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鸿出殡这天,几乎满城皆空,不仅他在新政府的同僚们尽数出席,就连许多早已退隐的旧朝廷要员也露了面,一切来送这位为民生兢业一生的纯臣最后一程。
渠殊同并没有穿女婿应着的“齐衰”,而是换了与毓琼一样的“斩衰”,陪在她身旁,紧随在捧着神主灵位的戴茂勋之后,与戴家族人一起送戴望鸿最后一程。
亦泽的路祭设在城门口,是规模最大、场面最重的一个。他冷眼看着毓琼与渠殊同两人并肩行来,接了他拜祭的酒水后,又齐齐对着他回礼,默契般配,当真是一对璧人,手掌不由暗暗捏拳,任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般场合下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束手立于原地,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
忽地,一道带些轻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还以为我设的祭棚会是最隆重的一个,却没想到,竟还有人能越过了我去。贝勒爷真是下了血本啊。”
亦泽皱了皱眉,却将很快将面上的不悦掩去,回身,对上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姚公子。”亦泽对着年轻男人微一颔首,肃容道,“戴公德高望重,我等晚辈,再如何隆重的祭仪也不过是略表心意,无意与谁争抢第一。”
“嘿,这不是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姚勖谦是前日刚刚赶到京师的。一下火车,他先去戴府拜祭了戴望鸿灵位,又紧接着来安排出殡的路祭事宜,已经连着两夜未曾合眼。
此刻,他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可动作却依旧吊儿郎当,双臂环胸,斜倚在柱子旁,四处打量着亦泽设置的祭棚,然后很是哥儿俩好地上前,揽住亦泽的肩膀:
“戴公是致一的恩师,也是致一的岳父,也就是我姚三变的长辈,我设隆重路祭,理所应当。不过,听闻贝勒爷近段时间也一直守在戴家,凡事亲力亲为,不知您与戴公是什么交情?怎么不与致一一起,随在那队伍里一起送戴公去戴氏茔域去?”
如果说渠殊同是一把隐于鞘中的剑,姚勖谦就是一支搭在弓上的羽,不仅直戳人的痛处,还在发弓前挑衅地用尾羽扫来扫去,让人心烦意乱到几乎难以忍受。
亦泽真是烦死姚勖谦了。他面无表情地回:“我与戴公共同出洋,又多蒙戴公指点,虽未正式拜师,也有授业之恩。”
“哦,这样啊。”姚勖谦拖长了声音,“我还以为,贝勒爷是对戴家小姐念念不忘,趁着这个机会来挖墙角的呢。”
姚勖谦似乎没看出来亦泽更加难看的脸色,继续兴致勃勃地与他搭话:“听闻,戴公是与贝勒爷一同返京的路上,意外落水的?哎,真是令人痛心,若是当时有人能多看顾一些,说不定,我们也就不必在这里折腾这个了。”
听姚勖谦含沙射影的提到当初事发之时,亦泽勉力维持的平稳几乎要在脸上皲裂。
就算前朝已亡,也并没有人敢当面对他如此冷嘲热讽,亦泽只觉两侧太阳穴突突跳痛,冷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却是反唇回击:
“我是一个落魄之人,手中没有丁点儿权力,尽了全力也只能做到这般,终究是留了遗憾。不像姚公子,不仅有着骁勇善战的姚家军,就是要练支秘密的新军,也是手到擒来的。”
他看着姚勖谦陡然一僵的神情,唇边笑容更大,再开口时,甚至还带上了些规劝的意味:
“不过,姚公向来坚守传统,可是向来对西洋玩意儿敬谢不敏的。我刚才不过是举例感叹,姚公子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因着我的一句话而影响了父子关系,我可是担待不起的。”
姚勖谦脸色不太好了。他对着亦泽“呵呵”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出了祭棚。
亦泽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一抬右手,一直弯腰候在旁边的一个侍从急忙小跑着靠近,对他打千:“贝勒爷。”
亦泽的视线依旧定在姚勖谦的背影之上,神情和语气都是柔和的:“查的怎么样了?”
那人惶恐地低下头:“我们在江阳的人查遍了姚家三爷停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但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废物!”
就是呵斥,亦泽的神情还是平和的,语气却渐渐变冷,属于皇族的说一不二的强势便显露出来:“那日若不是他带人来搅局,我早已得尝所愿,他手中定有一支战力强悍的秘密军队。给我把他们挖出来。不惜一切代价。”
那侍从急忙点头,连声应:“奴才遵命。”
安葬与圆坟之后,戴望鸿的丧仪便算告一段落。姚勖谦与渠殊同碰了一面,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很久之后,姚勖谦便来与毓琼道别,说是有些急事,要先赶回江阳去。
毓琼点头。在圆坟之后,她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彻底病倒了。此刻,她靠在锦枕之上,面色苍白,却还是对姚勖谦露出一个笑容来,真心地道:“三爷,多谢你。”
渠殊同坐在床边,适时帮她将被角拉起,密密实实掖在脖颈。
姚勖谦看着两人平淡自然的相处,胸膛中那个跳动着的地方一抽一抽的,不受控制地揪着,可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异色,还大喇喇地摆摆手,一副潇洒模样:“戴公高义,我应该的。那么……你好好休养,我这就走了。”
姚勖谦如他来时一般,匆匆地又离开了。
他走了一个月之后,毓琼的身体终于渐好,渠殊同便也开始准备返回江阳。
“你身体才刚好,就别送了。”站在戴府门口,渠殊同对毓琼微笑,帮她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披风,温言叮嘱,“注意身体,别太难过,有什么事情给我电话,还有……”
渠殊同欲言又止,将满腔未尽之言努力咽下,最后才挤出一句最要紧的:“别忘了回去。”
毓琼看着面前这个素来沉稳、现下却很有些小心翼翼的男人,微微笑了笑:“你放心,我会回去的。”
得了她的许诺,渠殊同似乎终于松了口气。他深深看着毓琼,点头:“好。我等你。”
渠殊同也离开后,毓琼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出嫁之前的平静。
她是戴府的小姐,与宠她爱她的家人住在一起,每日并没什么要紧事做,就是看看杂志、画画设计图样,一天一天便过得很快,再无什么波澜。
除了萦绕在府内久久不散的悲伤氛围、和再也见不到的戴望鸿大笑的面容,她的生活似乎与以前没什么不同。
但是,毓琼心中明白,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留给她沉溺于悲伤中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春去秋来,在江阳迎来又一个冬日之时,毓琼踏着阶梯,走下了火车。
全婶子早已在站台上等着了。见到毓琼,她脸上笑开了花,急忙将毓琼手中拎着的皮箱接过来,一边陪着她一起向站外走去,一边对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段时间江阳的变化。
“……渠先生的船业公司发展的极好,不仅现在华资外销首选渠氏,就连现在长江水面上行着的机械船,除了那些洋人的公司,就只有渠先生一家了。玉小姐您晓得不,现在呀,大家都喊渠先生是‘船王’咧。”
毓琼唇边含着浅浅的笑意,听着全婶子与有荣焉的介绍,随着人流一起走出车站。
刚一抬头,便见路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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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着一辆黑色汽车,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立在旁边,脊背笔挺,双腿修长,再配上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庞,正是一道极吸引眼球的风景。
他早就看到了毓琼。眼下与毓琼的视线对上,男人面上顿时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眼角眉梢都带出了浅浅的笑纹,反手拉开车门,右手已搭在车顶,一副绅士做派,无言邀请毓琼上车。
隔着喧嚣的人潮,毓琼与他对视,刹那间,周围旅客的交谈声、小贩的叫卖声、东洋车夫的吆喝声、还有电车叮叮咚咚经过的声音,全部都归为静寂。
毓琼看着他,唇角缓缓上翘,良久之后,终于抬步,缓缓朝着他走去。
汽车内空间狭小,毓琼与渠殊同并肩坐在后排,轻声交谈着。两人神情轻松,语气亲昵自然,仿佛两人分别的一年半时光并不存在一般。
“师母还好吗?”
“嗯,她很好。我兄长已经进入□□任职,他也很好。你呢?”
“还是老样子。”
“都是船王了,不应该更加繁忙一些吗?”
渠殊同侧脸看着毓琼,对上她带着些调侃的眼眸,忍不住轻笑出声。
“唔,你说得对。”渠殊同点头,一脸认同,“是忙了一些,我今日是直接从码头过来的,饭都没有吃呢。”
“我那里什么材料都没有,可给你做不了饭的。”
两人相对而望,一起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渠殊同微敛笑容,深深看着面前的姑娘,字相见时便盘桓在心中的一句话,终于问出了口:“那你呢?”
“我?我很好啊。”毓琼耸肩,笑着拍了拍放在脚边的那只皮箱,“不过,你都是船王了,我可要努力了,总不能被你超过太多啊。”
渠殊同愣了一下,失笑。
“嗯,”他也笑,故意板起脸,“在商言商,这位小姐,我是不会让着你的。”
渠氏船业发展的热热闹闹,与之相比,章华公司就很是凄凄惨惨了。虽说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没人再主动提起那些难听的流言,可这不过是因为没人在意而已。
只有在社交场上,看着霓虹灯下精心装扮、盛装出席的小姐们翩翩起舞时,才会有人偶尔想到当年章华携那些华丽梦幻的裙装横空出世,渠太太几次惊艳全场的盛赞之情。
自那之后,已很久再没有那般盛况了啊。
章华公司的小楼之内,在全婶子和助理小温的热切注视下,毓琼打开了她带回来的皮箱,从里面拿出一摞设计图纸来。
“这些是章华下一季的主打款式。全婶子,这几天我们抓紧做样衣出来,小温,你去联系一下最近社交场上受欢迎的明星,邀请一两位来为我们拍几张画报。”
全婶子和小温高兴地应了,各自去忙。然而让毓琼没想到的是,当几件样衣已经挂在立裁人台上时,来为章华拍摄画报的明星还不见踪影。
“现在最当红的徐小姐和王小姐,都是蒋家的模特。剩下几位也还不错的,听说是咱们章华邀请,都直接拒绝了,说是……”
小温一脸没能完成任务的内疚,不时偷眼看看毓琼,吞吞吐吐的小声道,“说是名声不好……”
毓琼没想到,将近两年之后,那如鬼魅般的污名竟还缠着章华。
可迫在眉睫的新品发布已等不及她去试图消除影响了。毓琼默言良久,去问小温:“长天呢?你去找她了吗?”
毓琼相信,芈长天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情况却再次出乎了她的意料。
小温更加迟疑了。她为难道:“额,芈小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