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玦缓缓站了起来,他的动作相当滞涩,就好像双手双脚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四肢一点也不协调,行动间骨骼发出“咔咔”声响,费了好一会功夫才站直了身体。
夏澜熹如临大敌,右手紧紧按着腰间的列缺鞭。
什么情况?诈尸了?
他没有说话,环顾一圈,一双金色的瞳孔毫无温度,冷冰冰的视线从每一个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了岚孟身上。
岚孟咳了几声,她身子发虚,一阵阵地冒着冷汗,手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柳逸直将她扶了起来,有力的手紧紧箍着她的肩膀,却不敢贴近她的身体,和她隔着寸许的距离——她背上的伤口已是裂开了,正一点一点往外渗血,柳逸直生怕自己一放手她就会倒下去。
她不自觉地往前挪了一步,眼中饱含希冀,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嗓音却沙哑得不像话。
“尧、尧玦?”
濡湿的目光对上了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她唇边的笑意就淡了几分。
面上的冷意乍然如冰泉解冻,尧玦绽放一个春日暖阳般的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朝岚孟张开怀抱,勾唇道:“我能够死而复生,还真是多谢你了,岚孟,来我这里吧。”
“他不是尧玦!”岳孤明高声提醒,刀尖对准了包围之中的那个人,“他是朝圣道的圣主!岚孟!你不要被他骗了!”
“尧玦”的脸上浮起了几分委屈,他摊开手:“我身上可没有一点的魔气,要说我是什么朝圣道圣主,当真是冤枉。”
辛念笑出了声,久违地唤起了那个称呼:“主上,事到如今,您觉得,再说这些话还有意义吗?”
“尧玦”癫狂地笑了起来,他的五官和身形忽然发生了变化,转眼之间便化成了崖昱的模样,一双眼瞳红得像血,周身缭绕着浓重的魔气,刺鼻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魔修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几人团团围住,一团黑雾从天而降,落地化为了绮罗衣的样子,他施施然朝着崖昱的方向叩拜,“恭贺圣主——”
其余魔修齐声附和,崖昱哈哈大笑,瞧着十分畅快。
许渭从魔修中间走了出来,抬眸瞥了左愁双一眼,对方却只盯着包围之中的崖昱,一个眼风都没给他,他抿紧了唇,终是未发一言。
崖昱稀罕地举着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地看,瞧着爱不释手得紧。他看向辛念,面露赞许:“辛左使,一百多年不见了,一见面你就给本座找了这么个好身体,本座真是满意极了,便饶恕你昔日叛逃之过吧。”
辛念微微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您客气了,毕竟您是个老不死的,为了找一个最稳妥的方法弄死您,属下费多少功夫都是应该的。”
“还有你!”崖昱又看向岚孟,眼中闪着精光,“当初本座放你一马果然是对的!哈哈哈哈凡人的身子到底差强人意,哪里比得上这一具灵力充盈的躯体?本座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本座要奖赏你!就让你做……做护法如何?”
朝圣道唯一的护法绮罗衣卑躬屈膝道:“既然圣主发话了,属下自然会将护法之位双手奉上,只不过……”他瞥了岚孟一眼,“此子好像不大愿意的样子啊。”
岚孟铁青着脸:“我明明召唤的是尧玦的魂魄,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尧玦?哈哈哈……”崖昱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哪还有什么尧玦的残魂?你以为本座会任由他在世间飘荡,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吗?”
他抬手抹去眼角溢出来的眼泪花,对上岚孟愤怒的目光,唇边勾起一个挑衅的笑容,“自然是一片片撕碎了他的魂魄,吃进肚子里了。”
岚孟只如五雷轰顶,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难怪她能感受到尧玦的气息,难怪……
她笑了起来,一行清泪顺着脏污的脸颊滑落在地上,支离破碎的笑声在众人耳边回荡。柳逸直心尖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双手搂紧了她,才稳住了她的身体,没让她摔在地上。
花繁冷哼一声,“何必白费口舌?费尽心机将这鳖孙钓出来,是为了话家常的么?”巨大狐尾上的毛乍然如钢针一般坚硬,她率先发动了攻击,一尾巴就将离得近的魔修们甩飞了出去。
左愁双一贯沉默,只“欻”的一声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花蔺“嗷呜”一声冲向敌人,岳孤明担忧地看了岚孟一眼,也提着刀加入了战局。
夏澜熹就算是有再多疑问,一直能将其压在心底,她抽出腰间的列缺鞭,细小电弧噼啪作响。
“轰隆隆——”山崩地裂,火光四溅,大战一触即发。
柳逸直揽着岚孟往外围退去,岚孟面如死灰,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辛念护着他们冲出重围,来到了几里外的山坡上,抬手落下一个结界,转身欲走之际忽然便人揪住了袖子。
她扭头看去,只见岚孟紧紧抓着她,低着头,辛念看不清她的神色,却听得出她话语里的疲惫和绝望。
“你早就知道了?”
辛念深深舒了一口气,平静道:“这是尧玦所希望的,你要恨,就去恨他吧。”
岚孟如雷轰顶,嘴巴翕动良久说不出话来。
辛念只轻轻一扯,便将袖子从她手中扯了回来,看向柳逸直叮嘱道:“保护好她。”
柳逸直重重点了点头,下一秒辛念已经原地消失。
“放开。”只听岚孟冷冷一声呵斥,还未等柳逸直有所动作,他便被大力推开了,剑光一闪,下一秒,泛着寒气的参剑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柳逸直梗着脖子,直视她泛红的眼睛,没有作声。
“你早就知道?”她的声音分明在颤抖。
柳逸直:“是。”脖子上一阵细微的刺疼,他也不躲,勾唇笑道:“你要杀了我吗?”
岚孟紧紧咬着牙,握着刀的手颤抖不止,眼泪好像永远也流不尽,顺着脖颈淌进早已湿透的衣襟里。
两人僵持片刻,最终还是柳逸直率先败下阵来,试探性地去拿她手里的参剑,见她没有反抗挣扎,才一把夺过来塞回剑鞘里,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拢在她肩后虚抱着她,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
“对不起。”
柳逸直简单把辛念告诉他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便闭上了嘴,只搂紧了怀中的姑娘,希望能稍微给她一点安慰。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是徒劳。更何况要说这样的局面是他一手造就也不为过,毕竟他明明知道尧玦的谋划,还瞒着她甚至帮她,加快了她希望破灭的进程,她若是想一刀杀了他,他也无话可说。
只是还有事情必须去做,崖昱得到了岚孟为尧玦准备的身体,不能随意潜入地底魔气之中逃之夭夭,现在绝对是击杀他的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这些道理岚孟怎会不懂?她只是……不甘心罢了,辛辛苦苦筹谋了二十年,没想到全给了他人做嫁衣,在背后操纵着棋盘的人竟然还是她一心一意想要复活的混蛋……
不仅仅是她,就连辛念、柳逸直甚至左愁双这样的人都被他算计在内了,当真是处心积虑。她不明白,天下苍生就那么重要吗?竟值得他舍弃自己的生命来布这个局?
如果除掉崖昱就是他所期望的,那好,她会按照他的心愿,还九州众生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岚孟轻轻推了柳逸直一把,他松手,望见她面上的心碎情绪已经被坚毅替代,终于绽放笑颜,抹去她眼角的湿润,握着她的手,灵气在两人周身流转,没一会儿便烤干了被雨水淋湿的衣服。
他担忧地望着她,“身体没问题吗?”毕竟才剖了妖丹,背上的伤口也裂开了。
岚孟摇了摇头,继而朝他伸手:“回灵丹。”
因为有辛念设下的结界,还没有魔修发现他们,柳逸直连忙将芥子袋里的回灵丹都掏了出来,两人半蹲在山坡上疯狂地嗑药,是药三分毒,但如今情况危急,岚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将一整瓶回灵丹全倒进了嘴里,丹田微热,源源不断滋生出灵气来。
青丘再一次陷入了混乱之中,左愁双和辛念专门对付崖昱,其余人则是同源源不断赶来的魔修们缠斗在一起。
许渭最先败于岳孤明的刀下,这个反叛了山到源两次的败类,终于长眠于青丘山下。
而后花繁和花蔺又联手解决了绮罗衣。
崖昱不愧是活了几万年的人,修为强劲,深不可测,左愁双、辛念二人联手也只能勉强压制住他而已,三道身影犹如疾风般交错,山崩地裂,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单凭他们二人,要想将崖昱斩杀于此还是差了些火候。
朝圣道魔修仗着有秘技“烟锁池塘柳”,可以源源不断从鬼柳池生产出新的分身来,但他们恢复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难不成鬼柳池就在这附近?
岚孟将自己的猜测同柳逸直说了,让他去找找这附近是不是有鬼柳池的存在,这样耗下去,吃亏的终究是他们。
“那你怎么办?”
岚孟恢复能力极强,没了尧玦妖丹的反噬以后,背上的伤口渐渐愈合,腹部的洞也不再流血,她道:“你且去吧,我暂时还死不了,不然我们都得把命搭在这。”
既然她已经有了主意,柳逸直也不能多说什么,捏了捏她的手,便化作一阵风离开了结界,朝远处掠去,岚孟指挥着商刀掩护他离开。
商刀“嗖”地一声飞回了刀鞘之中,岚孟将芥子袋和妖境里储存的可以回灵补元的东西全都取了出来,一股脑倒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暗中观察着和左愁双缠斗在一起的崖昱。
灵力一点点充盈经脉,她眼瞳的蓝色也越来越浓郁。王八蛋,真当她是纸糊的老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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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柳逸直飞在半空中,低头俯瞰着荒凉冷寂的青丘,努力寻找鬼柳池的踪迹,可怎么也找不到可疑的地方,急得他满头大汗。
忽然,他在英水河床上看到了一个黑影,好像在朝他招手,凑近了一看,居然是贺舟晏。也对,当时他去找夏澜熹的时候,贺舟晏就在旁边,他是叛逃出来的,对朝圣道恨之入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鬼柳池就在那个洞穴里,有人在看守,我一个人搞不定。”
柳逸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凶神恶煞的魔修守在半山腰的洞穴门口,而那洞穴赫然便是英水发源地。
“一人一个。”柳逸直低声道,贺舟晏点了点头,身体融入了地面阴影之中,几息时间便来到了洞穴附近。
左边的守卫板着脸目视前方,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团阴影顺着山体爬到了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伸出胳膊将他拖进了阴影之中。
右边的守卫余光瞥见同伴被阴影吞噬,立即扭头看去,柳逸直便抓住了这个破绽,身形如鬼魅,瞬间便从几里之外飞至守卫身后,将一只赤色箭簇狠狠扎进了他的后脑勺,守卫甚至来不及呼喊一声,便被一击毙命,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贺舟晏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随手将守卫的尸体扔了出去,低头瞥见衣襟上喷溅的血迹,皱起眉头不悦地“啧”了一声。
柳逸直率先走进了洞穴里,贺舟晏紧跟其后,将影子往外蔓延包裹住了柳逸直,因而洞穴里的魔修也没有察觉到他们靠近,两人合作默契,一路杀到了洞穴最深处。
同柳逸直记忆中不同,洞穴里的水池已经扩大了好几倍,水里密密麻麻站着很多魔修,粗略估计应当有三百来人,皆双目紧闭,血红的池水没过了他们的胸膛。
贺舟晏低声道:“只要毁掉他们的肉身,外面那些分身就会消失了,但这么多人,一个一个杀也来不及,要是把他们弄醒了就糟了。”
柳逸直多的是杀人的阵法,只见他拿出一把红色阵旗,扬手一挥,阵旗便自行插到了水池边缘,将魔修们团团围住,阵法线条从阵旗上延展出来,交织成了密不透风的巨网。
然后他取出铜剑,割破手指将血往剑上一抹,低喝一声:“去!”铜剑便飞至水池正中央,变得越来越大,缓缓往下沉。
其中一个魔修猛然回神,他一见悬在头顶的巨剑登时面露惊惶,大声呼喊起来,许多人被吵醒,纷纷跃出水面,然而却还是被阵旗结界困在了水池之中。
随着巨剑压下,魔修们纷纷口吐鲜血,不多时便已有人支撑不住,身体爆炸开来,惨叫声响彻山洞,铜剑深深埋入了水池之中。
二十年前,铜剑被九尾狐衔青带离青丘。
二十年后,柳逸直又将它带了回来,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同数百罪孽深重的魔修一起,深埋在了青丘的土地之中。
随着魔修本体的死亡,他们的分身也化作魔气沉入了地下。崖昱见了以后忽而癫狂地笑了起来,“你们以为没了那些废物,本座就会败吗?”
只见那些本该沉入地下的魔气忽然往上升,齐齐涌入了崖昱的身体,魔气轰然爆发,如茫茫大潮般向四周荡开,纵然是左愁双也不能撄其锋芒,不得不退离开来,岳孤明等人被击飞出去,无一人不口吐鲜血,距离最近的辛念则是来不及闪避,被崖昱一把攥住了脖颈。
“本座也玩腻了猫捉老鼠的戏码,这就送你上路!”
崖昱猛地收紧五指,辛念的脸瞬间涨红,额头上青筋乍起,双手无力地扒拉着崖昱的胳膊。
崖昱的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就在他要掐死辛念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咔哒”一声轻响,来源于他的丹田之处,他愣了一下,他很清楚,是那颗妖丹碎了。
妖丹破碎的清脆声响接踵而至,崖昱尚未来得及补救,便感觉丹田忽然爆炸了,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砰——”无数蔷薇藤撑开了崖昱的肚子,落地扎根,吸收着土中残留的魔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长成了茂盛的树丛,尖锐的刺扎穿了崖昱的身体,他手上一松,辛念便摔在了地上,捂着脖子费力咳嗽着。
“暾云炬——”
岚孟撕心裂肺的高喊传进耳中,辛念来不及思考,抬手穿过了蔷薇丛,纵然被尖刺划伤了手臂也不皱一下眉头,五指成爪,径直穿进崖昱的胸膛,将作为心脏的暾云炬挖了出来。
暾云炬一离开崖昱的身体便亮起刺眼的光芒,神力浩浩荡荡,包裹住了崖昱的身躯,仿佛灵魂被业火灼烧,崖昱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一团魔气径直冲破了天灵盖,鬼哭狼嚎着朝空中逃去。
左愁双立即乘胜追击,将那团魔气拦截在空中,然而魔气无形,没了身体的禁锢以后再难伤其分毫,左愁双也只能勉强将其拦截而已。
柳逸直姗姗来迟,飞扑到岚孟身边将她抱了起来。尧玦的妖丹在她身体里二十年,早已沾染了她的气息,她强行扭转阴阳,让蔷薇藤在妖丹之中绽放,已是逆天而行,又扎根于地吸收魔气快速成长,反噬自然无法避免——她已经被魔气侵蚀了,火焰好似从身体中燃起,由内而外灼烧着她的身躯。
柳逸直的心如坠冰窖,握着她的手给她输送灵力,想要逼退魔气的反噬,不过是枉然,能消灭魔气的只有暾云炬。
他一把将人抱起,朝暾云炬飞奔过去,尚未靠近便感觉到暾云炬的神力降落在了他们身上,像是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不一会儿柳逸直便感觉怀中娇躯滚烫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魔气的侵蚀也慢慢消退,他猛地松了一口气。
抬头望去,左愁双、花繁姐弟和尚有余力的岳孤明联合对抗着化作魔气的崖昱,围困住他却杀不了他,在场唯一能掌握暾云炬的岚孟又昏迷不醒,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援兵终于来了,几位山主跑在最前,后面紧跟着的便是风菱衣、洛山、白渐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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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远处还有弟子源源不断御剑飞来。
“徒儿!鸿蒙神行阵!”风菱衣高喊道。
柳逸直立即意会,单手起阵,庞大的阵法平地而起,风菱衣指挥着不同灵根的人站到了各自的位置,柳逸直将岚孟托付给了辛念,然后便飞掠到了风菱衣的身边。
辛念抱着岚孟来到了山坡上,望见越来越多的丹灵卫前赴后继地踏入阵法之中,不仅如此,还有其他宗门的修士、散修甚至一向置身事外的妖族,带着不屈的信念从四面八方赶来,燃烧自己的热血,贡献自己的力量,好似扑火的飞蛾,因为坚信人间有正道,即便头破血流,也一往无前。
辛念不禁红了眼眶。
尧玦啊,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殷切期待的后辈,这就是你拼死也要守护的人间。
“咳咳……”怀中的姑娘忽然咳嗽了一声,悠悠转醒。
岚孟一睁眼便望见了那个数千人共同施法的困住崖昱的强大阵法,那团魔气大若小山,在阵法里横冲直撞,阵法一次又一次生出裂缝,一次又一次被团结一心的人们填补,这个倒下了那个顶上,誓要将大魔头困死在阵法之中。
她握着辛念的胳膊,哑声道:“扶我一把。”辛念撑着她的身体将她扶了起来。
岚孟五指一握,暾云炬的权杖便出现在了她的手心,她轻轻唤了一声,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暾云炬华光便飞进了权杖顶端的明珠之中。
两人相互搀扶着朝阵法走去。
崖昱消停了下来,并不是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而是他认出了一个人——在场唯一一个光系修士,白渐行。
“你!你是斗的后人!”要是崖昱还有五官的话,他的表情必定是狰狞而癫狂的,一双猩红的眼瞳紧紧盯着白渐行,就好像恶狼看见羊羔一样,好似要生吞活剥了他。
白渐行的双腿止不住地打着摆子,声音也哆哆嗦嗦的,却没有后退一步,“在,在下确实是昔日月神神尊座下,二十八宿之一斗宿的后人,先祖姓白,名却善。”
“白却善?那不是山到源的开山始祖吗?!”有人惊呼道。
“白却善?”崖昱咬牙切齿道,“他还好意思给自己起名叫‘善’?真是可笑至极!当年指使危暗杀本座的时候,他怎么不提醒自己要行善积德?!”
“当年先祖和你到底有什么恩怨我不清楚,真相究竟如何我也不了解,我只知道,你堕落凡尘,怨气化魔气,残害天下生灵就是不对!”白渐行大吼道,一张脸憋得通红,原本哆嗦颤抖的身子也逐渐挺直,他破口大骂:“神使之争就该止于神族之间,是你自己没本事,要报仇你也该找斗宿和危宿去,把满腹怨气撒在无辜的凡人身上,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知不知因为你,天下百姓受了几千年的苦!”
崖昱歇斯底里道:“明明本座才是受害者,是他斗宿负了本座!本座当他是兄弟,而他呢!把本座打入弱水河,永世不得超生!花了几万年的时间,才重聚精魄!凭什么本座要以德报怨?他不是心系苍生吗?那老子就毁了这天下!让他知道,得罪老子的下场!”
“哈哈哈哈来啊!不是要杀了老子吗!把老子困在笼子里算什么本事!”
癫狂的笑声在每个人耳边回荡,魔气自地底升腾而起,缓缓攀上了人们的身躯,不少道心不稳的人被钻了空子,愤懑不平的情绪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们,脑海中回响着蛊惑之音,一遍遍冲刷着他们脆弱不堪的神智。
少数人不堪重负,道心一乱,魔气便争先恐后钻入了他们的经脉之中,侵蚀着他们的神智。
“叮铃铃——”
清脆的铃铎之声好似从心底响起,夏澜熹喜上眉梢,她惊呼出声:“崔长老!”
只见崔弃手上虚虚握着一个玄色铃铛,那便是梵音铃,其铃声直入人心,可以破除一切虚妄和杂念,只一声便令人耳清目明,杂念一扫而空,散乱的队形再一次变得规整。
这时,岚孟握着暾云炬走到了阵法之中,她走到了木系修士的位置,诸葛宁、言如期等离地草论道会的同门们簇拥着她,将她推到了最前面。
“咚——”她重重将暾云炬往地上一敲,神力的赐福落在了每一个身上,洗去了人们身上的疲惫,拔除了攀附在他们身上想要扰乱其内心的魔气。
崖昱怒骂起来:“当年尧玦要坏本座的好事,本座毫不留情杀了他!如今又是你!本座一定会杀了你!”
岚孟的脸色惨若白纸,紧紧抓着暾云炬才稳住了身形,她唇角勾笑,缓声道:“那你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没给继续崖昱狗叫的机会,让暾云炬的神力覆盖在了鸿蒙神行阵上,包裹着阵法一寸寸缩小,崖昱无处可逃,只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越来越狭小的阵法空间里到处逃窜,犹如困兽之斗。
他不甘心地怒骂着,挑动着人们内心的欲望、不甘和愤懑,然而梵音铃一响,他的努力就会被轻易化解,源源不断从地底涌上来的魔气也被暾云炬消除。
修士们皆盘腿坐下,少数人甚至已经旁若无人地入定了,这样的场合,大敌当前,没有人会起什么坏心思捣乱,皆专注于自己,专注于对抗能够扰乱道心的魔音,有人败下阵来,也有人幡然顿悟,实力飞速增长……
就这样,十天过去了。
困囿着崖昱的阵法已经缩小到只有人头大小,天边泛起鱼肚白,一抹阳光照在了岚孟身上,她不期然睁开了眼睛,望见远处山峦上跳出了一轮金色的太阳,鸟儿从天边飞过,白色的羽翼也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目光挪回近前,崖昱依旧在怒骂着,但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声音也小了很多,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她站了起来,缓缓走了过去。
修士们接二连三地醒了,纷纷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不是什么感性之人,面对仇敌,她只想一刀活剐了他,哪有功夫说什么长篇大论对其评头论足?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举着暾云炬靠近了崖昱,强大神力爆发开来,蓝色长发在空中乱舞,衣袍随风猎猎作响,身后巨大的羽翅“唰”地一下展开了,明亮的蓝色是焦土上唯一一抹亮色。
她双手握紧了暾云炬,体力渐渐不支,下盘不稳,双腿难以遏制地往后退,忽然有东西抵在了她的脚跟处,背上一热,是有人将手按在了她的背上,灵力源源不断传入她的身体。
岚孟扭头一看,是柳逸直。
而柳逸直之后,是辛念,鸣珂,娄雪沁,翟子续,诸葛宁,洛山,夏澜熹,风菱衣……是千千万万和她并肩作战的同袍们。
是尧玦。
那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残魂只冲她展颜笑了笑,便被南来北往的风吹散了。
她瞬间泪如雨下。
握着暾云炬的手愈发坚定,灵气如滚滚大潮般涌入暾云炬之中,苍穹之上风起云涌,火烧云瞬间便铺满了整个天空,金色的游龙在云彩间翻腾,忽然俯冲而下化作无数头小鹿,径直闯入了阵法之中,崖昱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天地,“轰——”阵法从内部轰然碎裂,澎湃魔气与灵气相撞,天地为之一震,所有人都被灵波掀飞了出去。
天上下起了金色的雨,迎着夏日的朝阳,整个九州大地都浸润在灵雨之中。
灵雨一直下到了九幽,被魔气盘踞了千年之久的褐色大地头一次迎来了曙光,深埋于地底的黑色魔气尽数升腾,尚未升入高空便被灵雨净化,也没有了侵蚀万物的能力,化作无色无味无形的烟气,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一向寸草不生的土地长出了第一棵小草,紧接着长出了第二株,第三株……没过多久,漫山遍野皆是青青草色。
虫来,鸟来,兽来,人来,过不了多久,这里便会开满生命之花,一切热闹与喧嚣将再次回归。
从此这世上再也无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