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临月不情愿的脚步声渐渐向外,一片紫衣隐没入了墙角。
吱呀一声,精美的木门从里面打开,临月咕嘟着嘴:“吃死他!”她一边说,一边穿过庭院,赶去了前楼的厨司。
没多久,临月拎着食盒来到隔壁,她昂着脖子,从下眼睑望着虞守白,道:“看在你们今天救了殿下的份上,我让人做了两碗汤饼,以表感谢之意。”
叶眉蛟并不介意她的居高临下,接过汤饼后先问起了赵初荔:“殿下醒来用过餐食了吗?”
临月点点头,眼角斜觑着虞守白。
只见这长得跟妖孽般的男子毫无反应,汤饼冒着香气,他也无动于衷,一脸冷漠。
临月垮下脸,摔手就走。
叶眉蛟咦了一声,在后面说着女官慢走的话,临月转身出屋时,忍不住再次偷瞥,还是没看见他动筷子,不免大为懊恼,可惜了她特意找的好料!
“师叔祖怎么不吃?”叶眉蛟坐下后便不客气了,开始大快朵颐。
虞守白看她一眼,心思不明。
叶眉蛟慢慢地停下了筷子,脸上挂起了惨笑:“不是吧?我也没得罪过那女官啊,师叔祖是不是想多了?”
虞守白还是没动那碗汤饼,只道:“是不是想多,一会儿就知道了。”
叶眉蛟干瞪着眼,她已经吃了几口,不如索性全都吃了,到最后一切无碍,她拍着肚子笑道:“师叔祖也不是每次都算无遗策。”
于是虞守白建议:“我不饿,这碗你也吃了吧。”
叶眉蛟没多犹豫,拿起筷子一顿狼吞虎咽,才吃到一半,腹内便一阵急窜,叶眉蛟面色大变,急火似的腾起冲出屋内,奔向了厕室。
当她灰头土脸地回来后,虞守白已经打坐入定了,想抱怨也没人听。
时清会在今晚采取行动,她必须留在此处等消息,既不能走,对这院子也不熟,她只好忍着不适,又跑了几次厕室。
赵初荔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时,王九已经被擒回了宝璐楼。
当卢元珉脸上带伤,做小伏低地扶着她出现在审讯现场,虞守白黑清的眼中倏地一冷。
卢元珉只觉浑身透了寒气,他低下头,乖乖的侍立在赵初荔身侧,端茶送水,随时听候差遣。
奢华的天青彩绣祥鹿纹锦袍被他穿得十分合体,凸显出修长壮硕的身材,脸颊的几道伤口又增添了几分破碎感,赵初荔越看越满意,对着他一片和颜悦色。
走了个舞娘,又来了个卢元珉,虞守白压抑着嫌弃,开始讯问王九:“你的邪术是何人所教?”
王九被绳索缚手,跪在地上,败象狼狈。闻言,他盯着地面不说话,打算死扛。
虞守白等不到他的回答,便换了策略,暂且不再追问他幕后之人,而是神思几变后,道:“萧茵娘的一对儿女,并非是因天花丧命,我说得对吗?王九!”
王九浑身一颤,抬头望向他,眼神变得惊恐凶恶。
在场的人纷纷倒嘶凉气,赵初荔也变了颜色,立即联想到了不该想的。
虞守白忽然转向她,目光充满警告:“殿下可有问题要问?”
赵初荔凛然回神,后背已经吓出了冷汗,她摇摇头声音无力道:“暂时没有,你且再问他。”
她知道虞守白的提醒,不敢再入邪道,心里却痒得发慌。
“王九,还不说实话?萧茵娘为何会到宝璐楼做酒博士,是不是你暗中引荐的?”
王九软身瘫坐在地,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声:“罢了,横竖都是一死,也是我对不住茵娘他们一家。”
“你良心未泯,萧茵娘的儿女死后,对她心生同情,才让她来宝璐楼谋了一份生计,我猜得没错吧。”虞守白继续循循善诱。
王九怅然点头:“没错。”
众人鸦雀无声,静静等待他道出实情。
王九铮铮汉子,也忍不住滑落了眼泪,他一边揉眼,一边道:“茵娘的两个孩子,是被人施予邪术,并非如传言所说是染了天花。”
“但是我们不能让茵娘看出孩子的死因,只能伪装成天花,身子虚弱不治的模样,孩子没了以后,我看她可怜,就让她来了宝璐楼,本来已经瞒过了她,没想到冯照从书院回来,却发现了问题。”王九眼神空茫,陷入了回忆。
“冯照为了查清弟妹的死因,不惜离开书院,也要声张真相,他不愧是读书人,心思就是比常人细腻,我见他越查越近,抽丝剥茧,就知道真相早晚是瞒不住他的。”
“所以你就杀了冯照?”虞守白疑问。
王九却否认道:“冯照不是我杀的,我只负责在宝璐楼搜集情报,其余一概事项都有旁人负责处理,除掉冯照这样的大事,我也只负责告知接头人,自然有人会对他出手。”
众人皆感黯然,原来冯照是因为查到了弟妹惨死的线索,才被人灭的口。
虞守白冷笑道:“但你还是不肯说出幕后之人,是吗?”
王九坦然答道:“正是,我对不起茵娘一家,愿意以命相偿,其余的请恕无可奉告!”
叶眉蛟咬牙哼了一声:“不愧曾经做过除妖师,如此忠心耿耿!”
在座几人皆心知肚明,王九幕后之人必有叶铭麟。
赵初荔已经忍不住浑身发抖:“萧茵娘的孩子是被人强取心头血,数次之后,血枯而亡,你背后之人用灭紫禅机术复活的,正是谋害太子的凶手!你若能提供线索,找到凶手,或许本殿可以免你一死。”
王九根本不惧生死,他将脖子一梗:“小人听不懂殿下所言!”
赵初荔紧紧握拳,指尖嵌进了掌心,皮肉生疼的感觉令她痛苦而清醒,她转向叶眉蛟,道:“叶家若敢藏匿包庇叶铭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叶眉蛟脸色苍白,站起来后欠身道:“叶家不敢,若得知叶铭麟的消息,一定全力绞杀。”
赵初荔依旧感到胸口憋闷,透不过气,她冲卢元珉招了招手:“扶我出去走走,你们继续。”
于是卢元珉便小心地托着她的手,像托着稀世珍宝一样,护送她走出门去。
虞守白漠然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离开,才将目光重新落回王九身上。
“可惜了一条汉子。”他说话难得带着狠辣的劲头:“与你接头下令之人,幕后传令之人,要如何与他们取得联系,你都必须老实交代,否则你就算想死,我也保证让你死不了。”
王九脸色剧变,恐惧瞬间聚集眼底,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扭动的符咒侵入自身,隐没后他浑身一震,意念变得不受控制,他紧紧地闭着嘴,话却涌到了嘴边,他咬破了嘴,拼命不发出声,却不由自主地发出变形的声音。
虞守白站起来,看了一眼叶眉蛟:“余下的事交给你来处理。”
赵初荔刚从邪道中抽身,他必须多留一份心思,不能再让她陷进去,于是他追寻着二人可能的路线,来到了昨晚的院子。
庭院的花圃姹紫嫣红,赵初荔眼神空空地坐在中间石凳上,而卢元珉正蹲在她身前,像一只听话的大狗,歪着头,把脸埋在她的掌中。
看来她没入邪道,倒是入了色道。
虞守白突然感到胸气有些不顺,下一瞬,法力已经打了出去,形成一道绿色的光团,正中卢元珉后背。
赵初荔掌心的温热蓦然落空,她低下头,只见卢元珉躺在了青石地砖上,天青色的襕袍贴合着他修长挺硕的线条,又美又惨,她呆了一呆,赫然抬高了视线。
于是就对上了两道凶险的深壑目光,虞守白鼻侧的小痣就像插在陡峭山峰的一滴艳色,赵初荔迅雷不及掩耳地神出手,揪住了它。
虞守白俯身,愣在原地,由得她碾着鼻侧的一小片肌肤,直到将小痣磨红。
他脑中空荡荡的,不明白赵初荔在干什么,也忘记了反抗,他知道自己会后悔,却不想此刻后悔。
赵初荔抓住那颗痣不松手,把他当成了强迫症的玩具,不让他转头或是乱动,以免那颗痣消失在她的视野。
地上躺着不省人事的卢元珉,两人都没有理会。
直到虞守白皱起眉毛,明显地流露出了不耐的神情,赵初荔才往后一缩,收回了作乱的手,眼神散漫向庭院。
她刻意回避,以免受到他严厉的审视。
虞守白黑着脸率先开口:“殿下是不是忘了,小侯爷是安王的人。”
赵初荔心中着恼,适才她来到庭院,坐下后四肢发凉,卢元珉触到她冰冷的手,情急之下,便用自己的脸给她取暖,她当时只觉冰寒,根本无法推开,被他暖了一会儿,才回过一口热气。
她不得不承认,卢元珉是一个很贴心的人,但她并不需要,更没有跟安王抢人的心思。
于是她认真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本殿从不挖人墙角。”
虞守白听完,脸色也没变好,貌似还更黑了。
赵初荔望向前楼的方向:“王九要什么时候才能招?”
虞守白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冷冷地道:“殿下等着便是了。”
赵初荔的目光终于转向了昏倒的卢元珉,她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脸为难地请求他:“小侯爷不是坏人,你快让他醒来吧。”
虞守白没说话,几息之后卢元珉揉着眼睛从地上站起来,眼神茫然无措:“殿下,我们是不是又掉进妖怪的结界了?”
赵初荔被问得头皮发麻,只好硬挤出笑脸道:“没有的事,我们都好端端的,一会儿等审完了王九,本殿就要回宫了,打扰你那么久,心里头怪不好意思的。”
卢元珉才松了一口气,仪容虽有些狼狈,依旧显得风度翩翩:“殿下肯来,是宝璐楼的荣幸,何来打扰一说。”
赵初荔胡乱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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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虚晃过虞守白,内心浮起了一股拿不准的感觉。
只过了半个时辰,叶眉蛟就快步来到院子,眉眼间神色凝重。
“殿下,师叔祖,王九终于耐不住说了实话,只是他知道的也不清楚,他只是说,冯照查到线索的消息是他通过接头人传出去的,接头人也不是凶手,杀害冯照的那个凶手藏在南陌书院。”
“绕了一圈,还是又回到书院。”赵初荔叹道:“与那日魅邪在大明宫所说的也对上了,南陌书院藏着一个邪术高手,此事确定无疑。”
虞守白眉头轻拧,赵初荔见状冷笑一声。
叶眉蛟一头雾水:“殿下还想到什么?”
赵初荔带着一丝嘲讽:“你应该问他想到了什么。”
虞守白毫不理会她的讥嘲,正色道:“此人不可能是姜琉。”
只见赵初荔一副“我说得没错吧”的表情,笑容诡异,叶眉蛟咳嗽一声,琥珀色的眼睛转了转,也道:“我也觉得不是姜琉。”
赵初荔见无人支持,便哼了一声,冷静下来想了想:“就算你们说的没错,姜琉不是使用邪术之人,她也绝对不清白,能对所有人隐瞒身份,城府如此深沉,私底下必有不轨图谋!等意娘从凉州回来,查清她的底细,到时候就知道了。”
“殿下!”院门外传来一声沉厉的嗓音。
令月匆匆踏了进来,附在赵初荔耳边低语:“盛将军说殿下既然无碍,择日不如撞日,请殿下今日去东宫,有人在那里等候。”
“请将军稍待,本殿即刻就来。”赵初荔噌地起身,盯着院门紧张地徜望。
虞守白在一旁蹙眉,东宫目前无主,正值敏感之际,这种时候她又跳进去做什么!
“本殿有事先离开,你们把王九送到察渊司,有事再送信联络。”赵初荔说完快步离去,令月临月紧趋跟随。
“殿下请。“盛将军站在门外,见她走出来,姿态恭敬。
赵初荔好不激动:“将军有心了,我正想见一见阿兄的人。”
盛将军穿着虎卫的金色披甲,谦恭地低下了头:“多谢殿□□会末将一片苦心,殿下不怪罪末将自作主张就好。”
赵初荔眼圈一红:“本殿岂会不知好歹,走吧,将军请带路。”
赵临瑜离世后,太子妃依旧住在东宫,封号尚未更改,圣人陷于失子之痛,无人敢轻易提及此事。
昨夜调来的虎卫已经整装待发,等侯在宝璐楼外,令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身形,把赵初荔身旁的位置让给了盛将军。
虎卫们亲眼目睹,他们最崇拜的将军亲手扶着十殿下,登上了高高的翟车,神色郑重肃穆,一种道不明的情绪瞬间撑满了将士们的心怀,太子殿下在世时,那种熟悉的、有归属的、安定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他们身上。
“参见殿下。”虎卫们行军礼跪下,铠甲声齐响。
赵初荔噙笑不语,身后的令月随即高声道:“免!”
盛将军亲自坐上车辕驱车,手持缰绳,目视前方:“出发!”
命令直震心肺,虎卫们的眼里更增添了光亮,护卫在翟车前后,队伍整齐地朝东宫而去。
太子经常待客的小院里,花坞香雪,池草翠绿,一切仿若从前。
林沼禾身体已经恢复,只是人瘦了些,眉颧微凸,面上一片沉郁之色。
张漼受了重伤,今日犹咬牙前来,他站姿僵立,稍有动作便疼痛难忍,林沼禾看不过,让他坐在竹椅上等,他却坚持和林沼禾一起站着等。
“太子的人里面,当属我们二人官职最高,既然盛将军有意推举十殿下,那今日会面,意义将非同小可。若成,以后不管龙椅上坐的是谁,我们都以十殿下马首是瞻,将来这天下究竟谁说了算,谁又敢轻易断言?!”
张漼虽被赵初荔姿容所迷,但涉及政治理想和利益抉择,赵初荔有可能成为他今后效忠的主子,他又岂会陷入男女之情的漩涡?今日必须擦亮了眼,看看这位十殿下是否值得他追随!
“若不成呢?”林沼禾惨然一笑,问道。
张漼昂首远望:“那也不过是树倒猢狲散罢了。”
“来了。”林沼禾快步走出木篱门,迎面直视他眼中的真命天女。
张漼紧随其后,病容让他显得孱弱,却冲淡了那份曾让赵初荔不喜的油腻,他二人同时折腰,向赵初荔行礼。
“参见殿下。”
“免礼。”赵初荔缓着声调,坦然面对二人斟酌打量的目光。
盛将军一言不发,手把剑柄站到一旁,留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令月,你和临月代我去看望阿嫂,就说我在跟林大人张大人商谈,请她放心,以后一切照旧。”赵初荔回头吩咐。
令月和临月双手交叠身前,恭身后退。
“二位大人,进去坐下说吧。”赵初荔面带微笑,声音温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