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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袍泽

作者:糖炒栗子不放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贵州镇远府的大山里寒气刺骨,回龙甲的营寨却被火盆烘烤得十分暖和。


    他在主位上闭目养神,下首的蒋天锦念着他听不懂的文章,


    “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不期倚任非人,遂致虏猖寇起。夫建州本我属夷,贼氛①原吾赤子。若使抚御得宜,何敢逆我颜行?


    “今年正月,复致上干皇陵,祖恫民仇,罪实在朕……又不期诸臣失算,再令溃决猖狂……惟是行间文武,主客士卒,劳苦饥寒,深切朕念……


    “兹择十月三日避居武英殿,减膳撤乐。除典礼外,余以青衣从事,以示与我行间文武士卒甘苦相同之意。以寇平之日为止。


    “文武官亦各省察往过,淬励将来,上下交修,用回天意。总督总理,遍吿行间。仰体朕心,共救民命……


    “贼首必诛不赦外,其胁从蚩蠢,又不忍尽杀,量开生路,预行晓示。如投戈散去,准免追求。或乘间来归,即与安置……


    “总督洪承畴已奉尚方,总理卢象升亦许便宜行事。着戎政光禄太仆共发银十五万,内库发大红各色蟒缎绢布二万匹,分解各路……”


    “十五万?!”回龙甲睁开眼睛,身子向前一倾,“皇上要发饷了?”


    蒋天锦瞥他一眼,这回龙甲打仗的本事还没学会,吃空饷、克扣饷银等肥己手段却跟着一众明将学得纯熟。


    “回将军,你如今归范总镇节制,那位卢公总理的五省中,可没有贵州。”蒋天锦语气平和地解释道,“便是还在湖广,也不过几百两。”


    “几百两银子总比甚么都没有强!”回龙甲恶声道,“这贵州贫瘠也就罢了,不曾见过几处平地,征粮都不知去哪征!”


    他怒视着蒋天锦,“要不是你劝老子主动请缨,本该是那黎靖参将苏梦仪回贵州!”


    蒋天锦耐心地劝慰道,“回将军,现下吃吃苦,不过是为了以后享福。多立些功劳,官位升上去了,朝廷这边的饷银才多,地方的孝敬才更有诚意。


    “在湖广不但立不了功,一旦大同社发兵打常德、辰州,我们挡得住么?挡不住,不但没功劳,连性命都难保。何况,朝廷眼看着不行了……”


    回龙甲一个激灵,愕然道,“朝廷不行了?朝廷坐拥天下,怎么不行了?”


    “朝廷坐拥的天下,是从北到南都在大乱的天下。”蒋天锦道,“这里按下葫芦,那里浮起瓢。兵粮不足,竟连割据南楚的大同社也无暇顾及。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看看这罪己诏,皇上虽认了错,但仍旧认为局势糜烂至今皆是臣子之过。再看看上上下下的官吏,都是为己的蠹虫。


    “偶有宋贤、卢象升之辈,也改变不了大局,唯有竭力支撑罢了。东虏、流寇和大同社之所以壮大至此,乃因大明病入膏肓无力压制。”


    “既然如此,为何还来贵州!”


    回龙甲瞪大眼睛,嘴角极大地抽动一下,显然是想大声呵斥,但忍了下去。


    “在常德时,我们已经通过萧伟与大同社在益阳的理事魏朝荣搭上线,分明已经可以投靠过去,你为何还劝老子来贵州!”


    蒋天锦眼中闪过几丝寒光,但很快消失,只剩下笑容,“回将军,你一个被排挤的游击将军,能带给大同社甚么?


    “既不能为大同社夺下常德府城,手底下又无精兵,回将军心甘情愿回梅山嵠做个无名小卒么?”


    回龙甲神情一僵,在大同社做个小卒待遇其实也不错,但跟现在这游击将军比起来,却是天壤之别。


    没有人会费尽心力讨好他,再不能高高在上一句话决定别人的命运。


    回龙甲讷讷说道,“那到了贵州,又有何用?”


    细微的一点嘲讽掠过嘴角,蒋天锦深深一笑,“贵州叛苗,实力孱弱,正适合回将军练兵建功。


    “一支强大的军队,才是乱世中的底气。是借此更近一步,自立为王,还是占据要地向大明或大同社要价,只看回将军如何想。”


    “自立为王?”回龙甲眼睛一亮,但旋即又黯淡下去,“称王便算了,老子不是那块料。大同社挺好的,老子若能在大同社谋个一官半职,不会忘了蒋先生。”


    蒋天锦佯做高兴,“我在这便先谢过回将军的厚爱了。”


    回龙甲往后一靠,眼睛又闭了起来,蒋天锦拱手告辞,回龙甲只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蒋天锦走出主帐,一股冷风吹鼓了衣裳,他身体顿时紧绷。


    他招了招手,帐门护卫的瑶兵立即凑上前。


    他说了几句话,这瑶兵汉话说得不好,但听得懂,点头哈腰下去,照他吩咐,很快送来了几个唱戏的。


    婉转但并不怎么好听的戏腔响起,紧接着欢快的笑声传了出来。


    护卫的瑶兵也紧紧贴着主帐,脸颊在风里格外的红润。


    他轻笑一声,返回了自己居住的帐篷。


    帐内有四人,三个瑶人,一个汉人。


    三瑶人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脸型方正问道,“蒋先生,回爷……”


    “回将军有事。”蒋天锦走过去坐下,“沈把总,我看还是不要打搅回将军为好。”


    沈把总有些迟疑,看了看其他两位瑶人,一个略带嘲讽地冷哼一声,一个神情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沈把总点了点头,又指向桌案上的文书,“蒋先生,在你回来之前,莫把总已经念过了。”


    “那好,我便直说了。”蒋天锦道,“既然回将军有事,我们便得为回将军分忧。我部新建不久,实力一般,却不能让贵州兵小瞧了。


    “范总镇要行雕剿之法,我部不但要听其命令,严守邛水周围要道关隘,还要好好表现,主动出击,扑灭邛水南面蠢蠢欲动的生苗。”


    三名瑶人把总说着瑶话轻声嘀咕,蒋天锦按下不满,看了眼同为汉人的莫把总。


    莫把总面色当即一沉,呵斥道,“你们说甚鸟语哩!这是军议,不是你老娘说悄悄话的闺房!不想升官发财趁早滚,我莫老虎一个人去干生苗!”


    三瑶人把总怔住,旋即一人暴起,莫老虎也不甘示弱,大喊道,“有本事跟老子干一场!”


    两人骂骂咧咧,真上了头,眼看着就要动手。


    沈把总连忙抱住那瑶人把总,蒋天锦也猛地拍了桌案,“够了,要打架,老子带你们去回将军面前打!”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沈把总将发怒的瑶人把总劝回原位。


    蒋天锦对莫老虎说了几句重话,勒令他坐下,便转头对沈把总说道,“沈把总,莫把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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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个脾气,请你见谅。”


    沈把总尴尬地笑了一声,“蒋先生,是我们行事不妥。”


    差点动手的瑶人把总冷哼一声,蒋天锦只当没听见,“三位有甚么想法,尽可以说。”


    沈把总迟疑一阵,如实说道,“正如蒋先生所说,我部实力……一般。范总镇也知道这事,所以放我们在没那么紧要的邛水……”


    “此言差矣!”蒋天锦道,“实力一般,更该历练一番。与生苗交战,总比与大同社交战安全。


    “现在邛水南面聚集的生苗不多,应该在观望。我们趁机打掉这支生苗,才能扼制生苗大股北上。


    “沈把总,如今苗乱集中在铜仁、思州两府,镇远暂且无事。若不进取一番,何必来贵州吃苦?”


    沈把总仍旧犹豫不定,蒋天锦叹了口气,“沈把总,你莫非没注意到,范总镇准备调黎平的卫所兵北上?”


    沈把总惊疑道,“蒋先生,黎平的卫所兵不是去驰援铜仁的么?”


    “只能驰援铜仁么?”蒋天锦浅浅地笑了笑,“沈把总,我们既非土司,又不以汉兵为主,实力还不入流,叫上头如何放心?


    “范总镇不过是无兵可用,不过是看我们主动,才捏着鼻子收了我们。邛水再不重要,也比得民、金堡等地重要。


    “一旦黎平兵来了,范总镇会不会将我们扔去得民那等狗不拉屎的地方?便是还在邛水,是不是又要受黎平兵的排挤和白眼?”


    发过火的瑶人把总在旁恶声说了句瑶话,显然不是什么好话,不过在场的人都置若罔闻。


    沈把总与另一瑶人把总眼神交流,莫老虎突然骂咧咧说道,“你们瑶人没卵蛋么?这也不敢那也不敢!老子大不了不与你们干了,去投靠杨副将也不错。


    “你们呢?你们能去哪?他回龙甲好歹是个游击,别人再看不起也得尊敬‘游击将军’这个名头,但别人会看得起一个没卵用的‘把总’么?”


    与他对骂过的瑶人把总突然站起,沈把总心头一跳,正要劝阻,却听这瑶人把总说道,“说得对!这也不敢那也不敢,没卵蛋么!”


    沈把总怔住,那把总又道,“老子干了!蒋先生,你说去哪剿生苗,你指哪,老子打哪!”


    “好!石把总果然是性情中人!”蒋天锦十分高兴,赞道,“有石把总这等猛将,剿苗之事,十拿九稳!”


    那石把总挠挠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把总苦笑一声,看向第三位瑶人把总,这人轻轻点了点头,他便收起苦笑,朝着蒋天锦拱手说道,“既然如此,我与丁把总也愿去剿苗。”


    蒋天锦笑了笑,温声道,“三位把总且放心,剿苗之事,也关系我的身家性命和前途,我断不会让诸位轻易涉险。”


    “好了,蒋先生莫说了!”莫老虎不知从哪搬出了一壶酒,“三位兄弟,你我虽不同族,但往后便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了!”


    酒水撞击陶碗,溅湿桌案,一股醇香在营帐中弥漫。


    石把总率先端起一碗酒,猛吸了一口香味,“好酒!”


    沈把总、丁把总和蒋天锦也相继端起酒碗,最后是倒完酒放下酒壶的莫老虎。


    五只陶碗相撞,清澈的酒水激荡翻涌。


    “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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