样？她心中不停地闪过念头，回想这段日子、这些年与蒲思相处的细节和异常。
赵初荔看了眼临月，临月便将伊妃拉开，远离干尸，但因心神损伤太甚，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单夫人见状，鼓起勇气道：“有一件事，不知是否与此相关。”
“什么？”赵初荔直起身子望向她，众人的目光也都投向了单夫人。
单夫人哆嗦几下嘴唇，才将心一横：“两年前，蒲思大病一场，我曾好心去探望她，却被拒之门外，当时我便觉得不对劲，我们同是外邦之人，平时也走得近，何故连见都不见？此后每隔几个月，蒲思便会闭门养病几日。”
赵初荔一听，振奋地道：“这就对了！”
众人愕然。
赵曳薇眼波微动：“十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赵初荔话到嘴边又咽下：“阿姐，等察渊司的人来了，查清此事缘由，再向各位交代。”
赵曳薇不再追问，现场的夫人有的晕倒已醒，有的惊惧不安，她便挣扎着安排：“都出去，以免破坏现场——”
正说着，一句粗沉的悲号打断了她：“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大食国使节萨里拨开人群，扑到了地上，一声惨过一声。
萨里年过四旬，长脸鹰钩鼻，下颌须发茂盛，身材强壮高大，他缩成一团伏在干尸面前，从肺腑中发出痛苦的闷吼声。
“我夫人明明一早还好好的，怎会变成这般模样？！”萨里充满了恨意，回头质问众人。
胆小的夫人们顿时吓得后退，杨夫人老成持重，见状便厉声喝道：“使节大人，两位殿下受邀到府上观赏神鸟，不料蒲思却忽然发作，意图谋害十殿下，殿下脖子的手印便是明证！罪证确凿，你不想着为大食国开脱，反倒责怪起了受害者！简直岂有此理！”
萨里听了，又见赵初荔确实被人掐过脖子，通身逼人的气势这才散去，他委顿在地：“这一切定是妖邪所为，不然蒲思她怎会害人？”
杨夫人松了口气，缓着声气劝慰道：“使节大人，察渊司的人很快就到，我们也认为蒲思不会害人，定是被妖邪算计了，她倒下之后变成这副模样，便是铁证啊！”
萨里这时候终于注意到了两位贵人，脸色极为灰暗。
“使节请节哀。”赵曳薇对萨里颔首：“此事我会禀报圣人知晓，幸好十娘只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
“蒲思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这点请使节放心。”赵初荔也明确告知了不再追究之意。
萨里缓缓站起，高大的男人脊背带着些佝偻，极力忍耐着悲伤之情，向她们两人行礼。
“察渊司查案，稍后定会请使节询问，还望使节配合。”赵初荔补充道。
萨里：“请殿下放心，本使会配合察渊司，找出谋害我夫人的妖邪，将它挫骨扬灰！”
众人离开了内室，不多时曹笑云便带着差吏赶到。
他一见到赵初荔，便两眼发沉：“臣见过二位殿下。”
赵初荔挥手：“带他去现场。”
曹笑云匆匆带人离去，一刻之后，又返回见驾。
“臣已命人将干尸抬回去，请除妖门派人检查，能否请殿下告知臣案发经过？”
赵初荔恹恹的，对临月一瞥，临月便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曹笑云当场亲自记录，并请在场众人一一过目，记下众人的府邸姓名。
走完整套流程，曹笑云溜了眼赵初荔，带着手下差吏告辞。
赵曳薇和赵初荔也不再耽搁，和众人一起离开了使节府。
“临月，让叶眉蛟派高手暗中保护伊妃，蒲思想让伊妃进宫，必定是在图谋不轨。但伊妃对她的底细并不知情，我担心会有人对伊妃下手。”赵初荔微微蹙眉。
临月扶她登车，一脸警醒提防之色：“放心吧殿下。”
翟车走出使节府所在的街道，便停了下来，赵初荔不必往外看，就吩咐道：“让曹大人上车回禀。”
曹笑云很快猫着身子上了车，坐到角落里。
“殿下都查到什么了？”不等赵初荔问他，他已经先发问。
赵初荔失笑：“你怎知我有查到东西？”
曹笑云露出开什么玩笑的表情，睁大眼道：“殿下贵人事忙，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使节府肯定有您想要的线索。”
临月咳嗽一声提醒：“请大人好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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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笑云撇嘴：“殿下，臣是不是殿下的人？能不能有话直说？”
临月正要出言，就被赵初荔拦住了，她自己招揽的人才，自己收服。
“曹大人说的对，我是发现了一些线索，今日本来没打算揭盖的，结果法器出了意外，我估计是针头涂多了药水，药效过大的缘故，才让蒲思现了本身的干尸模样。”
“本身？”曹笑云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是，蒲思应该早就死了，却被人施法复活。”赵初荔解释。
察渊司里还放着一具三不五时诈尸的女尸，曹笑云瞬间连通了案情，明白过来。
“何人施法？此人意欲何为？”曹笑云沿着线索追问。
只见赵初荔一笑：“这就得看曹大人的本事了。”
曹笑云听完倒嘶凉气，嘶着嘶着，心里一突，他哐地一下站起，不出意外碰出一声闷响，撞到了头顶。
疼得他龇牙咧嘴，赶紧坐下。
“臣平时甚少坐车，再说殿下这车也太小了。”他尴尬地自圆道。
“哦。”赵初荔应了他一声：“那只有阿爷的车，才撞不到曹大人的脑袋了。”
曹笑云目光陷入虚空，显得好像听不懂人话。
临月嗤笑：“等殿下入主东宫，再请曹大人共乘，只是眼前的案子，还得请曹大人先立功才行。”
曹笑云陪笑：“哪里哪里，下官应该的应该的。”
曹笑云哼哈半天，气氛陷入了寂静。
“殿下。”他硬着头皮问道：“为何要我派人去盯住代王？最近代王并未出门，据王府下人传出的消息，代王正在养病。”
赵初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两年前，蒲思也养过一场大病。”
曹笑云唰地一下黑了脸，恨不得什么也没听见，跳下车去。
“殿下，您......您为何，为何坑下官啊。”
曹笑云在马车角落里越缩越小。
“大人怎么不识相？”临月牙尖嘴利，抢白道：“殿下视大人为股肱之臣，何以是在坑大人？”
“好啦。”赵初荔叹息一笑：“曹大人若此刻跳车，本殿绝不会怪你。”
“你跳还是不跳？”临月指着他，狠狠一跺脚。
曹笑云瑟缩了下，避开她的凌厉，对赵初荔可怜巴巴道：“臣不敢跳。”
临月被逗得噗嗤一笑。
“没有殿下的支持，臣一个人办不了此案。”曹笑云还是有些怯然。
“行了曹大人，别装可怜，你要本殿如何支持，但说无妨便是，可是又缺银子了？”赵初荔有线地喝了一口清茶，压下今日所受的惊吓。
“不不不！”曹笑云摇晃着两只手，否认：“臣并不贪财。”
“臣手下人不够使，花银子雇人是可以，但长期如此并不稳妥。”
赵初荔一听，便露出了狐狸的笑容：“知道了，曹大人，想升官还绕那么大的圈子！”
曹笑云义正言辞：“臣是想替殿下把事情办牢，并非贪图权力。”
“本殿虽不再辖制察渊司，但提拔个副使还是可以的，回去等着任命吧。”赵初荔说完，笑着望他。
曹笑云吞吞口水，继续汇报：“臣曾让一名小娘子进代王府送花篮，她偶然间听见一言半语，说这段日子就连代王妃也见不到代王。”
“很好，你继续盯着。”赵初荔满意地移开视线，叫停了马车。
“臣告退。”曹笑云躬着腰，退出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