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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梁上之客

作者:积羽成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顾至屏气凝神,垂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


    原本收在被窝里的手悄悄向上,探入枕头的底下。


    那里放着一根从槛窗上拆下来,没有安回去的木棍。


    屋顶的脚步停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它的主人在犹豫,还是迷了路。


    仅仅两三息的时间,风声再起。


    粗砺的瓦片摩擦生响,有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手,悄悄挪开了房顶的一片青瓦。


    一豆月光垂落,顾至虚闭着眼,隔着拳头大小的空洞,对上了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珠子。


    “……”


    握着木棍的手稍稍收紧。


    那只肝火过旺的眼珠子盯了他好一会儿,悄悄将瓦片挪了回去。


    月光消失,室内重新堕入黑暗。


    几声细弱的脚步在屋檐掠过。门外有什么物件轻飘飘地落地,停在他的门口。


    那人从屋顶,跳到了他的房前。


    一柄锋利的小刀顺着门缝捅入,下压,抵上了门栓。


    横亘在房门上的木栓被刀片抵着,一寸寸地往右滑动,直到离开门缝,摇摇欲坠地垂下一段。


    “咔”——


    伴着沉闷的撞击声,木门被人推开了一道缝。


    微风涌入房中,无力消散。


    一个中等身量,戴着暗红色帻巾的男子扒着门,借着门缝,谨慎地探查。


    没有听到动静,他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极有耐心地轻推木门。


    因为移动的速度过慢,木门没有发出声响,就这么静默地被男子推开。


    整个过程耗费了十余息的功夫。等门户开到容许一个人通过的程度,他侧身踏入房中,再用同样的力道,小心而缓慢地关门。


    门被彻底掩上,男人舒了口气,背对着门板,从怀中掏出一块打火石。


    微弱的火光亮起,男人又从佩囊中取出一支窄而短的青铜灯,点燃灯芯。


    幽昧的火光被他用一只手小心地罩着,仅从指缝间投射出丝缕。


    男人移动灯盏,让这丝缕寸光在房中缓缓移动,帮他查探房内的每一样器物。


    暗光照到东南方向,探到了墙角的一张矮榻。


    矮榻上躺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紧闭着眼,无知无觉地熟睡着。


    男人试图看清少年的脸。可是光线太暗,他无法看清,便提着小灯,踮着脚,缓缓靠向矮榻。


    在距离矮榻还有两步的位置,他终于勉强看清了少年的脸。


    男人停在榻前,将声音压得极低,迟疑而试探地唤了一声:


    “顾至……顾郎?”


    少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呼吸也无比微弱,仿佛死了一般。


    男人眼眸微动,伸出手,探向顾至的颈侧。


    骤然,一只冰冷得不似活人的手攒住他的腕骨,旋即一股巨力让他被迫前倾,连带着青铜灯一起跌向床榻。


    男人当即做出反应,将青铜灯往身后一丢,便要制服那只手的主人。


    可他抓到的是一个麻布做成的枕头。有一道风从他的身侧掠过,来到他的身后。


    男人眼神一厉,被攒着扭向背部的手借势向后,欲予对方一记肘击。


    却被一个坚硬的物件挡下。


    男人手肘上的麻筋被撞得一颤,当即疼得脸庞扭曲。


    顾至一手抓着男人的腕骨,一手横着木棍,在用木棍截下男人的肘击后,格外流畅地绕到男人的身前,夹着他的另一只手,抵在他的颈部。


    “你是何人?”


    清亮的少年音响起,却和他的手指一般,沁着凉意。


    被木棍压着脖颈的感受并不太好。仅仅能透得过气,却避免不了紧迫的窒息与恐惧感。


    男人却只是疼得抽气,并不回答顾至的问题。


    顾至松开木棍,从身后掐住男人的脖颈。


    掉落在地面上的油灯歪着脖颈,将最后的光芒投射到榻前。


    顾至站在男人身后,左手按着男人的手肘,反剪着压在男人的背上;右手绕过男人的另一条手臂,以束缚环抱的姿势,掐着他的咽喉。


    冰冷的手没有任何温度,像极了死人。


    男人恍惚地想着,忽略左肘的剧痛,急迫地询问:“你是顾郎?”


    “先回答我的问题。”顾至缓缓收紧指节,毫无温度的指腹嵌入颈部的皮肤,带着不容拒绝的逼迫。


    “嗬——”


    男人的喉口溢出呛咳,顾至却没有收手,仍然用力扣着他的喉骨。


    “你的……嗬……脖子上是否有一条……黄色丝绦……”


    扣着颈部的指骨一滞,稍稍松开寸余。


    “上头挂着天禄玉坠。”


    顾至冷漠垂眸:


    “你是何人?”


    男人看不见顾至的表情,却能从一再重复的询问中感受到他的不耐。


    借着陡然畅通的气道呼吸了几口,男子交代道:


    “我姓徐,颍川人士,受人之托,来救一个名叫顾至,且佩着天禄玉坠的少年。”


    天禄玉坠安然挂着,藏在顾至浅色的中衣之下。


    顾至反诘道:


    “为何伸手探向我的颈侧?”


    男人一口气差点憋在喉口,忍气闭上眼,一股脑儿地解释:


    “天太黑,我看不清你的脸。我试着喊了你一声,可你一动不动。因为怕找错了人,我就想稍稍拉开你的衣领,看一看玉坠在不在。只要你挂着那条玉坠,那便八九不离十了,纵使你昏迷着,我也要扛着你,带你逃离此处。”


    “……”


    顾至松开男人,退后几步,维持着恰当的距离,


    “若不是你最初喊的那一声,你也不能全须全尾地站着。”


    男人摸着自己的脖颈,捡起地上的青铜油灯。


    燃油倾洒了一些,好在并没有漏完。


    他转身看向顾至,对着那张年轻而隽秀的脸,斟酌着询问。


    “可否让我看看那个玉坠?”


    顾至拨开中衣的领口,食指挑出黄色细绳,将晃荡的玉坠露在外头。


    那坠饰已经有了一些年头,黄色的丝绦有些发暗。玉坠极小,只比大拇指的指盖大一些,雕刻成栩栩如生的天禄,寄托着“破病消灾、福运绵长”的祝愿。


    确实和那报信人描述的……以及他看过的画像别无二致。


    此刻的顾至倒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与刚才判若两人。


    男人松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顾至已先一步开口。


    “让你来救我的是谁?”


    男人道:“他姓戏,与我是同乡……”


    顾至扫遍了原主的记忆,也没找到一个姓戏的人。


    他不由蹙眉。


    原主的记忆虽然零碎,但最重要的亲人与朋友都被他深深地刻在心中,哪怕所有人面容都模糊不清,他们的名字,原主至死也不曾忘却。


    这个姓戏的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正沉思不解,忽然听到对面的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颈间的伤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男人向前走了两步,见顾至面无表情地抬眸,他只得停下。


    但这靠近的两步,已经足够他借着灯火看清顾至脖颈上的伤。


    伤口还未完全结疤,显然是近期留下的。


    想起窗外的木槛,男人横眉薄怒:“曹操竟如此对你?”


    “……”


    虽然并不想为曹操多解释什么,顾至却也不想让别人替自己背上黑锅。


    “不是曹操。”


    顾至道,


    “还有,你太大声了。”


    怒气悬在半空,男人重新压低声音:“事不宜迟,快随我离开。”


    顾至眉目未动:“为何要随你离开?”


    “曹操如此折辱你,甚至不肯让你处理伤势,你为何要留下?”


    顾至奇道:“曹操何时折辱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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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指着窗棂:“他将你囚禁在自己的前院,特地在这做了一间牢笼……”


    想起自己要求建造槛栏时,曹昂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顾至此刻也开始欲言又止。


    察觉到顾至神色有异,不用提醒,男人也反应了过来。


    如果真是囚笼,为何大门不上锁?


    可……


    男人困惑地虬起眉。


    如果不是囚笼,为什么要在窗边弄个槛栏?那不是只有在关押罪犯的监狱与槛车上才能看到的东西吗?


    所以,这槛栏不还是在折辱人?


    可如果真的是折辱,顾至又没有被关押,门口也没有看守的人,以他的身手,为什么不跑?


    男人往日善思善学,此刻却被绕得迷糊。


    “曹操并未折辱我。”顾至示意男人查看屋内的摆件,


    “让你来救我的那人,叫什么名字,与我是何关系?”


    男人回神,直到此刻才有心思仔细查看屋内。


    确实,如顾至所说,屋内一应俱全,并无苛待的模样。


    急涌上头的怒气彻底冷却,男人奇异地看向顾至:


    “你不认识戏焕?”


    “戏焕是何人?”顾至反问。


    两厢沉默。


    过了许久,男人才缓声回答:


    “戏贤弟与我一样是颍川人。至于他与你是什么关系……我并不知晓。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病重着,迷迷糊糊地托我来救你,说完就陷入了昏迷。


    “五天前,有人来找戏贤弟。那人自称受戏贤弟所托,在外打听你的消息。据他所言,你不在东郡,而是被周昕招兵……不久前被曹操抓走,被折磨得九死一生。”


    听到“折磨”与“九死一生”这几个字,顾至抬了抬眼。


    单看顾至现在的模样,男人就知道这“九死一生”是无稽之谈,无奈道:


    “小道消息,难免会有不实之处。”


    原主又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还需要精心编排小道消息?


    顾至感知到其中的暗流,发现原主的死似乎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既然找不到头绪,那他就去见一见这戏焕。


    至于原主的哥哥顾彦……


    顾至决定明天去找曹昂提一提这事。


    “戏焕现在在何处?”


    男人回复:“在东郡,由我一位医匠朋友照顾。”


    顾至捡起地上掉落的木棍,随手放在榻边的矮几上:


    “天色已晚,徐兄不如在屋内休息一夜,我明日随你出城,前往东郡。”


    “叫我老徐便是。”


    男人走向门边,往门板旁的墙面一靠,与床榻拉开一大段距离。


    他摘下暗红色的头巾,揣在怀里,


    “你去睡吧,我在这靠一晚……”


    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些许声响。


    “只有前院有空置的卧房,倒是委屈荀兄了。”


    “将军言重。今晚我与侍从本该在城外幕天席地,得了将军的住处,已是承了重情,如何能说委屈?”


    门外传来对话,即使两人刻意压低了音量,也还是顺着门缝传入顾至与老徐的耳中。


    老徐不再说话,抱着肘,等两人离开。


    顾至依据声音与谈话内容,确认院中的二人是曹昂与荀彧。


    只说了两句,声音便停了。


    连微弱的脚步声也随之消失。


    老徐贴着泥墙的背部逐渐舒展,神色放松。


    顾至却是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蓦然看向木门。


    曹昂与荀彧并没有离开。


    方才的人声与脚步,是在他的房门前消失的。


    曹昂与荀彧……此刻就在他的门口。


    倏然,顾至看向老徐的脚。


    这时,曹昂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房门只隔了不足一丈的距离。


    “荀兄,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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