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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山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4章 第34章“早上就来过一……


    “早上就来过一次,”程嬷嬷奇怪,看向扶摇,“看上去宋格格好像是有什么事。”


    扶摇待要吩咐请宋格格进来,又有人来禀:“李格格也来了,现在两位格格都在外头等着呢。”


    “……”扶摇揉了揉眉心,“让她们进来。”


    二人进门就互瞪了一眼。


    一个鸟笼挂在屋外廊檐下,画眉鸟的叫声传入屋内。见过礼,李格格拿出一个香囊,“此香由我亲手调制,比不上内务府的香料,但胜在新鲜,不知福晋喜不喜欢这个味道。”


    “我听说以前你在永和宫就时常为娘娘制香,你的手艺自然是不差的。”扶摇接过香囊闻了闻,一股淡雅清爽的香气扑面而来。


    “两位今日如何像约好了似的一起过来?”扶摇看向宋格格,“听说你今儿还走了两趟?”


    “来了两趟还是两手空空么?”未待宋格格说话,李氏却是笑了一声,“看来李格格对福晋也不似自己说的那么有诚意。”


    扶摇略皱眉,这两人怎么又开始说话夹枪带炮了?就听宋氏不急不缓应道:“我带着我的心意来看望福晋,我又不需遮掩什么,又没有做贼心虚。”


    听见这话扶摇愈发奇了,宋格格话刚说完,李格格就捏着手帕,抿唇低头,蓦地发出一声啜泣。


    “福晋容禀!”李格格突然跪下,“我辜负了四阿哥和福晋心意,我院里的那棵树,恐怕是要坏死了!”


    扶摇回来时就听说了早上周苑丞来过的事,“事已至此就尽早通知内务府过来处理了,别让四阿哥看着生气。你来找我就是为这事吗?”


    李格格一边哭泣,一边点头,“妾身甘愿受罚,只求福晋绕过我身边的下人,她们已经尽心竭力照顾此树,都是我,是我……”


    听她哭了一会儿,扶摇微微靠向椅背,“李格格,难道你做了什么事致使玉兰树腐坏吗?”


    李格格愣了愣,摇头。


    扶摇有些好笑,“那为何要把过错揽到自个身上?”


    李格格眼圈通红,“若有人终将因此受罚,这受罚之人应当是我,我愿意承担一切罪责,若四阿哥”


    “李格格。”扶摇冷声打断,“四阿哥会如何不容你我在这揣测。”


    “……我知错。”李格格再度垂下脑袋,缩在地上。


    宋格格握紧茶杯,眼神鄙夷地乜了眼地上缩成一团的人儿。在她看来,李氏这是又在福晋跟前演呢。宋格格心中暗啐,此时才明白李氏跟着来的目的。


    原来李氏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没所谓,李氏来此正是为了先一步澄清玉兰树之死与她毫无干系……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绝对有问题!


    宋格格正想说些什么,提醒福晋别被李氏轻易糊弄,转眼就见福晋目光一转,看了过来。


    她反倒不敢开口了。


    “时候不早,你们都回去罢。李格格,等会我派人去奉宸苑,等四阿哥回来这事也必得告诉的。在四阿哥面前,你勿要如此失礼了。”


    “是。”李格格咬了咬下唇,福晋此话说得十分委婉,却将她实实在在敲打一番。言她失礼,由警告勿在四阿哥面前如此,这不是拐着弯叫她不要这么样求情……这不是断她的后路吗?


    两人离开后,扶摇正要找赵平安去奉宸苑另请人来,这回别请周苑丞了,赵平安却先一步前来求见,禀告道:“不久前奴才在院外遇到周苑丞,见他神色异常,似有不忿,便斗胆拦住问了问。福晋您猜怎么着?”


    扶摇瞪他,“别给我卖关子!”


    “是!”赵平安赶忙立正站好,抹了抹鼻头。


    “周苑丞与奴才透漏了一件事,他说李格格院子里的玉兰树本来没有病那么严重,只要换了土、刮掉腐烂的树皮,好生养护应该是没有大碍。但不知为何,那片栽树的土壤又成了秽土,土里头带着脏东西,自然而然……”赵平安已经猜到答案,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扶摇沉吟,“奉宸苑不会故意送来秽土,否则日后查起来他们怎么跟四阿哥交待?”


    赵平安应和:“福晋说得很是。”


    “如果不是奉宸苑,还有谁能进院子里搞鬼?”扶摇回想起先前宋格格和李格格的情形,好像有什么即将浮出水面。


    “去请周苑丞过来吧。”


    下午,周苑丞过来回话。依他所见,确实有人在栽树的土里倾倒秽物,致使土质受损,树也无了生机。


    同时,周苑丞还透漏,在他第一次来给树诊病时,他就发现那土不干净,并且提醒李格格勿在树根底下倒残羹剩炙,那时李格格解释说是自己无知疏忽了,在生病时将一点药物残渣倒到了树下。


    李格格恳求周苑丞别告诉四阿哥,否则她会没命。原本想


    着树反正会好,不必节外生枝,周苑丞没有对外提及。没成想,现在到了这个境地。


    “李格格言辞恳切,极力辩说自下官告诫之后,她就一直令下人好生看护,没有再往树下倒不干不净的东西。可今早下官刨土看时,土里依然有倾倒过药物的痕迹,而且李格格看上去极为震惊。下官原想立刻禀告福晋,只是当时福晋不在院中,下官只好暂回了奉宸苑。”


    送走周苑丞,扶摇思虑良久,是一查到底,还是铲了树,就此揭过?想了又想,她决定把问题丢给四阿哥。


    近傍晚,听说四阿哥回来了,在书房,扶摇立刻打发人将周苑丞所诉之事告诉苏培盛。然而张尧过来传话:“苏公公已禀明四爷,四爷的意思是——由福晋自行做主。”


    其实四阿哥原话是“这么点事也来问我,她是不是忘了她也是个主子?”苏培盛一边擦冷汗,一边把这话重新编排了一下传给张尧。


    皮球就这么又踢回来,扶摇抱起手臂在门边站了一会,对赵平安道:“明儿叫人去把李格格院里树铲了,再问问奉宸苑能不能重栽一棵玉兰树过去。”


    赵平安惊掉下巴,“就这么着了?”


    扶摇点头,“就这么着。”


    “前面那些疑点……”


    “先这么着吧。”扶摇依然无所谓道,“一切等问了奉宸苑再说。”


    第35章 第35章张尧告知四阿哥……


    张尧告知四阿哥要来正院用饭,扶摇等了又等,稍晚的时候,张尧又来告诉四阿哥不来了,叫拣点菜到书房,四阿哥在书房吃。


    扶摇将三菜一汤,以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装到食盒里让张尧带走,剩下的她自个关起门吃。猜想四阿哥晚上不会来,又拉着丫头们在屋里翻花绳。


    张尧提着食盒回去,苏培盛正在屋里给四阿哥研墨。书房里鸦雀无声,远远瞧见门缝里露出个光溜溜的脑门儿,苏培盛放下墨锭,悄悄出来。


    苏培盛揭开食盒看了看,又拿手在每个装菜装饭的碗碟上一一试过温度,方满意地点点头,“好,趁着饭菜没凉,我这就给爷送进去。”


    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四阿哥若在书房吃饭,伺候的人越少越好。因为书房吃饭表示四阿哥没有时间享受美食,在书房,他总是吃得又快又简单,也只愿意留苏培盛一个人在旁边伺候。


    苏培盛进去不久,伺候四阿哥吃完饭,又拎着食盒默默出来。张尧在外边接了食盒,悄声询问:“师父,要不要我去正院再要一壶去热解暑的花茶来?”早上还好好的,从太子那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张尧琢磨,四爷多半是在那边上火了,连正院也不去。


    苏培盛道:“不用,主子在里面翻书,没要紧的事别进去打扰。对了,明日毓庆宫宴请张尚书家两位公子,主子奉太子之命作陪,你记得去正院通知一声,午饭和晚饭都别等了。”


    一大早赵平安又去了奉宸苑,扶摇伴着鸟鸣声醒来。


    这画眉鸟好似受过调教,深夜里从不出声扰人,只在清晨人将醒未醒的时刻恰到好处展示歌喉。但今日一反常态,原本婉转缠绵的啼鸣变得有些急促,画眉鸟在笼子里拼命扑闪翅膀,几根棕黄色的羽毛落到廊道上。


    小宫女正打扫羽毛,红燕端着铜盆路过,“它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闹起来?”


    小宫女道:“不知呢,今儿吃的还是小米和萝卜丁,没换别的呀。”望了眼蓝澈的天,笑,“可能瞧着今个天气好,也想出去放风吧。”


    红燕只好摇了摇头,吩咐,“那就把他挂到树上去,拿远些,别吵到福晋。”


    小宫女答应着拿下鸟笼走远。红燕进屋时,扶摇已经半坐起身。


    “外边怎么那么吵……”


    红燕放下铜盆,同红蕊一块服侍扶摇起身,顺口道:“回福晋,想来是鸟儿在一个地方待腻了,我已让人带去树下给他换个风景。”


    扶摇叹气,“鸟儿也知道腻味啊……”


    这话听得红燕心里咯噔一下,环顾屋内,几名大宫女都不约而同拿眼睛剜她。


    “福晋。”


    幸而春华提着早饭回来,打破了片刻诡异的寂静,同时禀道:“赵平安回来了。”


    扶摇在偏厅一边吃早饭一边听赵平安回禀。她喜欢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吃饭,那里能望见窗外的蓝天。


    “禀福晋,奴才直接去找了周苑丞告诉挪树的事,奉宸苑那边稍后会派人和骡车把树运走。”


    扶摇点头。


    赵平安接着道:“那树……”


    他是绝对不想再让那边栽玉兰树的,大好的机会压那边一头,何苦兜兜转转又扶一把?可周苑丞明明白白告诉他,想重栽玉兰树,不是不可行,甚至是极简单的一件事,只要福晋往奉宸苑递个牌子,约好要什么树,多高多壮,调用多少人,就成了。


    赵平安听见这个说法特别上火,反复询问,周苑丞始终是这个说辞。于是赵平安换了个方式,问周苑丞:“周大人,为一棵玉兰树兴师动众,这样好吗?而且这树还不是放在我们福晋院里。承蒙周苑丞照看,然而这树依然不见好,您说,这问题到底出在哪呢?若依大人之言再弄一棵玉兰树回来,大人能保证同样的事不再发生吗?大人能保证新栽下的树不再腐坏吗?”


    周苑丞如何能保证?天下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被问得哑口无言,周苑丞只好道:“树本可无恙,是那土——”


    不等周苑丞说完,赵平安截断道:“是么,既然是土的问题,那恐怕不好轻易栽下去,周大人,您说对是不对?”


    周苑丞沉默的功夫,赵平安拔腿就撤。


    小心觑着福晋眼色,赵平安继续禀道:“栽树一事恐怕还得三思。依照周苑丞的意思,玉兰树之所以腐坏,皆因李主子院子中那一块土地,若冒然续栽,难保新树再次坏死。奴才以为,可以先种点小花小草。”


    “既说了土不好,何必再去侵害别的花草?”一反昨日态度,扶摇脱口而出,“什么都别种了,叫他们拔了树就把树坑填起来吧。”


    赵平安怔住。他原想做做表面功夫,给李格格留点儿花花草草,福晋竟然直接不让栽了。


    从未预想过能如此轻易说动福晋,须知昨个福晋有意重栽玉兰树时,赵平安还真情实感地头疼了一会。


    此刻观福晋神情淡淡,说那句话时丝毫犹豫也无,他蓦地有一种感觉,感觉不似他牵着福晋鼻子走,倒像是他递给福晋一个台阶,而福晋顺着台阶就下来了……


    “是!”赵平安窃喜,底气十足地应了声,下去传话。


    吩咐很快传达下去,拔树的工程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另一边,毓庆宫内,太子坐上首,左下坐着三阿哥四阿哥,右下坐着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詹事府詹事张英的两个儿子张廷瓒和张廷玉。


    张廷瓒进士出身,如今乃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和其父张英一同入值南书房,而张廷玉仍是白身。两人眉目间有几分相似,性情却大不相同。张廷瓒多年来恪尽职守,在同僚间是出了名的尔雅温文、正直不阿,至于张廷玉……


    今日之前内廷还没有他的传说,不过今日之后或许就有了。因为今日这场筵宴就是太子为了见他特意命人张罗的。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第36章 第36章“素闻张家家风……


    “素闻张家家风清正,老师的才学品行自不必说,张学士也是学贯古今,令孤仰慕已久,今日终于又得见二公子,始知传言不假。圣上常对孤言,张学士年纪虽轻,学问却一点不轻,嘱孤勤学善问,多和张学士请教。平日忙里忙外的没机会讨教,今日终与君相聚,望请畅所欲言,切莫拘礼。这杯,孤敬你们二位!”


    太子于主位举杯,张家俩兄弟忙惶惶起身,双手端起酒杯,臂与肩平齐,紧随太子饮尽了杯中酒。


    二人刚坐下,三阿哥二话不说紧接着站起,唬得二人赶忙屁股离座,匆匆往


    杯里倒酒。


    “张学士无论是为人还是学问,颇具乃父之风采,张尚书亦是我自小敬重之人。此番太子相邀,我虽是个陪客,也想来一杯!”


    三人一同饮尽。


    以这架势,接下来似乎轮到四阿哥。二张小心坐下,在突如其来的宁静中,四道目光齐刷刷投向了正端起杯子独自浅酌、看上去好像魂游天外的四阿哥。


    “……”四阿哥没法再独酌。


    好话都被说尽,他和对面二张“不熟”,实没甚可说。于是,四阿哥起身,端起酒杯,遥遥举向上座。


    “太子有仁孝之心、惜才之心、好学求渴之心,臣弟受教了,臣弟当约束己身,勤勉苦学,方不辜负太子的一番言传身教!”


    太子在座位上受了这一敬,摇头笑道:“老四,今日咱们是向张学士和张二公子讨教学问,你没头没脑地提我干什么?快坐下。”


    四阿哥饮罢一杯,听话地坐下,也是笑,“只是突然想到了。”


    “你啊……”


    三阿哥话不多说,挥手,“老四,拍马屁也看看时候,罚酒罚酒!”


    四阿哥笑,又喝了一杯。


    太子先拍出一本《太上感应篇》,命各抒己见,知无不言,几人借着酒劲探讨了一番。酒过三巡,太子提及不久前张尚书和张廷瓒被弹劾一事,面露忧色。


    “孤已查明,张二公子此前行事并非有意有拦阻官府办案,二公子闵惜弱小,愿为百家院乞儿奔走说情实乃义薄云天之举。有人借机诬告老师与张学士,孤会禀明圣上,还你父子清白。”


    张廷瓒与弟对视一眼,双双起身,合手微拜。


    “太子明察!”张廷瓒朗声,“于此事上我和阿玛的态度是一样的,一切听凭圣上裁断!至于我这二弟在家里骄纵惯了,素来不知天高地厚,他若真有触犯国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和阿玛不会插手。倒是那个孩子小山……”


    张廷瓒的声音轻下去,语气怜悯,“听说那孩子入狱已逾半月,前日染上了伤寒。虽整件事是因他而起,但此人在贩鬻案中乃重要人证,衙门迟迟不允大夫与他诊视实在是说不过去。”


    太子蹙眉,“可孤却听说那孩子身患疯病,逢人就咬,衙门给请的几位大夫都被那孩子赶走了啊。”


    “太子殿下!”张廷玉绕到堂中,袍子一掀,向主位拜跪。


    “小山幼时为亲眷所弃,确实曾患离魂之症,但经元氏夫妇多年悉心照料,他的病已许久没有发作!那孩子少不更事,狱中伤人绝非他的本意,草民有一不情之请,请太子看在小山家世可怜,又是因牵挂至友才落得如今境地的份上,容许草民亲自携大夫前往探视!”


    他话音清朗如玉石落盘,虽跪于人下,却挺直腰板,不卑不亢,“草民与小山相识三载,知他本性纯良,有草民在,他定不会再发狂咬人!”


    百家院还有许多和小山一样被弃于襁褓中的孤儿,稍大的几个孩子们偶尔会学街头乞丐端一个破碗在街头乞讨补贴百家院家用。月前在街上行乞时,小山突然发狠咬人,因此入狱。


    但这一咬,接连牵扯出人口贩卖案、勒逼行乞案。一案扣着一案,使原来极简单的一个案子突然复杂起来。小山作为拉开这一切的起首,被官府扣留至今。


    张廷玉去过百家院无数次,心里明镜似的。其实案子并不复杂,只是里头有人浑水摸鱼。


    小山最初在街上咬的那个人,是个人牙子,常年混迹于市井,将城里那些被遗弃的、无家可归的孩子贩卖到城外,有从京城卖出去的,自然也有外地卖过来的,中间倒个手赚赚差价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不久前百家院走失了一个六岁的女孩,女孩叫小蕙,生来不会说话。小山是认出这人牙子正是当日诱拐小蕙的男人,才不管不顾死死将他咬住!


    城里几个牙行相互勾结买卖人口确有其事,而所谓的百家院逼幼童闹市行乞却是有人恶意诋毁。


    百家院的主人元氏夫妇均已年过半百,自十年前独子夭折后开始收容孤儿。夫妇俩开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为养活自个和孩子们起早贪黑,日子过得极为拮据。因此才有孩子趁夫妇两不在,自发外出乞讨。


    张廷玉接触百家院是在三年前,后来他成了那儿的常客,院里摆的木秋千是他做的,去岁孩子们过冬的新衣,炉子里烧的炭也是他给买的。


    如今揭发牙行不成,元氏夫妇反遭污蔑锒铛入狱,孩子们的避风港眼看就要被毁灭。连日来张廷玉为此事奔走上告,被人认出他是张英之子,才有了后来张英张廷瓒被双双弹劾一事,说张廷玉仗着父兄之清名在民间兴风作浪,阻碍官府查案。


    太子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似在斟酌,三阿哥望眼上座,对张廷玉道:“此案非由太子一人裁断,二公子——”


    他话未完,太子抬手。


    “孤会告知府尹,你去吧。”


    “草民替小山,谢过太子殿下!”


    宴后,太子留张廷瓒殿中说话,三阿哥、四阿哥带张廷玉一块出来,张廷玉稍稍落后两步,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三哥,明早见。”


    目送三阿哥走远,四阿哥脚步一转,和身后的张廷玉对视上。


    张廷玉走了两步,走到他身边。


    “我修书一封,让冯太医明天跟你一起去。冯太医治过离魂症。”四阿哥道。二人并站在石阶上,望向毓庆宫外一片悠悠蓝天。


    “小山没有得过离魂症。”张廷玉轻声。四阿哥诧异望他一眼,瞬间明白张廷玉之所以跟太子这么说,是为了之后为小山咬人开脱。


    四阿哥顿了顿,淡声:“冯太医也很会治风寒。”


    张廷玉笑起来,立刻侧身拜谢,“我替小山谢过四阿哥!”


    第37章 第37章傍晚。暮色深浓……


    傍晚。暮色深浓,遍地暖阳。


    李格格等在临墙拐角处,往前就是廊道,上了廊道多走几步就能摸到正院。


    一旦四阿哥现身,她就可以立刻冲上廊道,为没能照顾好一棵树去向福晋领罚了。


    “芳彤,看看我的妆花没花?”天气热加上心里急躁,李格格额头不停地出汗,宫女芳彤一边拿手帕给她擦汗,一边拿手给她扇风。


    “今日格格的妆化得淡,一点也没有掉妆,格格放心吧。”


    “那就好。”李格格深呼吸,刚吐出一口气,忽觉背后有人走近——一瞬间这走动的声音和说话声都离她极近。


    “你在这等什么呢?”


    李格格大骇一跳,转身只见宋格格手持团扇,笑盈盈站在她身后。和李格格一样,宋格格身边也只带了一个宫女,大抵是不愿让更多下人瞧见自个猫着步子捉弄人的画面。


    李格格不留神脑袋撞到墙上,梳了半个时辰的发髻也撞歪了。


    “你做什么这样吓人?”李格格怒目圆瞪。


    “我还要问你呢,”宋格格欣然得意,“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往拐角外一探,顿时了然,“哦……等四阿哥啊?你怎么知道四阿哥这时候来?”


    李格格不耐烦道:“哪个跟你说我等四阿哥?我吃了饭出来走走,不成吗?”实际上她还没有吃饭,她期盼着若事情顺利,她可以回来和四阿哥一块吃。


    正小声斗嘴,忽一个小宫女蹑手蹑脚从廊道上赶来,在李格格耳边说了两句。李格格眼中露出一丝喜色,立刻要走,然而宋格格哪会让她得逞?


    “哎——”宋格格一把抓住李格格手腕,“上哪儿去?”


    “你松手!”李格格低喝,“管得着么你?”


    越叫她松,宋格格就越攥得紧,二人在拐角不出声地拉扯起来,不可开交之时,芳彤突然低呼一声,朝两人中间晕倒。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宋格格下意识将芳彤扶住,千钧一发时,李格格终于得以脱身。


    “……”原来芳彤是装的。宋格格神情一冷,甩开芳彤。


    看着步履匆匆、已走上回廊的李格格,夏柳悄问:“格格,咱们追上去吗?”


    “既然她非要去丢脸,就让她去吧。”宋格格哂笑,“明知福晋就是存


    心不让她继续养树了,还这样明目张胆在福晋眼皮子底下截人,她能有好果子吃?”


    没拦住人,宋格格摇着团扇打道回府。


    廊道上,李格格一面走着,一面理了理发髻。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句话对她来说并不是说说而已。


    刚进宫时,她泯然众人,全靠自己每天起早贪□□掌事嬷嬷干活,辛苦整整半年才打动嬷嬷,求嬷嬷传了她制香的手艺。


    凭着那手艺,她被选入永和宫,经好一番苦心经营才能终于走到娘娘面前。


    服侍四阿哥不是她本来所愿,但已然走到这里,毫无理由是要继续好好走下去的。


    远处,瞧见李格格气势汹汹独个儿走在来正院的廊道上,刚提膳回来,把食盒给了春华的付贵赶忙回身,叫住春华。


    放在以前付贵指定没这觉悟,只是前次李格格叫走四阿哥叫赵平安看见了,赵平安为这事记仇记了好几天,连晚上睡觉也在气愤叹气。付贵想不受教都难。


    付贵原是要叫春华,不经意把红蕊一齐给叫住了。红蕊今个心气儿不顺,借着迎晚膳的当口,正把春华堵在门口训斥。


    听付贵说李格格正往这来,红蕊浑身竖起棘刺,立马掀帘进屋。


    “福晋?”程嬷嬷担忧地望向扶摇。


    四阿哥要来正院这事,正院也是不久前才接到消息。为这消息,扶摇不得不吩咐付贵和春华再去一趟膳房,给四阿哥加点儿菜。


    扶摇想了想,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李格格也知道了。


    她还真是时刻关注这边的动静。


    “走吧,去瞧瞧。”瞧瞧她又作什么妖。


    扶摇不紧不慢走向院门口的时候,落下几步的芳彤已经赶到李格格身边。


    扶摇出来便见回廊上躲着两个欲进不进的身影。


    似吓了一跳,两人一时愣住没有走近,扶摇冲她们招了招手。


    “妾身跪禀福晋万福金安!”


    到扶摇面前,李格格埋下头去深蹲行礼。扶摇没叫她起身。


    “李格格,掐着这个时辰来此,是想找我一块儿用晚饭么?”


    “妾身哪里还有脸用饭,回福晋,妾身……是来领罚的,玉兰树在我院中坏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好。”扶摇回得干脆,“既你有此心,我便罚你三个月的月俸。”


    李格格心中落定,在她说出领罚的时候已经料到这结果,正想谢恩,扶摇继续开口了。


    “——另你院中也不知究竟是土质不好还是风水不好,拼死拼活也养不活树,没得叫人伤心一场。以后你院里什么也别种了,明个我叫赵平安去你院里,你把现有的,还幸存的那些花草都收拾出来,正好我院里许多地方还空着,就放我这里。听说你院里有几盆茉莉近些日子开得极好,上回你送我的香囊里是否也有茉莉花?”


    李格格听得迷迷瞪瞪,“是……有茉莉……”


    “我很喜欢那个香气,都搬来吧。”


    李格格酝酿着的眼泪登时落下来,她抬眼望向扶摇,陡然反应过来,面色煞白。


    “回福晋!那几盆茉莉是妾身精心栽培,是妾身的心血……”那是她最喜爱之物。


    扶摇低眸,直到此刻才看见李格格眼中真心实意的惊惶之色。


    她叹了口气,“好了,回去吧。”


    “福晋……”李格格跪在地上。


    “若无事,这三个月你就别出来走动了。”扶摇转身,“回去思过……我不夺走你的心血。”


    …


    争端结束了。


    四阿哥抱臂靠在影壁旁,藏身落日的余晖之中,众人目光被福晋攫住,除了苏培盛和张尧,没人瞧见他。


    直到众人散尽,四阿哥才悠悠上前,迈入正院。


    扶摇一只脚刚进屋,就听身后传来声响,宫女太监全部跪地,高大的黑影很快笼住了她。


    在一阵浓郁的酒香中,扶摇转身,没看清人脸,先就行了个礼。


    “四阿哥。”


    第38章 第38章四阿哥进屋,顺……


    四阿哥进屋,顺手牵起扶摇。


    “我听说李氏院里的树,你命人拔掉了?”


    四阿哥往榻上坐,扶摇为他斟茶,“拔掉了,运走了,留下的树坑也叫人平平整整地填上了。四阿哥若想再往那栽一棵,可以让苏公公去告诉奉宸苑。”


    四阿哥接茶,觑着扶摇神色,有些好笑,“福晋已经发出话去,我要是横插一脚,岂非打福晋的脸?”


    “我的脸算什么?”放下茶壶,扶摇正要坐去另一边,四阿哥忽然拉住她手腕往身前带。


    四阿哥盯着她的脸,像不认识她似得看了好一会。


    扶摇微微低头,被他勾住下巴,又将脸抬了起来。


    “怎么了?”扶摇轻问,下人们还在屋里伺候,光天化日之下这亲昵的举动让她耳根微微发热。


    “好像……”四阿哥轻声,“比从前更多一些认识福晋了。”


    扶摇笑,“这是什么话?四阿哥说这样的话也不怕我伤心么?难道在今日之前四阿哥都不认识我么?”


    四阿哥咂摸了一下,无辜蹙眉,“我本没有这个意思,倒是你这张嘴……今日怎么这么厉害?果然女人生气的时候一点道理也不讲,冤有头债有主,福晋,可莫要累及无辜。”


    扶摇替四阿哥理了理本就整洁得一丝不苟的衣襟,把玩起他衣上的扣子,“我没有生气。”


    但扶摇也说不好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总之不痛快。


    “奉宸苑周苑丞来找过我,你可知道?”不知不觉四阿哥把她圈了起来,他的双手轻轻挂在扶摇后腰。


    扶摇摇头。


    “你提拔的这个太监确实诡诈,他找周苑丞略说几句话就把周苑丞唬得目瞪口呆,将周苑丞原本要说的话曲解了再回来呈给你。”


    四阿哥望进福晋眼底,微微收紧双臂,“周苑丞的意思不是不能栽树,他怕我们误解他的意思,特地过来解释原委。没想到咱们这边动作倒是快,一个下午的功夫就已经尘埃落地了。”


    他总是这样循循善诱,话说一半停下来,等人主动招供。扶摇笑了笑,“是我的意思。为这一棵树来来回回地闹腾,实在是有些腻烦了。”


    四阿哥眉梢一挑,“福晋怎么不说是你的掌事太监自作主张?别的太监做事大多有主子授意,但你这太监,你若说你全不知晓他做的事,我是信的。”


    扶摇仍道:“与他无关,是我的意思,是我授意的。”


    “四阿哥叫我自行处理,我就这么处理了。说起来,其实我也没想这么做,只是李格格心中过意不去,一定要让我罚她,若是不罚,她就要死要活的。我想她也不容易,听说没了玉兰树四阿哥就不会去看她,我想她定然很担心后怕。”


    “可是,要是再给她一棵树,再给她养死了怎么办?真到那个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流言蜚语传出来,既如此,不如我来做这个坏人,断了李格格的念想,免得李格格日日夜夜饱受心灵上的折磨。”


    四阿哥怔然听了半晌,“……你的意思是,你还是为她好了。”


    “正是!”扶摇郑重点头,“不过我虽禁了李格格的足,但四阿哥若舍不得,还是可以去看她的。当然了,四阿哥也可以带玉兰树去。四阿哥带去的树,自有四阿哥一身浩然正气护着,什么病啊风水啊,不值一提。”


    扶摇说得起劲,站这么久也站得累,一边大言不惭说着,一边就无意识地坐到了四阿哥腿上,还亲密地环住他的脖颈。


    四阿哥


    的双手也不知不觉间从松松环住变成了紧紧扣住她的腰,一番话说完,四阿哥许久没有反应。


    “呵……真是不能小瞧你了……”他脸色沉得几乎发黑,看着扶摇的眼神愈发咬牙切齿。


    扶摇背后一凉,但她已经下不来了。


    “苏培盛!”


    下人们都自觉退到门外,掩住门,听候吩咐。听见四阿哥呼唤,苏培盛在门口应了一声。


    “守好门!”


    扶摇眼皮一跳。


    只听哐啷一声,门被彻底关上了。


    门外,苏培盛扫一眼众宫女太监,无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往前走走。众人会意,走远了些,这时,门内传来福晋的呼声。


    “四阿哥!马上就吃饭了!”


    “等会再吃。”


    “四……”声音被压低,听不见了。


    张尧偷偷侧耳,被苏培盛一巴掌扇在后脑勺。


    苏培盛低喝:“还不快去吩咐膳房速烧热水!”


    红蕊、春燕面面相觑,耳根都红了起来,春溪叹气,“你们也跟春华去,去把晚膳先收好。”


    其实没主子的吩咐,谁敢踏进这房里去?偏偏喊那么一声“守好门”……生怕人不知晓他要欺负福晋……


    扶摇在四阿哥臂弯中挣扎了两下,被扔到床上。


    四阿哥挠她,挠得扶摇浑身酥软,又哭又笑求饶,“我错了。四阿哥四爷哈哈哈……饶了我吧哈哈……”


    四阿哥根本没功夫回应她,他发狠地亲吻,一边挠扶摇痒痒,一边剥去她的衣裳。


    一件。


    两件。


    一次。


    两次。


    直到扶摇哭叫。


    直到她好像被抽碎浑身的骨头。


    月升日落。画眉鸟在院中嘹唳,夏蝉在窗外聒噪。


    当一切如翻卷的浪花逐渐平息,扶摇抱住胤禛,在他肩头哭泣。


    “好了好了,不疼了……”胤禛手掌在她腰上轻揉,安抚着。


    “我要死了,我要没命了……四阿哥,你是不是特别恨我……”扶摇泪眼婆娑,不管不顾地抱住胤禛,眼泪鼻涕全滴到他单衣上。他的白衣皱得不成样子,都是扶摇扯的。


    “胡说。”四阿哥叹气,“我怎么会恨你。”


    “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四阿哥沉默。扶摇哭声更大了。


    如此嚎啕大哭没得到他更多安慰,四阿哥只是默然地按摩扶摇的小腹、双腿,放任扶摇抱着他哭,等扶摇哭够了,夜也深了。


    “哭好了?”四阿哥低头,勾起手指擦了擦她的眼泪。


    扶摇是怎么也哭不够的,但她的确哭累了。眼睛酸酸的,已经哭得发肿,再加上……她还没吃饭,饿。


    “先吃饭,要哭……吃完饭,回来继续哭。”


    ……扶摇点头。


    第39章 第39章但吃完饭,扶摇……


    但吃完饭,扶摇根本就哭不出来了。


    她哪还有脸见人?顶着两只桃儿大的肿包眼,她连内室都不愿意出。


    四阿哥亲自去接了食盒回来,在床边支起个小几,把晚饭摆在小几上,再拉一把椅子到床边。扶摇坐在床上吃,他坐在床边吃。


    两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吃完饭,下人来报热水已经备好,四阿哥转头对扶摇道:“你先去。”


    扶摇恹恹的,但再萎靡不振,她也知道不该越过四阿哥去。


    “四阿哥去吧,我再吃点。”


    “好。”四阿哥先去了。


    “福晋。”红蕊上前悄悄禀告,“刚才四阿哥提晚膳的时候,我听他吩咐苏公公,叫把赵平安放了。”


    扶摇一惊,“什么时候捉的人?”


    红蕊摇头,“不知。但我叫春华去瞧过了,人没事。”


    “好。”扶摇咬着银筷,听见净室隐约传来水声,手慢慢摸到心口。差点……是不是差点……她就保不住自己人了?


    四阿哥洗浴毕,红蕊红燕伺候扶摇洗澡。等她洗完回来,四阿哥却不在寝屋内。


    张尧指了指灯烛辉煌的耳房,扶摇颔首,沉思片刻,向耳房走去。


    苏培盛正在书案边为四阿哥研墨,见扶摇过去,他默默退出来。


    扶摇去到四阿哥身边,拣起墨锭,忽然手被四阿哥握住。


    “你去歇着。”四阿哥犹在写帖子,没有看她。


    “已歇好了。”


    四阿哥微顿,抬眼。扶摇冲他扬起一个笑,“这会儿反而不困了,想做什么事。”


    “还想做什么事……”四阿哥嗫嚅,其实他自己也是精疲力尽。


    扶摇脸颊顿时变得绯红,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她赶忙拔出手来,转身往书架上探,“我记得我好像在这里见过一个话本,突然想看话本了。”


    四阿哥起身,他个子高,伸手便越过扶摇脑袋,在最高一格书架上抽出个本子。


    《西游记》


    翻看第一页便是师徒四人的白描画,画得栩栩如生,丝毫不亚于现代画作。更令扶摇惊讶的是——这一本居然是四阿哥的藏书。


    整本书都有些老旧,线装的书,打孔穿线的地方都有些松了。


    扶摇捧着书本,抬眼便见四阿哥站在她身后,四阿哥目光锁在书上,一只手带着余热覆住她手背。


    “四阿哥原来也会看这个?”


    “没什么不能看,除了这我看的还多了去。不过……”四阿哥声音低下来,艳红的唇往扶摇耳朵靠近了些,“别告诉皇阿玛。”


    热气撩过耳郭,扶摇挠了挠痒,忍不住笑,“好,我定为四阿哥保守这个秘密。”但她哪儿有机会见皇阿玛?便是见着了,也断然不会说这种事啊。


    四阿哥在那边写帖子,扶摇歪在这头榻上看话本。


    过了许久,画眉鸟消停了,连蝉鸣声也不见了。月光舒朗,照见临窗一个熟睡的身影。


    四阿哥搁笔,吹了吹帖子上的墨迹,然后放下帖子,向短榻走来。


    话本落在扶摇小腹上,四阿哥拿起话本放到一边,把熟睡的人儿打横抱起,踏着入内的一点月色回到寝屋。


    这一夜,扶摇睡得很沉,也不知四阿哥躺在她身边看了一夜。


    想着那句“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思来想去入睡不得。


    那样烦乱的心情,和他以往所学所知都不同,嬷嬷没教过,书里没写过。


    他不知道。


    那好像是种本能。


    …


    七月初十。孝懿仁皇后忌日。服缟素,祭奠三日。


    三日内,阖宫食素,阿哥所内各院的膳食由膳房统一调度。四阿哥宿在书房,没有踏进正院。


    八月十五,中秋。


    乾清宫办家宴,扶摇和四阿哥到时,殿前已聚了一批皇室宗亲,扶摇紧紧跟在四阿哥身边,恨不得抓住他的袖袍,叫他不要离开自己三步之内。


    筵宴正式开始之后,娘娘们和皇帝才会出现,此刻时辰还早,众人都聚在殿前问安闲谈热火朝天。虽大殿早早就敞开了,但入内者寥寥。


    这是扶摇第一次和如此多的清庭皇亲勋贵近距离接触,满眼绫罗锦衣、金玉辉煌,贵族女眷们戴着厚重朝冠,冠顶镂金三层,饰东珠,镶红宝石,与廊下、树上悬挂的彩灯交相辉映。女眷们一个个脚下踩着高跷似的花盆底鞋,行动却又稳又优雅。


    扶摇走得慢极,一不留神四阿哥就不见了。


    她彷徨张望,动也不敢动。


    忽然,一个穿着石青花卉纹吉服褂的贵妇人过来和她打招呼,那女子一双笑眼明艳如霞光,待扶摇分外热络。


    上月祭礼时扶摇见过这人。


    皇三子胤祉的嫡福晋,董鄂氏。


    “四弟妹,怎么独个儿站在这里也不找我们去?”


    五福晋他塔喇氏瘦瘦小小,被董鄂氏拉住手一齐过来,略带几分腼腆同扶摇见礼。


    扶摇矮身回礼,对三福晋道:“就快开宴了,不好冒然走动。三嫂。”


    “你瞧。”三福晋指了指远处,“他们几个在那边


    玩呢,哪还管我们?你可别眼巴巴等着四阿哥了,和我们说说话儿。”


    扶摇向她所指处望去,三阿哥、八阿哥、十阿哥正勾肩搭背在湖畔投石子,四阿哥和五阿哥在边上陪着行动不便的七阿哥。


    扶摇望去时正好对上四阿哥找过来的目光。


    “哎哟,四阿哥还惦记着你。”三福晋看见了,打趣道。


    适时,五阿哥也望了过来,扶摇瞥眼身侧一直没开口的五福晋,微微一笑祸水东引:“看来五阿哥也惦记着五弟妹呢。”


    五福晋耳根一红,低头,“没……没有……他没有看我……”


    “看就看了,你羞什么?”三福晋手肘捅她一下,“看我们家三爷,那脑袋都不往我这偏一下,你知足吧!”


    扶摇被逗笑,心中咂舌,三福晋这样不管不顾地抱怨三阿哥,真的没事吗?真的可以吗?


    五福晋好像是当真了,轻声安慰:“三嫂,三阿哥心里是有你的。”


    “用得着你说?”三福晋回敬她一个白眼,“担心担心你自个儿吧,还替别人操心。要我说,趁今日大好的机会你赶紧和五阿哥多望几次,把他的心望过来,别再让屋里那侧福晋爬到你头上去了!”三福晋说着伸手,作势要去掰五福晋的脸,五福晋直往扶摇身边躲。


    许是因今日是家宴,娘娘和陛下也还没来,大家相处格外放松。一双清瘦的手轻轻拉住扶摇的袖子,扶摇想起夏日时一则关于五福晋的传闻。


    这样一个人,瞧着糯软可欺,真会克扣底下人的冰需吗?


    “你们看——”三福晋蓦地停下捉弄的动作,望向一个方向,“瓜尔佳氏也来了。”


    扶摇正琢磨瓜尔佳氏是何许人,就听三福晋嘀咕:“明年才大婚,今日就请来,看来今日家宴不止我们。”


    “还有谁?”好奇心起,扶摇和五福晋同时问道。


    “瓜尔佳氏尚无个实打实的名分,她既然要来,自然有人陪同。喏。”三福晋下巴往西边一棵灯火稍弱的树下点了下,“太子爷在那里陪着的是不是她阿玛石文炳石都统?”


    第40章 第40章董鄂氏家世显赫……


    董鄂氏家世显赫,高祖父是开国大臣、曾祖父是和硕额驸,其父朋春乃正红旗都统,承袭一等公爵位,历经两朝战功赫赫。生长在这样的家族,董鄂氏天然便带了一种勋贵的气度。别说私底下谈论未来的太子妃,便是和太子妃面对着面,也丝毫不会露怯。


    “三嫂,快别瞧了!”他塔喇氏慌张催促。她没有董鄂氏那般显赫的来头,她的阿玛只是一名五品员外郎,当年圣上将她指给五阿哥,阖族欣喜若狂都说是祖上烧高香。进宫前她读完了所有《女四书》。


    扶摇也向那边望了一眼,太子爷穿一身明黄蟒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扶摇还想找找自己的族人。如果瓜尔佳氏的阿玛也在此次受邀之列,那么乌拉那拉氏的阿玛是不是也能来呢?


    “别找了。”看穿她的心思,董鄂氏苦笑,“我得到的消息,这次只请了石文炳。”


    其实几位皇子福晋中,不乏如董鄂氏一般家世显赫之人,然而这次只邀请未来太子妃的阿玛,算是为明年太子大婚造足了势,也给了瓜尔佳氏万中无一的体面。康熙对他亲自抚养的这个孩子,确实宠爱有加。


    扶摇略有些失望,情绪转瞬即逝。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一起从湖边走了回来。三阿哥走在前头,笑问:“你们在聊什么?”


    见过礼,阿哥们都自觉回到各自的福晋身边,三福晋理了理三阿哥的衣襟,若无其事:“没什么,聊聊女儿家的日常,没有你们可听的。”


    三阿哥笑,“是是是,我们不听。”


    正此时,内侍高呼即将开宴,请主子们进殿落座。众人陆续进殿,扶摇身侧,四阿哥刚迈出一个步子,兀的脚下顿住。


    袖子底下,一根手指轻轻勾住他。只是勾住了袖口,扶摇跟在他身边,什么也没说。


    然而,四阿哥反手握住了那只手。


    “兄弟们找,不得不去。”他低声解释。


    扶摇微怔,低头瞧了眼被捏住的五指,“那下次至少要让我看见。”


    “知道了。”


    席上已经摆好糕点酒水,众人入座毕,稍顷,便听内侍又一阵高呼。先是后宫近年较得宠的几位嫔妃入殿,接着是荣、惠、宜、德四妃,最后贵妃钮祜禄氏伴驾入殿,帝妃携手落座主位。


    今个人不少,扶摇随四阿哥坐的这位置离康熙甚远,前边席位不只四阿哥的兄长,还有两位皇叔裕亲王和恭亲王以及他们的家眷。


    皇帝和贵妃分别说了几句节庆之语,表扬了大阿哥两句,又表扬了太子两句,别的阿哥一句没提。扶摇偷偷看眼四阿哥,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等到正式开宴,宫女依序递菜,乐师奏乐、舞姬进舞,终于可以不那么拘谨。


    食案上先来了一锅海蟹,又来了一盘烤羊腿,另有红烧鹿筋、干菜鸭子、清炖狮子头,其余河鲜小吃不胜枚举。扶摇刚吃一颗肉丸,再低头,发现碗里满满羊肉、蟹肉。


    四阿哥……刚刚还在剥蟹,这会开始片羊腿了。他动作娴熟,片下的肉片薄且多汁,一部分肉片进了他自己的碗,一部分进了扶摇的碗。


    以前屋里吃烤肉,扶摇都是直接拿手里啃,有一回被四阿哥撞见了,四阿哥也没说什么,只是叫她把手洗干净。


    礼尚往来,扶摇给四阿哥倒酒。


    三阿哥和三福晋就坐在隔壁,三阿哥正饮酒,不经意看见,点头调侃道:“老四可以,挺疼媳妇。”


    四阿哥听了面色不改,把刚片下来的一块羊肉递过去,“三哥。”


    三阿哥“嘁”了声,捂碗,“别,叫我不好意思了!”


    他俩个说没两句就互相敬起酒来,扶摇心安理得吃着四阿哥给的肉,扭头看见三福晋提着酒壶,冲她眨了眨眼。


    扶摇:“……”


    鬼使神差,扶摇提起酒壶,也在这边给四阿哥满上了。


    筵宴散后。


    扶摇后悔不迭。


    没想到三阿哥竟如此海量。两位阿哥喝了差不多的酒,下席后三阿哥还能走几步,四阿哥却已经人事不知。


    约近亥时,扶摇坐在回阿哥所的骡子车里。夜风呼呼吹过,帘内漏风,冷得她一哆嗦。


    四阿哥躺在车里,两条腿蹬着侧壁,脑袋枕到扶摇腿上。扶摇一路用手帕给他擦脸,也不知这人什么毛病,只是擦脸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唇,这人就抱着扶摇的手胡乱亲起来……


    好在除此以外他没有再做出格的事,否则……否则要叫这车拐弯去个僻静处。


    回到正院,扶摇叫苏培盛把四阿哥背回去,顺道把伺候四阿哥梳洗的活也扔给苏培盛。几个太监伺候四阿哥更衣盥洗再把人放到床上,这边扶摇洗好后,却是披上披风,趁着月色正好,去外头赏月。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八月十五,还没正儿八经地过一个团圆夜。


    夜色苍茫,伏星伴月。


    遥远苍穹之上,仿佛正有流星划过。


    宫中万籁俱寂,明月照亮了乾清宫西南一角。


    御书房内,明黄身影伏案批折,折子推成小山高,好像永远也批不完。


    有人端茶进殿,细嗓轻声相劝:“陛下,夜深了,今晚歇一会吧。”


    胤禛接茶,发现这太监脸庞陌生又熟悉。


    熟悉是因那张脸还是这样方方正正像个没棱角的盾牌,陌生是因脸上的肉少了很多,竟然生出数不清的皱纹。


    “苏培盛?”


    没发现主子爷的异常,苏培盛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托盘。盘里放着敬事房送来的绿头牌。


    “陛下,今夜宿在何处?”


    胤禛伸手在绿头牌上滑过。


    没来由地,他说了一个久违的封号,“皇后……”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苍老,那根本不是他认识的声音。


    苏培盛的声音跟着沉下来,因为这些绿头牌没有一个是属于皇后的。


    “陛下。”为了万岁爷不再沉溺,苏培盛勉力扬起一个笑。这太监年过五十,奔着六十去了,或许是笑里带了几分苦涩,笑容看上去甚是骇人。


    “苏培盛……你怎么老了?”


    “回万岁爷,”苏培盛这回是真心实意地笑了,“普天之下只有万岁爷能万寿无疆,精力


    不减当年,奴才们当然是老了。”


    大殿外黑压压的一片,又是一轮孤月高挂。


    胤禛忽然想起一句话。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


    胤禛在榻上醒了。伴随一阵剧烈的头痛。


    帐内黑压压的一片,恍然不知身在何处,然而掀开帘帐,入目依旧是熟悉的摆设,灯火莹然。


    他起身,朝屋外走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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