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六棵枇杷树,说是在屋后,其实离房子还有四五丈的距离,钟五现在翻的就是六棵枇杷树围着的中间的那片区域。
几株草莓也不需要多大地方,他很快就翻好了,又拿上担子去担土挑沙。
钟六也不知从哪过来,看见钟五忙,直接支着墙头翻出来,从他手里接过铁锨跟上去,引得他身后一堆小萝卜头发出惊叹之声。
陆氏隔着矮矮的石头院墙,看他们戏耍,呵呵笑道:“你和老五会带孩子,以前老六是油瓶子倒了都不见扶的人,跟着你们跑了几回,倒是知道些眉高眼低了。”
“六弟心性纯善,人也聪慧开朗,学什么都快,这两回多亏有他帮忙,五郎才能轻松些,也省得他一个人埋头干活,闷得慌。”
婆媳之间,自古就有许多门道,江衔月当初说的知道怎么做人媳妇的话,自然不是空话。她也庆幸,自己遇上个好婆婆。
他们临时起意买下这都不一定能结果的苗儿,婆婆从不多说什么。六弟给他们帮忙,若是放到刻薄点的人家,婆婆指不定要拿儿媳妇的不是,可陆氏却总愿意站在他们的立场考虑,什么都往好处想。
如此,她虽到钟家不久,行事上却少了许多顾虑,过得也自在。
想着,江衔月不由露出个笑来。
陆氏也含笑点头,许多活计老五两口子自己也能做的,他们叫上老六,无非是想着带挈带挈老六,他们做爹娘的自然也明白的,心中只有熨帖。
钟五和钟六挑了足够的土和沙回来,照江衔月说的,一层土一层沙铺好,又用铁耙将土耙得细细的,挖好了土窝,才将苗从陶盆里移栽到地里。
钟五做活细致,弄好了地,还绕着几棵树围了一圈篱笆,外边又摆了一圈石头支着,看着严丝合缝的,倒也周密。
江衔月就拿了水壶从河里汲水浇水。
钟五看看天,日头快要落山,想来一会儿就该吃夕食了,他放弃施肥的打算……还是吃完夕食再施肥吧,要不然臭烘烘的,遭人嫌弃。晚上施完肥,正好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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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推车上还有个背篓,里面有个小匣子,还有个包袱,装的是今天收的零碎铜板。
赶庙会的时候大家一般都是现买现吃的,不会买太多,所以今天收的铜板最多,装满了一个小匣子,实在装不下了,就装在包袱里,现在包袱也沉甸甸的。
钟五掂量一下,估摸着串起来大概比上回的三串要多一些,就直接把包袱甩给钟六,反正包袱皮儿也是用他的破衣裳改的,给他正合适,正好让他串串钱磨磨性子。
钟六现在学能了,尽管非常想在几个嫂子跟前儿现现眼,好歹忍住了。
他不吭不响地拿着包袱进屋,将铜板一串串串好,串了有四串半,还零下十来个。他喜滋滋地趴地上,钻到床底下,挪开之前铺地板的时候特地留出来的能活动的那一块,将两串钱放进去。
放好钱,又固定好石板,他爬起来拍拍灰,将那零碎的十来个铜板装到荷包里,从窗户缝里往外瞄,大嫂二嫂都不在外头,他拎着剩下两串钱出了门。
“娘,我先把这个月的给你,省得到时候花完了,没钱给。”
陆氏也不推辞,甚至还有点欣慰。
要知道老六上个月可还干出过拿着要交公的两串钱在他二嫂眼前头晃悠的混事,就因为老二媳妇儿背地里嘀咕了一句“谁知道老六交的够不够数”,让他听见了。
谁能想,这才过去多久,他不仅知道收敛,还知道钱要省着点花,真是长进不少。
她收下钱,满意地点点头。
“你自己有分寸就行,就像今天那套圈,你每次买一把玩儿也就行了,可不能因为套中了就上了瘾。不说东西值不值当,攒钱还是要从正道上来,不能投机取巧。剩下的也要存着,不能乱花,等明年,娘就给你相媳妇儿。”
钟六耷拉着脑袋,“知道了,娘。”
赵穗儿看得眼热,这个月老六可没怎么出去做过工,有这些,估计都是跟着老五挣的。
她不由乜了钟三一眼,跟陆氏感叹道:“要不是三郎实在吃不了这碗饭,我怎么着也得撵着他跟老五学学。”
钟三哼唧了两声,没好意思说话,抱着钟静往屋里去。
陆氏笑笑,悄声道:“他转向,一进山就晕了头,就跟入了迷宫似的,又害怕有个风吹草动的,真进了山比老六还不如。你没见上回他们兄弟几个摘荔枝回来,别人都好好的,就他腿软得走不动道?
“不过这也不怨他,他小时候没跟家里说就偷偷跟着村里几个大孩子进了山,又没跟紧别人,结果天都快黑了,别人都下山来了,他还在山里打转。把我和他爹吓的,还以为被拐子拐跑了呢,还是原来在白石桥医铺坐堂的白大夫采药下山的时候看见他,才把人给捎下来的。”
赵穗儿偷乐,这她还真不知道,怪不得她怀着静儿的时候馋果子馋成那样,他都只交代老五在山上多留意,不说自己往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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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江衔月罕见的睡不着,屋里灯烛早就吹灭,只有微薄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到帐子里的时候已经不剩多少光亮。
她又不敢翻身,不想吵醒了钟五,只能盯着帐子顶看。
去年春上,她还想着能早早离了那个家也好,如今,她成婚了,终于离开那个家,却又总在心里挂着,说不上来的难过。
她以前一直以为是爹背叛了娘,背叛了他们的家,才导致娘亲离世,哥哥离家。可直到发生刘氏的事,她才知道事情并非她想得那样简单。
从头到尾,他也只是一个受害者,而且受到的伤害未必比她和哥哥小。
娘亲和哥哥于父亲的意义绝不亚于娘亲和哥哥于她的意义,这些年他自己一个人撑着,承受着妻离子散的痛苦,还要忍受刘氏的胡搅蛮缠,经受来自外人的指摘,亲人的怨言,肯定比她还要难过。
江衔月盯着水色的帐子,无声叹息。
“睡不着就说说话?”钟五侧过身,揽着她的肩膀,只觉得她身上凉的厉害,便让她侧过身来,伏在自己怀里。
他一直都没睡着,他媳妇儿自回来后情绪就不大对,他不太放心。
江衔月将脸埋在他颈窝,好一会儿才道:“你小时候都做什么?”
她的手,软软的,凉凉的,握在手里像是一捧月光,钟五拉过来捂在自己胸口。
“我小时候啊,就是跟在哥哥们屁股后头跑,跟三哥、四哥的时候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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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大一点了,他们都爱热闹,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我不耐烦,就喜欢自己一个人跑。有时候去山上,有时候去河里,或者就一个人躺在山谷间厚厚的草地上睡瞌睡。
“我喜欢看蚂蚁搬家,还会给他们帮忙,要是它们遇到了大的土包,我就帮他们搬过去。你可别小看这件事,可不容易呢,得让它们知道你是在帮忙,不是在添乱,要是一个不注意,就会惊着它们,它们就绕道了。所以往往一忙就得忙好长时间,等到娘出来叫我了我才回去……
“我还喜欢采蘑菇,一朵一朵,直到把林子翻遍才罢休。喜欢听蝉鸣,我白天听着哪片林子蝉叫的最厉害,就睁大眼睛往树上瞧,用粘杆把它们蜕下的壳都粘下来,等货郎换来了就换糖或者点心。娘使唤我看着六弟的时候,他一哭,我就拿这个哄他,他小时候最喜欢我,因为跟着我有糖吃……
“再大一些,我就喜欢往山上去。赶圩的时候我看到有人拿着草药去医馆卖,就记下那种草药长什么样子,然后自己也去采。我采的草药很干净,一种是一种,分门别类,一点杂草也没有,白大夫就很满意,都收了不说,偶尔他缺哪种草药了还会专门找我,告诉我它们长什么样子,喜欢什么样的环境,让我去帮他找,然后给我铜板,换了钱我就去买肉,让娘给我们炖菜吃……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老屋那片桃林,我喜欢躺到桃花树底下发呆,看一棵一棵树,看它们有哪里不一样。你看那么一大片桃树,我小时候都仔细看过,它们长什么样,这一棵和那一棵有什么区别,爹娘都未必有我清楚。”
江衔月不信,“你是看桃子还是看桃花?”小孩子往往只喜欢盯着颜色鲜艳的东西看吧。
“我既不看桃子,也不看桃花,我看的是桃树,你不觉得能开出桃花,长出桃子的桃树才是最神奇的吗?
“我小时候觉得,能开花会结果的树里都藏着神仙,是因为人们祈祷得足够虔诚,心中的愿望足够真切,才能打动神仙,让树上开出好看的花,结出好吃的果子。
“树上结了桃子,爹娘让我们自己摘着吃,我就会在每棵树上都挑一个。
“你知道为什么吗?”钟五亲吻江衔月冰凉的额头。
“为什么?”江衔月瞪大了眼睛。
“因为我坚信我挑的那个是神仙专门结给我的!”
昏暗中,江衔月看不清钟五的脸,但她猜,肯定有点红了,他声音都不像以往那样稳重了呢。
钟五清清嗓子,继续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只是有时候桃子装进筐子里,我就认不出来了,它们都长得差不多……可是要把桃子卖掉的话,我又觉得高兴,因为我觉得我的桃子会比我走得更远,比我看更多的风景,甚至会认识我不认识的人,就是那些桃核儿也可能会在我不曾到过的地方生根发芽……”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说悄悄话一样,大概是自己也羞于提起幼时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吧。
他说完了,问江衔月:“你小时候都干什么,我看家里人都很疼你,你小时候他们一定时时看着你,不舍得让你出门吧!会不会很无聊?”
钟五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江衔月止住伤感的情绪,跟他辩驳他对自己幼时生活的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