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一位少女站在梨花树之下，手上握着一把剑，腿上放着一本书，她正对着书比划着什么。
日光透过花朵照在了剑谱之上，耳边是一些鸟兽虫鸣，人声嘈杂，但是少女看的依旧很专心。
这名少女正是姜揽月。
“师娘，你在这里看剑术啊。”薛满注意到了姜揽月。
师娘坐在花树之下，专心致志地看着师尊让他拿的那本剑谱。
“对啊，我之前偶然间拿到了一把剑，若是不学点剑术，岂不浪费？”姜揽月抬头。
“原来师娘的剑是这么来的啊。”薛满道，“嘿嘿，上次师尊让我拿的剑谱果然是给师娘的，我就说嘛，师尊自己怎么可能会用剑谱。”
她无聊的时候，便会拿起谢思量给她那本基础剑法看看，学一学上面的招式。有的时候甚至会像薛满请教，薛满若是也不懂的话，她便会将其记下来，打算等谢思量回来后再问他。
剩下的时间她就在宫商阁练习琵琶，这些日子里她天天和宋卿尘对练，两人整天比谁奏的乐曲更好。
而到了晚上，她便开始摆弄自己的蝴蝶。
上次的蝴蝶没有飞到七杀结界，她准备再试一次。
*
七杀结界。
白雪飘飘，谢思量正跪坐于剑法之上，仔细研究剑阵上的符文，忽地，他又听见了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
是姜揽月吗？
青年伸出手指，蝴蝶落到了他的指尖。
一道脆生的女声在空旷的结界处响起：“谢思量，我学会了基本剑术第二招了，等你回来检查。”
谢思量笑了笑，他又伸出手抚摸了这只蝴蝶的翅膀，温柔又缱绻。
这只蝴蝶，依旧带着满身的姜揽月的气息。
*
与昨日一样，几个时辰后，蝴蝶终于回来了。
姜揽月收起蝴蝶，发现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她又戳了戳蝴蝶，蝴蝶依旧一动不动。
啊？
居然还是没有飞过去吗？
姜揽月有些疑惑，看来还是修为不够啊，她的修为有这么低吗？
太华啊对不起，跟着我没有发挥出你应有的价值，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
于是，又过了几日，姜揽月每日都要让蝴蝶出去一趟，但每次蝴蝶都是默默回来，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姜揽月越战越勇，心想反正这个也飞不到谢思量那，那就干脆把这个当做控制灵识的练习吧。
“谢思量，我今日练习了《逢君》的第九曲，师尊说我天赋很高。”
“谢思量，我今日练习了《相思》第六曲，这首曲子真的很动人，你回来的话我想弹给你听。”
“谢思量，今日我和宋师兄一起练习，他说我进步很快。”
“谢思量，今日沈师兄和苏师姐又请我吃了玉露团，玉露团真好吃。”
“谢思量，今日我在校场看到了一只灵狐，有四条尾巴，毛茸茸的，可爱又漂亮。”
“谢思量，今日斋堂上新了抄手，很好吃，明天我还要去吃。”
……
姜揽月每日都会坚持不懈地让蝴蝶传一句话，今日也不例外。
少女对着指尖的蝴蝶道：“谢思量，今日宫商阁下雨了，雨点滴滴答答，不知道你那里有没有下雨？”
与往常不同，这次蝴蝶飞回来的很快，几乎是一会儿就回来了，姜揽月感觉有些奇怪，正想检查看看，却听蝴蝶发出了声音。
“没有。这里在下雪。”
！！！！
姜揽月睁大了双眼，刚刚那是谢思量的声音吗？
她想再听一遍，可是不管她怎么戳蝴蝶都没有了，仿佛她刚刚听到的声音只是一场错觉。
不，不是错觉，她就是听到了谢思量的声音，她的蝴蝶终于飞到了谢思量那里！！
*
谢思量刚让蝴蝶飞走，片刻后，蝴蝶便回来了。
“谢思量，蝴蝶终于飞到你那里了。”
是她的声音，惊喜之中又带着一丝亲昵，像是在撒娇。
青年无声笑了笑。
*
须臾后，蝴蝶回来了。
谢思量的声音又响起：“为何一直给我发传音？”
他这次的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清澈如泉，反而带着一丝沙哑，像一根羽毛一样，在她的心头挠。
！这次的消息也发出去了！
姜揽月没有犹豫：“因为我很想你。”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觉得好像不能这么说，但是转念一想，他是修无情道的，应该也不会多想吧。于是便继续道：“因为我很想你，所以想和你说话。”
*
蝴蝶很快带着少女的声音回来，但这次蝴蝶好似带着主人的情绪，没有降落好，竟然扑棱到了谢思量的唇上，一阵热流滑过。
少女的声音恰好也在这时候响起：“因为我很想你，所以想和你说话。”
谢思量微微一震。
喉间又有血腥之气溢出，他知道自己的修为又降了。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继续欺骗自己了。
他知道自己最近道心不稳。
他知道，他动了情。
但是，对于姜揽月，他不想自己坠入情爱，也不想她入情爱。
情爱，是恶心的，是肮脏的，是恶臭的。
脑海中浮现出儿时在皇宫的一幕又一幕，一道道白花花的交缠在一起的□□，恶心又肮脏。
情爱是恶心的，他不能对姜揽月有这种思想，姜揽月也不可以对他有这种思想。
但是他也能感受到自己此刻的神魂，躁动不息，他的修为正一层一层地往下掉。若不阻止，他的修为即将散尽。
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修为，修炼对他来说非常简单。只是，他不想将姜揽月拉入肮脏的情爱深渊。
他感到自己快疯了。
明明来这里镇守结界是为了远离姜揽月，却差点走火入魔。
青年静默了片刻，最后拿起了观雪，找到了自己的爱魄。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和人魂，七魄为喜、怒、哀、惧、爱、恶、欲。如果他此时将爱魄割了，便可免于他和姜揽月坠于情爱。
月光下，观雪流泻出泠泠辉光。这是上古神君留下来的神武，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他曾经用这把剑降过妖，除过魔，也曾用这把剑大败对手，如今却要用这把剑来割自己的爱魄。
想来也有一丝可笑。
谢思量闭了闭眼，月光落在了他的睫毛上，像是渡上了一层银。他的睫毛很长，但是却不卷，为整张脸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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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冷淡的气息。
他面目平静，拿着观雪，开始仔细地为自己割断爱魄。
他向来是不怕疼的，疼痛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是也一种提醒他活在世上的方式。但是此时此刻，面对将爱魄活活割下来的疼痛，他还是忍不住喘息了一声。
太疼了，他仿佛在地狱中走了一遭。
青年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冷汗，在他没注意的时候，蝴蝶带着这一声喘息飞走了。
半盏茶的功夫，待他终于将爱魄完整地割下来之后，青年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爱魄已经被割下来了，他和姜揽月都不会沉浸于肮脏的情爱中了。
*
摘星阁。
姜揽月坐在椅子上，无聊地翻着话本子，盼望着那只蝴蝶可以赶快飞回来。
只是这次的蝴蝶却不如上次那只那么快。
怎么还不回来啊？
等了许久，当她以为今日谢思量不会给她回消息时，蝴蝶却飞回来了。
“小蝴蝶，你终于回来了！让我听听谢思量说了什么！”
蝴蝶降落到了姜揽月指尖之上。
随后，寂静的夜里响起了一道喘息。
清晰可闻。
姜揽月愣住了，这个声音真的是谢思量发出来的吗？
只可惜，蝴蝶到底不是现代的手机，不能录音，也不能重播，她没办法再听一遍了。
姜揽月垂下眼睫，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发出喘息？
她想了想自己，自己会在跑八百米的时候喘息，还有在血脉反噬发作的时候喘息。
明白了！总之就是很难受的时候！
*
青年手中是一团白色的魂体，这是他的爱魄。
只要将这爱魄消灭，他就不会坠入情爱了，就可以控制自己的爱意了。
他讨厌不受控制的东西，也讨厌不受控制的情绪，所以这个爱魄，必须要消灭。
青年面无表情，手指微动，几道剑气闪过，爱魄便在他的手中消失了。
姜揽月，不用怕，我不会将你带入情爱之中的，我们都会离情爱远远的。
但是片刻后，他又听见了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
青年眉头微蹙，蝴蝶是什么时候飞走的？
没时间多想，因为少女关切的声音很快便响了起来：“谢思量，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如果你扛不住的话，就告诉我，我就去和其他长老说。”
喉间又是一片铁锈之味。
按捺住内心的波涛汹涌，他开口温声道：“无事，不用挂念。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他知道姜揽月虽然是修道之人，却保留着凡人的习惯，不仅会正常用膳，也会正常睡觉，现在是姜揽月睡觉的时间。
蝴蝶飞走不久后，又回来了。
“你没事就好，刚刚我还以为你受伤了，担心死我了。不过既然没事，我就放心了。晚安。”
*
摘星阁，姜揽月躺在榻上，翻着话本子，一刻钟了，她的话本子一页都没有翻过。
视野中出现了那只蓝色的蝴蝶，她的心砰砰直跳，仿佛一只兔子快要跳出来。
她伸出手，然后将蝴蝶放到自己耳边。
谢思量的声音犹如落雪：“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