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
梁朝钟面色沉重地进了银玖的书房,一言不发地坐在银玖对面。
银玖稍微一惊,却立即恍然,“未央先生,可是因郁林之事而来?”
梁朝钟身子前倾,蹙起眉头,敲着桌子,咄咄逼人,“你社是在求和!这就是求和的姿态?当真厉害呐!
“以一支奇兵夺取郁林州,靠叛变知州骗开北流、容县两城。如此作风,叫东家如何相信你社的诚意!”
银玖饶有兴致地打量梁朝钟几眼,后者嘴角抽了一下,他才笑道,“这还是未央先生么?”
梁朝钟愣了片刻,冷笑两声道,“好嘛,到头来是余心急了。是啊,余心急了,余记挂着你社百姓,当真是自作多情!”
说罢,沉默一阵,他突然摇了摇头,苦笑道,“东家那边的动作,想必你也知道了。”
“知道了,贵东家倒也没瞒着我社。”银玖道,“贵东家命南澳副总兵梁东旭领潮州等地万余官兵援助夏之木、张一杰两部。
“同时,又令雷廉参将统率涠洲游击陆营等部数千人往陆川攻郁林,阳电参将陆营、恩阳守备等部数千人北上肇庆与练兵游击汇合救梧州。
“如此大手笔,粤东之富庶,贵东家之运筹帷幄,可见一斑。”
梁朝钟颇有些无语,不知银玖是真心感慨广东有钱,能够支撑韶州、连州、梧州、郁林及海上五路用兵,还是阴阳怪气,嘲讽广州官兵倾巢而出,也不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与其说银玖会不会这么想,不如说分明是他自己在担忧粤东如此用兵,几乎将各处官兵调尽,一旦前线一部崩盘,贼寇甚至能长驱直入,攻入粤东腹心。
但自己东家如此激进,属实是被两粤危局刺激到了。
粤西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粤东也将被数面包围,若不能打开局面,恐怕就是朝廷同意和谈,大同社也会狮子大开口。
是以东家思前想后,决定分别剿抚,分化乱贼——
对大同社必须先剿,务必灭其威风、挫其锐气,再看是否能招抚。
对瑶贼则需先招抚。
一因瑶贼与大同社关系不近,策反可能性大;
二因瑶贼占据富川、贺县等地,一旦招抚,其兵锋对准大同社,则可截断大同社粮道,梧州危机顷刻即解;
三因连州位于大山之中,若想剿干净,需几万兵马,但只要扼守下山通道,这些瑶贼便翻不起太大风浪。
至于沙贼,则剿抚并用。
沙贼与大同社更为亲近,需得好好敲打一番,才有招抚可能。
何况沙贼占据临武、宜章、乳源、乐昌四县,归顺了顶多威胁到郴桂两地,有用,但用处有限,是以招抚的紧迫性也不大。
所以一边打一边招抚便是,若是打服了,那自然是好事,若是不服,干脆杀光。
这些事,自然不能与银玖说。
“如今这局面,不先分出胜负,恐怕贵东家不会同意议和。”梁朝钟一直不说话,银玖便先开口了。
梁朝钟微微颔首,迟疑一下,还是问道,“银掌柜,贵社攻取郁林等州县,余颇为不解。郁林于大局无益,反倒拖累贵社,激怒朝廷。”
顿了顿,他补充道,“当然,若事关贵社机密,银掌柜只当没听见。”
银玖闻言却是笑道,“若是我说,夺取郁林,是为展现我社诚意,未央先生信么?”
梁朝钟怔住,下一刻没忍住笑出了声,“银掌柜当真是妙人也!”
“先生且听在下分辩,”银玖微微一笑,“正如先生所说,攻下郁林有害无益,为何我社不取封川,反倒取郁林呢?
“取封川,则苍梧城被围死。封川不过先后入驻两三个把总,以我社的调兵速度,还有李荆楚等瑶人相助,未必不能在练兵游击统兵来援前攻陷。”
银玖这话倒也没有夸大。
官兵调动相比大同社确实缓慢许多。
如果大同社全力攻打封川,广州、高州及肇庆沿海州县的官兵定然赶不到,唯有目前驻守肇庆的练兵游击能及时救援。
但问题是光游击麾下两千兵马不够保险,要是大同社围城打援,这两千兵马还真有可能陷在封川。
可若等着游击将分布在肇庆北边几个州县的官兵调齐,以大同社运输辎重、调动兵马的效率,还真有可能先一步夺下封川。
不过,攻陷大明的城池,是表达诚意,还是太荒谬了。
银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未央先生,我社攻城,却不攻紧要的城池,是想提醒贵东家,还有朝堂上的大员——
“我社求和,是为了百姓,而非我社虚弱,切不要因此看低了我社。否则,若是贵东家误判了我社实力,反倒不利于和谈。”
梁朝钟呵呵笑了起来。
这说话,有意思,却也只是有意思。
为了百姓?
他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朝廷已经看清贵社实力了,不如贵社将郁林等州县还来?”
银玖毫不迟疑地回道,“当然可以,只要朝廷愿意让出苍梧城,也向我社表示下诚意。”
两人对视一眼,皆深深一笑,却再无言语。
不久,梁朝钟告辞,银玖则埋头处理起商铺的琐事。
此后好些日子,梁朝钟都没来找他。
某日他出门办事,摆脱了几个监视他的人,再三确认没人跟着,便去了刘正胜住着的宅院。
一进门,他便接到一个好消息——
岑溪县及郁林州的兴业、博白、陆川三县俱被大同社攻下,梧州府不到两月,竟然仅剩苍梧一城。
刘正胜也看了眼绣衣司传来的前线军情总结。
高兴之余,他疑惑道,“这未免也太快了?往常打个城池,那都是动员了好多先锋营,还有大炮,才能稍微快些。”
“快,也不快。”银玖细细看完总结,眼中的疑惑比刘正胜更深,“藤县、郁林、北流、容县四城都可算作奇袭,快是肯定的。
“岑溪、兴业等城,一方面是因为浔梧参将周烈北上是抽调了不少官兵,此后王台彦为守梧州,又抽调人过去,各城兵力空虚。
“另一方面,则是各城骇于我社的威名。省城危急,平乐包括府城在内五城尽失,梧州被围,郁林等州县几日即下,守军毫无士气。
“当然,还因为我社粮道不但无虞,且十分高效。杨社长二月便到了道州,亲自督办往平乐、梧州方向调动兵力、运输辎重的事务。
“前线所需的大量人力物力,通过湘江、潇水、乐川、桂江、浔江、容江、南流江源源不断且快速地从湖广运至千里之外的郁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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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无兵、无钱、无援,看不到希望,一方补给充足、士气高昂,其结果可想而知。不过……”
刘正胜听得正兴奋,一个“不过”让他不解道,“银玖大哥,不过甚么?”
“没甚么,”银玖却笑了笑,敷衍过去,“你跟着那洋人好好学英吉利话,我打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兴许很快能用上你了。”
“真的?”刘正胜激动一下,又害怕起来,“其实跟英吉利人说话没问题。杨社长教的,与英吉利的官话相差也不是太大。但我怕……”
银玖道,“莫怕,有我在。”
刘正胜“嗯”了一声,但看起来却有了心事。
银玖摇摇头,这伢子还是年龄小了些,不过,随他多多历练应该就能独掌一面。
“胜哥,”他唤了一声刘正胜,神情严肃起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不会再来这里。你们务必小心,在我找你们之前,千万不要暴露,不要主动来找我。”
刘正胜又震惊又担忧,“银玖大哥,出甚么事了?!”
……
韶州府乐昌县。
敬大田和刘用楚率领一营护乡队和两营先锋营乡勇从石窖子出了山口,前方大片大片的农田映入眼帘。
然而这些田地中却不见一人劳作,其上毛草丛生,散落田野间的村落亦不见人,甚至有几处房屋已经倾颓了。
刘用楚不禁为这些荒芜的田地感到可惜,“现下正是春播的时候,这好好的田,浪费了!”
说着,他又露出不解的神色,“听说社里将乐昌、乳源的百姓也迁到南楚去了。这么多人,社里负担得起么?”
敬大田解释道,“刘大哥,这些百姓是去干活的,可不是去吃白食的,社里怎么会负担不起?
“社里开办各种厂矿,又兴建水利、城镇,都是要人的,还有农场、林场……哪里会嫌人多!”
说着他笑了起来,“刘大哥,你还没去过启明城罢?现下启明城甚是热闹,檀江边也兴好几个新市集,眼看着要连在一起了。
“到时一条街十几二十里长,不比湘潭小。反倒是启明到花桥那块地方小了,好多人说要把本部以及几个大厂迁到邵阳城去。”
刘用楚是常宁人,加入大同社并不久,又是从乡勇一路爬上来的,长时间待在军中,对大同社不大了解。
敬大田则不同,他此前在中乡担任过员役,且社中还有宁朝柱等好友,自然十分清楚大同社对这些“战争移民”的安排。
当然,他并非有耐心的人,要不是刘用楚年近四十,且作战悍勇,他心中看好,否则也懒得多作解释。
刘用楚此时算是明白了一些,心中却仍旧疑惑——
像大同社这般大兴土木,往往是衰亡的前兆,为何南楚各地却愈发繁华了?
他不用去启明,光是家乡的变化,已能让他感受到勃勃生机。
还没来及细问,敬大田却“咦”了一声。
他心头一跳,循声看去,只见官道上有人骑马疾驰过来。
远远看去,应是护乡队的人。
那骑士到了近前,当即大呼,“敬大田、刘用楚两位营长可在?”
敬、刘两人行至阵前,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明军打来了?”
那骑道,“两位营长,请速速入城,刘新宇等人,恐已受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