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宏宇知道，他这辈子也代替不了他哥。
眼看着他再次冒险返回火场的时候，关宏宇才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区别——他在乎关宏峰。
他一个人站在工厂外的空地上，默默的看着还未完全燃烧起来的火光，在室内逐渐扩大。
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关宏宇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他后怕的想，如果自己来晚了几秒钟，是不是哥就出不来了？
他似乎有些理解关宏峰那个什么黑暗恐惧症是怎么来的——如果今天出了任何差池，他觉得自己也会得这个，不仅如此，没准还会再加上什么火焰恐惧症之类的怪病。
医学上叫什么来着？对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听说过一些退役的老兵得过这个病。
他也不知道该说今天发生的一切，算是他哥英明神武算无遗策，还是阴差阳错福大命大了——总而言之，至少结果是好的。
一直到亮光渐渐向二楼蔓延的时候，关宏峰的身影才终于出现。
“哥，”他迎上前，“你没事吧？”
关宏峰咳得厉害，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大口的呼吸，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都处理好了？”关宏宇拍他的背，“你确定这能行吗？”
“怎么……咳……不相信我？”
“当然没有，只是……”关宏宇犹豫着，“那个人毕竟不是你，就算身形年龄和你相似，等明天一查DNA什么的，不就全露馅了？”
关宏峰直起身子，回头看着正在扩大的火焰，不易察觉的勾了下嘴角：“放心吧。”
“走吧，先离开这，恐怕一会火警就要到了。”他回头看关宏宇，见他的手一直扶着左臂，“你还能行吗？”
关宏宇呲牙咧嘴的笑了下：“嘿，没事，就是刚才跑的有点急。”
在火光的映射下，关宏峰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心底五味杂陈。
“来。”
他把关宏宇的右臂挂在自己脖子上，撑着人往外走——关宏宇本来是想挣扎一下的，除了左臂不间断的疼痛以外，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其他问题——可是一抬脚，虚浮的步伐给了他明确的答案。
呃，好吧，自己好像确实不太行了。
关宏峰从他兜里把他手机掏出来，打开自带的手电筒，塞到他的右手上，就当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一个探照灯。
关宏宇努力眨了眨眼，总觉得犯困，于是习惯性的扭了扭脖子，被关宏峰带着往侧门去——那是整个化工厂唯一一个没有监控的出口。
想起这个，关宏宇忽然惊呼：“坏了。”
“怎么？”关宏峰没有停下脚步。
“我从大路跑来的，”他扭过头，“那监控岂不是拍到我了？改明儿队里一查监控不就看到我了？会不会坏事？”
关宏峰笑了笑：“这是好事。如果不拍到你，怎么确定里面那具尸体是谁呢？”
关宏宇到嘴边的慌张噎住了，强烈的困意让大脑运作放慢了些，他反应了几秒，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对啊，那尸体是另外一个人，表面特征肯定是要破坏的，除去指纹，他和他哥从头到脚都一模一样，如果不能留下“关宏宇”的踪迹，怎么能确定里面那个是关宏峰呢？
他有些诧异地说：“你不会连这都算到了吧？”
“我知道你着急。”关宏峰算是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关宏宇眨眨眼，缓慢的接着他刚才的思考往后想：那不对，这个的前提是，能确定那具尸体的DNA是他本人——这怎么可能做到？哥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DNA吧？
“那DNA呢？”他想到这，就这么问了，“DNA怎么办？难道又要找法医暗箱操作吗？这案子指不定要划到哪个区，说不定干脆市局接手了，总不可能到处都有人愿意帮我们吧？”
“具体怎么回事，我回头再跟你解释。”关宏峰拽着他往巷子里拐，“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伤养好，我后面还需要你去做几件事。”
好吧，哥总会是有办法的，他有些打蔫的靠在人身上。
关宏峰感受到他的脚步有点乱，于是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你还能撑一会吗？”
关宏宇强打着精神，先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关宏峰猜出他的意思，大概是想说自己没事，又想说自己还能撑。
“——哎，刘音的车在那边。”见关宏峰要带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关宏宇立刻开口阻止。
“我知道。”
“嗯？”关宏宇又想不通了，“我们不找刘音吗？那怎么回家——我的意思是，这件事要瞒着她吗？那我们去哪里落脚？虎子那？”
“崔虎也暂时不能知情。”
“那找谁？”关宏宇想着，神色一顿，“你不会又要去找韩彬吧？”
关宏峰看了眼他，摇摇头：“不找他。”
“那我们去找谁？”关宏宇不解，“亚楠？周巡？总不能是赵馨诚？”
“一会你就知道了。”
两人就这么穿梭在夜幕下的胡同里，走了大半条街，隐隐听到似乎有火警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没过多久，关宏宇的手机也开始震动，上面的来电显示是崔虎的号码。
“……”二人都沉默着，几秒后关宏宇开口，“那我还接吗？”
关宏峰没说话，默默的把他的手机开了飞行模式。
行吧，这也算是一种回答。
“哥，”关宏宇困的厉害，头歪歪的垂着，“咱以后能不能不这么搞了？至少……至少下次，你提前给我个信儿啊，万一真出什么意外，你让我咋办？”
“现在不是没事了。”
关宏宇直了直身子，语气里挂了点委屈：“可是刚才……我真的害怕，要是下一次我跑不了那么快呢？哥，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可你总不能保证自己次次都没错吧？要是真出点什么事……你想过我吗？”
“我知道你怨我。”关宏峰的语气变得严肃，他垂了垂眼，脚步未停，“你怨我为了自己把你牺牲掉，你怨我破坏了原本的人生，但有句话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我是警察，我的信仰高于一切，如果能抓住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哪怕今天真的叫我死在这，我也不会有一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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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宇，对不起，213的事情，我该向你道歉。因为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从你的角度看，你确实是一个被牺牲者，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我确实没太顾及你的想法，所以我没有任何权利去要求你原谅我的做过的一切，抱歉。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我向你道歉，但我从不后悔。”
关宏宇沉默着听，不知道是被这段话触动，还是人实在困的不行，关宏峰感受到他身上的重量又沉了几分。
“但是宏宇，我从来没有想过牺牲你。”他话头沉了下去，“你也当过兵，也宣过誓，你知道警徽意味着什么。‘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这是我应该抗的责任。严格意义上说，你被部队开除后，现在应该属于老百姓，所以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要牺牲的那一步，也一定是我在前。”
他的话没说太明确，但关宏宇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他哥的想法，就像他之前说的，关宏宇一直认为，如果213那晚他没把这口锅甩到自己身上，可能才真的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
所以怨是有的，气也是一定的，但他从没真正怪过他哥。
“就不能不牺牲吗……”关宏宇小声嘟囔，“……你现在不也是顾问，没有编制的。”
“我是警察。”
“你没工资。”
关宏峰不想跟他拌嘴，集中注意力在脚下的路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经历过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危机，又或许是因为关宏宇的手机手电质量真的挺好，关宏峰这一路上都没有太多的不适，只是精神高度紧绷，外加人有点出虚汗而已。
甚至，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状态，只是在大脑里不停的思考着一切问题。
他要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关宏峰原本有计划——当然还是雏形。他只是有个大致的方向，比如要做什么事，但是怎么做，谁来做，做到什么程度，这些还都很模糊。
就比如刚才，关宏宇问他我们要去哪落脚，他原本是没有答案的——但是现在，他恰好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拐到另一个街区的时候，他回头顺便看了眼化工厂的方向。那里正火光冲天，还有不少烟雾伴着熊熊的大火在空中飘扬，火警的声音此起彼伏，肯定是不止一个火警局出警了。
周巡又要头疼了，他心想。
关宏峰叹了口气，想着回头大约也得好好给他道个歉，估计等这事结束以后，周巡得气的一枪崩了他。
——大概也不会，开了枪要打报告，周巡懒得写那东西。
“前面这段有点黑。”关宏宇担心的问，“哥你能行吗？”
关宏峰看着眼前的巷子，倒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关宏宇的右臂依旧搭在他的肩上，手里紧握着的手机，为眼前的一小块空地打下一片还算亮堂的光。
尽管照不了太远，但至少能看清脚下的路。
“走吧，”他抬脚，“一路都过来了，不差这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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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筹码】完结