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傍晚。
天际霞光溢彩,北流这座周围不足两里的小城气氛却极度压抑。
城墙上,汉瑶士卒低声议论着,看着城下长长的队伍忧心忡忡。
几个穿着号衣的衙役护卫在一个文士两旁,那文士镇定自若,但仔细端详,便能看到他脖颈密密麻麻的汗珠。
守城的狼总率数十目兵将这支从郁林逃来的队伍拦在城濠外围的排栅和拒马之外。
队伍顿时吵闹起来。
依稀可以听见,有人在说自己是郁林官兵,有人说贼人可能尾随过来,有人大骂不止,说北流的兵活腻歪了,竟敢拦郁林知州和郁林守备,要求北流知县立即开门。
一个年轻将士搀扶着一个青袍老者慢慢走到狼总前面,一个武将紧随其后。
青袍老者自然是实打实的郁林知州梁楝隆,他一开口,四个狼总立刻变了脸色。
他们虽听不太懂梁楝隆文绉绉的话,但那股子官味迎面扑来,他们基本能确定此人确实是官。
“再不让开路,老子砍了你们脑袋!”
郁林守备高声喊话,拔了刀往前一步,狼总与其麾下目兵都有些发怵。
“将军且息怒!”狼总身后一个文弱的官员赔着笑小跑过来,“不是我等要刁难州牧和将军,实在是鄢大令吩咐了,郁林失陷,为防贼人,开城门必须他先同意。”
郁林守备听了这话更加不满,“鄢鼎臣一个知县,好生威风!鄢鼎臣不知尊卑也就罢了,你等也陪着他以下犯上,当真以为梁州牧是好欺负的么!”
典史干笑两声,姿态放得更低了,“将军息怒,鄢知县也是为了皇上守住这北流城。藤县失陷,郁林也丢了,我等不明情况,谨慎为上。”
他向梁楝隆请罪道,“梁州牧还请稍等片刻,已有人拿了州牧的印章去见鄢大令。”
梁楝隆笑了笑,指了指北流城,“城墙上那可是鄢知县的长子鄢见?”
知州态度挺好,典史松了口气,“是鄢公子。”
“某去见他。”
年轻将士扶着梁楝隆往前走,典史大惊失色,正要阻拦,梁楝隆却冷冷看来。
“怎么,还担心某一个人打下北流城?”
典史呆立原地,面色苍白,几个狼总对视一眼,默契地让开了路。
梁楝隆慢慢走到城下,城上众人或是好奇,或是担忧,那位鄢知县的大公子则是后者。
“鄢见贤侄,”梁楝隆在城下喊了一声,鄢见神色如常,心中却长长一叹,“贤侄天分甚高,你的高论某至今记得,却不知贤侄还记不记得某了?”
鄢见不敢托大,当即恭恭敬敬地回道,“梁州牧的指点,小侄受益匪浅,不曾忘记半个字。”
梁楝隆语气温和,接下来的话却不留半点余地,“既然如此,贤侄为何不开门?”
鄢见心脏越跳越快,无形的压力让他局促不安,他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措辞为好,不料梁楝隆不准备等他解释了。
“贤侄,某在天门关收揽残兵耽误了时间,贼人随时会来。谨慎是好事,但过于谨慎,致郁林兵马尽丧,难道北流便能无碍?
“鄢伯仁年老体衰,卧床不起,贤侄当为父分忧。既然认出了某,为何不能信某?莫非是觉得,某投靠了贼人?”
梁楝隆加大了声量,“贤侄,某与你好声好气地商量,是看在过往情分上。若是贤侄仍不能决断,某便带人撞开城门。”
他的语气陡然严厉,“某倒要看看,谁人敢拦!”
鄢见面色发白,身边衙役眼中满是惊疑,一旁的士卒更是嘀嘀咕咕起来,看向鄢见的眼神多出了几分不信任。
“开……”鄢见嗓子干涩,声音极轻极轻。
他深吸一口气,忽地大声说道,“开城门!”
这一声命下,不止衙役们松了口气,一众士卒同样面容舒展。
甚至尚在城下的北流县典史,也如释重负,他也不想在失城的知州和多病的知县间硬选出一个站队。
无论支持谁,他都吃不了兜着走。
“将军,请进!”
鄢见既已决定担责,典史笑得愈发谄媚,郁林守备冷哼一声,大手一挥,数百人的队伍便越过狼总目兵,往正在打开的西门走去。
典史领着守备往前走,此时西门大开,鄢见下了城墙,亲自到门外迎接。
梁楝隆被人扶着走到鄢见身前,后者正要行礼,扶着梁楝隆的年轻将士突然松了手,擒拿住鄢见,几乎同时吹响了口哨。
郁林守备身后的队伍分作前后两部,前部人多,奔入城门;后部人少,突然扭头,杀向城濠处的目兵。
异变突生,典史僵在原地,被守备一脚踹倒。
门外鄢见等人,目瞪口呆,还没清醒,便已被缴械。
城墙上乱作一团,怪叫声四起,隐隐听见有人在喊“关城门”,但控制了前门的“郁林兵”已经大部入城,并迅速登上城墙,将一众守卒俘虏了。
短短几十息,西门被夺。
鄢见怒视着站直身子、向禁锢着他的萧游建议立即进城控制他父亲,免得他父亲自杀的梁楝隆,大骂道:
“梁楝隆你这奸臣,不忠不义,堂堂一个知州,竟然投靠贼寇,为虎作伥!”
“某不忠不义,贤侄却孝顺得很。”梁楝隆笑道,“贤侄怕是已经察觉到不妥,却仍作主放某进城,这是怕鄢鼎臣扛不住压力,干脆替你父亲顶了这受骗失城之罪?”
鄢见仍在骂着小人、贰臣,梁楝隆却笑得更开心了,“贤侄这般孝顺,某定不能让贤侄没了父亲。往后啊,贤侄还得好好尽孝!”
“你!”
鄢见正要破口大骂,却被萧游扔给了后来的一个将士,手脚被捆,嘴巴也被堵住了。
萧游瞥一眼愤怒不已的鄢见,又看向洋洋得意的梁楝隆道,“梁知州,切勿耽误时间了,你我速速进城,将鄢鼎臣拿了!”
梁楝隆激动道,“好,某来带路!”
萧游带兵进城,几无障碍。
鄢氏父子虽然在藤县失陷后便开始筹银备防,但几天时间不够他们募兵,是以城中仍只官兵、目兵、民壮等两百余人,几乎都在城墙和城濠处。
可以说,北流城防力量已经被一锅端了。
仅仅一刻多钟,他们便打进县衙。
病中的鄢鼎臣穿戴整齐,被一脸悲恸的老仆背至院中,正欲投井自杀,却被梁楝隆带人拦下了。
“鄢伯仁,你儿子还等着与你团聚呢。”
梁楝隆居高临下,看着跌坐在地、眉眼间没一点生气的鄢鼎臣大声笑了起来。
“你且放心,你可是好官、清官,大同社不但不会要了你们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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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命,还会好好为你安排后路。”
梁楝隆笑得竟有些癫狂了,“你们父子,往后便等着享福罢!”
“大同社?”鄢鼎臣拍拍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仆人,也是老朋友的手,劝慰他不要害怕,便抬头看向梁楝隆,“原来是大同社啊,难怪,难怪……”
梁楝隆冷哼一声,“装!你便装罢!你以前再是清官、好官,如今也是如某一般的贰臣、奸臣!”
鄢鼎臣虚弱地笑了笑,“梁知州,可要卑职在大同社为你求求情。不然,五品官还得去与大字不识的泥腿子一起干农活,岂不是叫人嗤笑?”
梁楝隆怔住,旋即面目狰狞,整个人仿佛身处烈火之间,扭曲变形了。
“鄢鼎臣,你!你!你!”
“鄢知县怎么了?”
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梁楝隆怒气冲冲地转身,片刻后一点火气也没有了。
他尴尬地笑了几声,“萧营长,这鄢鼎臣可是硬骨头,得好好磨一磨,才知道尊卑。”
“尊不尊卑不卑我不晓得,我只知道按着规章办事。”萧游看向身后两人,“你将鄢知县带下去,让大夫看看,且先治好他病。”
梁楝隆瞪了眼鄢鼎臣,只是后者全无反应,心中怒火又烧了起来,但他说话时却又十分温和,“萧营长,城中可是……”
萧游道,“城中无事。”
北流城不到两里,这么点地盘,控制了城门的数百人都进了城,什么乱子便都没有了。
“萧营长,既然北流城无事,那我们便不能耽误,得赶紧北上容县。”
梁楝隆说罢,萧游便皱眉道,“你甚么意思?”
梁楝隆老实说道,“萧营长,容县贵社肯定要打的,不然取郁林、北流两城作甚?”
这倒不是机密,明眼人都知道,大同社已有藤县、郁林、北流三城,容县又不是苍梧那等坚城,岂能任该城夹在三城之中?
但萧游却更不解了,“难不成你还想去骗开容县城门?即便我们现下赶过去,容县恐怕也会先一步知晓北流城已陷。
“如此短的时间内,两城皆失陷,容县不会怀疑你?容县不归郁林州管,你想用知州的官威吓人,恐怕无甚效果了。”
“萧营长说的是,容县会知晓郁林、北流两城皆失,也会因此生疑,”梁楝隆颇有自信,语气甚为坚定,“但也只是生疑。
“两城前后两日失陷,就不能是贼人太多了?容县如今被两面夹击,某带着残兵败将过去,好歹能增强其城防。
“且郁林州虽管不着容县,甚至某丧城失地,无甚好怕的,但办事不能办绝了,某还是大明知州,仍需给几分面子。
“此外,容县知县刘大振和鄢鼎臣虽然都是教官升任的知县,但刘大振这人软很多,某有八成把握骗开容县城门。
“当然,更重要的是,即便骗不开城门,于贵社也无半点损失。郁林无兵可用,浔州的兵又在打藤县,在北流留个两三百人便万无一失。”
萧游连连点头,只觉得梁楝隆这番话说得十分动人。
梁楝隆愈发得意,不想身后一道轻飘飘的笑声传来。
心中怒火顿时大盛,他余光看着被人扶着却仍旧步履蹒跚,还没走出院子的鄢鼎臣的背影,恶狠狠地在心底发誓:
“鄢鼎臣,给某等着,某定叫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