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夫人请起。”赵初荔抬手。
文氏擦干眼泪,开始讲述过去的事:“我阿爷乃进士出身,在陇西颇负名望,他于官场无意,便在庆州开设教学,广纳弟子,周席便是阿爷最欣赏的弟子之一。吾妹字如一,对周席一见倾心,她不顾周家家贫,嫁给了周席,婚后夫妻恩爱,一年之后,琉儿便出生了。”
“嘉历九年,周席赴永安考进士科,这一去,便音信全无,再也没有回到凉州,吾妹不信他会背信弃义,阿爷也说周席绝不是为了富贵抛家弃女之辈,何况当年考取的进士名单上也无周席之名,很有可能是落榜之后,意志消沉,不愿意回乡见家人。”
“可妹妹她伤心欲绝,日日痛哭,有一日她告诉我,她梦到周席已死,特来梦中与她告别,因此妹妹她决心要到永安,寻找妹夫的下落。”
“我们全家拗不过她,只好派人一路护送,三个月后,妹妹并未找到妹夫的下落,便独自回来了。”
“只是她回来以后,心性大变,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整日不言不语,眼泪也流干了,之后便是日渐消沉、恍恍惚惚,甚至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还是死!”
“无论我怎么问,妹妹都不说在她永安查到了什么,只一昧三噤其口,把琉儿托付给我。”
“我觉此事古怪,为何就连跟着妹妹去永安的仆从都消失了?于是便派人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当时仅剩的一名仆从,从他口中,得知了一切。原来妹妹到永安后,四处奔走,找到当年的主考官询问,但她没有得到周席确切的消息。”
“后来,妹妹身边的人便一个接一个地出事,当年护送她的一共七人,最后只剩下她跟那名仆从,活着离开了永安。”
“妹妹的性格外柔内刚,身边的人一出事,她便起了防范警惕之心,不断更换落脚点,与此同时,有另一名妇人也联系上了她,那名妇人来自光州,也是到永安寻找她夫君的。”
“和妹妹一样,她的夫君也是当年考进士科,没有中榜的。”
“此事并非巧合,妹妹和那名妇人千辛万苦,在身边的人帮助下,终于得知妹夫等人,死于一场酒楼的大火。”
文氏的嘴角噙着一抹惨笑:“殿下,您觉得有那么巧吗?两位进士未及第之人,都死在了同一场大火之中,且周席他离开之前,我阿爷早已断言以他才华此科必中。可最后就连找寻他下落的家人,都被追杀暗害,这一切,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呢?”
听到这里,赵初荔惊愕不已:“夫人的意思是,这牵涉到一场科举大案?”
文氏毅然点头:“这也是阿爷当年的猜测,以周席的才学,当年必中进士,然则没中不说,竟然连人都消失了,且此情形并非个例,那名跟吾妹一起寻夫的妇人,便是明证。”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书院、酒楼、接二连三出事的读书人,所有的线索、表象终于能联系起来了!
赵初荔隐约勾勒出了事件轮廓,苦涩渐渐在心中泛沉,嘴角不断下压。
文氏叙述完后,众人皆被震撼,久久沉郁无言。
若要掀起一桩天大的旧案,赵初荔必将承受巨大的压力。
文氏本已灰寂的心,因为女儿的惨死而复燃,她的身子隐隐发颤,等待着命运的回答。
叶眉蛟静观其变,此事背后必有位高权重之人,若要揭开,不知对方会如何反扑。
郑辰早已悄悄回到原座,表情蓄势待发,只要殿下当场做出承诺,他必赴汤蹈火,保全大义,若殿下回避,选择息事宁人,他也同样支持。
郑星安抚地看了一眼阿弟。
赵初荔沉浸在权衡之中,但她所权衡的并非是大义和利益,而是如何动用各方势力,做到何等程度,来与幕后之人抗衡。
此等科举大案,手段极其残忍,毁的是读书人的希望。而读书人的希望,于她的人生中也曾有过,因此她毫不犹豫,选择帮助过去的自己。
虞守白未有任何表情,他是宗师的弟子,自然有着一惯的立场——为天下社稷,以身殉道。
无需犹豫不决。
他侧眸,注视着赵初荔,神色坦然柔静。
直到她掀开眼帘,那瞬间似乎有一种沉重无比的东西,被她举重若轻地拨开,云开月明。
她的眼神,在与他笃定地交汇后,一闪而转,落在了文氏身上。
她的声音温柔,一如寻常:“本殿说过,要替姜琉父女讨回公道,此诺必达,请夫人放心。”
“出于安全考虑,请夫人暂时留在永安,等此事有了结果,夫人再带姜琉回凉州吧。”
她轻叹口气,站起身来,转向文氏的方向,浅浅鞠了一躬。
文氏犹如绷到极致之后断开的琴弦,峥然而泣,她支撑不住瘫伏在地,强忍着哭腔,断断续续地道:“我替妹妹一家,多谢殿下,庆州文氏、凉州姜氏将来必结草衔环,以报殿下恩德。”
“夫人言重了,意娘,送夫人回去,安排好住所。”赵初荔望着她说话时,眼里的光显得极清、极明。
文氏离开后,虞守白立刻出声:“如今陶晓山行踪不明,殿下必须当机立断,拿下漱石。”
赵初荔一愣:“没有证据,如何拿得下书院院使,若被他捅到阿爷面前,本殿也是要低头认错的。”
虞守白道:“文氏已到永安,对方也不是傻子,猜都能猜到殿下接下来必定有所行动,事不宜迟,不能再等了。”
他转向郑星:“你们先去把漱石控制起来,若等他背后之人做好准备,那我们就迟了一步,只怕将来费的功夫更多。”
漱石一个书院院使,并无能力豢养死士,他背后必定有强大的后台。
郑辰望向赵初荔:“殿下,此计可行吗?”
赵初荔眉头纠结许久,黯然点了点头:“速去。”
郑星和郑辰一起站起来,匆匆拱手离开。
“用巧计!”叶眉蛟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喊。
其实也无需她提醒,这对天才兄弟从来便不缺鬼心眼,二人骑马赶到南陌书院时,正好遇到漱石抱着一摞书册离开讲堂。
“院使大人要去哪里?”郑星在后面问话的功夫,郑辰将一道符咒悄悄打入了漱石的后颈。
这是一道限制出行的符咒,目的是将漱石困在南陌山上,无法下山活动。
漱石感到心中一悸,顿住了脚步,他慢慢地回过头,而后大笑道:“原来是二位公子,可是殿下有何吩咐?快请快请!”
郑辰彬彬有礼地一笑,故作深沉地点头道:“正是。”
漱石不敢怠慢,亲自在前引路,来到了他日常办公的屋舍,笑容一派亲切和蔼,眼底却在不经意间掠过焦急:“二位小公子,请恕在下直言,不知殿下有何要事交代?”
郑星郑辰颔首坐下,慢吞吞地打量着四周道:“院使,您的屋子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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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那么小?”
见他们顾左右而言他,漱石脸色变白,强行撑着笑容道:“为官之人,一切皆是圣人所赐,怎可太过奢侈,二位小公子若无要事,在下便不多陪了。”
郑辰立即眼中一冷,笑道:“院使大人别急,我们奉殿下之命,请大人回忆回忆,姜琉死的那晚,大人身在何处,做了什么?身边可有人证?”
漱石听了,儒雅的神色迅速一凛,眼中刺出了厉色:“你们放肆!”
他缓了缓僵硬的表情,义正言辞地道:“我敬重殿下和郑家,因此对二位的唐突之言,不会多做追究,在下还有公务在身,耽误不得,二位莫要在此玩笑了!”
郑星看了阿弟一眼,不慌不忙地道:“院使大人,姜琉是您的亲传弟子,近年来帮助大人打理书院,是您身边的亲近之人,因此按照察渊司查案的规矩,您当晚的行踪,必须要有个交代,我们回去以后也好记录在案。”
漱石转了转眼,略加琢磨后,心平气和地道:“既然如此,那在下配合便是。”
他陷入了沉思,缓缓回忆道:“那天中午,姜琉曾来这里见过我,讨论年底嘉奖的学子名单,上报的名单超出了名额限制,她有些为难,因此想让我开口,削减掉一些人,此事也算平常,我自然答应了她,她道谢之后便离开了,之后我便没见过她,直到第二天出事。”
“那出事的当晚,院使大人在做什么?”郑星追问道。
“当晚......当晚我在府中,并不在书院,我府中下人可以证明。”漱石神色发虚。
郑星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反正符咒已经见效,漱石不能离开此地,兄弟二人也不戳破,一起站了起来。
“我等会将大人所说如实记录,大人若想起什么需要更改的,我等也随时恭候。”郑星微笑以对,对面的院使大人眼神躲闪。
郑辰哼了一声,此人心虚如此明显,且拿府中下人做证,怎能相信他的鬼话!
二人离开后,漱石瘫坐在原地,脑中只听见一声声虚幻的叱骂,全都是来找他索命复仇的,他痛苦地闭上眼,后背被冷汗浸透。
这几个月以来,他日夜被仇怨折磨,早就已经受够了。
他想站起来,却脚软得无法用力,双腿就跟面条似的,不管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恩师的命令迫使他咬紧牙根,踉踉跄跄地走出屋子,走向书院的大门,朝着下山的方向。
可他不管怎么走,都永远到不了离开书院的石阶,路就像消失了一般,他鬼打墙地在松柏林间瞎绕,颓唐往返,来来回回。
离开之前,郑辰特地在石阶处多加了一道符咒,金光骤闪时,郑星点点头:“双保险也好,以免意外发生。”
毕竟书院还有修行邪术之人,不管此人与漱石是敌或是友,都不得不防。
郑辰垂眸笑了笑:“只要殿下的事一切顺利就好。”
“阿弟,你觉不觉得陶晓山失踪得有些古怪?”回去的路上,郑星问他。
郑辰坐在马背上,慢声答道:“是奇怪,但是叶姐姐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我们又能做什么?”
郑星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下一霎,郑辰夹住马腹,停在原地,震惊道:“阿兄的意思是?叶姐姐她——”
郑星苦笑一声:“但愿是我多心,我只是觉得以叶姐姐的能力,不可能都那么久了,还找不到半点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